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离去,朱袍玄衣在寒风里轻舞翻飞,结伴而行的修长身影悠然地走进薄雾般微冷的阳光里,留一众妇人站在那屋檐下暗生叹息。
就,………,只是这样?
到底那传闻是真是假,谁也看不出个道道来。
旁边一直等着看好戏的女人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大失所望,更有人心里生出不可言说的失落感。
年氏不禁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刚刚萧时远过来时,只是对她礼貌地领首,既没有刻意疏远,也没有表现得过于特别,两人之间真看不出什么。
叶楠夕知道旁边许多人都在暗暗打量自己,倒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年氏笑了一笑。年氏即往旁招呼道:“他们男人有他们说话的地方,咱也该都入席了,老太太应该已经出来了,大家都进后院去吧。今儿老太太高兴,特意让人挖出几坛梅花酒,就等着你们几位过来了再开封呢。”
丁四奶奶笑了:“那感情好,叶老太太酿的梅花酒可是一绝,去年送我的那两坛,我家老爷还舍不得喝呢,今儿我是真有口福了。”
“瞧您说的,这话待会儿你可得说到老太太跟前去,老太太高兴了,也就不管我们几个有多谗,保准先将送您的梅花酒备出来。”
一众女眷都笑了,丁四奶奶亲热地拉住叶楠夕的手笑道:“我说怎么就跟你这么投缘呢,原来是你们叶家的水土好,养出来的女人是一个赛一个的会说话,一个赛一个的讨人欢心。”
叶楠夕笑道:“四奶奶难得这般看得起,何不以后常带着自家姑娘和哥儿过来走动,我想老太太别的不管够,这梅花酒准是管够的。”
丁四奶奶点头:“你果真是知我心,我是正有此意呢。”
年氏又是一诧,同时心里亦跟着一喜,虽说她跟丁四奶奶平日里也有来往,但关系并不算亲密。丁氏在俞川是大族,族里还有数人在朝中为官,以后若是能跟丁家往来得亲密一些,倒也不用担心跟侯府的关系淡去。而且,她听闻丁家的姑娘教养很好,早有心想从中为峰哥儿提一门亲。
年氏看了叶楠夕一眼,这丫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才各怀计较的几个女人才下台阶,没走上几步,就又听到下人传陆九漕帮的陆五爷和陆七爷带着贺礼前来祝寿。
丁四奶奶回头,往大门那看了一眼,然后道:“叶院长跟陆九漕帮的人也有来往?”
年氏淡淡一笑:“那漕帮的大当家和手下的几个兄弟,以前都曾跟老爷学过几个字,从此就将我们家老爷认作先生了,每年的这一日,他们都会备礼上门祝寿。虽说都是些莽汉子,但对我们家老爷倒都是恭恭敬敬的,平日里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也会来请教我们家老爷。”正说着,就瞧下人领着两个衣着得体,身材粗壮的汉子从外进来。
紧跟着,又见一位披着宝蓝底缎面披风的年轻公子从外进来,浓眉大眼的,看起来甚为顺眼。并且进来后,瞧着那两漕帮的汉子,似怔了怔,随后就点点头,也跟着一块给叶明祝寿去。
丁四奶奶便问:“那位公子是谁?”
“是我们府陆姨妈家的公子,前几年一家子搬去京城,如今陆姨妈又送了这哥儿回来,前几日已进了俞川书院。”
丁四奶奶点了点头,便继续往里走,只是行了几步后,似想起什么,又道:“这么说来,贵府的陆姨妈跟那陆九漕帮的当家是亲戚?”
年氏笑了笑:“算是同宗同族。”
叶楠夕听了这消息,倒是有几分诧异,原来陆姨妈家跟漕帮大当家还是亲戚,难怪真哥儿虽看着是挺傲娇的一娃,但那脾气瞧着也挺冲。
没多会,筵席便正式开了,里面热闹的声音在外面隐约可闻。
凤九娘算着里头差不多已酒过半旬,就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又等了一会,总算瞧着刚刚进去的陆七出来了,正往她这边看。凤九娘这才下车,往叶府大门走去。
梅花酒果真不负盛名,入口顺滑,唇齿留香,叶楠夕便忍不住多贪了两杯,结果过了两刻钟,她才隐约感到后劲。吃了半碗米饭勉强压住后,却反觉得胃有些胀,于是跟老太太低声说了一句,便起身暂时离席。绿珠要跟着,叶楠夕摇头,她就不过是出去散散酒气罢了,顺便去看看文姨娘,倒不用丫鬟时时跟在身边。
只是刚从花厅出来,就瞧着一个面生的小厮在走廊口那朝她这探头探脑。叶楠夕瞧了两眼,认出是专门在前院伺候的小厮,心里狐疑,便移步走过去。
“有位叫凤九娘的想见二姑娘一面,在竹篱笆那儿。”那小厮瞧着她走过来后,忙低声道了一句,然后就低头走了。
凤九娘找上她?
