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见得?”光翟身上背负的,的确不仅仅是一个杀手的身份,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花非落敷衍笑笑,不觉得是个重点:“感觉而已,其实你现在挺好的。在她身边那么久了,千年寒冰都该融化了。”
光翟微压了眼皮,并不反对,心里认可。
“和你说话有点艰难呢,还是我继续问吧!你们……你以后有何打算?”花非落继而问。
光翟抬眸,启唇:“天涯相随,别无所求。”
花非落虚弱一笑,点点头,一下子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原本准备了好多话,原本准备交代好多事,但是现在看来都是赘余。
终究还是光翟足够勇敢足够大胆,可以无所顾忌,可以时刻陪伴。
在感情面前,一见倾心者有之,日久生情者有之,谁都不知道在何时何地会遇上哪个谁,又会碰撞出哪种感情。
花非花训斥花非落的话,无时无刻不飘荡在花非落的脑海。
一个男人,应该有担当,学会负责。
一个男人,要懂得成全,不要夺人所爱也不要生拉硬扯。
一个男人,百折不挠,能屈能伸,顶天立地。
他花非落从前总是觉得自己是无忧无虑随性自在的小孩也是衣食无忧前途无虑的大少爷,但是人活在世上,哪有万般如意的。很多东西需要面对,很多事情需要承受,他早该担负起一切,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一样,保护身边的人。
花非花放弃了成为剑医的机会,当上了花家代理家主。为了水合区的安稳,还委曲求全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花非花付出的是前途和幸福,她将花非落送上御剑山庄学剑,更是寄予厚望。
花家内乱,花非落多次身临险境。所有人都以为是花非花心狠手辣,残害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以谋取高位。但是花非落自己很清楚,她姐姐素来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总是冷言冷语但是心里却是万般疼爱。
血脉亲情,总归只有自己人才能体会。
不能再让姐姐受委屈了,也不能辜负了楚楚。花非落再一次对自己说。
那天,北陵的雪地,有四行脚印,很是分明。
踩在雪地的两人,心里各种心思酝酿。
五六月的天,晒着太阳的雪地有些倦怠,任由阳光融化外衣,显露出厚厚的坚冰,无比坦诚。
花非落和光翟聊了很多很多,很久很久。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对立的人,总归会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契合点,如果切合点不断扩大扩大再扩大,最后变成同路也说不定。
人生还那么长,有谁会想到,曾经对立的这两个人会在将来成为知己好友呢?多年之后,他们一起讨论武学,一起闲庭信步,一起喝茶聊天,一起追思故人,是最为诚挚的朋友。
“打听一个人,耀煞。”光翟想,花非落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吧!无欢说过,绝对不能以耀煞的身份出现在西陵玉面前,但是他此时正是背负了耀煞的身份。
花非落默了默,想到了在御剑山庄的事。
大约一年前,庄主的私人书房,书网。
西陵玉正在看一本叫《灵感》的书,花非落不知道那是写的什么,西陵玉看书时候很安静很专心,一言不发,不过看完之后就会大发感慨,而且是一些花非落或许听不懂或许答不出的东西。
西陵玉看书习惯性一看到底,不看完不停手。但是这一次,是一次例外。她手中的书忽然掉落……
花非落只看到西陵玉脸上有眼泪一滴一滴地坠下,一串一串地滚落。她依然很安静很安静,一言不发,甚至连哭声都没有,只是眼泪在不断地涌出。花非落想安慰,询问也得不到回应,只好默默地看着她一直流泪一直流泪。
终于,泪停了。
终于,泪干了。
终于,西陵玉说话了。
“他死了。”这是西陵玉哭后说的第一句话,带着绝望的肯定。
“谁?你说……谁死了?”花非落摸不着混头。
“耀煞。”西陵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一点虚弱。
“耀煞是谁?”花非落很小就入了御剑山庄,原本武林上的事他也不太清楚。
“前武林盟主耀期之子。”西陵玉回答,就像是在回答师父的考问。
“你怎么知道?”花非落好奇的事情多了去了,大多数时候西陵玉只回答有“深度”的问题。
西陵玉抬起左手,一个用红绳编成手饰,上面拴着一个古铜指环,上面原本有一个散发着淡淡红光的火麒麟,但是如今却消失不见了。
花非落记得第一次见到西陵玉时,她给他看神佑谷左手上的四叶草印记时,他就看到了这个东西。当时花非落好奇便问,西陵玉骄傲一笑后答: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花非落那时候也没多想,戴着定情信物原本没什么奇怪的。
今日再看这个红绳编织上的指环,似乎有点不一样了,黯然无光,印记也消失了。原本这个古铜指环上总是流动着红色的荧光,煞是好看,显得这个普通的铜制指环就像一块名贵的红玉,而且上面还印着一个栩栩如生还似乎带着灵性的麒麟。
“他死了,火麒麟就会消失。”西陵玉解释,这就是这块一直散发着红润的光亮的原因,耀煞曾经在上面施法,名为,死音。这是一种告诉别人,自己死讯的术法。
“你未婚夫死了?”花非落这下子摸着头脑了,可是话一问出口却觉得不对头了,这不是继续惹她伤心么。
西陵玉却勾起了嘴角,笑笑:“是啊!”
