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摇头,沉思着说:“不,沁水,我要暗中与杜放相见,不让色目人发现一点异动。然后临阵倒戈,让杜将军他们攻色目人于不备,一举摧毁色目军队。”
沁水一听,喜上眉梢,眼里溢满仰慕钦佩,拍手道:“辰哥哥这一招好厉害!这一来,你就成了解救国难的头号功臣,你的冤屈不洗自明了!”
、第七十七章 艰难抉择(下)
萧辰凄冷一笑:“你以为我救了国难,从此就可以安然立于朝堂?”
“辰哥哥……”沁水无言以对,脸上渐渐弥漫了悲悯。经他一语,她明白过来,辰哥哥越是功在社稷,身家性命越是难保。因为,已经形同废人的辰哥哥,竟然能够计退色目,那么,兰氏集团岂会放过辰哥哥?
沁水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茫茫无着。其实,北卫的存亡与辰哥哥,真的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等碧霄宫派来看望的人一到,向其提出避难的要求,从此隐居于江湖,优游卒岁,不是不可以的。江山由萧氏统治,还是由疏勒人统治,又有何干?
念及此,沁水几乎有种冲。动,想劝辰哥哥不要再入军中,不要再为北卫卖命了。
如此过了两天,沁水心里一直在矛盾地挣扎。这天,碧霄宫派来看望他们的人到了。这次来的是断紫。
碧霄宫主有赤橙红绿青蓝紫七个侍女,都是她的心腹副手,帮她打理碧霄宫一应事务。七名侍女的名字都十分怪异,什么怨青,泣红,断紫等等。听上去感觉满腹哀怨和悲凄。而且都和碧霄宫主一样,成日里轻纱覆面,不露真容。
紫纱遮颜的紫衣女子给萧辰和沁水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那名可以医治萧辰腿疾的神医,有消息了。
“据可靠消息,岳神医近期会在吴越国的京城金陵,栖身半个月。宫主令我立刻带你们去求医,从这里到金陵至少要十多日,能否赶上尚且不知。咱们只能尽力而为,你们赶紧收拾行装吧。”断紫说话简洁,说完就等着。
谁知,沁水和萧辰两人都没有动,而是呆呆的。沁水望着萧辰,一脸难色。萧辰常年深蹙的眉峰,更加紧锁,深沉的黑眸里,闪过一道疼痛的光,他没有看沁水,沉吟了一瞬,便断然告诉断紫:“请转告碧霄宫主,承她的情,辰感激不尽,容后再报。只是这次求医,辰不能去。”
断紫愕然不解,望着萧辰,见他神色痛楚、别过脸去,断紫又转眸向沁水,目带询问。
沁水咬着下唇,脸上神色也是凄楚的。忽然,一层晶莹的泪花,蒙了她的双眼。她狠狠一跺脚,声泪俱下地喊:“辰哥哥,你别傻了!岳神医行踪不定,这次求医机会可遇不可求!你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尚且遭人陷害,落到如此境地。你这又是何苦!”
萧辰眼里交织着怆痛与坚定,摆手制止沁水:“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沁水一脸焦痛,继续劝说:“辰哥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再修书一封,由沁水亲自送去。既然你我的所谓奸。情已经举国皆知,既然你为我可以受辱于雪地,那么,你的部将见我如见你。我去,跟你去是一样的,不是么?”
萧辰凝视着沁水,眼里有深不见底的疼惜:“辰哥哥再也不会让你为我孤身犯险。”
沁水含悲而笑,流泪的笑颜带着动人的凄美,“辰哥哥,那你就忍心做一辈子废人?让沁水照顾你一辈子,而你却无力保护沁水?”
萧辰不语,仰起头来,满眼都是悲怆。
沁水望着萧辰,默默地流泪。突然,她一抹眼泪,转身对断紫说:“断紫姐姐,你将辰哥哥强行带走!你为我做了此事,我保证让羽哥哥爱上你们宫主!”
