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魂灵拿眼色看看墙上神龛中供奉的灵位。
二僮顺她视线望去,这才发现。
灵位上供奉的也正是这种糕。
这种饼。
──难道是让这些〃先灵〃吃剩下的才给我们。。。。。。
二僮只觉毛骨悚然.哪里还再有胃口吃得下?
其实.笛、箫二僮,年纪也不算太小,几与当时无情相若,二僮亦受铁手、无情调训,又得大石公、哥舒懒残等高手指点,尽管江湖经验不足,但武功底子决然不弱。
无情却趁此推车浏览所奉灵位。
这儿大约有十七、八座灵位。
灵位前有的摆放供礼,有的并无,有的点了蜡烛,有的只点了油灯,有的连啥也没有──大概是家眷所付不同之故。
最可怜的大概要算是连灵位也不设的死者了:无情在外未进门时,约略估计过.义冢大概至少有三百余座.但这儿只供十数灵位,可见很多亡灵,都是无主孤魂,或者,根本后人、亲属,亦无能力付钱供祭。
他们为国家保边疆而牺牲性命,死后如此下场,受此薄待。。。。。。无情心里微叹了一声。
但是他第一句就开始问:
〃你们为什么要杀死阿拉伯?〃
语音冷而厉。
这劈面一问.令陈自陈、陈鹰得、阿丙等人都呆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好半晌,陈自陈才第一个回答:〃我们没有杀他。〃
无情的眼光从灵位转望向陈自陈。
冷。
像看死人、灵牌和活人、捕头完全没有分别一样。
一点分别也没有。
也许,在盛捕头的眼中:死人只是不活了的人.而活人只是还没有死的人。
如此而已。
无情道:〃阿拉伯这种人,也许一身都是病,年纪也相当大,可是,如果没有人下手,可不容易猝死。他要是病得奄奄一息,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欲望,偷盗陪葬物,下手一次又一次。〃
铁手附和道:〃对,如果已活不命长,反正够用就好了,又何必贪得无厌?〃
陈自陈涩声道:〃我们是用了刑,但决没有杀他。〃
无情瞄瞄这〃三陈〃中的〃生龙活虎〃陈自陈:只见他身披猩红厚毯披风垂帔,身形肥硕,双目犹如铜铃,语音时破时壮,时涩时厉,不由多看几眼。
〃用刑致死,也是杀人。〃
〃猛鹫〃陈鹰得冷笑道:〃盛少捕头是来兴问罪之师?还是来办事查案的?我等身为县捕衙役,对犯人不用点手段,能破案么?上头不来奖赏我们兄弟办案舍死忘生,却来追究过程,秋后算帐?〃
无情道:〃捕役也是人,刑求杀人,也得罪责。〃
陈自陈哈哈一笑:〃那么说,他日只有盗匪对捕役动刀子,没有捕役敢对强盗动粗的了!罪责、责罪,谁敢动刑?多做多错,不做不错!你们京里的是当官的,我们县里的是挨批的,传言果尔不错!〃
无情道:〃就算没有犯罪的,一清二白的,你们一上来就严刑拷打,没有不招认得十恶不赦的。〃
陈自陈变声道:〃那么,盛捕头此来是追究我们,多于起回赃物了?〃
无情淡淡地道:〃赃物固然重要,但找找这儿有没有杀人犯,更为重要。〃
陈自陈怒笑道:〃我是揍了他.他是畏罪身死的,我们没有杀他.你要冤诬了咱,咱找县太爷评理去!〃
严魂灵见大家有点说僵了,大力咳了两声,道:〃县太爷。。。。。。你是说西方失败?〃
陈自陈忽又说:〃住口!盛捕头只是公事公办,你聒噪个啥!人家是京里派来的,咱是肉人家是刀,省着点,闭着眼承恩受惩吧!〃
无情听陈自陈上一句下一句不搭边也不调和的互侃着,面上闪过狡黠的表情。
他只说了一句:〃人见活人,死查死尸。〃
阿丙指了指内进的灵堂:〃摆在那儿。〃
无情道:〃几天了?〃
阿丙讷讷地道:〃第三天了。〃
无情问:〃为啥不下葬?〃
阿丙苦着面道:〃不。。。。。。不敢。〃
无情微诧:自己才刚到,觉得有异才验尸,他们若真的动刑致死,又何必把证物摆在这儿?何况,这儿离墓地这么近,要理尸早就三扒两拔埋了,不也省事?
