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在辽壁寨时,在下可说是初出茅芦的小辈,也可说是第一次与人交手,毫无经验,被你们一群凶名昭著的大盗凶魔唬住了,心虚胆怯,因此不敢反抗而已,并无异处。阁下初出江湖时,相信也会有同样的经验。”
山海夜叉不住点头,叹道:“你的话有道理,确是实情。你很幸运,总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被你熬出头了,活该我山海夜叉倒霉。除死无大难。死算不了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夫死也值得,这一生老夫并未白活。你动手吧,不要拆辱老夫,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老夫将头给你就是。”
“如果在下不要你的头呢?”
“要心肝么?拿去就是。”
“在下要你活。”
“要我活?!你想老夫会与黄泉二魔一般,替你卖命?你少做梦。”
“在下要你改邪归正,不再和这些强盗杀人掳掠,找一处能安身立命之所安度晚年,在下决不干涉你的事,你办得到吗?”
“你不是和老夫开玩笑吧,我山海夜叉作恶多端,白道朋友谁不想要我的命,你却轻易放过我?”
“在下言出如山,决无戏言。别人要你的命,那是他们的事。至少在下并未亲眼见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也没遇上找你的苦主,犯不着杀你,我这人本来就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
“你真的不要我的命?”
“你不信?”
山海夜叉长揖到地,沉声道:“你认为我还有机会重新做人?”
“能否重新做人。在于你自己一念之间。”
山海夜叉死瞪着他,半晌方说:“谢谢你。五湖浪子到麻姑山请人对付你,对方是谁。
我并未听,请多小心。我欠你一份情,后会有期。”说完,再次长揖,拾起身金盘龙杖,大踏步走了。
安平再弄醒蟠天苍龙,将老贼的脊心穴淤血以掌力推散,坐在一旁等候。
蟠天苍龙身为江右水旱绿林的总提调,等于是贼首盟主的左右手,负责争取盟友,调动各地贼众的首要人物,地位甚高,可知定是个机警过人,骠悍而工于心计的江湖老奸巨猾。
他神智渐清,却蛰伏不动,暗中行功聚气,一面留心四周的动静。
首先,他发现安平坐在身侧,相距有八尺。其次,他发觉附近已无人踪。
安平侧坐在旁,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
他强按心潮,等待机会。两耳侧隐痛仍在。背心也隐隐生疼,他运气通经,发觉并未被制,心中狂喜。
安平的目光,落在南面的天际,似在细察天宇的变化。彤云密布,罡风怒号,可能在这几天中,暴风雪行将光临大地了。
他突然跃起,像一头怒豹,奋身上扑,双掌发似奔雷。
安平一声轻笑,坐姿不变,突然后移三尺,倏然站起。
安平已经站稳,右手疾勾。左手斜拨,手勾腕脚踝,捷逾电闪,大喝道:“趴下!”
蟠天苍龙真听话,“篷”一声仆倒。
安平转至他的面前,俯身作势立下门户:“起来!”
他狂怒地蹦起,糟了,“噗”一声下颚挨了一靴尖,踢得他“嗯”一声闷叫,上体飞起。眼前金星乱舞,口中血出,天旋地转。
不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安平急冲而上,“噗噗”两声闷响,两颊各挨了一拳。不等他的手上拨相护,脚下又挨了一腿,扭身便倒。
“起来。”安平迫近身侧叱道。
他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声怒吼,爬起来一记“俄虎扑羊”,凶狠地扑上。
安平向则一闪,手起掌落,“噗”一声一掌劈在他的左肩胛骨上,力道千钧,打得他双膝发软,双脚拒绝支撑他的身躯,“篷”一声冲倒在地,灰头土脸。
“站起来,老兄,怎么老往地上趴?”安平笑着叫。
蟠天苍龙撑起身躯,咬牙切齿地连挥两拳。
安平格开攻来的大拳头,先来两记“毒龙出洞”短冲拳,“砰砰”两声闷响,拳拳着肉,捣中老贼的小腹。
“哎……唷!”蟠天苍龙用近乎虚脱的声音大叫。
“噗!”又是一记“霸王敬酒”,击中他的下颚。
“啊……”他狂叫,仰面便倒,完全失去抵抗力,双手挡不住架不开安平一连串的凶猛打击。
他记起在辽壁寨折磨安平的情景,心中暗暗叫苦,可是反抗无力,逃又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挨下去。
安平不再客气,一把将他拖起,连攻五拳六掌,把他打得跌坐五次,昏头转向不知人间何世,五脏六腑似要往外翻,眼前昏黑,满口鲜血,大牙已经掉了四五颗,胸腹绞痛,浑身发软。
“篷!”他第六次倒地,跌了个手脚朝天,再也无力爬起,口中痛苦地呻吟,手脚绝望地挣扎。
安平停止攻击,笑道:“老兄,你该安静了吧?”
