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皱着眉尖,手指不停地在茶几上敲击着。
柳贵妃低了头微微叹了口气,捏着帕子仔细擦拭着自己手里茶杯的边沿:
“……姐姐问得有礼,妹妹也正困惑不解呢……此事,若是我们宫里头的姐妹们去提醒皇上,怕是皇上反而不喜,要怀疑宫里的姐姐妹妹们是有了醋意……”
皇后眼珠转了转,究竟是母仪天下的女人,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妹妹倒是提醒姐姐了,来人呀,去请柳丞相入宫来见哀家,要快!”
说着话,反手过来笑眯眯地握住了柳贵妃的手:
“妹妹也许久不曾见父亲了,正好,于公于私都极合适!”
柳贵妃眼睛亮了亮,这些日子显得过分苍白的面颊上终于浮出一层淡淡的喜悦,敛裙起身向皇后福了一福:
“全屏姐姐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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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节 千年
满天的星光加灯光映照下,燕王府后花园亮如白昼。
沐梭沙和穆伦、瓦纳玩得兴起,一盏一盏放得不亦乐乎,每放一盏便是一阵孩子般的欢呼。
王府中终于有了反应,郭老紧皱双眉,带着侍卫和家丁们始出现在他们面前:
“诸位,你们这是做什么?”
沐梭沙瞧着郭老,顽童般的神气陡然一收,敛袖向郭老一拜:
“老先生,此乃澜珊国的习俗,每住进一地,便放灯祈福!”
郭老狠狠盯着这个异族王子,使劲按捺着想一掌劈死他的心情:
“王子看来真是将王府当成自己家了!”
一回身,眼睛威胁地向身后诸家丁、侍卫扫了一眼:
“今日是谁‘伺候’沐梭沙王子?”
他已动了怒,决定要在沐梭沙面前上演一出杀鸡儆猴,将看守他院落的家丁在他面前活生生打杀!
不想沐梭沙湛蓝的眸子闪了闪,笑得白齿尽露:
“啊,正要麻烦诸位去解救那几位小哥呢,他们都在地上躺着,天气怪冷的,躺久了不好!”
说着,沐梭沙袖子一甩,哈哈大笑着就往外走。
穆伦和瓦纳也朝郭老像模像样地拜了拜:
“回见了,老人家!”
郭老气得银牙咬碎!
沐梭沙正往外走着,眼睛忽然一定:花园月亮门处,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在几位侍女的环拥下静静伫立着。怀中,一双蓝眼睛折射着幽暗的光芒,轻轻发出了喵的一声。
沐梭沙的嘴唇缓缓向上弯起,弧度越来越大。
一盏孔明灯正好漂浮到他的上方,将他和她都笼罩其间。
一眼,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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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姬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静悄悄地抬头看着那漫天孔明灯。
自得知流云又有独院居住。香奴立刻找个由头便往那头去了,她的屋里依旧是几个说不上话的小丫头片子、老妈子。而且那些个愚笨的妇人们,瞧着漫天的孔明灯,就说不出的欣喜。雀跃着聚在窗边指指点点,一副蠢样!
燕王,自打回府,便没进任何一个女子的宅院,一头扎进了书房,这个消息让丽姬稍稍心安。
但丽姬就是有些想不明白,怎么自己的一番安排,好像就是收不拢这王府里面的人心呢?她暗暗叹息着,转首想到自己买下的那套头面,心里打定主意要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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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娘娘。您该歇息了!”
奶妈和绣月一道冲着立在窗边的李云兰开了口。
李云兰蹙着眉尖,扭头向奶妈道:
“你们说,这是那个异族王子带着手下放的?”
“正是呢,依奴婢看呀,流云刚因为摆平了烈王府那头的事儿。得了王爷看重,可这事一出,她怕是又要挨罚了!”
绣月将李云兰自窗边往床前拉,说出自己的判断。
李云兰轻轻摇了摇头:
“这多不好……流云妹妹,那样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就老是不平顺呢?”
奶妈撇了撇嘴:
“我说大小姐,您便是菩萨心肠。也不用这样!她左右是个外人,哦,还是个失了心魂的外人!”
“失了心魂?这是怎么回事?”
李云兰诧异了。
奶妈替李云兰宽衣,一边絮叨:
“大小姐,您以为就您心肠软呀?我们呀,都劝过流云那个丫头。好好的定下心来,在这王府安身立命也就是了!您是正妃娘娘,菩萨心肠的人,王爷又喜欢她,我瞧着呢。那些下人也都亲近她,她在王府日子必是滋润的!嗯,自然,我也想着,凭着她的聪明,可以多帮衬帮衬娘娘您,哎呀,不是我说啊,大小姐,您的心肠再好,也得分人哪……”
李云兰竖了竖手指:
“打住,打住,说流云!”
