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敛裙跪倒,轻轻捶着太后的小腿:“老祖宗哪里话,您可是春秋鼎盛,是淑妃几世都修不到的绝世美人呢!烈王爷不来,不还有淑妃陪着您么!”
太后脸上浮起一层笑意:“偏是你这小蹄子会说话!”
淑妃眼波如水:“所以咯,淑妃恳请老祖宗,明日带着淑妃一道去那宴席上,也提点提点淑妃该如何应对宫里这些个大场面!”
太后笑着刮了刮淑妃的鼻尖:“难为你这张巧嘴,也罢,虽然皇帝不待见我们这些个老脸,明儿竟说不得要腆着脸去跟他求碗酒喝,哈哈!”
金殿之上,礼乐齐鸣。空中萦绕着浓郁的香氛,宫人、太监们各自微微弓着身搬运着各色物事,四处布置,忙碌穿梭。
数名宫婢拥着表情威严的皇后缓缓巡视,皇后面色凝重,手里捏着绢子,看着下属宫奴们忙碌,忍不住长叹一声:“你们这些奴才,手脚都轻些!不看看手里拿的都是什么物件,那是林飒国进贡的仙兰,价值万金!那是海底几万年的红珊瑚树,磕碰一点,哼哼,小心你的命!那座屏风乃是本国玉雕大师宗金的遗作,你们就不能多用几个人抬吗?!哎呀,蠢材,真正蠢材!!还有那些云缎纱帘子,挂的时候小心点!怎么拿出来的时候也不熨一熨呀?瞧那些褶子……啧啧啧!夜明珠你们就这么给哀家拿上来了?!献宝呢还是献丑呢?!底下就不能衬个丝绒亮亮眼吗?!真真的要把人活活气死!”
皇后的责备声越大,底下人越发担心,反而行动的速度越慢。正在不可开交,柳贵妃自殿外带着数名宫婢步入殿中,迎面向皇后福了一福。皇后见她到来,露出一点笑意,伸手道:“妹妹请起,这里真真的忙乱!还要妹妹帮忙盯着点!”
柳贵妃一袭粉色宫装,因从室外进入,又着一领粉色防风缎面斗篷,护住了高耸的云髻。斗篷下,长长的裙摆拖地,由宫婢们牵起。
皇后则是一贯厚重的正红色礼服,顶戴振翅欲翔的一顶小巧凤翼金冠,边缘缀满珍珠。柳贵妃抬眼看了看周遭忙碌一片的宫人,微笑:“姐姐担心国宴出错,所以这般调教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听柳贵妃出声,众人脸上都松了松。柳贵妃又拾步迈上台阶,立在皇后身侧,偏着脸轻笑道:“姐姐,此次国宴,是为了那个初次来访的澜珊国王子,但其实澜珊国远在海疆图之外,是个不知名的小国。谅他也没见过多大场面,所以姐姐尽管安心,现在的排场,足以让他心服口服了!姐姐保重玉体要紧,这等搬运东西,装饰宫殿的杂事,自然交给下属奴婢们去处理便了!”
皇后的眉头舒展开,握住柳贵妃的手拍了拍:“唉,听妹妹这么一说,果然姐姐是个操心的命!罢了,你们柳娘娘说得对,下面的事自己处置吧!哀家且和娘娘去后堂歇一会子。”
说着执着柳贵妃的手,率随从们浩浩荡荡向后堂走去。
见二人离开,底下一群人才纷纷直起腰来擦了擦汗。有个小太监咋舌:“呼!真真的多谢柳贵妃了,要不,不知什么时候给皇后收了命去!”