所以他问:〃为啥不敢?〃
这次是陈鹰得代答,且气虎虎地:〃早两天有人飞马传书,说京城里诸葛先生会料理此案,要我们等办案人员稽查了之后才收殓尸首。〃
然后他又负气的〃哼〃了一声。
铁手皱了皱眉:〃来人通报的是城里的?军里的?门里的?还是县里的?〃
陈鹰得道:〃是西方大老爷接的手令,我撞了一面,是个戴狰狞面具的家伙,不过,他手持的指令倒是仔细检验过,真实无疑。〃
无情听了,低下了头。
好半晌,才微微抬头,而色苍白,叹了口气。
箫僮忍不住问:〃公子,什么事?〃
无情挥挥了手,道:〃没什么事。。。。。。只不过,我现在才知道,世叔已一早料定我会选择办理此案了。〃
第八章 爱拼不是赢
大家走到灵堂内进,只见堂前有一张破竹席,就那么躺了个块头极巨的汉子,上而盖了张薄麻,还遮盖不了一双大脚,大脚全是坭垢,连趾甲已冻成了电殛过的紫蓝色。
尽管天寒地冻,但尸身已开始发出了异臭。
死尸的头前脚后,都含含糊糊的点了几根白烛,白惨惨的亮着,烛影晃晃的,显得死的人特别魁梧,而刚好站到烛光前陈自陈的倒影也特别肥大臃肿。
〃拼将〃陆破执见陈自陈硕大的身躯遮挡了无情的视线,便挥手道:
〃你走开,让盛捕头、铁捕头前来看仔细点儿。〃
陈自陈冷笑道:〃京里来的捕头,架子就是大一点儿。〃
说着忽尔斜睨着无情:〃只怪人挡着他,不争自己长高一点儿。〃
这一句,可把铁手也给惹毛了,站了过去,尽管陈自陈长得相当大块肥硕,但铁手更加高大雄壮,一站过去,已比陈自陈高上大半个头。
铁手干咳声:〃高手高在出手,不高在身影──有些人,蹲在地上,也比别人高大。〃
陈自陈冷笑道:〃不过,我却知道,有些人,不自量力,学人闯荡江湖,作威作福,坐稳些吧,免得给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哪!〃
笛僮一听,气上了头,公子无情一向是他们所敬重、敬爱的人,过句话摆明是冲着无情来的,笛僮雨凝,笛子自腰畔一拎,即〃呜〃划了一道剑花,怒指陈自陈,叱道:〃谁趴在地上,你说!〃
陈自陈只冷冷望了笛僮一眼,〃你还小,不要趴,还不够味儿。〃
笛僮雨凝脑袋轰的一炸,正要出手,严魂灵一把手拽往了他,怕他吃亏,对陈自陈道:〃陈自陈,我知道你狠,不然你也不包揽了'三陈'中的两陈了,但在六扇门里,还轮不到你独家说了算。〃
陈自陈冷哼声:〃那也是,六扇门里,谁及得上诸葛小花狠!〃
这一下,连严魂灵也禁不往要发作了,把大辫子往后甩,怒叱道:〃陈自陈,你们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无情忽然说话了。
他的语音冷。
──就好像给冰镇过一样。
他的脸色白。
──就像给冰浸过一样。
但他好像完全不生气。
好像完全没听到陈自陈说的话。
他只是问,问了一句题外话:〃独占了'两陈','两陈'是什么?〃
他问的是陈自陈的名字。
但问的是严魂灵。
然后,他又悠悠问了一句:〃你和阿拉伯是什么关系?他是你亲伯?你们真的姓'阿'?〃
严魂灵还没回答,陈自陈已冷冷截道:〃我有没问过你,为什么有的人叫你做盛捕头,有的人叫你做成捕头呢?〃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无情依然毫不动怒,〃家父以前是武林人,人称'盛鼎天',后来入朝拜官,由圣上赐名为'成亭田',这在官籍录事薄上早有记载,可没混了套。〃
陈自陈冷哼一声:〃我只以为令尊大人改名字改了姓,忘了宗了。得罪得罪。〃
铁手沉着气道:〃'三陈',就是陈鹰得、陈自陈,陈鹰得曾经成功追缉到了'双棍大盗'陈单东,而陈自陈则曾格杀了'拳擂上面'陈要权、'独力难持'陈历持──陈单东、陈要权、陈历持这三个人,都是'四分半坛'里的一级高手,三个人联手做案,在一个神秘组织的领导下,三人就曾经把'路见不平帮'四十七徒众屠杀殆尽、杀人越货、不计其数,但却全折在你们两位手下,陈自陈还杀了共中两个。〃
陈自陈冷哼声:〃铁捕头记得倒清楚。我兄弟平生破案无算,你这不提,我倒不太记得了。锄暴灭恶,尽一己力,拼三条命,划得来之至。〃
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有人不喜欢别人提他当年威风事,就连性情看来乖戾无常的陈自陈,也不例外。
陆破执嘿声道:〃拼命算啥,遇上非拼不可的,我一个拼他七七四十九条命!〃
严魂灵看着陆破执那付狠色,爱惜地道:〃小执子,爱拼不就能赢,保命才能取胜。〃
陆破执反驳道:〃这还用得着你提,我要不知道这道理,早已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严魂灵也不服气,觉得陆破执不体会她的爱心和好意,嘟着腮帮子道:〃这里有的是坑,拼死人不要命,你逞勇的就自己摔进去!活埋了吧!老娘才不理你!〃
就在二人吵吵闹闹对话之际,铁手已缓步到无情身后,低声道:〃我看,这两个姓陈的,好像故意要激怒你。〃