看着眼前的女孩泪流满面,却笑意盈然,大拍胸。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断紫面纱后的容颜,漾开了浅浅的笑意。这女孩……让她产生了莫名的喜欢。自小被碧霄宫主训练成铁石心肠的断紫,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情感。
好,就算为了她,断紫愿意帮这个忙。碧霄宫主的七个侍女,个个身怀绝世武功,强行带走一个半身不遂的人,当然不在话下。
萧辰长叹,他看那两人的情状,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决定何去何从。无奈之下,他斜靠在榻上,写了一封手书,封了泥交给沁水。
、第七十八章 至爱参商
柳絮纷飞,花落如雨,软榻停在一辆马车旁,沁水跪在榻边,“辰哥哥,你放心,沁水一定将你的手书带到。”
躺着榻上的男子,如同刀刻斧凿的冷峻面庞,洒满了金色的阳光,更添了一份高贵深邃的美。那双深沉的长目,倒映着蓝天白云,蓝天白云的景致中央,是沁水娇小的脸庞。这张脸,仿佛将要沉入他的眸子深处,永远,永远地烙在那里。
沁水低头,从雪白的纤指上摘下一枚磨损得颇旧的青玉扳指。当日被擒的时候,沁水假称这枚扳指是父皇自小戴在指上,及笄之时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如此谁也不敢动御赐之物,这枚扳指就这样逃过一劫。
“辰哥哥,这是三年前吴越国世子给我的定情物。他说这枚扳指虽不贵重,却是他自小使用的贴身物。以此为聘,非我不娶。你到了吴越国,若有需要,可以去找他。”沁水把扳指放到萧辰手心,用力握紧辰哥哥的手。
吴越王一直在北卫和南汉之间首鼠两端,两面称臣。他为自己的世子向北卫和南汉同时求婚。但是,吴越国世子在南汉见到指婚给自己的公主,又在北卫见到沁水之后,非沁水不娶。这已经是传遍九州的一段佳话。
萧辰默默颔首,将沁水的小手连着那枚扳指,一并紧紧握住。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沁水将自己送她的小金剑一直戴在颈间,而将吴越国世子送的扳指一直戴在手上,难道说,自己与吴越国世子,在她心中的地位,竟是一般无二?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他能够说什么,自己是沁水同父异母的兄长,而那人,是沁水的未婚夫。
两滴大大的泪珠一直在沁水眼里摇摇欲坠,直到辰哥哥被人抬上马车的一刻,才滚落下来,沿着面颊缓缓流淌。
春天狂野的大风掠过原野,荒草绵延,与天际浮云相连,草烟云浪层层漫涌,滚滚而来。沁水一直站在道边,望着辰哥哥的马车消失在长草古道的尽头。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沁水突然坐倒在路边,将脸埋进膝盖里,放声大哭。这个她从八岁起就深爱着的男子,就这样缓缓地走出了她的生活。
犹记得初次相见,是在他大婚的日子。八岁之前也见过他,但都没有什么印象。辰哥哥很早就出宫,住在晋王府。
直到那天,沁水第一次出宫,随着父皇母妃,来到王府参加辰哥哥的婚礼。
入。夜后,王府里放起了烟火,顽皮淘气的沁水,兴奋地挣脱了母妃的手,迅速地奔入烟火圈中,拍手欢笑。突然一道火花跳到裙裾上,一下子就燃起来。
这时,所有人都吓得不知所措,只有辰哥哥,不顾一切冲进烟火里,抱起她以闪电般的速度奔向院内的池水,纵身跳了进去。
八岁的她就这样被一个雄伟健壮的男子,紧紧搂在怀里,浮沉于冰凉的水波间,唯有他的胸膛,是寒水里唯一的暖意。