长号伸向空中,鞭炮齐鸣,鼓乐喧天。金殿之上已经排开两溜矮桌,一直绵延到殿外广场之上。文武百官均着正式礼服,在自己座位上垂首等候。
随着特别高昂的乐声响起,皇帝与皇后缓缓相携入席,二人都是明黄色礼服,厚重的金丝冠冕,身后一溜的宫人奴婢托举着他们厚重的礼服。
随后,柳贵妃、贤妃、慧妃也各自着礼服出现在金殿之上,各有宫人协助带领入席。帘幕后,鼓乐齐响,分外喧哗,众文武大臣在礼乐中下拜,山呼万岁。
众人各自行礼已毕,乐声渐小。又有一名苍发老太监步出,举手中一柄鎏金铜铃叮叮摇了几声,顿时席上俱静。
堂下众人各自屏息入座,衣角悉索。
一名稚龄宫女举着香炉上前,向着台下众人微鞠躬,早有太监取折子火打亮,将香燃起。
须臾之间,堂内香氛缭绕,令人闻之皆醉。众大臣纷纷深呼吸,席间传来抽气声。
皇帝笑言:“如何?众卿家?此乃澜珊国进攻的顶级龙涎香,万金一两而难求,今日朕与众卿家同享闻香极乐!”
一时众大臣们纷纷摇头晃脑,赞赏不绝。
皇后脸上带着矜持的笑,轻轻扫了一眼下首妃子们的坐席:“淑妃怎么没来?”莺儿此时身着普通的宫女服饰,轻轻言声:“一早就请过淑妃娘娘了,但也怪了,她竟不在自己宫里。”皇后眼神一冷:“好,知道了。”
“宣!澜珊国王子沐梭沙上殿,入席!”太监昂首喊出声音。
沐梭沙快步奔上台阶,动作轻灵,向皇帝拜了一拜:“吾皇万岁,沐梭沙代表澜珊国问候您!”
皇帝笑容可掬:“王子请起,今日的宫宴,既为王子所设,也为我天都国君臣同乐而设。待会儿我天都国的好姑娘们都会来宫中亮相,哈哈,佳丽如云,王子莫要挑花了眼!”
沐梭沙一笑,湛蓝色的眼眸如同大海:“不会的,沐梭沙要的,只有一个!”
皇帝一笑,令太监带沐梭沙入席。
皇帝起身,手中捏着一盏白玉酒盅,礼乐又起。
皇帝:“朕敬各位卿家一杯!今日天都国四海升平,百姓安乐,全赖众卿家合力承担,愿朕与众卿家长享此清平世界!”
礼乐大作。皇后及众位妃子同时起身,举起手中酒盏。堂下一众文武百官也随之起立,同饮杯中酒。
礼毕,众人归位,礼乐声随之低潜。
如是者三巡,皇帝身边苍发老太监步出,又举铃轻摇。随声细密的脚步声响起,一众宫人捧着各色食盒自殿内侧门涌入,分头为每张桌案移送食物。
微弱的碗碟磕碰声中,宴席正式开始。
闹市之中,装饰华丽的马车正缓缓行进。宽敞的车篷内,流云与燕王妃同坐其间。燕王妃一身宫装,保持着端庄的坐姿,眉间紧蹙:“妹妹呀,你是宫里出来的人,待会儿进了宫,可千万提醒着姐姐别出什么错。”
正拨开一条窗帘细缝观看外界的流云闻言笑了一笑,回眸:“姐姐本是极出色的美人,只要不这么僵着身子,板板整整地坐在……”
话音未落,拉车的马匹忽然一阵嘶鸣,紧接着整辆马车动荡起来,重重地颠簸了几下才重新站稳。
燕王妃头上珠翠乱摇,磕碰了好几下,不由大怒,正要发作,就听车外传来马夫惊怒交加的吼声:“快收收你的马!我这车上可是燕王爷的内眷,惊了马匹,伤了主人,你们担待不起!”
一个女声响起:“哟!一直想着要拜会燕王爷的内眷,可巧就遇见了,今儿真是好日子,我们可得好好亲热亲热!”
第十七节 相见
更新时间201192 23:59:35 字数:3497
燕王妃再也忍耐不住,挑帘出现在马车车厢外:“好大的口气,谁啊这是?!”