那之后,西陵玉手腕上再也没有那个手饰。
花非落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光翟点点头,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金刚链子,上面串了一个古铜指环,指环缠绕这蓝光,细看这个指环上面刻了一只生动的水麒麟。
“这是?”花非落一惊,和西陵玉以前那个如出一辙。
“耀煞的。”光翟看着这个戴了一年的链子上面吊着的指环,这是耀煞给他的。光翟也真的明白,为何无欢会警告他,可以用耀煞的身份活着,但是不能用耀煞的身份出现在西陵玉面前。
原来如此。
花非落却是舒心一笑:“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的相遇。祝福你们,这一次,衷心的。真好,我可以还她一个未婚夫了。”
光翟不说话,他还处于如梦初醒的状态。
人和人,是不是,真的这么奇妙?
花非落当初在书网得知西陵玉口中的未婚夫死亡的时候,还开玩笑说:以后我会还你一个未婚夫的,要是没人愿意娶你,我就娶你。
没想到,西陵玉的未婚夫的确是死了,但是他的未婚夫却把自己的遗愿留给光翟来完成。西陵玉给耀煞的定情信物,竟然一直在光翟那里。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难解的缘分。连花非落都不得不服气,从一开始,他就输了。从一开就已注定,他是不可能得到西陵玉的。
光翟只是痴痴一笑,耀煞如果活着,不知道如今又是哪般光景,他和西陵玉又会发生哪种故事?
只有,天知道。
☆、第六十章 六六大顺喜上喜
花非落和楚越朗神祝之日五月二十定亲。
六六大顺之日,六月初六,举行婚礼。双喜临门,前水合主花非花也宣布让位于花非落。
既是个人事关亲朋好友的终生大事,也是区域换主事关武林大道的大事。花非花全权负责筹办婚礼和继位大典,广发邀请函,此时四派九区争相拜访,好不热闹。
花府负责迎客的小厮声音洪亮,犹如时候,震动山林。这人赫然正是花非落儿时最好的玩伴,舒乙,他负责接礼单、收贺礼然后向礼堂的人狮吼前来的拜访者。
当然这还是大早上,新娘都还在内室,应付客人的也只是新郎。
花非落平日也就是御剑弟子普通绑发,今日头戴红珊瑚镶金边的蓝宝石头冠,穿着绣着金丝盘龙的大红新郎袍礼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如浩海深沉。他一一向来访的人礼貌示意,不温不火,不咸不淡,不够热情也并不疏远,十分持重的样子。这个少年当真是在飞速蜕变,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娃娃脸又爱大呼小叫的人了,而是如今高大稳重矜持大方的新郎官。
花非花灰白轻纱的红边裙,看起来喜庆又不张扬,忙里忙外,招呼客人。她比自己成亲还开心百倍,脸上绽放着全场最欢快的笑容,使她艳丽的容颜更添光彩,愈加美丽动人,难怪当年千钧想方设法也要得到她。
千钧沙红金边绣枫叶的长袍,戴着代表富贵人家的红锦珍珠冠,神情倨傲也不收敛。他暂时放下了对西陵玉一行人的不满,帮着花非花忙前忙后,应付客人。这样看起来倒是一副妇唱夫随伉俪情深的好画面,只是这对夫妻私下里到底感情如何,让人暗自腹诽。神佑谷花非花出嫁多年,未有身孕,可见一斑。
再来看西陵玉这行西陵人,以西陵玉为首占了离礼堂最近的食桌。她侧分盘花垂丝髻,戴着粉色细钿花和桃花缘流苏钗,身上穿着粉缎薄纱大袖宽领的挂脖裙,娇嫩粉艳,温柔可人。她有意无意地欣赏大家脸上的表情,带着似笑非笑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像是置身事外的明慧看客。
西陵玉的一侧是禾多多,她绾了简单的柔云髻,穿着蓝云衫子加牡丹长裙,素雅又不失颜色。平日里她都是便装打扮,多几分男儿家的英气,不过,有西陵玉在就会把她朝女儿家倒腾。慢慢地,禾多多也习惯了,觉得的确蛮好看的。
西陵玉的另一侧是好染,她头发金色瀑卷高高盘起,穿着黄绸碧浪裙,和她金发碧眼的样子十分搭配。不得不说,柳赟帮好染挑选的这身衣服很有眼光,平时的好染穿衣服都不讲色彩和搭配,全是混装。肩膀上的小火球金鸡独立,又蹦又跳,感知主人心情而高兴得不得了。
好染的旁边是头戴镶红乌金冠,着凤求凰橙黄礼袍的贵公子哥柳家大少爷柳赟。他和好染坐在一起,很是般配,近似情侣装的服饰让人私下生起旖旎的心思。这位素有灵狐公子之称的大少爷的久久,摇摆着尾巴,很不客气地吃着桌子上的糕点,时不时地看一眼柳赟旁边的光翟,两对银瞳相望,很是亲切的样子。
柳赟的旁边,自然就是西陵主第五护卫光翟了。他头发长了几寸快要打到肩膀,不过依然短得绑束不了,看起来有点乱蓬蓬却又恣意潇洒。他穿着灰底的白云纹路袍子,比起平日里的黑衫子少了几分乖戾,气质柔和了几分。其实光翟自小穿白,到了这里一直穿黑,偶尔穿别的颜色给西陵玉瞧瞧,倒感觉新鲜。其实穿什么对他而言,完全没有关系,都是身外之物。
每个人都算是精心打扮,来真诚恭贺这对新人。
“无趣得很,玉姐姐,我们去看楚姐姐吧!然后‘闹亲’好好捉弄一下新郎,我们那里没这些个规矩,我还没玩过呢!”好染实在坐不住,她原本是住在双陵家的,今早大家都兴奋,来得比较早。
西陵玉对着好染点头微笑,然后对着柳赟和光翟道:“新娘闺阁,禁止男宾进入,你们俩就在这里陪久久吃糕点吧!”
