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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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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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一倒,娇叫声四起。陈小姐们都缩到陈夫人身后。陈夫人有生以来头回见潘晓霜这样骁勇的女将,却是愣住了。
“潘晓霜,你是想来打架的么?”英华把梨蕊和芳歌护到身后,撸起袖子,露出她的小胳膊,论气势,倒不比潘晓霜差。
“揍你?你是讨打。”潘晓霜冷笑着抱住胳膊,道:“你叫那个乡下姑娘勾搭恒哥哥,是什么意思?”
“人家那叫两情相悦,与我何干。”英华微笑道:“还有呀,什么叫你的恒哥哥?赵世兄还要喊你亲姐姐一声小婶娘呢。你可是长辈,对着一个侄儿哥哥长哥哥短的,也不嫌害臊。”
潘晓霜的长姐是官家的宠妃。潘家原是开国八公之一,家世原就显耀无比,居然还送女儿与官家为妃固宠,京城人大多瞧不上潘太师和潘贵妃父女。
英华这话戳到了潘晓霜的七寸。潘晓霜的小脸蛋涨得通红,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姑姑纠缠侄儿哎,这叫什么事儿?嗡嗡嗡,嗡嗡嗡,大家都兴奋地交头接耳。连陈夫人都露出好奇的神情,要看潘晓霜怎么回答。
“我姐姐是我姐姐,我是我。”潘晓霜的眼圈儿都气红了,恨道:“反正恒哥哥是我的,你们都不许和我抢。我先收拾了你,再去收拾那狐狸精。”
王耀宗伸出有力的胳膊拦住潘晓霜,也不说话,只冷笑着看她。李知远却是把英华护在身后,连杨小八都挪到王耀宗身边,道:“潘晓霜,你争风吃醋也罢,休拉上不相干的人。”
王耀宗冷笑道:“外头那位,热闹看够了?马一把你家这个疯婆子锁回去。不然老子就把她打破相。”
一队袍甲鲜明的军士拨开人群,留出一条路来。一位模样和潘晓霜有五六分相似的青年将军铁青着脸大步过来,去拉潘晓霜的手。潘晓霜甩脱他的手,偏扯着赵恒的衣袖不松手。
“欺负女孩儿,有意思么?”青年将军冷笑。
“比狗仗人势好玩。”王耀宗笑道:“快把你妹子带回去罢。咱们为了赵恒打架不是一回两回了,单打你又打不过我。打群架么,你敢叫你的狗腿子们动我一爪?”
潘晓霜的大哥悻悻,铁青着脸把妹子拉走了。
王耀宗冷笑几声,转身和李知远几个把屏风扶起来。王耀宗扯住李知远,道:“外头交给你,我和赵恒有话说。”把李知远推出去,又把赵恒扯了进来,苗小姐也被带了进来,王二哥毫无怜玉惜香的意思,把苗小姐推到一边,叫梨蕊看守。他自带着赵恒和杨小八从陈夫人身边的屏风边绕出去,走到树林子里,觉得离人远了,方问赵恒:“你在京城做了什么,让人家追到富春来了?”
“潘晓霜和九妹打架,把九妹推到金液池里去了。”杨小八皱眉,道:“我们替九妹出气,想了法子剪了她一半的头发。这事,几家大人都是晓得的。官家也没话说,只是被潘贤妃缠的烦了,叫我们出京逛逛。”
赵恒慢悠悠道:“潘震为什么来的,回家叫范大打听去。来就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不怕。”王耀宗恨道:“我还怕人把我妹子推井里呢。”
“反正我是不会娶她的。”赵恒道:“我祖母其实并不喜欢潘贤妃姐妹。再说了,辈份摆在那儿,潘家不要脸,我父王还要脸呢。”
“既然你不会娶她,就当和人家说清楚,这样不明不白的任人缠着你,叫什么话!”英华打树丛里钻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抹眼泪的苗小姐。
赵恒听得英华说话,先是欢喜,再看见苗小姐,那股子欢喜劲头又立刻消失。英华把苗小姐推到赵恒那边去,笑道:“她看见你走了,一个人就要追上来,我只好陪着她过来了。”
王耀宗不悦,问:“就你们两个?”