话音方落,燕王妃倒吃了一惊,只见一位圆脸修眉的少女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着一身百蝶穿花红底窄袖短打骑装,头顶明珠点缀双环髻,又遍插宫廷制的绢花,项上七彩琉璃珠串,在阳光下十分耀眼。身后七七八八跟了一辆马车,数十名随从,皆是服饰华丽。此时有马童伸手控着缰绳,少女脸色不善,似笑非笑。
马车帘一挑,现身的是位年龄相仿,摸样机灵的女子,双眉弯弯,石青褂子,腰间一条五彩丝绦织就的锦绣腰带,却明显是仆人的制式。
马车中的少女钻出头来,便赔上了笑:“王妃娘娘好,问王妃娘娘安!我们乃是平康郡主的……”
“闭嘴!哪个要你废话?!”马上少女怒视丫鬟。丫鬟脸色一僵,讪讪笑着退回车上,不忘快速补上一句:“这位是我们平康郡主!”
平康郡主再次怒视丫鬟。燕王妃听得真,笑着福了一福,并不下地:“郡主妹妹好!替王爷问候妹妹了!”
平康郡主哂笑,漫不经心地甩着马鞭:“怎么偌大的京师,偏要跟你们碰在一处?这路也太窄了点!对了,不知道四哥新娶的侧妃在不在车上呢?那日拜堂没跟到最后,不曾见她的容貌,本郡主很是好奇呀!”
燕王妃眨眼:“妹妹……”
“原是尊贵的郡主要见奴婢,奴婢理应拜见,问郡主的安!”燕王妃话未说完,流云已掀帘出来,态度极好地向着平康郡主蹲了蹲,算是见礼。
平康郡主冷哼一声,上下仔细打量。只见流云头上五彩叼珠金凤钗,鬓边一朵月季,青丝如云,肤色洁白,一双眼睛秋水微波,似笑非笑。身上石榴红的宫装,轻覆脚面的是银红撒花百褶裙。
平康郡主看了半日,只觉自己样样竟都不如对方,不由恼上心头,做出倨傲中带着审视的表情:“好个燕王侧妃,本郡主记得,你原是个小小的宫奴,想不到便一步登天成了王妃了,真是好福气呀好运气!”
流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转头向燕王妃嘻嘻笑道:“姐姐,忘了问了,这位郡主是……”
那伶俐的丫鬟抢先答话:“这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御妹,平康郡主!”
流云笑容可掬,用力点着头:“哦!原来是皇上的御妹!郡主好,问郡主的安!是呢,流云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宫奴,承蒙王爷看得起,方娶了进门,虽是侧妃,好在姐姐怜爱,王爷疼惜,流云是个惜福知福的人,得着这样的夫家,真真的高兴!不过呢,奴婢有些个奇怪,郡主千金万金尊贵的躯体,关心我这一个小小的奴婢做什么?奴婢是皇上钦赐给燕王爷的,郡主殿下莫非对皇上不满?!”
平康郡主吃了一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连她那伶俐的丫鬟也是哑然。
燕王妃哈哈大笑:“哈哈!正是呢!郡主殿下,您乃万金之躯,就不要和我这妹妹一般见识了!不过妹妹问得也有道理,郡主您这是悲愤填膺地做什么呢?”
平康郡主为之语塞,气得举起马鞭就要挥向流云:“你这贱婢,好一张利嘴!看我不撕烂了你!”
叮的一声,平康郡主痛呼出声,手中马鞭应声落地!
嗖!场中落下两道灰影,却是虎峰和楚离,二人齐齐向郡主稽首:“问郡主的安!奉燕王爷命令,护送燕王妃与侧妃入宫赴宴,时辰已到,不可停留!得罪!”
平康郡主捏住手腕,几乎落泪。丫鬟试着上前搀扶,被她劈手打开,看着流云和燕王妃登车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宫廷赴宴是吧?哼哼,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马车上,流云皱眉:“这位郡主为何要吃了我一般?”
燕王妃神采飞扬,哈哈大笑:“这郡主本是天都国忠良之后,可怜他们一家的男丁都在开国战争与边疆争夺中丧生。万岁爷怜悯,方封她为御妹。谁知道她便耀武扬威起来,也不学诗文,也不学女红,见天儿的舞刀弄枪,自以为有机会上阵杀敌。皇上几次替她指婚,均不允,失心疯似地想嫁我们的夫君燕王爷!”
