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珠难免有些愧疚,狄禹祥倒不在意这个,因为皇子之争,像他这样得圣恩的臣子站队不可避免,而他也是早已选择,现下不过从暗处露到明面。
至于私交的各派之人,谁都想往上爬,轻易不会与他交恶,就是清派之间的那几个硬骨头,不来往了也就是,以后公事公办,也不怕他们藏了龌龊之心。
两夫妻喜欢有事夜间就拿出来说说,多年的交心习惯让夫妻俩能同时同步一致对外,这其中还有个明显的好处,那就是很多会让人心存隔阂的事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萧玉珠听了他的话后也算是放了一些心下来,但还是道,“往后,这种置人嘴舌上的事可不能再做了。”
见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狄禹祥也知道她是怕这次的张扬,给他埋了祸根,见她忧心忡忡,狄禹祥只得继续开解,“我再低调行事,那也只是相对低调而言,自从大冕回来已经有人盯着我的,此次我办如家的事也露了风头出去,现在谁都在背后睁着眼睛看着我,你夫君能低调到哪儿去?”
“唉。”萧玉珠听了情不自禁地叹气,“还有一个我哥哥,现在再加上一个九皇子,以后还不知有什么事……”
见她越说越沮丧,无一点明日叩见凤后的喜悦,狄禹祥忍不住上前咬了下她的鼻子,道,“都传你喜得合不拢嘴,我怎地没见你给我乐一个?”
萧玉珠瞪他一眼,看他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她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这日夫妻俩睡下好像没一会,门就被敲响了,一打开门,萧玉珠看到区婆子领着众婆子,还有府里能干的丫环候在门口,等着与她更衣了。
狄禹祥怀里没人,在内屋叫着“珠珠”,叫个不停,显然没醒过来的人还在睡梦中想把人叫回去。
外屋,知道今天一大早就会被摆弄头发衣裳的萧玉珠也是没回过神来,她看看还亮着耀眼星星的外头,很想问现在这个时辰是不是早了点——他们夫妻睡下可不到一个半的时辰,现在不过是子时刚过一半。
看一眼区婆子严肃不已的眼神,连跟过来的二弟妹和三弟妹也是一脸的毕恭毕敬,最终她长叹一声,道,“等我叫了大公子出去,你们再进来。”
因要用到内屋,狄禹祥被妻子披了外袍在身,赶去跟儿子睡,那厢长南得醒,出了小院子到了父母这边来拉瞪着眼看着睡屋,不想相信竟然被他娘赶出门来的父亲,叹着气道,“妇人就是麻烦,爹爹还是随我去睡罢。”
、第176章 最新更新
进了大儿的房;发现小长福趴在兄长大床的床尾呼哧呼哧打着小鼾在睡,狄禹祥不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怕扰着了小儿。
长南去箱笼里拿母亲备着的被子给父亲用;刚拿出来;就听门边有声响;他走到了门边,看到披着墨黑长发的母亲歉意地朝他笑笑;轻声嘱咐他道;“给你爹爹盖好被子。”
长南情不自禁叹气;“那我呢?”
母亲歉意地揉揉他的头,“长南是大孩子了。”
长南嘟囔,“那我也还是您的孩子。”
大孩子也是需要母亲的关心的。
母亲忍不住笑了起来,低下头捧着他的脑袋,在他的发间轻吻了一记。
长南羞涩了起来,轻道,“知道了。”
这时,他身后来了人,长南转头,看到父亲正满脸不快地朝母亲道,“那也是我的屋。”
那也是他的屋子,凭啥赶他出来?
“我要梳妆。”萧玉珠歉意地朝夫郎地点了点头,她来说了好几句话了,婆子又过来请她,只得走了。
“走了。”狄禹祥摇摇头,扶着儿子的后脑勺,带着他进了屋。
床尾,长福不为所动地睡得安逸,长南过去给弟弟拉了拉被子,和父亲躺到了一块,还给父亲拉好了被子。
狄禹祥让大儿枕着他的肩膀,现下了无睡意的他道,“你长大了,你娘相信你能做好一切。”
相信他能照顾好弟弟,甚至相信他能照顾好父亲。
他的大儿是真的长大了。
“嗯,娘说以后我要辛苦一些,她已很对不住我,让我觉得她很对不住我的时候跟她说,”长南想了想,道,“我现在不觉得她很对不住我,就是有时候回家来,我希望她能抱抱我,不要因着我大了,她就不抱我了。”
“爹,”他偏头看着他爹,“你能跟娘亲说说这个是?”