柳赟微笑,扇了几扇子,今日的扇面是个金发碧眼的仕女图,怎么看都觉得像极了好染的神韵。这柳赟是大冬天也拿把扇子扇啊扇的,不过终于是大夏天,这个姿势看起来自然了许多。
光翟微扯嘴角,还是不太习惯笑,这些规矩他多少是知道的,道了句“好”。但是西陵玉说法的方式,依然是……他们在这里陪这只狐狸吃东西?
西陵玉、好染和禾多多起身,却不想,禾多多被一个身材高挑、相貌英俊而且衣着华贵的公子拦住:“多多姑娘,留步。”
西陵玉一看就认出来了,是倚天区的领主阎蓦,心下了然,也不管禾多多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对着阎蓦道:“阎哥哥,你不是有礼物要送给小玉儿么,还不快带多多去帮我取。”
“多多,拜托你了,先帮我收着,我忙着去瞧瞧新娘子呢。”西陵玉拍拍禾多多的肩膀,一脸诚恳。
西陵玉说这话的时候还朝着阎蓦抛了个媚眼,然后迅速转身,拉着好染就奔走。
阎蓦笑得欢喜,看着西陵玉粉色的背影,道:“西陵妹妹走好,东西备好了,这就带多多姑娘去取。”
禾多多撇撇嘴,跟着阎蓦离开了,新娘子看不成,太遗憾了。她完全不理解,阎蓦和西陵玉搞的什么鬼,总是说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给我复而我给你,却让禾多多来回地跑。阎蓦也真是的,总是说些莫名其妙听都听不懂的话。
想想几月前西陵玉处理流言危机的时候,就是只是派了禾多多带了几个杯子过去。阎蓦立马给武林盟主还有其他几位领主写信表明信任西陵玉的立场,然后在他名下的倚天区大肆说西陵玉好话而且禁止有人说西陵玉的不是。所以,这世上也流传着募良爱慕西陵玉的绯色消息。不过,事实可不是这样的。禾多多按照西陵玉的交待,只带了一句话:“我这杯子是你的了,可是能装何物就得看你的本事。”反正,禾多多是摸不着头脑,他们两个各每次说话都是旁人无法理解的。阎蓦回话:“好杯配美酒,谢西陵妹妹好意。”禾多多更加不明不白,反正她的任务很简单,办完交差。
其实,这禾多多是身在局中看不清楚,禾多多这些年都代理双陵家管理大小事宜,与其他领主见面的机会自然是多的,比如这个阎蓦。禾多多也是个热心的人,帮过他不少忙,有一次他受伤,还是禾多多救了之后让西陵玉帮忙医治。奈何郎有情,妾不知何意。西陵玉呢,有事没事就给二人制造机会,阎蓦自然配合,只是这禾多多就是明示暗示都搞不明白。
西陵玉摇头,可怜的阎蓦啊,爱情追击尚未成功,英雄还需努力啊!
阎蓦领着禾多多出了筵席,朝着一旁僻静的偏院走去,院子里摆了几盆茉莉花,正是开花的时节,一朵朵嫩白的小花儿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吸入鼻中,清新动人。
“多多,正是诸贵区十里荷塘盛放的时节,得闲一起去赏花可好?”阎蓦个子高高的,皮肤微黄,笑起来很像邻家大哥哥。他的身影为禾多多挡住了大片刺眼的眼光,贴心得让人不易察觉。
“我没空。对了,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家小姐吗?给我吧!我还要去看新娘呢!”明显禾多多就是那种天生少根筋的人,对于这男欢女爱之事尤其是一窍不通,反应迟钝。
“多多,你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么?”阎蓦脑海里面浮现出一段回忆,他从未见过像禾多多一般直率的女孩。
那是倚天区的内乱,阎蓦的父亲被无欢杀死后,有人叛变,并且明里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