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知道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便静静地等着,没有躲闪。不想那些人走近了,她才发现来人她还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带她进宫的小太监,当时他们被廖总管拦下。现如今小太监怕是得了圣意,高升了,身上正穿着一件紫领的太监服。
紫领的太监见到白琦立刻弯腰施礼,“小柱子见过驸马爷。”他是皇帝的人,升了职,来此传旨意,大可不必如此。
白琦让他起身,小柱子简要说明来历,白琦听他说完,才恍然想起今日是立冬,时间过得可真快。
皇帝在宫里摆了宴席,特意让小柱子来请白琦入宫。白琦愣了一下,问道:“凤鸾公主可也会参加?”
柱公公立刻满脸堆笑,“那是当然,公主已先一步进宫,还请白驸马快快上轿。”
白琦抬眸,正看见停在西苑门口的一顶四人抬的墨绿色软轿。她此时身体刚刚恢复,没有多少体力,便没有拒绝。昨夜是她冲动了,有些事情还是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轿子走得很稳,却并不慢,不多时就已到了府门口。中间换乘了马车,进了宫门。
这次的宴席摆在锦华宫。白琦到了那里才发现这不单单是一场家宴,排场要比与段凤鸾一起参加的那次家宴隆重很多。场上坐着的不仅有皇亲国戚,还有许多王侯将相,及一些穿着异族服饰的官员。
白琦粗略地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段凤鸾或是皇帝的身影,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听见有人唤着,“白琦,白琦,这边。”白琦望了过去,正看到一身深紫锦袍的温子玉正向她招手。
白琦也不知道段凤鸾的席位在哪里,便对着温子玉微微一笑,抬足向他那边走了过去。
白琦刚坐稳,门口便传来异动,只见段凤鸾一身霞色描金凤袍,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的镯子,脸上戴面纱,只留那双琉璃双眸顾盼生辉。而他身边正是太子殿下,两人齐步走了进来,皆是面带笑容,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白琦注视着段凤鸾,等着段凤鸾看过来,却不想他根本没有向白琦这边看一眼,直接走向正席下首,与太子并席而坐,还与太子谈笑晏晏。
白琦奇怪于段凤鸾何时竟与太子如此交好,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可是即便此时段凤鸾脸上带着面纱,远远望过去,她看不出他的真正表情。
白琦此时进宫就是想见一见段凤鸾,想当面问清楚一些事情,她想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前太子一案的真相,想知道昨夜那个息在凤来阁的女子是谁,也想知道他是否知道方渐离与凤鸣宫有关系。可是当真正见到面了,两个人却又隔得那么远。
段凤鸾与太子相谈甚欢,白琦问身边的温子玉,“公主什么时候与太子如此交好?”
温子玉愣了一下,顺着白琦的目光望了过去,心中叹息一下,装作仔细思考的模样,皱着眉头说:“这倒是没有注意过,怕也不过是月余的是吧!”
白琦皱了皱眉头,这么久?那不就是说从她失踪,两人便走得近了些?
温子玉开口问道:“对了,说起来白琦你前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失踪?你可知你的失踪让公主很着急,是她求皇帝下了悬赏告示。”
白琦黯淡一笑,说:“是被人绑架,路上幸好遇到冷护军,才能尽早回来。”
中间的波折她不想说,还好温子玉也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突然温子玉眼睛一亮,说,“依,那不就是冷云吗?”于是向着门口才进来的人挥手,“冷云,这边,这边。”
白琦抬眼,正看到一身戎装的冷云走了进来。冷云看了过来,当看到白琦时,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却还是面带微笑,向这边走了过来,入座。这里他除了温子玉,没有其他熟识的人。
待冷云落座,温子玉小声咂舌道:“依,皇上打的是什么算盘?怎么;连你也被叫来了?”
冷云摊摊手说:“君心难测,冷某是代叔父过来的。”
温子玉点了点头,说:“额,我是母亲让我过来的。”
白琦这才觉出堂上气氛的不寻常,这其乐融融之中掺杂了些许不安定的成分。“白琦,你呢?”温子玉问道。
白琦一脸茫然,“不知道。有公公说今天是立冬,宫里有盛宴。”
温子玉一挑眉头,什么也不说,咂摸一口酒后才拍着白琦的肩膀,说:“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多时,随着太监一声唱诺,皇帝领着一个小男孩进殿,那男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个子瘦小,一双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不敢看众人,只滴溜溜地转,在听到众人齐声高呼那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更是惊恐。
皇帝沉稳而威严地说:“平身。”说完便去安慰那个男孩。
众人起身就座,抬头便看到皇帝将男孩抱在膝盖上,耐心地问着男孩喜欢吃什么。下面纷纷窃窃私语,均在小声议论着这个男孩的身份。
太子脸色明显不好,韩相最先沉不住气,出声问道,“皇上,请问这位是。。。。。。”
皇帝这才将目光投到面前大臣们身上,像是才发觉这是在宴会之上,大概也觉出男孩的不自在,便令人在身边另设了小案,让男孩坐在他的身边,却没有回答韩相的话。
韩相独自杵在那里,有些尴尬,却不能发作。
不料段凤鸾出声道:“几年没见,正祥又长高了。”
那男孩向段凤鸾那边飞快瞄了一眼,又垂下脑袋,并不说话。皇帝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怎么见了你皇姐姐怎么不说话?”