李知远笑嘻嘻从方才那个树丛里闪身出来,道:“我在后头呢跟着,不妨事。你们说话,我还在外头站站。”说完,又退出去了。
英华想了一想,道:“我寻知远哥哥去。”丢下他们四个,自去寻李知远了。
李知远站在林子边缘仰头看月,远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轮圆月擦着山颠,微风里带着桂花清冷的香气,那日和英华携手望月仿佛就在眼前。这个又活泼,又可爱的小人儿,已经和他定亲了,他怔怔的看着皎洁的月亮,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甜蜜,还有一些担忧。晋王权顷天下,赵恒虽然不是世子,倒底是晋王的爱子,他已是写了信回家要晋王来提亲,那自己,一个小小的前任知府的儿子,真能顺顺利利的和英华成亲吗?
英华穿过草丛,走到李知远身边笑问:“知远哥哥,你在看什么?”
这句知远哥哥,叫的太俏皮了。直叫李知远想到方才那位潘姑娘喊恒哥哥。李知远寒毛林立,笑道:“你们说完事儿了?”
“他们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英华笑道:“你跟着来了,那边怎么办?”
“交给我的表妹们了。”李知远在月光下微笑,道:“她们的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英华觉得李知远的笑容太过得意,轻声道:“你若似赵恒那样见一个爱一个,我也不要你。”
“不敢,齐人之福不是我等俗人享得起的。”李知远拉英华的手,轻声道:“我家那个情形,也不过是外头看着和美。这些话,我也不必和你多说,将来你自然都能看得出来。”
英华点点头,道:“似府上那般和美,着实少有。”她觉得在李知远面前评论他的嫡母和生母不太合适,想了又想,道:“便是我家,我爹娘那等恩爱,我娘若是软弱半分,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软弱的女孩儿,在我家怕也站不直。”李知远笑道,“似你这样正好,妆得温柔,挥得拳头,正合我意。”
英华轻啐,李知远捏着英华软中带硬的小拳头,止不住的乐。
踏月望歌,踏月的原是情投意合的情侣,望歌的却是有意或是无心成全佳偶的乡亲。遥遥看见树林里头有两个人,就有热情的少年提着灯笼来望,看见是李知远和王英华,常和李知远踢球的少年们便起哄,道:“提亲去呀,提亲去呀。”
李知远笑眯眯道:“多谢多谢,我们今日定的亲。”
“切,定了亲的人,躲在这黑漆漆的树林子里做什么?”少年们齐声起哄,道:“快把这块风水宝地让出来,你们到别处逛去。”
英华羞答答拉着李知远走开几十步,还能听见身后少年们善意的嬉笑。人堆里手拉手的小夫妻不少,李知远牢牢捉定英华的小手,就是不放,也似那些情侣一般,给英华买了一包毛栗子做零嘴,陪她逛有数的那十来个小摊子,又在一个货郎那里与英华买了一根木钗。
英华不肯让他插到头上,抢在手里捏着,道:“叫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
李知远笑眯眯看她把钗收到荷包里,才道:“走,咱们再到水边转转去,那边月色最好。”
“不去了。”英华看码头那边人也不少,摇头道:“我回去罢,把玉珠和雪珠两个丢下,我不放心。”
李知远这才想起来英华出来耍还带着两个小尾巴,便走到一个卖糖人的小贩那里,买了三个糖人,分把英华两个,道:“这两个给侄女们,这个给青阳。”
陈夫人虽然看不惯女孩儿们抛头露面,然侄女们的婚事实在让人头痛。差不多的人家都嫌陈家女孩儿没陪嫁。今日外头都是书生,叫女孩儿们出去露个脸,若是能有几个相互看中的,倒是好事,是以儿子方才过来求表妹们帮忙,她也就勉强点头。
现在女孩儿们连芳歌都在外头忙。屏风里头只得英华的两个丫头和玉珠雪珠两个小姑娘。陈夫人便把她两个喊到身边坐,和她们说些闲话。英华去去就来,却是出乎陈夫人意料之外。老夫人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问儿子:“外头人多不多?”