“好,我跟她说说。”狄禹祥沉默了一下,应了。
“爹,你以前没和我睡过。”
“你小时候有过。”
“刚从娘肚子里出来那会罢?”长南不无嘲讽。
狄禹祥轻拍了他一记,“臭小子。”
“也没陪弟弟他们睡过。”一想,长南也是睡不着了。
“我只跟你娘睡。”怕他上梁揭瓦,狄禹祥冷冷地道,决定父子谈心到此为止,让长南下地吹灯。
长南不肯,“再聊会呗,你不也是睡不着。”
多好的机会,长南舍不得睡。
“爹……”长福被吵醒,抬起头来竟然依稀见了到父亲,他睡意浓浓地叫了声父亲,床头的两人也不知他有没有回过神,而长福从床尾那闲爬到床头,扑到了父亲怀里,两条小腿一蹬,又熟睡了过去。
狄禹祥还以为是吵醒了他,等人到了他怀里又睡了过去,他这才松了口气,忙拉开身上的被子把小儿子抱紧了,生怕冷着了他。
“没事,长福最近半夜会醒来一会爱找人,不是找我,就是找长生长息。”长南轻声跟父亲道,“找着了就立马睡了,他睡得熟,一般吵不醒。”
“他这是找来的?”狄禹祥问。
“嗯,不是,是他今晚本就要跟我睡,我担心他半夜找人,就应了。”长南说到这,朝父亲皱了皱鼻子,“他也找娘,找您,可您不许他进。”
狄禹祥有点尴尬,最近长福确实半夜有找过他们几次,但他以为是他爱撒娇,而他和他们娘每天为着外头的事精疲力尽,怕顾不上小儿,就还是让符安他们陪着人去了,他心下愧疚,但脸色依旧淡然地道,“你们大了,该自己学着睡。”
“诶,是,您只跟您媳妇睡!”长南又说上了。
“没大没小。”狄禹祥训斥了一句。
“我是没大没小,可我也没见过您这样跟儿子抢娘的。”长南其实还是对父亲有所抱怨,不是盲目崇敬。
狄禹祥听了勾起嘴角冷笑,“你是没见过,也见不到,你看看跟你来往的那些世家子弟,他们打小就另住一院,你见过他们有跟父母一院的吗?”
“我们这院跟你那院,是两个院,不是一个院。”长南不服气。
“那好,明个儿你搬到下院去。”狄禹祥冷冷地淡,“下院还空着好几间屋,你是府里的小长公子,你自个儿挑一间去。”
长南语塞,“反正您就是小气。”
狄禹祥也没不认,这时他拍了拍怀中发出哼哼声的幼子几下,转头对着跟他吵起来的大儿道,“刚还夸你来着,转眼你就跟我吵上了。”
长南顿时不好意思了,趴到父亲身边紧挨着他,在他身边小声地道,“没跟您这么睡过,不熟么。”
“唉。”狄禹祥把幼子抱到另一头抱着,这边抱了大儿脑袋,轻叹了口气,“爹太忙了,回了家来,就想着领着你们好好念会书,跟你们多处一会,等到了你娘身边,爹那才叫真正的休息,能睡得一会就是一会,回头还得奔忙去,有些事,当真是顾不上你们了,是爹的不是。”
“唉。”长南也叹了口气,挨着父亲的头轻轻地说,“九皇子也说,要见见我娘,他说要是娘把长福带去更好,皇后娘娘喜欢长福得紧。”
狄禹祥愣了一下,抬起了一点头看向儿子,“你跟你娘说了没有?”
“说了。”长南摇了头,“娘说,皇后娘娘没提要见,那就不能带去,妄猜上意,是为不尊,恣意妄为,是为不敬,对人不尊不敬,再大的喜欢也会变成厌恶。”
“你娘一肚子的道理,你是讲不过她的。”狄禹祥笑了起来,但又道,“听她的没错,她心正,走的路都是正路,什么邪气都压不住她,不仅现在,就是以后,等你老了,也得听她的。”
“爹,你也听娘的?”长南又好奇了起来。
“嗯,我也听她的。”狄禹祥拍了拍大儿的脑袋,“好了,跟爹睡一会罢,再眯一会,你我就要随着你娘进宫了。”
、第177章 最新更新
狄禹祥要上朝;进的是东门,长南要去陪九皇子读书;进南门;萧玉珠要见皇后;去的是西门……
一家三口;三个方向,最先要到的是上朝的狄禹祥;最末那个才是萧玉珠——皇后不可能起那么早就为着见她;她还得去西门候上两个时辰;以示恭敬。
本来萧玉珠单独有辆马车,但走时,狄禹祥挤上了她那辆,长南不甘示弱,敏捷窜上了母亲的马车。
长福本来要跟,但被长生长息两个哥哥一左一右牵着,满心的难过看着父母兄长走了,问了长生长息两位兄长好几次,娘是不是下午就回来。
马车上,狄禹祥对着妻子看了又看,从她的粉脸看到她的红唇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凑到妻子跟前问,“是不是太红了点?”
