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栓好马回过身,见她蹲在溪边,捧了水净面,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抬起脸朝他一笑。清水润湿的面庞,晶莹剔透,薄染粉晕,仿佛是枝头正在盛开的碧桃花。
分别两年,她成熟了不少。如今梳的是高耸的新娘发髻,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妩媚。
他不敢贪看,在她身侧蹲下,捧起水拍打面颊,饱饱地喝了几口水。
她却只管痴痴盯着他,眼里情波荡漾。她的辰哥哥,她魂。牵。梦。萦的人啊,他一点也没变,还是她镂刻于心底的那个模样。从侧面看过去,高而直的鼻梁有山脊般挺拔的线条。刚劲而修长的剑眉,不是高高飞扬在额头,而是深深低压于眼眸上方。乌黑的眸子冷峻深邃,薄唇带着坚毅的线条。
她这一生再也没见过比他更英俊的男人。
哇,哇,怎么搞的,她好像有点春。心。萌。动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响着出嫁前夜,母妃教她的那些闺房秘诀,以及特意找来给她看的春。宫。图。
她忽然羞不可抑,娇颜笼霞,捂着滚烫的面庞低下头去。
萧辰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摸她的额头,“你怎么了?”
她躲开他的触摸,只管羞得将脸往膝盖里躲。
他知道她一向神神鬼鬼的,宠溺地敲敲她的额头,也不作多想,问道:“萧羽让碧霄宫的人传话给我,是你的意思吧?”
他不称皇上,可见对于萧羽登基,心中还是有不甘的。
她艰难地克服这一阵心动如潮,抬起头,强自平静地面对心爱的男子:“是啊,我拜托羽哥哥的。”
“萧羽既然愿意帮你逃婚,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帮你母妃逃出宫。这样那女人就不能要挟你了?”提到舒雅,他用的是极憎恶的口气,称“那女人”。
“羽哥哥可不敢违逆姐姐。舒雅姐姐厉害着呢,她早就派心腹把守母妃寝室,不让母妃离开寸步。她若发现母妃丢了,不会跟羽哥哥善罢甘休的。”她撅嘴述说。
他听得这些称呼,有些懵:“姐姐?舒雅?”
她这才想起分别这两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都不知道。于是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抱膝坐着对他诉说:“母妃不是我亲娘,我亲娘是南汉前骠骑大将军冯裕的独生女。”
“是吗?”冷峻的男子眉目间也掩不住震惊之色。冯裕的大名,他早有耳闻,虽然他纵横疆场的时候,冯将军早已作古。但是当年,父皇可是对冯裕称赏有加,常有提及。
于是沁水把上一代的恩怨说了一遍,萧辰默默听着,剑眉深拢。
末了,沁水问萧辰:“娘亲为家人报仇,暗杀父皇未遂,被父皇赐死。那么,父皇为何还会依照娘亲遗愿,仍旧封我为沁水公主,并且还将娘亲的故乡沁水郡,给我做封地?父皇难道不知道,沁水这二字,饱含冯氏一族对他的仇恨吗?”
仰目望着峰峦入云,天宇澄清,萧辰眸中漫开深远的神色,长叹:“小的时候,父皇就对我说,他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尤其是在攻打南汉的时候,基本上难逢敌手。
他只在一个人手下吃过亏,那就是冯裕。他这一生最佩服的,就是南汉的前骠骑大将军冯裕。当时父皇折损精骑四十万才攻下沁水郡,年轻气盛的他下令屠城。他一直忘不了冯裕临死不屈的壮烈。
我想,他把沁水郡给你作为封地,其实是对冯裕表示尊敬和歉意。
冯裕当年用热血和生命死守的城池,最后归属于他的外孙女,想必他在天之灵会得到些许安慰吧。”
听了这席话,沁水内心起了深深的震动。自从遇到扶日,也许是想要跟辰哥哥结合的愿望太强烈,她总是自我感觉是扶日的女儿。她也确实对扶日有一种奇异的亲近,那是养育自己长大的父皇从未给过自己的感觉。
但是此刻,听见这段话,她心中激。荡起对父皇的崇敬,越发伤悲父皇不省人事。
“辰哥哥,岳圣清既然能治好你的腿伤,想必他也能够让父皇恢复神智。你说呢?”她仰望着他,寻找一线希望。
萧辰乌黑的剑眉如乌云沉沉,“我问过岳圣清,他说他师兄叶凌风医术远胜于他。既然是叶凌风给父皇配的药,岳圣清没有把握能解。他答应试一试,至少,他可以尽力延长父皇的寿命。”
“对了,辰哥哥去过南朝的江州吗?”沁水突然问。
“从来没有。”
“那么舒雅姐姐跟你是如何认识的呢?”