奶妈一愣,笑着打嘴:
“哎哟!瞧我这嘴碎的!人老了,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唠唠叨叨的……”
绣月实在听不下去,咳嗽了两声。
“哦哦,流云说,她失了一魂一魄,所以心神就是定不下来,她找回那魂魄前,不拘是谁,她也没法下这个决心跟住。”
李云兰秀气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愣了半晌,忽然道:
“如此说来,我需进宫一趟了!”
奶妈和绣月都是一怔:
“王妃娘娘您说什么?!”
李云兰的脸上,罕见的流露着决心:
“奶妈,绣月,你们不晓得,云兰的婆母,也就是燕王爷的母妃,是位神异之人呢!”
她的眼底忽然掠过一阵娇羞:
“……其实,云兰刚来王府那阵子,王爷,王爷也曾对我好过的,许多事,他那个时候告诉过我,也曾亲自带我拜见过母妃……”
奶妈的嘴张得老大,忽然大为欢喜:
“哈哈!好了,这下好了!原来我就怕大小姐您身后没个帮衬的,现在看来是老身想窄了!快快快,不管用何等理由,马上安排拜见燕王母妃吧!”
李云兰露出不解:
“奶妈,您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奶妈气得打跌,重重戳了她一指头:
“你个不开窍的大小姐哟!奶妈这都是为你打算哪,你倒好,一天到晚为那个流云操心,她是你什么人啊,您犯得着这般对她吗?!”
李云兰定定地看住了奶妈,表情渐渐变得严肃。奶妈一愣,有些讪讪地安静下来。
李云兰悄声,然而坚决地道:
“奶妈,云兰就当您人老健忘了。流云,她是云兰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云兰我的结义姐妹。不管奶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云兰心底,是真这么想的。”
奶妈紫涨了面皮,一时说不出话来。
绣月看着这主仆俩。扑哧一笑,上前扶着李云兰,向奶妈道:
“好了,天色已晚了,绣月这就去安排进宫的事,争取这两日便能成行。至于奶妈,您真别怕王妃娘娘吃亏,若是有人想暗害王妃,别人先不论,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定不能让他们如愿——说起来。正是因为知晓王妃娘娘是这样一片真心待人的,我等也才愿意肝脑涂地的呢,不拘主子,奴仆,这世上。谁又是真傻子了?”
奶妈看着李云兰,忽然落下泪来:
“这便好,这样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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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北,大片茂密的树林绵延在山脉之上。这里,被称为龙脉。
零星几座猎人小屋,点缀在树林的中间,在这夜晚。小屋的窗口反射着微乎其微的光芒,投射出屋内的灯火。
其中一间最大的猎人小屋,窗口人影憧憧,显然正在聚会。
这间屋子不过里外两间,内屋陈设简陋,一张大火坑上头铺设着只有猎户才常用的粗糙皮具。又有猎户常用的弓、箭、弩之类的武器在墙上挂着。
外屋正中摆放着一张长桌,纯以大型原木从中劈开,形成硕大半圆形切面,再将树芯部分翻转,略抛光。当成了桌面。
桌边摆放着几条树桩改造成的木凳,上头坐满了面色悲戚的粗豪大汉。
坐在主位上的一人,却是眉目如画,风采卓越,正是燕王。
桌上摆满了粗劣大碗盛装的烈酒,浓烈的酒香遇着屋子里同样浓烈的兽皮味道,端的是异常刺鼻。屋中的男人们却仿佛毫无感觉,燕王带头拿起面前的酒浆,沉声开言:
“诸位都是平康一家的家将,平康是本王的妹子,本王未能好好照顾她,是本王的罪责!本王向诸位兄弟领罚,赔罪!”
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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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手里拿着书卷,罩着一件厚厚的猩猩毡斗篷,施施然地出了门。李晏这几日出奇的安静,完全没有到她房中打扰,让她非常满意。
眼看天际,阴沉黯淡,一场新雪又在酝酿,玉娘不由紧了紧斗篷。不消片刻,玉娘已经来到林子里,她略瞅了瞅周围,确定无人跟踪,方将手伸进了一棵大树树身上的一个树洞,掏出一个手帕包的同时,又将书页中夹带的事物塞进了树洞中。
玉娘展开手帕包瞄了一眼,脸色大变,忙将手帕包贴身收了,匆匆向自己居住的小院子走去。就在走到门口的一刹那,吴柳忽然从院子里撞着门出来,脸上青紫了一大片:
“呜呜呜,大爷!您果真不要吴柳,吴柳只能去死了!”
院子里传来李晏愤怒的嚎叫:
“滚!滚得越远越好!”