“比方才还多。”李知远笑道:“方才只是本镇和县里的人,听讲还有别镇的人朝这边赶呢。准备的谜题怕是不大够。”
“猜完了谜,还可以踢一两场球呀。”英华把糖人分给两个侄女,笑道:“不然人家老远跑来,什么也没看着,一定要讲我们梅里镇的人不会玩。”
“妹妹说的是。我就写个告示贴出去,让人来报名排顺序去。”李知远兴致高的很,寻来纸笔摊在桌上,他自拂纸,英华便与他磨墨。因雪珠目不转睛盯着姑姑看,英华便笑问:“你为什么看我?”
“姑姑磨墨和爹爹不一样。”雪珠举着糖人,想了一想,道:“姑姑这个样子很好看。”
准婆婆面前被自家侄女这样夸,英华有点不好意思,笑道:“这是学里先生教的,你想不想学?姑姑教你好不好?”
雪珠就把糖人送到姐姐玉珠手里,跑到英华身边。英华便教她如何站,如何用手肘发力,又要如何呼吸。李知远笑眯眯看着她,眼里有无限温柔。陈夫人笑眯眯看着他两个,心里却很失落。英华虽好,到底比不得侄女亲密。若是儿子娶的是陈家女孩儿,才是十全十美呢。
李知远写好了告示,出去亲自挂在屏风上。猜谜虽雅,怎比蹴鞠大俗大雅,围着女孩儿们交谜底的书生们马上就少了一半,大家呼朋引伴组队再来报名,那情形比着白天还要热闹。
芳歌带着表姐表妹们录名单,李知远到后头检点彩头,已经去了□成,便带着人手去去清场子。卖零嘴的小摊贩听讲还要踢球,那就是还有生意要做,大家高高兴兴把位子让出来,顺手连栗子壳,瓜子壳都捡干净了。
王耀宗几个回来,听说要赛球,也都起兴,赵恒便对苗小姐说:“我要踢球,使人送你家去?”
“我看你踢球呀。”苗小姐含情脉脉的看着心上人,温柔的好像春天的桃花,“踢完了球咱们再去逛逛,好不好?”
赵恒便指着芳歌那边桃红柳绿的一堆,道:“那你和她们一处说话去。”
英华在屏风里头实是有些闷气,坐了一会,看玉珠打呵欠,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罢。”就和陈夫人告辞。陈夫人使了两个管家送她们回家,自家走到屏风边看着。却见芳歌几个被一群少年围在中间说笑。陈夫人的脸就垮下来半边。再看小青阳守着他姐姐呢,陈夫人略为放心,坐不得一会再去看一眼,又怕孩子们晓得她偷看,又回去坐一会,来来回回好似推磨的老黄牛。
且说英华回家,把两个侄女交还到嫂子手里,回来梳洗过,捏着钗左看右看,满心欢喜入眠,一夜无话。
梅里镇中秋节热闹到夜深,第二日大家俱是日上三杆才起。王家的管家起来的也晚了,忙忙的扛着大扫把去门前扫地,却见自家大门上被人涂上了一个鲜红的“拆”字,这个拆字写的还极有讲究,松松垮垮如蟹爬,又用白粉括了一个圈做妆饰。
王家管家还算镇定,弃掉扫把到隔壁去看,果然李家大门上也有一个大“拆”字。李家两个守门的管家一个捧着水盆,一个举着抹布正在那里擦呢。
王家管家忙道:“使不得,莫要擦,快和陈大人讲,东都之狼来圈地来了。”

49圈地

王翰林走到大门外;对着那个大红的“拆”字笑了笑,照旧回书斋;给愁眉苦脸的二儿子和三个学生布置了功课;自取了一本新诗坐在窗边默看。
柳夫人晓得;也是一笑,吃罢早饭就带着玉薇姑娘出门去逛去了。英华料理完家务;已是红日满窗。小丫头们在院子里摘石榴,摘得一大篮搁在石桌上,杏仁和梨蕊两人一人守着一个盒子挑石榴。