“我从来不认识这个女人,至今我都莫名其妙。”想起那双媚惑的紫眸,他的眼神复杂而又幽暗。
“你认不认识姓夏的人呢?”
他蹙眉陷入回忆:“一面之缘算不算?熟识的人里,没有姓夏的,但是一面之缘的人,倒认识好几个姓夏的。不过,都是男人。”
沁水苦恼地摇摇头,不再追问。她隐隐地觉得,舒雅姐姐有一个藏得极深的秘密,肯定跟这个姓氏有关。她本能地感到,只要掌握了这个秘密,就可以斗败姐姐。但是却多方调查不得其解。
萧辰问她:“既然你母妃被那女人扣住了,那么,你不嫁到南楚去,行吗?”
她抬起眼睛,直视着他:“当然不行,姐姐狠辣无比,说到做到。羽哥哥对其又言听计从。他肯帮我传话给你,已是尽了全力。”
“那你……”他看着她,深邃的黑眸中,闪动着点点的奇异光芒,“让我来抢亲是何意?”
她是他妹妹,他虽然知道她对他的情意,但是尽量不去乱想。起初还以为她让萧羽动用碧霄宫带话来,是想嫁给吴越世子。但是看方才的情形,她对吴越世子避之不及。此刻,她又表明是要嫁到南楚去的。
那么,她让他来抢婚,究竟是……
清灵灵的大眼睛望定他,雪腮上点缀着两朵晕红,沁水一字一字说:“我想在嫁人之前,把第一次给最爱的人。”
、第五十六章 超级灯泡
暮色轻笼于碧水青山间,天边流霞四散。她满面羞色,小脸微仰,娇躯前倾,渴望着为君解罗裳,尽君今日欢。
他别开目光,乌黑的剑眉如两柄利剑绞在一起,“沁水……我们是兄妹。”
“刚才你没听我说吗?我第一次见到扶日可汗,就有一种从血液里透出的亲切感。”
她轻咬樱唇,有点委屈。脸上的绯色慢慢晕染到脖颈,连领缘里那清晰玲珑的锁骨,都染了薄薄的粉红。
他不敢再看她纯真羞涩的模样,仰首望着山色空翠,碧桃花飞。“沁水,那只是你的感觉。你没有任何证据。”
“我有证据,你不觉得我长得一点都不像父皇吗?”
想了想,她拿出这样一个证据。应该知道真相的人,就那么几个。父皇痴呆了,兰贵妃也近乎痴呆,如此,只有母妃曾婕妤了。但是曾婕妤却说,她只是养母,不是生母,不可能知道她的生辰。只记得卫宣帝把沁水给她抚养的那一年,沁水三岁。往前推算,确实应该生于辛卯年,与掖庭署的记载无差。
“这就算证据?我长得也不像父皇,萧羽也不像。你没发现吗,我们几兄妹,就二哥像父皇。”
“辰哥哥的眉毛还是有点像的,都是很有气势的剑眉。羽哥哥嘛,说不定是叶凌风的儿子。”她固执地说,身子向他靠近,“辰哥哥,你看我哪里像父皇?真的没有一处像啊。”
她柔软的娇躯紧紧地贴过来,整个身子都在娇。羞地颤栗,带着白梅冷香的芬芳,一丝丝,一缕缕,向他袭来,企图剥开他心底伦理筑就的防线。
近在咫尺的小脸,如含羞待放的初夏芙蕖向他仰着。小巧饱满的樱唇娇红欲滴,微微撅起,散发着暧。昧的诱惑。
此刻,他深沉的黑眸里,已经蓄满了痛苦的挣扎。身体深处在激烈地动荡,一边是势将燎原的熊熊欲。望,一边是敲击心灵的警告——她真的不是我亲妹妹吗?她的话,可以相信吗?会不会,她为了与我结合而欺骗自己,也欺骗我?如果她真是我亲妹妹,这样要了她,岂不铸成终身大错?