他昏昏沉沉,狼狈地挣扎着坐起,厉叫道:“你……你想怎……怎样?要命就……就拿去。水旱绿……林朋友,会……会替老……老夫报……报仇的。”
“不必嘴强,老兄,在下有话问你,你如果不愿说,在下再慢慢消遣你,直到你乖乖吐实为止。”
“要打要杀,老夫不在乎。”
“好,你不在乎,在下却是不信,让在下一块一块割下你的肉,看谁吃不消,你等着挺尸就是。”
安平冷冷地说完,一脚将他踹倒,踏住他的小腹,拔出寒影剑,先用剑尖在他的两颊磨了磨,冷笑道:“忍住些,老兄。”
蟠天苍龙打一冷战,狂叫道:“用酷刑对付我,你算不了英雄好汉。”
“在下从不自命为英雄好汉。”
“住手!我……我愿说。”他虚脱、恐怖地叫。
“老兄,李帮主有何把柄落在你的手中?”安平直截了当地问,大大地出乎老贼意料之外。
蟠天苍龙果然大吃一惊,嗫嚅着说:“这……这个……”
突如其来的问题提出,直迫要害,令对方防不胜防,一时惊慌失措,来不及应付,也就来不及用诡计掩饰。冷哼一声,寒影剑光华一闪,“唰”一声剑尖掠过老贼的脸门,脚下用了两分劲,冷笑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不招么?”
蟠天苍龙感到鼻尖一凉,有液体突然沿颊流下,同时小腹被踏处重有万斤,五脏向上体挤涌,痛得他浑身发紧,气血像要爆出体外,厉叫道:“哎唷!我……我招,我……招。”
“那就从实招来,在下不想和你勾心斗角,说!在下等着呢!”
“我……我……”
“你说有书信留在亲信同伴手中,同伴是谁?”安平厉声问,所问的问题,又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妙着。
蟠天苍龙崩溃了。昨晚他和李天虹的对话,并无旁人在场,如不是李天虹泄漏口风,指使安平前来找他迫供,那便是被杀的十五个冤魂复生,说出昨晚他和李天虹的惨绝人寰罪行内情了。人死不能复生,冤魂也不可能出现世间,那么,定是李天虹打发安平来找他灭口的了。
“你……你是蓝永祥请来杀我灭口的?”他恐怖地叫。
“这个你别管,快招。”安平若无其事地追问,其实,他心中倒极希望知道谁是蓝永祥,但目前他不能问,以免言多必失,反让老贼摸清自己的底。
“他有何居心?我已经……”
安平的剑徐徐拂动,冷笑道:“你不干脆,皮肉生得贱,不用刑……”
“我说,我说……槐荫庄主告诉我,他的真名号叫做蓝燕于蓝永祥,是八豪十六英中十六英之首,至于为何改名换姓,成了蓝箭帮的帮主李天虹,槐荫庄主也不知其详,只知他十余年前的往事,在十六英中,蓝燕于是个没遮奢的豪杰,风流自赏,甚得人缘。至于真的李天虹,却是个南昌府的富商,家财万贯,长袖善舞,十余年前,曾经被江湖朋友光顾过,损失了一笔不小的财宝,之后全家迁往京师,下落不明。”
“那……他怎知目下的李天虹,是蓝燕子蓝永祥?”
“是妙手飞花猜出来的,他与长沙府的大财主于方正,是二十年前的好朋友,于方正排名戊午,即是说,除了帮主与三名副帮主之外,排名是五十五名,地位相当低。但这位于大财主,却是早年的飞贼鬼影子于三。鬼影子在十年前,曾无意中发现他们的帮主在做案时采花,他在壁缝中看到赤身露体的帮主,胸前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蓝色燕子,那时,蓝燕子在江湖失踪已有数年,知道他胸前刺了蓝燕图案的人,还不曾听说过有人知道。同时,蓝燕子是个武林中的豪杰,开设粤东岭南镖局,买卖并不差,名号相当响亮,岂会做秘密帮会之主?又岂会在做案时采花,因此鬼影子并不知帮主的真正身份。前晚我与妙手飞花和槐荫庄主谈起蓝箭帮的事,恰好槐荫庄主知道蓝燕子的胸前,曾经刺有蓝色的燕子,我便明白了七分。因此,我先派人下帖,帖后画了一头小小的蓝燕子,试试他的底细,果然不出我的意料,所以他才答应夜间接待。那蓝燕子早年风流自赏,眼界甚高。说风流二字是抬举他,其实还不是个好色之徒?鬼影子亲见他采花,毫不足怪。在失踪前,他与武林中以美艳出名的武林英雌,大多有交情,连竹箫老人的爱女云裳萧史彭清月,他也曾穷追过一阵子,直至竹箫老怪要敲破他的脑袋,他才知难而退,因为不仅竹萧老怪瞧他不起,追云裳箫史的另一个情敌,是目下的蟠龙堡主青云居士狄华,狄华曾经扬言,谁敢不要命再追云裳萧史,他便要杀尽那人的满门。那时,青云居士是蟠龙堡的少堡主,不仅师门兄弟众多,父执辈亦高手甚众,蓝燕子不得不被迫放手。”
“八豪十六英在江湖中名位,算不了什么,蓝燕子是十六英之首,也只是一个边地的小镖局局主,艺业有限,你阁下为何怕地?”安平接口问。
