两个字:“夕挽。”
其实东陵明的剑原本叫挽夕,挽留夕阳之意。原本他的剑就是一把散发着夕阳般温暖的橘黄色光辉的剑,叫挽夕也算是应景。
不过,西陵玉说:挽夕听起来像是惋惜,大有英雄气短大志未酬的破败感。不如反过来叫夕挽,朝花夕拾,为时不晚,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于是,东陵明便将之改了称呼。
夕挽也不太喜欢挽夕,而更加青睐夕挽,也更加偏爱西陵玉对于夕挽二字的解释。
名字虽好,却不为常人道。
御剑山庄都在传说文剑的种种,不过都只是传说,没有人真正了解常年陪在神秘的庄主身边时常闭关一起修炼的小师叔。
西陵玉看着屋子里几个热心帮助她的好友,再次用感激的眼神扫视众人一眼:“好了,我陪二哥哥去楼上瞧瞧。现在大家随意吧,午时在主屋饭厅小聚吃个便饭就好。”
好染是个坐不住又特立独行惯了的性子,早就想去找乐子了,看这些这些客气来客气去的人打太极拳般你推我让,还不如去慕辰楼找那些小怪兽谈天说地听故事。她径自走了,她最近听到慕辰楼的白鸽们在谈论一些貌似不太好的事情,她要继续去偷听清楚。
楚越朗见西陵玉与多年未见的哥哥重逢,定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再看看一脸不想离开决心赖定了西陵玉而十分没有自觉的花非落,灵机一动,手执玉如意,搁到花非落的脖子前:“小子,上次鄙视姑奶奶法术的仇还没报呢,看我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打得你哭爹喊娘叫姐姐。”
楚越朗也不管花非落是否接受挑战,赤金迷梦绦一环,直接捆住他,纵身飞了出去。
此次出宫,扮演楚越朗护卫的神祭,也跟了出去,还不一定谁把谁打得哭爹喊娘告奶奶呢!这个楚越朗果然是半点不让人安生,大小姐脾气一点不知收敛。
神祭目光在东陵明和西陵玉之间逡巡,最后还是决定不多事不多话,跟着楚越朗出去了。
光翟怔楞在那里,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有些尴尬,前所未有的尴尬。看别人都是旧识,唯独他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杀手意外地成了救星,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西陵玉瞥了眼光翟,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估计是怕花非落又不分青红皂白就喊打喊杀地要为民除害要铲除魔教什么的:“光翟,你若是无事,便和我们一起上楼去转转吧!二哥哥有不少好书,你可以拿来看看。”
光翟最烦看书了,除了武功秘籍。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无欢谈条件也不是一刻两刻的事,正好去见识见识这一年在江湖上风生水起的文剑东陵明的书房,瞧瞧他年少时都看些什么书。东陵明虽是被师父秘密地派去观察并修复北方结界之事,但是一路上他顺手做了不少好事,侠义之名流传四方。
东陵明的房间极为干净素雅,和他此刻用蓝色丝带半绑的仙风发式一样,有一种飘然出尘遗世独立的美感。双陵家虽然是九大势力中最为薄弱而人丁最为稀少的一支,但是毕竟是九大之一,二少爷小书房里面的藏书真正吸引了光翟。
有不少,传说中,失传已久的,武功招式和心法。
东陵明坦言,他的书他都已汲取了其全部精髓,况且他主修法术,许多书也用不上。他让光翟自己随意摘取,以报他救西陵玉之恩。
“二哥哥,你看!”西陵玉指着小书桌旁一个竹筒里,五卷画,“二哥哥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和十八岁画像,哎哟,今年的还没来得及话。你瞧瞧,我画得可好?可像?”
东陵明随意拿出一卷,拆开,画上的男子相貌俊朗英姿挺挺,水蓝色的长衫飘飘,最奇妙的是竟然和他此刻的仙风发式一样,额头两边两缕头发垂落,其余头发的上半部用丝带绑住,下半部随意披散。还有一张御剑的,剑魂画得比实际大了一些。还有一张持剑的,那把剑比夕挽看起来细腻得多。还有一张挑灯夜读的。最后一张是,打坐。
东陵明将画看了之后又卷好,放回竹筒,淡笑到:“甚好。”
他的目光被书桌上一个小盆栽吸引了,那是一小盆石子,从石缝里蹦出了几朵小花。石花?这种花长得像是缩小的向日葵,从石缝里面长出,花谢之后结的果实如硬石一般,继而发展成石种又开出花,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当年东陵翚和东陵明第一次见到这石花,就一直在争论是“石生花”还是“花生石”,争执得十分激烈。
西陵玉在一旁跟着干着急,转而问他们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两人答不出。
柳赟在一旁道,其实无所谓什么生什么,只要相互更替能繁衍生息不就行了嘛。
于是,四人不再争执这个问题,一同归去。
属于年少的记忆比比皆是,回到这处处勾起回忆的地方,看到这些样样勾起回忆的东西,东陵明心中有些晦涩。这些年,都随师父潜心修炼,都快忘记了自己姓氏名谁。
东陵明和西陵玉叙旧之后,东陵明意有所指地和光翟切磋了一盘。只是比比武功招式而已,都没有用内力和灵力。
下午,西陵玉带着东陵明转悠了好几个地方。
最后,东陵明御剑带上西陵玉飞往西陵半山腰的文竹坡。
再陪她看一次日落,趁着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以及他难得的下山机会。
东陵明正坐在文竹坡,看着太阳一点点沉下西天,他忽然说:“小玉儿,你试试,能不能吸取我身上的灵力。”
“啊?”西陵玉一惊,这聚集灵力自古都是从万物山川中提取,哪有吸取别人灵力的,不过既然东陵明要她试试,她便试试,她将手覆在东陵明的手上,静下心来,一如每日的晨修,试着感受灵力的波动,汲取灵力。
一股纯净的灵力从东陵明体内往西陵玉身上流去,像是溪水,缓缓地温柔地涓涓流动,潺潺湲湲,细水长流,不休不止。
果然……
竟然……
东陵明瞬间抹去眼中的异色,快速抽手。
西陵玉又是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东陵明,这……怎么可能?