无情淡淡地道:〃我知道。〃
铁手道:〃他们这样做,必定另有用心。〃
无情道:〃你放心,我只想先找出原因。〃
铁手这才暗里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受铁手示意下,陆破执和严魂灵的〃打情骂俏〃才语音一歇,无情就说:
〃为表诚意,我已先说明我姓氏,免得你们说我是混的,〃他很耐性的道,〃你们两位,一死一活,别告诉我你们真的姓'阿'。。。。。。〃
他脸上有点困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迤逦行来,他有点倦了:
〃你们原来都是姓何的,都是邻近绿杨县莲亭村的人,是吧?〃
这两句话一出,陈鹰得脸色大变。
陈自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试图激怒无情不成,反而给他这两句话震住了,他转头盯住阿丙,厉声道:
〃你们。。。。。。〃
阿丙〃噗〃地跪了下米,捣蒜似的向无情叩首:
〃成捕头饶命,各位捕爷饶命,阿丙从来没有想过杀拉伯,阿丙真的没有要杀死拉伯。。。。。。〃
无情使了使眼色。
铁手跟陆破执便去扶起了阿丙,好不容易才劝他止住了激动,停止了呜咽,无情淡淡的道:〃我们来过儿之前稍稍作了些调查而已。〃然后他吩咐道:
〃掀开殓尸布!〃
●
殓尸布打开了。
臭味更是浓烈。
死的是一名魁梧的老汉,十分健硕,身体上有多处伤痕,看来死前很是受了点折磨,眼睛瞪大翻开,舌尖吐出,舌头已呈紫蓝,一只右手僵直半张半合,像拿着什么东西,但手里当然已空无一物,另一只紧紧握拳,这老汉混身上下,就是奇臭无比,仿佛就算他未死之前,也一直很臭的了,臭,仿佛跟随了他辛劳一生,而今死后,还要把臭味传给灵堂前这些相熟或全不相识的人。
笛僮箫僮,都捂住了鼻子,忍住了呕心,但仍禁不住要吐。
无情皱了皱眉心。
陆破执和严魂灵,仔细检查过老汉的尸体,铁手也上前去,动手翻掀老汉的尸体,谨慎的观察几处,然后不约而同,都凑近无情身侧,彼此密议了几句。
然后,拼将和嫁将,肯定阿丙情绪已较稳定下来,开始问阿丙:
〃阿拉伯是你什么人?〃
〃他是怎么死的?〃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赃物放在那里?交给了谁?〃
阿丙张大了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铁手只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之后,阿丙就尽其所知的回答了。
〃你别怕,你把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会替你作主,〃铁手拍拍他肩膀,道,〃只要你没犯法,谁都不能动你,谁要动你,我先动他。〃
第九章 贞女空棺
本来,〃天涯义庄〃一向都是由老汉阿拉监管。
由于冢里葬的多是十数年前乃至几十年前抗边的军士,所以,这儿也没什么事干。
直至后来,〃贞女坊〃的墓日渐多了起来,阿拉老汉懒散惯了,有些应接不暇,何况,那些〃烈女〃的军属,也嫌阿拉老汉太脏太臭了,而附近〃冷月庵〃的女尼,也怨责老汉阿拉手脚不太干净。
于是,他们请来了阿拉同乡的阿丙。
他们俩都是出身自绿杨县的莲亭村里,都姓何,阿拉老汉还特别把阿丙推介过来。
这份工作是替死人做事──死人,通常都不会翻身坐起怨责活人做事不力的,也不会打人赶人扣人饷粮的,有什么比替死人服务还省事的美差?
说什么,阿丙也是他远房子侄,阿拉宁可把优差引介给何阿丙。
原本,何阿拉名为何德,但阿拉没识几个字,〃德〃字实在太难写,他倒是一天到晚拉肚子,吃饭拉,吃粥拉,以为吃肉少,肚子搁不住,好不容易最近多挣几个钱多吃几两肉,但也样照拉,拉得好臭,连吃硬馍馍他也一样是拉肚子,所以,人称'阿拉',他自己也叫'阿拉',叫得乐了,也浑忘了自己还有别的名字了。
至于阿丙,也原名何能,但他在家里排第三,一向人称'阿丙'。
他来到这'天涯义庄'的时候,已发现棺木常遭人挖掘,里边陪葬品常给人偷窃,他也曾经跟阿拉伯建议去伺伏,把盗墓人抓住送官法办。
但阿拉伯明显对此不感兴趣,他每次喝得酒醺醺的,只嘱咐阿丙不要多管闲事,后来,还发现阿丙执意要有作为,还吓唬阿丙说:这义庄在半夜常有鬼魅出现,见人吸血,尤其女鬼。。。。。。阿拉伯还告诉他:〃不知怎的,贞女棺里有好几个都是空的。。。。。。〃
阿丙一方面也读书少,几乎不识字,另一方面十分相信阿拉伯的阅历和见识,宁可信其有,便不敢再轻提抓盗墓人的事了。
可是,墓园给挖掘和失窃的事层出不穷,终于惊动县令刑捕。
前几批来调查的差役,不过尔尔,也虚应事故,大概也给阿拉拉去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