蟠天苍龙摇头苦笑,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蓝燕子失踪将近二十年,二十年岁月漫漫,谁知道他的进境如何?他一手可打出五把飞刀,发时无声无息,百发百中。昨晚在偌大的客厅中,人声嘈杂,他居然发现屋外有人入侵,这份功力实足惊人,在下甘拜下风。”
“你将所疑的事,写在信上……”
“不错,你杀了我,蓝燕子的秘密便会公诸天下,蓝箭帮也将瓦解,所犯的罪行必会引起白道英雄的公愤。”
安平一脚将他踢翻出丈外,冷笑道:“你去公诸天下好了,在下给你数三声送行,再追取你的性命,快逃。”
“你……”蟠天苍龙莫名其妙地叫。
“一!”安平冷叱,神色奇寒。
蟠天苍龙混身一震,撒腿狂奔,顾不了身上的痛楚,拼全力逃命。
“二!”叫声入耳,他已逃出十余丈外。
前面是坡顶的树林,他在心中暗叫:“菩萨保佑,让我先一步入林。
“三!”叫声入耳,他一跃入林,老鼠似的钻走了。
安平并未追赶,反而向坡下走去。问了半天,问出这些无关宏旨的十余年前烂账,他连杀老贼的兴趣都消失了,且让老贼和蓝燕子去解决他们的事。
坡下,云梦双姣好奇地向上观看,相距甚远,听不见安平和老贼的对话,只看到老贼如飞逃命,也隐约听到安平叫出的“一二三”请叱,莫名其妙。
安平在乱草中找回自己的包裹,泰然地向下走。双姣七个人目迎他走近,脸上泛现着迷惑的表情。
“夏爷,你放他走了?”青狐忍不住亮声问。
“杀他污我之剑,何必杀他?”安平走近笑答。
“你不怕纵虎归山么?”
“你叫我杀已失抵抗力的人?自作孽不可活,自会有人收拾他的。姑娘有何见教,可否明示?”
青狐脸泛红潮,低下螓首说:“请问夏爷与逸凤的交情,能否见告?”
“在下与她是共患难的朋友。”
“有关逸风的底细,夏爷是否愿闻?”
“姑娘有何见告?”
青狐抬头瞥了他一眼,粉脸更红,重新垂下螓首说:“逸风看上去年轻,其实已是接近四十岁的人了。”
“这个在下知道。”
“当她还是十四五的少女时,曾经……曾经迷恋过一位英俊的男人。为了获得那位风流种子的欢心,她曾……”
“姑娘说这些事,不是有伤忠厚么?”安平不悦地说。
“妾身并无他意,只想提醒夏爷,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荡妇,比妾身姐妹并无不同。一个自小被人遗弃,失意情场的女人,变态在所难免,怨恨主宰了她的心灵,她会利用任何人来发泄恨念,十分可怕。因此,妾不得不请夏爷小心提防,谨防她隐蔽在外表下的毒念。夏爷也许不肯听妾身的劝告,但请加以思量。言尽于此,后会有期,希自珍重。”
说完,盈盈行礼,转身率领着众人走了。
“这是个妒心奇重的女人。”安平摇头自语。
他不再赶路,决定先找个地方暂住一宵,避开所有追踪他的人,同时想将参悟的剑法加以修改和记热,这得花费不少时日。
第二天,他换了装,昼伏夜行,不徐不疾地南下。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赣南下了一阵小雪,天宇中像罩了一座铅锅,雪止后的大地白蒙蒙一片,罡风凛冽,气候奇寒。
在他南下的半月间,吉安府急坏了许多人。皓姑娘一家寄寓城中,与小云祖孙同寓于当地的富绅谢家,龙大爷也赫然在内。每天他们出外探听消息,在府城附近找寻,在各处要道守候,结果却一无所获。
安平根本就不经过府城,半夜里绕城而过,优哉游哉赶路,沿途流连,把全付精力用在参悟剑法上,不与陌生人打交道,一天赶不了五六十里路。
辉老到达府城的第四天,从吉水县赶来了不少不速之客,在李家聚会。
不速之客中,有大名鼎鼎的竹箫老人,和他的孙女彭小曼姑娘。另一批人是从九江赶返湖广的欧阳玮,这个小捣蛋在回程途中,碰上了刚从武昌东行寻找他的祖父长青堡主紫髯翁欧阳永昌。老堡主带了儿子欧阳春,媳妇蔡氏,孙女小翠,焦急地找寻逃出江湖鬼混的孙儿欧阳玮,半途碰上了。老人家心中一宽,便带着儿孙沿途打听夏安平的消息,受恩不忘报,他要助安平一臂之力,对付三厂的老狗们。
在南昌府,他们碰上了携孙女漫游江湖的竹萧老人。竹萧老人在山西向东行,从山东下南京,乘船游鄱阳,在南昌碰上了紫髯翁一家子。
提起夏安平,竹萧老人岂会忘怀?两人一打听,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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