英华百无聊赖;巴在窗边看了一会;笑道:“捡个好的给我吃。”
梨蕊便挑了个大的;取小银刀剖开,露出亮晶晶的红籽,自家尝了几粒,又酸又甜,才递给英华。
英华接了石榴,偏不走门,从窗户里翻出来,坐在美人靠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吃石榴吐籽儿,因石榴甚好吃,一边吐一边道:“好吃,给二哥留几个,等他来我们比赛看哪个吐的远。”
“二少爷才不跟你玩这个呢。”梨蕊提起王二少爷,原来甜软的声音就更甜了几分,“二小姐,你这个样子叫婆婆看见,怎么得了哟。”
“她老人家没得是千里眼,能隔着几堵围墙看见我吃东西。”英华噗的吐出几粒石榴子,笑嘻嘻道:“在她老人家面前装个贤良淑德,奴家还是会滴。昨晚上她就没有挑出我的错来。”
“陈夫人昨晚全部精神都在陈小姐们那里,哪里顾得上小姐。”杏仁边说边笑,把盒子看一看,觉得少了,又放进去几个,“等小姐嫁过去,陈夫人有的是功夫雕琢小姐。”
英华被她两个说得没了兴致,把小半个石榴搁在桌上,闷闷的说:“我去厨房瞧瞧。”带着小海棠到后头厨房去。
却见几个陌生人,和自家的厨子坐在井边的一张小方桌边说话。那个厨子原是王家后来雇的,因主人家厚道,向来有十二分的殷勤,看见二小姐到后头来,忙过来问:“二小姐可是要煮什么点心。”
英华笑一笑,道:“不用,我过来瞧瞧。那是你亲戚?”
厨子笑答:“是小的在梅里的亲戚,今日过来说几句闲话。”
英华也不理论,只道:“有事你说事去。”脚下也不曾停,带着海棠就上了看家楼。厨子跟了几步,看英华掏钥匙开仓库,就下来照旧和亲戚讲话。
英华开仓库取了两包干菇,一包干笋,叫海棠寻个小箩筐装着,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楼下吵闹的厉害,但站定细听。
一个大嗓门吼道:“老子自家的屋子,凭什么不给老子住?离着新京城还有几十里地呢,挡到哪个了?凭什么叫咱们搬。”
“就不搬!”一个尖利的声音也道:“听讲旧年官家要扩建皇宫,还将出铜钱让人搬家。咱们又不是替官家让地方,就是给官家腾地方,也要给钱呀。一个大钱不与,就叫咱们搬家,没有这个道理!”
英华在京城住了十来年,也不曾听说过官家叫人搬家不与人钱的事,听得大家这样气愤,都觉不可思议,使小丫头把厨子喊上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厨子苦笑道:“镇口贴了告示呀,咱们梅里镇被城厢军的将军老爷看中了,要在这里建大营,让咱们搬家,镇上家家门口都写了‘拆’字。”
英华听罢眉头就竖起来了,冷笑道:“只说拆,不说补偿,这是什么道理?”先到前头看看,果然,自家和隔壁李家门口都有斗大的红“拆”字。再略走几步儿,镇口那条长街两边的商铺墙上都有“拆”字,隔着老远就能看见红彤彤一片。再看商铺里头的老板伙计,脸色都不好看,若是没有这大红添一点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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