前儿半夜过来找她丈夫,今日又挑了这么个日子上门找她来,可真有意思。叶楠夕想了想,便抬步往外走去,竹篱笆是叶府花园的一角,夏日时那里绿荫成片,是乘凉的好地方。
眼下是腊月寒冬,那个地方就只剩下枯藤荒草,自然是没什么人过去。
陆真酒量一般,偏那两漕帮的兄弟跟他坐了一桌,两人都是极好酒的,陆真又是少年心性,不想叫人笑话,不免就梗着脖子喝多了。幸好他在醉倒前,因膀胱先受不住,这才接着解手的由头脱身出来。
叶楠夕听完凤九娘的意思后,看了看她一直戴在面上的黑纱,笑道:“这等事,姑娘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知道三奶奶是个心如明镜的人儿,此事跟三爷有莫大干系,若再寻不到陆新的下落,三爷怕是要担大责的。”
“那都是男人在外头的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姑娘既有这怀疑,何不直接找萧子迩问去。”
凤九娘看着叶楠夕淡淡一笑,只是因她面上蒙着黑纱,所以那笑容看着并不明显,但那眼里的神色却极其明了。叶楠夕挑了挑眉,就看着她问:“姑娘既是在求人,却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只是怕会吓到三奶奶。”凤九娘说着,就抬手解下蒙在面上的黑纱。
那是一张被烧毁的脸,若是将右半边脸遮住,她无疑是个美人,即便不是倾国倾城之色,却也足够吸引人了,但……
叶楠夕一时无话,凤九娘又将面纱戴上,道了一声“我等三奶奶的消息”然后便转身走了。叶楠夕在那站了一会,便叹息地摇了摇头,打算回厅里去,却刚转身,就看到前面走过来一个红得耀眼的男人。!!!
第039章 套话
萧时远没想到她果真在这,今日他过来,就只是为看她一眼。刚刚本是打算提前离开的,却离席去找叶明时,好似瞥见她的身影,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过来看看。
他明白她今日为何特意同萧玄一块过来,既然萧玄可以帮她洗清污名,他也一样可以,既然萧玄可以为她做戏,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别担心,我就只是过来看看你。”萧时远走近后,不等叶楠夕开口,就先道了一句。
叶楠夕淡淡一笑:“我得回去了。”
萧时远即张口:“等一会。”
叶楠夕询问地看向他,萧时远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后,终还是叹息一声:“你回去吧,小心别冻着了。”
叶楠夕转身,却走了两步后,迟疑了一会,又回过身问了一句:“你最近,过得可还好?”
萧时远目中微喜,随后就扬了扬嘴角:“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知道该怎么做,他日,我定会让你重得自由身,回到我身边。”
叶楠夕愣了愣,然后垂目,面上露出几分沉思。
萧时远见她似心里有忧虑,便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叶楠夕抬眼,浅笑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希望你,别做什么不好的事。”
“你是在关心我?”萧时远看着她,往前一步。
叶楠夕又摇了摇头·苦笑道:“算了,我先回去了。”
“什么算了!”萧时远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叶楠夕挣开他的手,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衣着,叹了口气:“你如今尚是寄人篱下,何须为了跟他赌气,将自己弄得这般……锦袍绣缎,你是许了什么出去,才拾掇出这样的一身?还是你去沾了赌桌?”
果真是关心他,却原来担心的是这个。萧时远笑了,枯藤老竹下,残雪衰草旁,一身红衣的他忽然一笑,竟真有种令人惊艳之感。叶楠夕心中暗暗纳罕,自小寄人篱下的孩子,怎么会生出这等自傲的贵气。
“你放心,若真是要赌,我还不屑去那种地方。”他说着就看了看自己的衣袍,然后再看她,目光放柔了,“你以前说过,红色很适合我。”
叶楠夕愣了愣,本想问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只是张嘴时,却改了口问:“你在外并无进项,既不是去赌,难不成是跟别人借的?”
萧时远看着叶楠夕,柔声道:“夕娘,你是不是担心我以后不能给你很好的生活?”
叶楠夕眉头一皱,就转过脸:“算了,我也不管你这许多事,你赌也好,借也罢,都与我无关。”她说完就要走,萧时远急忙道:“你别生气,我告诉你,不让你担心便是。”
叶楠夕收住抬起的脚,却未回头,萧时远无奈道:“也无法与你细说,总归是我参与了百善会之事,所以如今才有了许多进项。你放心,以后我是只有越来越好的,身上寄人篱下四字,很快就会没有了。
叶楠夕回头:“百善会?那你如今是在帮花蕊夫人?”
萧时远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叶楠夕沉吟片刻·便道:“明年我便会去丁四奶奶身边帮忙。”
萧时远一怔,随后笑了:“很好。”
叶楠夕轻轻一叹:“是很好,若真是能成的话,以后我出入也方便些,就是担心花蕊夫人会反对,都说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不和。”
萧时远想了想,便问:“丁四奶奶是否已经应下?”