那温暖的胸膛,从此以后,让她深深沉溺。尽管后来的许多年,为了防备兰贵妃,她和辰哥哥不敢公然交好。为了迷惑兰贵妃,她甚至假装忘记了当年辰哥哥救她的事。那时她才八岁,所以别人都以为她真的忘记了。她故意与羽哥哥交好,亲密程度超过了辰哥哥。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温暖的胸膛,她再也忘不了。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朝朝夕夕被那温暖的胸膛抱在怀里。
可是现在,她只能自己抱紧自己,孤单无助地坐在芳草萋萋的道旁,任春天的大风扑来一脸如泪滴般的杨花。
慢慢走回庄园,更觉孤单,更觉无助。偌大一个庄园,只剩她一人,和那些又聋又哑的仆从相伴。
她将要去完成这样艰难沉重的任务。在这里等色目大军到来,将辰哥哥的手书,悄悄送至伏波将军杜放手中,同时还不能让色目人发现。
可是一想到都是为了此生至爱的男子,陡然有无穷无尽的勇气沸腾在胸臆间。她突然又变得乐观快乐,在庄园里张罗着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黑漆朱绘的食案上摆满了她最爱吃的菜,她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含了一嘴的饭菜,蓦地定住,怔怔地流下泪来。往日的这个时候,她在辰哥哥房里,喂他吃一口,自己吃一口。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用餐,这种寂寞,一时之间几乎要淹没得她无法呼吸。
狠狠一抹眼泪,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于是,咽下泪水,绽出笑意,专心专意地享用起美食来。
如此过了两日,色目国的铁蹄终于来了。庄园里的仆从只是略懂拳脚,武功并不比沁水高强多少,而如狼似虎的大漠蛮族,就这样席卷而来。
(第一卷“复仇篇”到此终)
卷二 往事篇
、第一章 赫图王子
芳草连天,春风十里。天穹碧如琉璃,云朵洁如白玉。官道上黄尘滚滚,马蹄得得,一枝骑兵在春天的旷野里疾奔而来,马蹄如飞掠过起伏的草浪。
当先十几骑,甩着马鞭、打马高歌,用疏勒语唱出的曲调,雄壮豪放,犹如一只雄鹰在疾风中盘旋,扶摇直上云天。
“吁——”跑在最前面的骑手,高声呼喝,猛地收拢缰绳,同时扬起手中的马鞭。在他的手势下,后面的骑兵们纷纷勒马停住。他举鞭遥指官道尽头飞驰而至的一骑,回首对着部下狂放大笑:“你们瞧——拿洽回来了!”
笑声未毕,那一骑已经驰至,当先这位男子,又起了一阵更加粗犷的笑声,对着正在脱蹬下马的拿洽,粗声高喝:“哈哈哈——拿洽,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本王?”
拿洽在尘土里单膝跪地:“启禀王子,前面有一个庄园。”
庄园!赫图王子一听到这个词,绿色的眼睛顿时放光,第一句话就问:“庄园里有多少女的?”
起初,扶日可汗令他带兵来北卫,交待过他,时机未至之前,必须装成是来援救北卫,所以,不可以烧杀奸。淫。后来,晋王萧辰被捕,内乱平息,色目国本该退兵,赫图王子骤然翻脸,带兵反。攻北卫军队,但凡攻城略地,必有一番掳掠。再后来,扶日可汗亲自率兵来到,在他的严厉管束下,赫图不敢再胡作非为,一连数日,不曾纵容士兵劫一家百姓,奸一名民女。
取得魏州大捷之后,扶日可汗和降将杜放殿后,派遣赫图为前锋先行一步。赫图有如猛虎出笼,憋了数日的他,一路上就希望遇上村庄和民舍,好大肆劫掠泄。欲一番。
谁知,拿洽怯怯低声:“王子,那庄园,别说女人,连个人影都没有。”
听到这样的噩耗,赫图恨得扬鞭抽过去,抽得地上的拿洽连打几个滚:“混账!没有人的庄园,你禀报个屁!再探!不给本王找到人烟,不许回来!”