男孩几不可察地打了一个哆嗦,怯生生地对段凤鸾说:“皇姐姐好。”
白琦不知什么时候段凤鸾又多了一个弟弟,正觉得奇怪,身边的冷云倒是深吸一口凉气,吃惊道,“他竟然是段正祥?”
白琦小声问道:“你认识?”
温子玉解释道:“白驸马,六皇子段正祥为冷贵妃所出,而冷贵妃是冷家的人,细算来冷云还是他表哥。不过听人说六皇子出生之时,碰巧难产,导致冷贵妃仙逝,而六皇子则是体弱多病,长在深宫,很少人见过,难道这位就是?”
冷云应承着笑了笑,没有回答。显然宴席上知道段正祥身份的并不在少数,段正祥的出现一时间在场上众人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可是皇帝面上却是一片平静,目光只停留在六皇子身上。
六皇子显然没有见过世面,席间筷子掉了好几次,皇帝丝毫没有不耐烦,命人重新拿了新筷子,亲自为他布菜。
宴会之上,皇帝吃得很尽欢,特别嘉赏了御厨。酒宴方罢,未上歌舞,皇帝轻咳一声,“诸位吃的可还尽兴?”
众人齐声应道:“尽兴。”只是尽兴不尽兴只有自己知道。
“那朕正好有一件喜事向大家宣布,也好与诸爱卿分享。”众人敛了鼻息,等着今晚的重头戏。
皇帝满面春风,“朕有皇儿五人,个个乃人间龙凤。近日发觉六皇子深得朕意,朕特封为平乐侯,居平乐宫,朕亲自教习他的功课。”
紫领太监小声对六皇子说着:“还不谢主隆恩?”
小皇子愣了一下,慌忙跪在地上,“谢父皇。”
皇帝龙颜大悦,场上众人皆是称赞,六皇子可真是懂事。
白琦注意到太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不出喜怒,而段凤鸾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没有附和,却也没有厌恶,只像是看着一场戏。
皇帝示意场上安静,宣布道:“冷云领旨。”冷云一怔,连忙起身下跪领旨。
“据消息回报,冷云任梅城护军以来,恪尽职守,深得民心,即日起擢升冷云为骠骑大将军,食千户,固守梅城。”
全场轰动,多少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天是要变了。冷云一脸惊讶,忽然有些明白今天清晨叔父在他离府的欲言又止,他连忙低头应道:“谢主隆恩。”
这时皇帝身边的太监向皇帝悄声低语,皇帝点点头,太监唱喏:“请漠北侍者上朝。”
一外族侍者走了进来,手中呈上一卷文书,下跪行礼道:“我朝漠北女皇向陛下问好。”
皇帝笑着说:“这可是十年来漠北第一次来使,真是可喜可贺。”
侍者说道:“不日前我朝女皇即位,女皇圣明,愿与大夏国交好。恰逢天降祥瑞,女皇与失散多年的皇子相见,吾皇为了皇子及两朝安定着想,欲与天朝联姻,以修秦晋之好。”
皇帝抚掌大笑,“好,很好。来赐酒。”
宫娥呈上一杯酒,侍者饮了。皇帝倾身问道:“你们漠北女皇可是宇文瑾?”
侍者回道:“正是。”
皇帝笑着说:“二十年前朕与你们女皇曾有一面之缘,那时她不过十几岁,还是一个公主,想不到她会有今日的成就。细说来朕还欠她一个人情,如今她既然有心与我朝联姻,实在是两朝百姓之福。”
侍者连忙低头称是,段凤鸾玩弄着手中的杯子,没有错过侍者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
忽然皇帝出人意料地说道:“太子领旨。”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让公主大人打酱油了。
☆、044 皇室恩怨
太子听到皇帝让他领旨,连忙站了出来;跪在地上。
皇帝目光沉稳;朗声说道:“太子段正阳博学多才,温润敦厚;深得众民爱戴;朕深感欣慰,但太子实战谋略稍有欠缺。我大夏地处中部;土地肥沃,四方列国虎视眈眈;单以仁爱治国难以实施。如今漠北女皇有联姻之意;一为表示我朝和亲诚意;一为磨练太子。特封太子为和亲使者;护送公主前往漠北。”皇帝此言一毕;全场一片寂静。
紫领的太监提醒着,“太子殿下,快领旨。”
太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垂首掩住眼睛中的死灰,领旨,“谢父皇恩典。”
皇帝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他入席。
白琦皱了皱眉头,她看的不大明白,明明是父子,是君臣,却还是难测。可能这便是官场,一时风,一时雨。皇帝的喜怒有哪里是旁人能够猜测?或许皇帝真的是想让太子去漠北磨练磨练,只是这可能不是太子所想要的。可就算他不乐意又能怎样呢?白琦替太子叹了一口气,只是白琦本来对太子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对这些也不多关心,毕竟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漠北与大夏和亲,这真的行得通吗?白琦有些担忧。
白琦瞄了一眼坐在皇帝身边年幼的六皇子,那么小的孩子,就这样被卷入了纷争,可是说谁又是在纷争之外?