吴柳压抑地哭泣着,却几乎一头撞在玉娘身上。她抬眼看是玉娘,一时呆愣愣地站下了,青紫的脸上,却竟然还带了两分挑衅的神气。
玉娘诧异地盯了她一眼,话都懒得说,顾自施施然进了院子。吴柳料不到她如此淡然,发了会怔,才呆呆地走开了。
院子里,李晏披着一件皮袄,蹲在一株枯树下,两日功夫,似乎头发掉得越发厉害,连眼角下也出现了皱纹。玉娘看着这样的他,倒是吃了一惊,疑惑地多看了好几眼。
李晏见她的神情,干枯地笑了笑:
“回来了?”
玉娘越发惊讶他淡定的反应,沉吟了一刻,方答:
“是呢,你,脸色怎的这般不好?”
李晏幽暗的眼底,忽然有一团火光亮了亮,看着玉娘,他笑了:
“玉娘担心为夫了?放心,我李晏李大爷壮得像头牛!”
玉娘见他卖弄,立刻冷了脸,连话也不答,掀开自己屋子的厚门帘便进去了。
李晏脸上的笑容刚刚展开一半,只有尴尬地挂在那里,极为诡异。他死死地盯着玉娘紧闭的房门,双唇紧抿,盯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方扭头向身后束手站着的成妈道:
“给爷准备东西,爷要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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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节 火器
啪!酒碗摔碎在地,碎片四溅!
密林之中,那间简陋的猎人小屋内,粗豪汉子们的首领睁着一双血红的圆环眼,一下将自己手里的酒碗砸碎!
沉闷的空气里,呼吸声是如此凝重。接着,传来了男子嘶哑、愤懑的质问:
“可怜老将军一门忠烈,死的死,散的散,统共就只剩平康郡主这一棵独苗了,连太后也是百般疼惜。可,王爷啊,王爷……你怎么就不能善待于平康呢?!她是年轻,不懂事,可王爷说的话,她哪有不听的?你怎么就不能好好教导她呢?!”
燕王慢慢站起,如画的眉目间皆是愧色,忽然冲那汉子深深一拜:
“是燕王的过错!周兄此言,犹如暮鼓晨钟,惊醒本王的愚钝!”
那姓周的汉子身高近两米,红彤彤的脸膛上一道粗大狰狞的伤疤横贯右半边面颊。这汉子即便坐着也比其他人高出一头,几乎与李玉堂一般高矮,但体型却又比李玉堂魁梧粗壮许多,透过衣衫也可见肌肉坟起,端的是雄赳赳一条好汉。
他瞪着通红的眼睛瞅了瞅下拜的燕王,竟是别转了脸毫不理会。
燕王身后仅站了两名随从,另一人站在门口望风。此时见周姓汉子行止傲慢,不由面露不忿,各自上前一步,手伸向了腰间的刀柄。
燕王猛地向后一挥手,沉声道:
“胡闹,退下!”
燕王的亲随不由脚步一顿,却是气势不减,冷冷地扫视屋中众人。
燕王皱眉,示意他们退后,接着抬头看了看周围,忽然长揖到地:
“这一拜,是为了诸位今日藏身此地!燕王已看过平康的书信,知道诸位皆是忠臣良将。却未能在军中得展长才,此皆我天都皇家之过也,燕王替天都国皇家向诸位致歉!”
周姓汉子身形纹丝不动。燕王又直身,再次长揖到地:
“这一拜。是为平康!她一个小小女子,尚能舍身涉险,为本王筹谋,本王惭愧!”
周姓汉子肩头微微一缩。
燕王再次起身,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再次深深拜倒:
“这一拜,却是替我全天都国恳求!替边境诸将士恳求!愿各位英雄再振雄风,带领我天都国好男儿与呼韩叶决一雌雄,平定我天都国境!”
周姓汉子身形凝滞不动,犹如一块坚硬的岩石。
燕王的亲随看着拜倒的燕王。眼中都露出了惊怒之意,他们还从未见过自己的主人如此低声下气!一时间心中热血上涌,愤愤不平地注视着那个至今沉默不语的周姓汉子,他们认定,此时如果燕王一声令下要格杀对方。便是要自己血洒当场,也在所不辞!
但燕王接下来的举止却是令他们更加意外,几乎要惊呼出声!
扑通一声,燕王毅然单膝跪倒!
深深地注视着那个周姓汉子的背影,燕王沉声道:
“周将军,请受燕王此礼!如若周将军定不肯接受本王恳求,本王也没有面目立于朝堂。没有面目再见天都百姓了!”
沉默半晌,那周姓汉子终于长长一叹,缓缓转过身来:
“王爷请起!周某不敢受王爷此托!”
燕王以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身子没有移动半分:
“为何?!”
周姓汉子沉吟了一刹,忽然手臂一提,将衣领一扯。顿时胸膛瞬间裸露出来。他体格雄壮,胸膛上横七竖八、深深浅浅不下十道伤疤,但最触目惊心的,却是他的胸腔正中肋骨位置,那里深深洼下一块。皮肤颜色平滑发亮,比周围的要浅白许多。
燕王耸然动容:
“周将军,果然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本王敬佩!”
周姓汉子眼神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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