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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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 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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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呀。”英华乐不可支,“他们要查地契!你晓得是怎么查的吧。”
这个李和远还真知道。就是买人家田地的时候,顺着契书往上查人家的交易记录。本来这个契书在官府上过档子,大家写好合同,买主拿着原地契去官府换新契书,做记录存档,再把银子给卖家,大家就两清了。但是土豪劣绅们要是肯老老实实公平买卖他就不是土豪劣绅了,他一定要去查这块地的历次交易记录,一直查到没有记录,再弄人来证明这是祖产飞地什么的,或者干脆让官府的人出面说这是官府失地。这种事泉州萧家就没少干。老百姓们肯打官司敢打官司的毕竟是少数,遇到这种事软和的吃点亏贱卖把萧家也就算了,硬气的被人家耍手段敲打敲打也只有认了,真要写状子打官司的毕竟也是少数,气的上吊跳河的都比告状的多。可是泉州离着京城远,萧家干这事的时候还抱着潘家大腿,他不找官的麻烦,官都绕着他走。小百姓的状纸递不到李知府面前,李知府也不能把萧家怎么样。新京城怎么也是万众瞩目,有个动静皇帝马上就能晓得,他们怎么敢这样干?
李知远都不能相信他们居然敢在新京城来这一套!他愣了半天才说:“干这种缺德事,他们不怕富春百姓上京城告御状?”
“他们后头有赵元佑撑腰,再说了干这种事,”英华笑了,道:“只要放个风声出来,自然有人会闻风而动凑上去效劳。本来还有人说柳家各种不好,等他们一动起来,我舅舅就被比成了圣人有没有?等他们弄的怨声载道,柳家就可以站出来干点实在事了。没有坏人比着,柳家再厚道也不显呀。”
李知远默然,平头小百姓被这么折腾一下,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但是人性呢,就是这么现实。如果一开始就只有柳家负责新京城占地补偿的事,不管柳家怎么做,都会有人跳出来说不公道,柳家的对手也不会消停,吵吵多了,能念柳家好的人也不会多。
但是一开始就弄三家相争。柳家抢先一步,占地补偿极为公道透明,那两家若是也照柳家的标准去行,他们就不要想赚钱。不赚钱白辛苦几年谁乐意?他们要赚钱能怎么办?他们的办法不如柳家的实惠,老百姓肯定不乐意会闹。反正都是会闹,为什么不下手狠一点?横竖皇帝还没表态,坑的只是富春县的百姓,百官和皇亲国戚们只要不吭声都有好处分,怕什么?最多皇帝追究的时候,把出头办事的天长杜家之流弄几个出来做替死鬼就是。
李知远想想领头的天长杜十七都暗投柳家了,可不是被逼的无路可走嘛。杜十七若是不想将来被清算收拾,他只能向柳家靠拢。
等别人闹够了,柳家再站出来收拾残局,前面新京城的地价又抬的足够高,柳家的赚头也不会少。柳家布这一局,算的真远真大,而且是阳谋,人家明明看出来了,还拿他没办法,再不情愿,也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舅舅的胸襟真是大。”李知远心悦诚服。
英华的眼睛闪闪发亮,“我没事就琢磨我舅舅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那样做。越琢磨越有劲儿。我娘也说,明明好多事他做出来大家都觉得奇怪,可是过几年十几年回头一看,才发现,哎哟,我舅舅已经占了先机,别人只有跟在他后头吃灰的份。”
而且柳家有好处也不独占,从来不把事做绝,对手能拉拢的就绝不把人推开。李知远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两句,深深叹服:柳家舅舅哟,你老人家的本事,做皇帝做宰相都够了,做商人真是屈才。
两家联手施行的占地补偿办法也似上次那样贴在曲池府各处和富春县城门以及清凉山各处,办法和柳家一样,占地还房子还商铺还钱自选,地价也是五十两一亩,唯一的区别就是比柳家的告示多了一行小字:为防歹人冒认地主交易,交割地契必需查档。
紧邻着这张告示,也一样贴着地主的名单。前面提过,划地盘时,柳三娘是把王家的地都绕开的。王家的地离着清凉山不算太远,王家全族都在榜上哟,王耀芬就排第一个,王翰林的儿子王耀祖的名字就排第二。
英华亲自瞧过那个地主的榜,王耀祖的名字底下,有清凉山一带水田两百亩,富春县城附近的山地四百亩。她大哥瞒着爹娘倒腾的地可真不少,不晓得有多少是黄家的。这个亏可吃的不小!英华看着榜上密密麻麻的王字,笑着摇摇头。过一阵子,她爹那里就要热闹起来喽,王家亲戚们上门来找人情,她爹只须对着王家亲戚们摊手:我也没有办法啊。

   、 147 查地契?王翰林不懂!

第一百四十七章查地契?王翰林不懂!