历史记载,只有当年日月神教教徒才修得这吸取常人灵力的邪术。
随着日月神教被驱逐出境,这类术法已经消失了几十年了。更何况,就算还存在这类术法,但是西陵玉也不可能会呀,难不成天生就会?
而且还有一点,当年日月神教教徒吐纳出来的是会污染空气的浊气。西陵玉一直以来和常人一样吐出的是人气,这种气息与灵力相辅相成,互相补给,使灵力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说。这也是,这片土地上,十之八九的人都修习法术的原因。
“你不要担心,我想,这是因为你的护心石。它既然可以汲取你的灵力,自然也可能通过你汲取别人的灵力。”东陵明安慰他,也试图说服自己。看来师父交代的事情真的片刻不能延缓了,他需要抓紧时间去调查清楚。他刚刚与光翟交手,却也找不到丝毫破绽,看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但是,那双银色的眼瞳,很让人在意啊!
“嗯。”西陵玉鼻音在此刻尤为浓重,她的眼瞳里倒映着远方沉落大半的夕阳,盛大而忧伤。
也是从这一天起,西陵玉知道自己可以借助护心石而吸取别人灵力。后来,在对付逼人太甚的千钧是使用过这种方法。不过,这件事却不能这么告诉天下人,她将一切都推给她的佩剑“吸灵”。当初她第一次召唤出这把剑的时候,把教她剑术的幽红宸吓了一跳,的确是可以吸收灵力的剑。当时,幽红宸便和西陵玉约定,如果没有生命危险,不能使用此剑。
光翟看着半掩在文竹里的兄妹背影,觉得这一刻美好宁静得不愿被任何人事打扰。这两个人的确是感情很好,很让人羡慕呢!
☆、第二十八章 平定四城微澜起
翌日午时。
也就是北陵城主募良要求的三日之期的最后时刻。
中陵城的北门大开,一群衣着鲜亮的舞女鱼贯而出,对严阵以待的北陵城众人视若无睹,她们依旧飞扬着广袖舞动着飘带,穿行在募良的人马中,撩动人心。
城楼上也响起了各类乐器的声音,丝竹交错,悦耳动听的交响曲。
又是一拨一拨的人出城,搬着盛满美食和酒水的桌子,这些人将餐桌放置到北城人里,说着类似“双陵四小姐犒赏在此辛苦三天的诸位”的话。有些人不敢吃,谨防有诈,有些人不顾小节,尽性地吃了起来。众人都觉美酒佳肴、美人如玉、美乐动听,忽而迷雾漫过,恍惚身在仙境。
天空中越过一只金色的凤凰,尾随而来的是,百鸟。这一幅百鸟朝凤的图,像是从画中走来,真实而又让人不敢相信。金凤凰盘旋在上空,各种各样的小鸟跟在后面,晃出一圈圈如漩涡般美丽又使人沉溺的图案。
做这一切,需要多大的手笔?北城的人暗自思量。
渐渐地,丝竹之声停息,舞女们也退回城中,空中的百鸟随着飞回城中的凤凰散去,迷雾散开。恍若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除了还留在外面的餐桌告诉众人,这一切都是真的。
北门的城墙上,一人跃上,头顶饰着大朵翠玉头花的三环髻,穿着一身绒毛绿锦裙的女子,傲然而立:“我是西陵玉,双陵四小姐,未来五陵主。”
这个人的这张脸,并不让人觉得陌生。
双陵家是五陵区的领主势力,双陵四位少爷小姐是领主的继承人。如今大少爷在飘渺宫从未现身,二少爷跻身御剑山庄不准备继承家业,三少爷早就过继给了柳家,只剩四小姐西陵玉最有可能。她刚刚的十五个字,形同废话,却掷地有声,深深地映射在众人的脑子里。
“前任领主去世多年,双陵家颓废至今。一来你双陵家从未为人民办实事也未对五陵区的发展做任何贡献,你西陵玉无德无能也无甚建树,二来你双陵家势力衰微无力震慑四方更难保一方平安,使我五陵人出外处处被人看低时时被人排挤。试问,你双陵家有什么资格继续做领主势力,你西陵玉又有什么资格担当领主之位?”募良身材魁梧,满面胡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山野莽汉,却不想说话句句带刀,针针见血,如此锋利。
光翟有点担忧地看着城墙上那个年轻、柔弱、临风而立而又说话舒缓的女孩,忽然心上染上了一抹奇异的感觉。那一刻,他想到她的身边,扶住她的肩膀,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