“噢,对了。白驸马何在?”皇帝酒意正酣之时,忽然发问道,像是这才记起白琦这个人来。
白琦硬着头皮说:“微臣在此。”
皇帝远远望了过来,说:“噢。”然后就没有后话了。歌舞继续,杂耍继续。
半途,温子玉向白琦使使眼色,“很无聊,要不溜出去透透气?”
白琦看看前面一言不发独自饮酒的段凤鸾,摇了摇头,有了皇帝那一问,就算段凤鸾没有向这边看,也应该知道她来了,所以她想待在他能够看到的地方。
温子玉悻悻然地说:“那你不撤,我便先撤了。你可别怪我不仗义。冷兄?”
冷云起身,说:“恩,我也想出去一下。”于是两人悄然离席。
坐在皇帝身边的六皇子究竟是究竟还是一个孩子,现在已经乏了,坐在那里频频打个哈欠,最后头一歪,靠在身边的小太监身上睡着了。兴致正浓的皇帝看到小皇子这个模样,令人悄悄地将六皇子抱起,自己也离了席。
太子的脸色显然更加不好,不多时便也退了席。段凤鸾没有坐多久,也离了席,白琦便寻空跟了出去。
外面的景致都被白雪覆盖着,白茫茫一片,只是天空没有下雪。
白琦远远看到段凤鸾的身影,跟了上去,可是随着段凤鸾转了几个弯儿,便跟丢了。四周密植花木,白琦耐着性子慢慢地寻找。
忽然从一处花树背后传来太子的声音,白琦连忙止住脚步,听见太子向来沉稳的声音此时带着些急躁,“父皇果真是知道那件事情了吗?他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没有人回答,太子冷笑着,“难道说他真的不顾这二十年来的父子之情,要将我赶尽杀绝?”这样阴冷的笑声实在是不像平素温润沉稳的太子所能发出来的。
白琦思量一下,准备转身离开,这个皇宫的一切纷争她都无心参与,只是下一句熟悉的声音让她凝注步子,“圣上的意思殿下不是再明白不过?”是段凤鸾,此时他用的依然是女声,声音清冷、高傲。可是白琦却是异常熟悉,因为曾经这个声音曾无数次在她耳边呻。吟。
太子隐忍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我之前一直觉得舅舅的担忧是多余的。现在看来父皇真的会如此绝情。”
段凤鸾冷漠地说: “嗯,据我所知许氏的血书已经被送到圣上那里。他恐怕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
太子深吸一口凉气,转而冷笑着说:“是吗?难怪他千辛万苦从后宫将老六找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甩了我一耳光。哼,和亲?只怕是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让我回来。”
白琦皱了皱眉头,皇子夺嫡,父子面合神离,这样的戏码在历朝历代世代上演,她实在是不感兴趣。只是段凤鸾为何要参与?白琦觉得偷听实在不好,可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决定留下来听。
段凤鸾笑着说:“不过殿下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还好你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现在你的不完全是处于劣势。”
太子沉吟片刻,忽然警惕地说:“段凤鸾,你是真心要助我?”
“难道太子到了此时还对凤鸾的诚意有所怀疑?”段凤鸾轻笑着,转而叹了一口气,“罢了,殿下可知凤鸾的父亲是如何去世的?”
太子迟疑一下,低声说:“听叔父说是因为明德太子勾结漠北。”停顿一下,又说道,“只是也有另外的传言。”
白琦听到这里,心中一紧,段凤鸾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她不想再听下去,可是脚像黏在地上,如何也抬不动。
段凤鸾笑着说:“看来殿下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太子戒心并没有放下,反问道:“只是因为这个?”
段凤鸾喟叹一声,“是,但并不全是。父母的惨死,我虽对他心存怨恨,可是那些都已经过去。并且圣上待我也不错,我自然感恩。我所求的也不多,一世荣华足矣。只是如今我越来越觉得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随时都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幻灭。不知殿下会不会有我这种感觉,觉得如今的荣光都像是踩在浮木上,稍有不慎便会面临灭顶之灾。殿下可曾知道公主府被皇帝派了几重暗卫?如今凤鸾的言行时时刻刻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段凤鸾声音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