太红,也太艳了。
萧玉珠今天穿的是宫装,梳的也是端庄的妇人髻,哪处都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来,就是今天上了妆,嘴上也添了一点鲜嫩的胭脂,就一点红的点缀,整个人就显得容光焕发了起来。
“我看好看得紧。”长南也凑到母亲身边,眼睛黑亮有神。
母亲这般美丽,于他也是荣耀。
他那些朋友里头,他自认为母亲容貌是顶顶好的那个,而且,最为年轻。
也因此,父亲把母亲瞧得太紧,他有时候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懂什么?”狄禹祥皱眉看了儿子一眼,又缠着妻子小声地道,“太红了,擦擦罢。”
妆是按着皇后赏的头面一块打扮的,尤其嘴唇这处最为要紧,区婆是声嘶力竭地要求她务必保持一整天的完整妆容,只差没逼着她这个夫人发誓保证了,面对夫郎的要求,萧玉珠笑而不语。
“擦擦罢。”狄禹祥又去拿帕子。
“大郎……”萧玉珠拉住了他的手,无奈地叫了他一声,“别这样。”
长南已闻到了好浓的一股醋味,他伸手在鼻子边上煽了煽,怪模怪样地做了一个鬼脸。
狄禹祥冷眼看过去,有点要揍儿子的意味。
“大郎,我今日是去后宫见皇后。”萧玉珠赶紧捧住他的手,把他拉了回来。
狄禹祥挺不高兴,挺直腰坐了一会,就一会,他又道,“你以前抹的没这么红。”
“这是皇后娘娘赏的,因此格外地红,是罢,娘?”长南不怕死地凑过来说了一句,气得被他爹扎扎实实地赏了一记脑袋。
其实并不是太疼,长南却抱着头哎哟哎哟了起来,萧玉珠微笑不已,欲要拉过儿子替他揉下脑袋,却还是被狄禹祥拦了。
“爹,你小心眼就小心眼罢,何必儿子都糟蹋……”长南嘟囔,把他从舅父那学来的那分无畏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狄长南,你过来。”狄禹祥蓦地勾起嘴角,朝大儿招手。
“好了……”眼看父子俩又要将斗起来,萧玉珠无奈之下,只得当起了和事佬,“别闹了。”
马车走到宣直门,离东宫就不远了,萧玉珠本还想再走点路,但狄禹祥还是喝止了马车,与她轻声道,“你送了长南去了南门,再去西门,我上完朝办点事,到时就去西门候着你。”
他依依不舍,长南东张西望,心里颇有点为这等没出息的父亲感到丢脸,以往父亲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就稍稍又垮了那么一点。
“知道了。”萧玉珠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又替他整理了官服,看着他下了马车。
她静候了一会,直到今日赶车的车把式大军说了一句公子走远看不到了,她才下令让车调头去南门。
“娘……”霸占着母亲身边位置的父亲一走,长南就靠了过来,怔怔地望着母亲,“你今日真美。”
皇后赏的是套血红玉的头面,华贵艳美,萧玉珠镇得住那份华贵,艳美就更是尤为出色了,今日之一打扮,确实要比平时的端庄内敛要出色了个五分。
“嗯,多谢长南。”
“爹爹真小气。”父亲走了,长南不遗余力说他坏话。
“呵。”萧玉珠轻笑了一声,轻揽着儿子的肩,低下头,温柔与他道,“等你以后有了心爱且还会替你生儿子的媳妇,你也会像你爹一样小气。”
长南很想说不,但一想,别人拿走弟弟送给他的小木剑他都生气不已,替他生儿子的媳妇要是被人多看了去,他确实也是不高兴的。
他摸摸鼻子讪讪地笑,嘟囔着,“我怎地尽不学好,把爹爹这个坏毛病给学着了。”
“还怪你爹爹?”长儿太狡猾,真是越大越像他那个舅舅,萧玉珠一听他还把责任推到了他父亲身上去,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捏着他鼻子笑着训斥,“说话还这般没正经,跟暮先生学了这么久,还学不出个正样来。”
“暮先生说我这样挺好,”长南大咧咧地道,“说这世上的孩童无几人能像我这样依着天性长大,好父母,好家人,好先生,我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占了老天大大的便宜。”
萧玉珠听得一怔,道,“暮先生是个有学问的,还教了你什么?”
教子之事,她现下也是交给夫郎了,尤其最近忙,更是没过问暮先生教了什么给儿子。
“最近教我练兵阵,”长南按照惯例,挑了最为轻松的出来跟母亲说道,“手把手地教我,还夸我聪明。”
对不上阵,练不出眼力,被先生绑到树上拿棍子抽穴道打得鬼哭狼嚎的事他就不打算跟她说了,就让她觉得暮先生对他再慈爱不过就是。
“唉,真不知怎么感谢你舅母他们一家。”不明真相的萧玉珠还真是以为,暮家的先生对儿子这般好,是看在她嫂子的份上。
长南见母亲又误会,竭力按捺住了一心虚就摸鼻子的冲动,不想让母亲看出他的谎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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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儿子送到南门,萧玉珠在西门又候了两个时辰,才在巳时中获令进了宫,没有她以为的三跪九拜,暮皇后仅在她跪拜过后就让她起了身,随意地与她道,“我刚起,还没用过早膳,你来陪我用点。”
萧玉珠抬起头,这才清楚看清了暮皇后的样子,见身形高挑的暮皇后一袭白色丝衣,及腰的浓密黑发披在身后,脸清瘦,薄唇凤眼,脸上就像覆了一层薄冰,仅一眼,就让人觉得她身上有着不可触犯的威严……
萧玉珠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弯了下腰。
“来罢。”暮皇后对她的恭敬不以为忤,又道了一句,去了后面阳光正好的桌边。
在宫女的示意下,萧玉珠跟在了明显未梳妆打扮的皇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