王家人还没有找上王翰林;倒是有张家人找上王姑太太说项。原来王姑太太那个嫁妆田是典把张家族亲的;后来和文才的爹换田的也是那位;王姑太太的嫁妆田就在清凉山下,妥妥的都不在柳家的地盘里!这位张地主也是能人;在清凉山那一带攒了有一千多亩地;他去交割地契领银子;人家查他的档子;跟他说:“为防盗买盗卖,这块地你是从xx那里买来的;你把xx找来做个明证。那块地你是先典后买的?原主在哪里?为什么地契上只有她丈夫的名字没有她本人的指印画押?你也得把人都找来。”总而言之一句话,他拿去的地契,除掉他家祖传的五十亩地能现换银子。别的地;都得先把原主找来对证。
张地主是个精的;看势头不好,就把地契全搂回来,他思量了两个时辰,柳家一样是五十两,柳家上回交割地契的时候,可没弄什么查问原主这一套。王氏软如糯米粑粑,不如去哄一哄王氏,跟她说愿意把田地还一半把她,让她去寻娘家嫂子说项,他的地全卖把柳家!
这位张地主先找到三省草堂来,说他找王氏姑太太,守门的问得他姓张,回说姑太太还在府城住着呢,就没再搭理他。张地主再去府城,半路上歇了一夜,到府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一路问寻到针线会去,王姑太太认得他是张家族亲,带着儿媳站起来跟他问了个好儿,也没多话,坐回去依旧做针线活。
张地主先叙旧交情,王姑太太也搭两句,只是面上淡淡的。张地主把话题扯到田地上,王姑太太连搭话也没有了,淑琴低着头做针线,针头戳来戳去,几次都险些戳到手指头。
张地主最后发狠说愿把姑太太的地还她一半儿,求她回娘家和嫂子说一说,他的地卖把柳家。姑太太低眉搭眼缝衣裳,轻描淡写说:“我嫁进你们张家时,就把田地交把文才父亲管,和离时他也没把地契还我,你有什么事找他说去。张家的地和我没关系。”
张地主雌了一鼻子灰,待拿出族中尊亲的派头发作,想到他昨日在王家大门上受的冷遇,就换了一张笑脸央求。姑太太嫌他烦,索性把板凳挪了一下,拿后背对着他。老的不搭理他,还有小的呢。王姑太太这个儿媳妇娶的是陈家的张家人都晓得,陈家祖上是阔过,到陈大舅这一辈读书又没有一个出头的,做买卖他们家又拉不下来脸,人口又多,乡绅的架子还要摆起来,其实也是穷的。张地主看看淑琴头上的金首饰都是好货,咬咬牙,道:“也是,弟妹恼我原是应该的。你的嫁妆田,我全还你,可好?”
淑琴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张地主知道有戏,也不再纠缠,咳了声说:“一顷田呢,弟妹真不要?我在城外乔亲家歇一晚,明日就回清凉山去了。弟妹要是改了主意,使个人给我送个信。不然我明日自家去五柳镇找柳家卖田去,他家五十两一亩收了也有小十万亩田地,收我这千把亩田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张地主走了,针线会里一块做活的妇人们都劝说王姑太太:“虽然你娘家极是照拂你们娘俩,可是别人有万钱,不如自家手里有百文。一顷田也很不少了,折现银子也有五千两!说句话的事,就有五千两到手,哪怕文才不做官呢,也够你们一家三口吃穿一世。为何不应了他。”
淑琴在心里拼命点头。王姑太太把线打了个结,道:“你们好意劝说,我也不瞒你们了,这事我嫂子早给我透过信。建新京城的一共有三家牵头,实是因为哪家一家独力都吃不下来整个的,所以才三家分揽。”她歇了一口气,看一看围上来里三圈外三圈的妇人们,想清楚嫂子教她的话,慢慢说:“柳家买下小十万亩地,已是尽力了,再多买,他们也办不到。再者说,柳家先出的是五十两,那两家也出的是五十两的价钱,都是一样的价钱,卖把谁家不是卖?柳家又吃不下又要多占不许人家吃,走到哪里也没有这个道理。”
王姑太太一向软懦是不假,但是闹和离的时候态度非常坚决,和离之后带着儿子过清贫日子,虽有娘家拉拨,她还是和大家一样做针线过日,为人其实是极硬气的,她讲出这一番斩钉截铁的话来,又极是有道理,人家反倒不好劝她的了。
淑琴心里虽然不舍婆婆的嫁妆田,人家劝说她婆婆不理,她也不敢私底下劝说婆婆。到黄昏婆媳两个回家,淑琴的爹娘已经等在大杂院门口了。
淑琴的爹在陈家行五,五舅爷进门和亲家母见过礼,就说:“我们已在新镇上定下房子了,再等一个月就能搬家。今日是来和亲家母说一声,亲家母带着我女孩儿住在府城,我女婿又不在家,我们住的远了多有不便,不如先搬到我们新宅住几日?”