叶楠夕苦笑:“即便是应下了也保不准,若是花蕊夫人极力反对,难道丁家还真能为我跟花蕊夫人翻脸。”叶楠夕说到这,就看了萧时远一眼,幽幽道,“再说,花蕊夫人对我,还能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看着她这般失落忐忑的模样,忽然想起听闻她噩耗的那一日,萧时远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楠夕叹息:“若是我一开始就能立个大功,确确实实帮上了大忙,花蕊夫人也就没反对的理由了。”
萧时远听了这话,面上露出几分沉思。叶楠夕再打量他一眼,然后道:“已出来好些时候,我需得回去了。”
萧时远也知道他们再在这待下去,定会让人看到的,到时他今日的苦心可就白费了。即便不想让她走,却还是点了点头,末了又加一句:“你无需过于忧虑,我会替你想法子的。”
叶楠夕没应他这话,转身就离开了那,只是当她出了园子,将转弯时,陆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一把将她拽到另一边去。
叶楠夕吃了一惊,不知道他真是要做什么,只是挣不过他的力道只得随着他走。小时候,他和她也曾这般玩过,只不过邢时是她拉着他的手在前面跑,他在后面满头大汗地跟着。整个叶府的布局,不管哪个角落,都被他们俩寻摸着玩过。
其实也就跑了一小段路,绕过一堵粉墙后,陆真就停下了。
叶楠夕喘了几口气后,就要开口,陆真却又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叶楠夕便听到有女眷的交谈声自远而来。
“这叶府的园子布置得真好,果真担得上奇巧二字。”
“那还用说,叶院长是风雅名士,这园子自然是不会流俗。”
“刚刚我好似瞧着萧三奶奶到这边来了,怎么走走到这了,还没瞧着她?”
“走,进那里面看看。”
女人们的声音慢慢远去后,叶楠夕看了陆真一眼,陆真撇了撇嘴,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叶楠夕低声道:“你怎么到这边来了?喝了不少酒吧。”
陆真瞪了她一眼:“你——你就不会小心点,明知今天这么多人,还乱走什么!”
瞧着他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叶楠夕低低一笑:“是是,是我太不小心了,多亏有你,不然我准又惹一身腥。”
陆真瞅着她一点都不像是反省的样子,心里更加来气,憋得脸通红通红的。叶楠夕关切地打量了他一眼,摇头道:“才多大,就喝这么多酒,别站着吹冷风了,快回去让人给你拿碗醒酒汤,今日府里应该早就备下这些东西了。”
“你又比我大多少!”陆真气呼呼地道了一句,转身就走,只是刚走没两步又回头瞪着她,“你还不回去,这还有什么可看的。”
叶楠夕一边走出去,一边道:“小屁孩脾气还挺冲。”
“你……”陆真也不知是喝酒上脸的关系,还是被她气的关系,总归那脸上的暴涨的血色一直就没下去。
叶楠夕也不理他满脸气呼呼的表情,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叹道:“比我高许多,看来这些年却是是长大了不少,是不能再将你当成小屁孩了。”
陆真一怔,叶楠夕已转身,然后又回头对他笑道:“刚刚谢谢你了。”
陆真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嘟哝一声:“谁要你的谢。”
叶楠夕回到花厅时,宴席也已经吃了七七八八了,她坐下又陪了一会,就有小丫鬟过来跟她说萧玄要告辞了,问她是不是一起回去。
叶楠夕点头,然后有些歉意地向叶老太太告辞。
叶老太太对她今天的表现比较满意,因此面上的神色很是温和,而且她想知道的事,已经从徐妈妈嘴里了解了,所以只叮嘱了叶楠夕几句,让她无需时时记挂娘家,然后便让她离席出去。
上了马车后,叶楠夕直接坐在萧玄旁边,然后有些乏力的闭上眼,后背靠在车壁上,一边身子则倚着他的胳膊。
萧玄侧过脸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嗯……”她闭目养神了一会,就微微张开眼看了看他,然后又闭上眼往他身上挪了挪,低声道,“脑袋有些胀。”
马车跑了起来,萧玄只得微侧过身,扶着她的胳膊道:“回去吃两粒清酒丸,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叶楠夕也将身子一侧,然后顺着马车晃动的力道,往他身上一趟,头就枕在他的大腿上。萧玄愣住,垂下眼看着依旧闭着眼睛的她,被她枕上的地方即传来明显的温热感。
她这是……实在是,大胆!
“愣着干嘛,快帮我揉揉。”她忽然开口催了他一下,一副很是理所当然的口吻。萧玄将有些僵硬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手掌触到的是温热的呼吸和滑腻的肌肤,这等微微的触感像是挠在他心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