拿洽连滚带爬起身求告:“王子,王子,且莫动怒!那庄园虽无人迹,但是样样俱全。现成的好酒好肉,还有许多珍奇古玩,奢华摆设。王子何不带弟兄们前去饱餐痛饮一顿,再顺手拿走一些财宝钱物?”
赫图一听,有道理,扬手又是一鞭抽过去:“好个拿洽,且等本王去看看,若你信口开河,本王剥你的皮当肉,喝你的血当酒!”
收回马鞭,往马身狠狠一抽,赫图向身后高声呼喝:“走,弟兄们,好吃好喝去——”赤红的骏马撒开四蹄,如飞奔出,赫图策马飞驰,再次放开歌喉唱起来。
他穿着疏勒贵族的皮袍,袍子边缘镶着豹皮,腰间勒着虎犬纹黄金带扣,带扣上挂着腰刀、火石和金觿。
他头顶的头发剃光了,剩余的长发编成了无数根麻花辫,长长地披垂到肩下,随着他扬鞭策马的动作,数不清的细根麻花辫粗犷地飞扬着。
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深深陷入面部的绿色眼睛,像狼一样绿森森的眼睛,闪烁着凶残暴。虐的光芒。
到了庄园,粗犷的赫图显现出细致的一面。他仔细勘察了这个悄无人声的庄园,发现大约就在半日前,这里刚有大批人的人会餐,然后各自逃散。
“他娘的,又是闻风而逃了!”赫图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骂。果如拿洽所说,好酒好肉盈满厨房,珍器宝物也遍及内堂,但是……但是一个女人,都没有!
他赫图,已经十六天没有碰过女人了!想想在大漠的日子,他哪一日没有女人,哪一晚不是连御数女。这中原王朝,偏有这么多规矩,束缚得中原女人,个个三贞九烈,不肯就范。迫得他霸。王。硬。上。弓,以致扶日可汗一再教训自己,不准强。奸民女。
想到疾言厉色的扶日可汗,赫图王子狼一般的绿眼睛里,爆出一丝寒芒。
他真把我当成他的儿子了?其实他才比我大了多少岁?不过就是辈分上高了自己一辈。哼,生不出儿子的废物,没有我赫图,你后继无人,只怕虎视眈眈的莎车、鄯善等族,迟早取代我们疏勒人统治大漠。
想到自己在扶日可汗手下过的压抑日子,赫图郁闷难遣。再一想今夜又要用手解决问题,加倍郁闷,厉声喝道:“给我再搜一遍庄园,只要能找出一个女人,重重有赏!”
、第二章 危在眉睫
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人。赫图只好大喝一声:“不管了,弟兄们,喝——”
他举起酒觞猛灌了一口,嘴角流着残酒,大骂:“他娘的——中原的酒杯也太小了!”
话音刚落,有人高声禀报:“前方探马到——”
不一会儿,奔进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兵,扑通跪地:“启禀王子,北卫朝廷拜兰贵妃的侄子兰韶云为征虏将军,率领五十万大军,已经开到前方肃州……”
他话未说完,耳边听得一片乒乒乓乓、扑通扑通,抬头一看,只见以赫图王子为首的所有人,全都栽倒在地,酒觞酒瓮碎了一地。
惊骇莫名之下,他上前试探一个倒地的军士,尚有鼻息,看情状,似乎是被蒙汗药迷晕了。他找到一个酒瓮,嗅了嗅,虽然闻不出什么异味,但最大的嫌疑莫过于此。
他不敢多做停留,如疾风般奔出,跳上来时所骑的马背,快马加鞭往魏州驰去。他知道扶日可汗率主力部队在后面,此事还是需要可汗亲临解决。
快马去了大约三四个时辰,死寂沉沉的庄园里,突然闪过一个杏色的人影。娇小轻灵的身影,从背倚后院的内室闪出,无声无息地飘过几重庭院。一路上但凡看见昏倒在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