“辰哥哥……”她轻轻地呼唤着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神痴情而迷乱,充满期待。被爱火燃烧着的容颜,无比娇。艳动人。
让他如何抵制这样的诱惑?那些理智、礼法、道德感,在情。欲的洪流里挣扎,逐渐沉没……
他俯身吻住她柔美如花的唇,强劲有力的舌探进她的齿间幽境,搅动着甜美甘润的津液……
耳边是入。夜的山风霍霍地吹,唇舌缠绵间,仿佛有一团火焰,越烧越烈。这团烈焰,逐渐焚烧殆尽他的理智。双手不受控制地探进白绢中单的衣襟,触到她青春美好的线条,柔美娇。嫩,每一下触摸都深深拨动他的心弦。
然而,就在这时,热烈的吻霍然停止,萧辰将沁水散开的衣襟裹紧,紧抱于怀中,如猎豹般跃起。
多年征战练就的机警,使他在如此缠绵的时刻,也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她还未搞清状况,在辰哥哥怀里,半睁着迷濛痴醉的眼眸,耳畔却听到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喊声:“好啊,丫头,原来你背着我在这里偷汉子!”
对面山崖,一匹高大雄峻的紫色骏马上,骑坐着上。身。赤。裸的健硕男子。微微隆起的肌肉即使在暮色里也白得耀眼,一溜黄褐色的浓密卷毛从前胸往下蔓延,满头细小的麻花辫一边长一边短,再配上疏勒式样的肥大裤子和皮靴,远远望去,粗犷凶蛮,狂野不羁。
沁水几乎要在辰哥哥怀里晕倒:那,那不是赫图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偏偏在这种时候?!
她记得当初他主动表示帮她逃婚,而她敷衍说,你在楚国边境等我,届时我让羽哥哥把婚车出发日期和所走路线,转告给你。
后来,他果然一直在国境周边等她,但是,她让萧羽传递给赫图的是虚假的路线和日期,传递给吴越国世子的,才是真实的。
那么,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赫图哈哈大笑,遥指萧辰:“萧辰!我是你妹夫赫图!等着,我这就下来!”
他一勒马缰,调转马头,沿着山路疾驰,绕着盘山路下来,涉过溪涧,向他们驰来。
萧辰低头问沁水:“他就是救杜将军的那位色目王子?”
沁水浑身发抖:“辰哥哥,他,他是个有名的登徒子,他三番五次欺负我,你替我揍他。”
“别怕,辰哥哥在。”他说,简洁的语言却带着气势迫人的威严,眸中掠过凛冽的寒光。
去马鞍边取了金枪,“铛”的一声长枪点地,扶抢而立。俊美如天神的男子,浑身散发令人胆寒的威势,将沁水护在身后。
赫图策马涉过山涧,将紫色骏马栓在树上,跳下马来笑嘻嘻地靠近:“喂,萧辰,我救了你的部将,又是你的妹夫,你就这般接待我?”
萧辰将金枪在手中一转,金色耀眼的枪尖直指赫图:“救我部将之恩,辰自当回报。至于妹夫一说,辰甚为不解,辰此番正是要送妹妹出嫁南楚。若说妹夫,楚帝当是。”
赫图哧地冷笑,绿眼睛闪烁着刻毒的光:“那么试问,刚才晋王殿下跟沁水公主在作甚呢?那高君琰也太晦气了,被迫割地纳贡,还得称北卫皇帝为兄,称北卫皇后为阿姐,然后,还得娶一个被北卫皇子破。了。身的公主为正妻。”
沁水从萧辰身后探出半个头,娇叱道:“这是我们华夏大邦之间的事,你个胡虏蛮夷、食人生番,来废什么话?再不滚开,辰哥哥的金枪将你绞成肉沫!”