流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个情敌,还是假想的!”
燕王妃看着流云,自揉额头:“妹妹说的话,姐姐我怎么又听不懂了呢?”
天色碧蓝如洗,湖光水色交叠。御花园的亭台水榭之间,众多丽服华冠的妙龄佳人三五成群,分花拂柳,笑语婉转,缓缓而行。已至深秋,园内除各处摆放菊花外又用五彩绉纱绑在树枝之上,并缀以金色闪粉,富丽堂皇。
枫叶如染,红艳逼人。盈盈水面之上,汉白玉石桥栏杆上也绑了五色缎带,桥下水面中映出众丽人倒影,端的是异彩纷呈,美不胜收。
招待女眷的酒席摆在园内,餐桌按地形错落有致分散各处。有各色小太监、小宫女搬运着各种饮食器具,鸦雀无声地川流不息。
御花园隆起的小山坡极高处,有一座五层高的描金朱漆木阁楼,底层以廊柱凌空,安坐了数十人的鼓乐队,将轻柔的丝竹声传遍花园。而最高层则门窗紧闭,身处其中之人可将楼下莺莺燕燕尽收眼底。
就在这一片和谐优美的景致中,汉白玉小桥上隐约骚动。
桥上,流云瞪着伫立眼前的平康郡主,发出了叹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抬头不见低头见!”
平康郡主冷笑:“正是呢!这次宫宴是为沐梭沙王子选妃而定,自然参席的都应该是未婚女子,不知你这位燕王爷的侧妃混进来是何意?你不是才刚刚向本郡主炫耀过,你是皇帝钦赐给燕王爷的么?!已婚女眷的宴席不在此处,公公们,快来请了这位丁侧妃出去!”
平康郡主声音极大,顿时原本和乐融融的场景瞬间鸦雀无声。当的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酒杯落地的声音。平康郡主见自已一句话造成的结果,得意洋洋,扬起圆脸笑道:“诸位姐姐,妹妹……”
“郡主累了,扶她回府休息!”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平康郡主不耐地回头否认:“谁说本郡主累了……啊?!皇,皇后娘娘!”
只见皇后在一群宫人侍婢的环拥下站立桥头,身边莺儿捧着餐盘,上置琥珀夜光杯和玉琢酒壶,原是要来给众位王公贵族之女敬酒同饮。此时皇后全无半分喜气,目光阴沉,似要滴出水来。
平康郡主瞠目结舌,众位贵女却见机得快,早已双膝弯倒,齐声问候:“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愿皇后娘娘玉体万安!”
皇后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手微抬:“诸位千金们起来吧,御花园原是赏花作诗的雅地,众位都是京师闻名的美人、才女,定有许多人迫不及待要给哀家献诗了,哀家猜得可对?”
众女闻言,早已叽叽喳喳兴奋起来,一位鹅黄衣衫的瘦削少女首先娇笑道:“皇后娘娘万安,正是呢!愿为娘娘献诗一首,娘娘可有什么彩头?”
皇后轻笑,手里绢子轻轻拭了拭额角,碰到鬓边一朵八宝琉璃珠花:“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妙人儿,也罢,便以哀家的这朵珠花做彩头,再加彩绢五匹可好?”
众贵女们即刻喧闹起来,围绕着皇后笑逐颜开,个个奋勇争先,早将平康郡主冷落一侧,她脸上颜色青白变化不停,手里一忽儿全是冷汗,又不敢走开,戳在当场如同假人。
流云在一旁看了,只是暗暗摇头,知道皇后与平康郡主此时都顾不得自己,便借众位贵女的踊跃表现掩饰了身形,悄悄退下石桥,隐入枫叶丛中。
人群之中,皇后不着痕迹地往高楼方向扫了一眼,莺儿会意,早将餐盘移交给身侧小太监,闪身入了人群,只几晃便自不见。
高楼之上,一只锡制镶翡翠的酒杯躺在地面上,蜜糖色的酒液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沐梭沙盯着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