终究,他没有这么做,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以的。而且,像西陵玉那样看似弱不禁风、漫不经心的女人,其实有着一颗坚韧而聪慧的内心,足够她面对一切的危难而泰然自若、面不改色。有时候,光翟在想,如果烟火节那天没有他突然冲出去救人,或许会看到另外一场好戏。
西陵玉悠然一笑,寒风撩起她的裙摆:“如果刚刚诸位舞娘身上的不是香粉而是‘魂牵梦绕’,如果刚刚的丝竹不是乐器演奏而是‘紫姬’与‘不动’的琴箫合奏,如果这满桌的美酒佳肴不是安全无害而是放了无色无味的奇毒,如果那漫天飞舞的燕雀散落在空中的不是空无一物而是无孔不入的‘问情’,如果刚刚如梦似幻的烟雾不是普通的水汽而是迷梦之境,那么我请问募城主与诸位同仁,此刻身处何处?”
西陵玉顿了顿,看着城下慌乱的人群,又笑了笑,继续说:“呵呵,诸位必然不必惊慌,今日在此并非‘而是’,西陵玉当诸位为自家人,自然不会用对付外人的手段对付你们。只是想告诉诸位,我西陵玉有保一方安危的实力也有抵御其他势力来犯的能力。西陵玉不才,昨日依靠三位兄长与水合区花家二少爷等好友相助而收服东西南三城,三城城主已发誓归顺并且效忠我双陵家。我想募良城主仁爱待人又处处为人民着想,想必也不希望北陵城成为双陵大少爷‘江山笔’的画卷或者变为‘万箭穿心’的废墟吧,我想城主还忘了诸贵区醉梦柳家的大少爷是我双陵家三少爷吧!西陵玉再次请问城主,我双陵家是不是势力衰微人丁稀薄无力保证五陵安危?”
西陵玉知道募良无言以对,继而又说:“世人皆知五陵区被十大怪事困扰多年,募良先生任城主多年可有调查可有良方可有解决?西陵玉愚钝,如城主所说无德无能无甚建树,须得花上十日才能解决这十大怪事。”
十大怪事一被提及还说能够解除这些事,这下子,不仅是城楼下北城的人沸腾了,在北门内观望的中陵人也都喧闹了。
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找到原因并且解决的困难,被这个看似柔弱稚嫩的西陵四小姐轻而易举地说出,还只需十日就能悉数尘埃落定。这……这是,痴人说梦?
有人开始起哄:“西陵四小姐若是真能十日之内解决五陵区十大怪事,我等愿意誓死效忠双陵家世代供奉四小姐。”
呼声越来越大。
募良一声狂吼:“你西陵玉若是当真十日之内解决十怪,我募良以死谢此番不敬之罪!”
募良会不会死,暂时还没人知道。
“请诸位拭目以待,本月月末之前,西陵玉定给五陵人一个满意的交代。”西陵玉说话的语气依旧轻轻柔柔,就像在闲话家常,给人以安定的力量,“至于募城主,现在请带着你的人回归原位。西陵玉不送。”
西陵玉下了城楼便被众人拦住,在禾多多等人的护卫下,面前朝双陵宅走去。除了禾多多,所有人脸上的震撼之色都尚未抹去,更多的是不解与怀疑。
西陵玉只说十日之后见分晓,也不与众人解释她如何能做到。
其实,许多人依旧只是抱着渺茫的希望,来等待十日之后的结果。
双陵宅主屋的大堂,大圆桌上的菜肴已经准备完备,众人就位。西陵玉开始招呼这大家吃饭吃菜,禾多多也坐在她身边比往常更加欢快地吃了起来。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西陵玉与禾多多,完全摸不着头脑。
饭后,柳赟告辞了,似乎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完全相信西陵玉的承诺,淡然离去。就像他昨天去找南陵城主时,闲话家常地说了几句话就吓得别人直打哆嗦。
“我是谁?”坐着九尾狐的柳赟,在南城城主面前,浅笑。
“柳,柳公子……久仰大名。”灵狐公子柳赟,多少还是听说过的。
“知道就好,不过,城主似乎忘了,本公子还有一个身份。”柳赟不咸不淡地说,依旧,浅笑。
南城城主一怔,竟然跪下,泫然欲泣。
“免了免了。你以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