赫图歪着脑袋,看着沁水笑:“死丫头!我为你救杜放的时候,你许诺我什么来着?你且叫你哥评评理,若非想要娶你,我何必冒着被父汗废黜的危险,去救与我不相干的晋王部将?”
沁水先于萧辰开口,口齿伶俐地斥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私订鸳盟,有违礼法,岂能作数?”
“你们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妹,躲在这里亲。嘴,就不违礼法?”赫图一脸坏笑,绿眼睛邪肆地眯起。
萧辰眉间涌起怒意,金枪往前一点,眼神凌厉如冷电,“王子请回,若再胡搅蛮缠,休怪辰枪下无情!”
扬起的枪尖上冷冽的杀气直射赫图眉心,让一贯凶残野蛮的他也不禁微微耸了一下眉。
赫图嘿嘿笑起来:“好啊,久闻晋王殿下神箭贯日,枪法夺命,纵横无敌。赫图倒想领教领教,赫图粗蛮,使的是一柄大刀,不知晋王肯比一比么?”
萧辰神色不动,眼神冷酷,略扬了扬下巴:“你去取兵器。”
、第五十七章 渔翁得利
此时明月初生,悬于山巅,银辉遍洒,溪水如银。
水光月色,山影落花,两个高大魁伟的男子面对面拉开了阵势,枪尖金光夺目,刀身寒光袭人。
“以什么赌输赢?”赫图执刀而立,带着邪恶的坏笑,眨巴着绿眼睛问萧辰。
“呸,辰哥哥才不会输!”沁水在后面喊道。
赫图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不理会那丫头,只盯着萧辰,等他回答。
“你说。”萧辰依旧一脸冰川,眉峰凝聚,扬起的金枪在月光下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赫图向一旁观战的沁水邪谑地努嘴:“赌丫头!谁赢了丫头是谁的。”
“不行。”萧辰说,口气决断而刚硬,“我的女人,怎能拿来押注。”
这话听得沁水心头甜丝丝的,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影。
“嘿。”赫图绿眼睛突然射出狼一样凶残的光,“你若输了,她自然就是我的囊中物,由不得你!”
赫图说着,抡起钢刀暴风骤雨般疾攻,月光照耀下如裂冰扬雪,寒光流转。刀风霍霍,势大力沉,带起劲疾的烈风,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然而,萧辰身法轻敏,舞动着长枪,在凛冽的刀光里腾挪闪转,犹如雁度寒云,蛟浮冰潭,来去矫捷,纵横凌厉。枪影翻飞,金光闪烁,不时碰到刀刃,发出尖锐刺耳的“铛”“铛”声,火星四溅。
对攻的两人搅起劲烈的气劲,卷落了溪边碧桃树上的残花,嫣红的花瓣纷纷飘扬于月下。
沁水观战的同时,也不忘了用攻心战术,围着战团像猴子般跳来跳去,不住大喊:“辰哥哥攻他下盘!辰哥哥,他左边露破绽了!赫图你这胡狗,妄想挑战我们卫国战神!”
在沁水的摇唇鼓舌下,终于还是萧辰略占上风,对攻这许久,他未曾负伤。而赫图右肩已被刺破,鲜红的血流满了胳臂。
便在这时,只听一声大喝:“王子且慢!”
到底是纵横疆场、所向无敌的萧辰,哪怕在与高手的对决中也察觉到了逼近的杀意。
而赫图听到沁水毫不留情的偏袒,心中苦涩,却还要镇定心神来抵抗强大的对手,自然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任何异常。
听到萧辰呼喊,他的刀法滞了一下,就这一瞬间的破绽,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