五舅太太就跟淑琴使眼色。淑琴为难摇头。
姑太太笑道:“亲家公也晓得,我二哥二嫂待我如何?若是图住宽敞大屋,我早搬到我二哥家去住了。之所以还在这里吃苦,也是要让文才晓得,他自家立不起来,他的老母妻子靠着他只能这般过日。”说完了也不使唤儿媳妇,嘱淑琴陪她爹娘说话,她自家走出来到门外廊下共用的厨屋去烧水。
五舅太太就把女儿拉到身边,问她:“你婆婆那个陪嫁田,听说人家只求她去娘家说句话儿,乐意一文不取还把她,这事是真的是假的?”
“真的。”淑琴一边看门外动静,一边轻声说:“我婆婆没搭理那个三伯,说和离时公公没把地契还她,这事她不管,叫他找我公公去。”
“哎哟,就是说句话的事情,人家就把嫁妆田还回来了。”五舅太太极是替女儿着想,“那个田现在能换五千两银,叫你爹帮着你们家在外府买几顷田,你们再去文才舅母那里讨个人情在新镇上买个三进的宅院,便是文才考不起,你们多养几个孩儿,一辈子吃穿住用也够了。”
五舅爷看着他夫人,看了又看,没说话。淑琴甚是犹豫。五舅太太推她:“你在家过的什么日子?换季时姐姐妹妹们要做多件把衣裳都是个难事。又不要文才舅母自己出钱,就是说句话走个人情,换你们一家吃穿不愁,便是文才考中做官,也要上下打点,你们自家有钱,也省得他舅舅舅母时不时的拉拨你们是不是?”
“那……我和我婆婆说说?”淑琴咬嘴唇,别人有不如自己有,她不想自己的儿女过相互计较谁多做了件把衣裳的日子。
姑太太烧开了一吊罐滚水,冲了两杯蜂蜜水送进房让亲家吃,又留亲家吃饭。五舅爷忙说要去府学接孩子们放学,就是顺路过来瞧瞧亲家母,立辞去,拦着不要亲家母送,淑琴送她爹娘出门,五舅爷慢走一步,扯着他女孩儿说:“你也别太劝过了,若是你婆婆不肯,就罢了。文才舅舅和舅母肯拉拨他,你苦几年总有出头之日。你娘家自从分了家,田地多了一倍,日子已经好过许多,便是你苦些,爹娘也贴得起你了。”
淑琴送别爹娘,回家帮着婆婆做晚饭,吃完洗揩干净,天已黑透。文才不在家,淑琴和王姑太太婆媳两个就在一屋里歇,点上灯婆媳头对头做针线。姑太太几次手酸抬头歇息,都看到淑琴在出神,问她:“可是你娘家要盖新房有难处?文才走时留了些银子把我防身,上回你二舅母来看我,又塞把我二十两银子,我这里先凑二十五两把你,若是不够,我……”说着就站起来要去开箱子。
“娘,我娘家不缺钱的。”淑琴忙拦住婆婆,“我爹娘来,是因为……是因为……听说了娘那个嫁妆田的事。”淑琴低下头,想到她爹娘操劳,又把头抬起来,说:“其实,和二舅母说说,也不值什么的。”
“说不得。”姑太太笑了,“张老三那人那样精,他还的地,我可不敢要。便是此时收下,事情办成了他还要想法子找回去。你放心罢,你二舅母劝说我许久,我没有以前那样傻了。我的嫁妆田,便宜谁也不会便宜姓张的。咱们只消安静的等着,官府会把田还回来的。”
淑琴不大信,呐呐:“怎么会,官府几时会这样好心?”
“你二舅母说的那些道理,我也说不大明白。”王姑太太想了一想,道:“不过你二舅母上回提过,要是有人许好处叫我说项,就叫我带着你回去住几日。横竖守着你二舅母近近的,你只问她吧。”
第二日一早,王姑太太果然收拾了两个衣箱,把家里托给邻居照管,先到针线会去说了一声,又到柳家商行跟管事说了,管事套了个马车载着王姑太太绕回大杂院,把淑琴和衣箱带上,径直到三省草堂去了。
话说张三早上起来又去针线会转了一圈,听说王姑太太去五柳镇了,只说他的事办成了,快活非常,把他的田契理一理,高高兴兴也跟着去五柳镇了。
清凉山一带的田地几经易手,除去柳家买下的那些,剩下的大部分集中在两三百个大地主手上。家里只有几亩几十亩田地的人家,田地又种不得,老早就耐不住涨价的诱惑,田价涨到二十三十的时候都卖掉了。只有家里有几百乃至几千亩田地的人家,身家稍丰厚,敢捂着不出手。好容易等了两三年,总算等到了今天。出了榜头一天,大家抢着去县里交割地契,快快活活打算挑铺子,挑住宅的宅基地,还思量要去外府买田地呢。
县衙里的师爷们说请原主出来,二三百人就傻了两百来个。张三精明,也没有几个傻的啊。富春县从前臭虫横行,大家都领教过臭虫买地要查地契的大教,富春本县的上百个大小地主,都似张三一般,速速的撤了。倒买倒卖田地的外地商人们,也有精与此道的,愣了一会也速速的撤了。一眨眼,县衙大院里只剩下几十个外地来的二愣子,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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