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人静得下来还有桩好,隔着点距离,总是能较清楚看清人言背后的意思。
就像公爹总是不忘时时拉上父亲说上几句,自是对他重视;父亲寡言,说不出话来时也要回一句“大人说得极是”,自也是不想让公爹有觉于他冷落于他。
在萧府里,她小时就已学会看人脸色,看久了,觉得看人脸色行事也没什么不妥的,看喜欢的人的脸色,这能让喜欢的人好过,也能让自己好过,是桩不错的事;看不喜之人的脸色,知道对方是什么想的,这能保护自己,更说不上什么不好。
就如现在,大郎想听她说真话,她喜欢他,她就告诉他她的想法……
见到他好笑地扬起嘴角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
她确有些奸滑。
“你倒是沉得住。”狄禹祥见她低头,他跟着低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往后也不管你,只是现下肚子里还有着孩儿,脑袋里要少装点事,可知?”
“是了。”萧玉珠应声,抬起头来,见得他的笑毫无遮掩,她嘴边的笑容加深了些。
他不厌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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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开春后的天气暖和了起来,农耕的季节到了,狄增常带着衙役下乡,有一天回来,脸色青灰,浑身冰冷,吃了几剂药也无济于事,再过得几天,连换了数个大夫也无起色,大半个月过去,竟是一天比一天严重。
这时,益县送来了萧二叔的一封信,说他们县有个治风寒的名医,如狄增有所需,他即派人送人过来。
为着狄增的病,狄赵氏已急瘦了人,狄禹祥拿着信想了两天,一直没下决定。
这事被清醒时的狄增知晓,死活不许大儿应下,且被信一激,更是昏了过去。
萧元通隔三差五就来看次狄增,这次来知道二弟给狄增送了信,在这天来看狄增时,对着虚弱的狄增他长叹了口气,“算了,亲家,由我进京一趟罢,到时如了他的意,想来……”
“你以为是要你?他要的是年少不懂事随他摆布的大郎!”仅仅几天就瘦了许多的狄增苦笑,短短一句话连咳了三声,“再说,另请名医就是,总有看好的一天。”
狄禹祥那边得了岳父的话后,跟狄增说道,“孩儿到淮南去请大夫,听说那边的圣手有几个厉害一些的。”
“你二弟三弟都去了,家里要你当家,你就别去了。”狄增劝了他。
但狄禹祥隔日还是起程去了淮南,等他从淮南四处探听请来名医,狄禹鑫跟这次进狄府而居的族子狄行奚两人从苏河请来的大夫已对狄增用药,且生了效,用药两天,病情有些暂缓……
等到狄禹祥请来的大夫一到,经过两个大夫共同诊断,详问了狄增在乡下所食之物,这才确定他是生吃了乡下的某种能引发寒症的果子。
说来,狄二郎这次出外为父亲寻来的大夫确是有一手,那苏河的大夫没开医馆是曾个赤脚大说,去过不少地方,说这种果子有些人吃了没事,有些人吃了当即就会打冷摆子,不出三天就会死,而有些人吃了会浑身冰冷,就似得了寒症一般,但慢慢就会好起来,但就算好起来,以后每一年都有段时日就会发病,如此周而复始,最后总是要较常人短命些。
狄增尚好,家人找对了对此熟识的大夫,但就算救回了也需用药半年,如若性命无碍寿命正常,以后每年都需在春分这个当口用药半月,以防万一。
狄赵氏万万没想到自家老爷去了趟乡下,就得了这种怪病回来,再派人去乡下打听那天给县令递果子吃的庄稼汉是谁,竟是查不到那人了。
因狄增的用药有一味昂贵的药材,每一钱需二十文,一剂药四钱下来,光一味药就需要八十文,用药半年,能用完狄增本人三年的俸银。
狄家因此陷入困境。
在狄禹祥带人下乡查人的时候,萧玉珠已跟婆婆算好了今年和每一年公爹所需的药钱。
“怎办?就算是大郎出去行商贾之事,也是挣不来这么多啊。”狄赵氏算出后,一时之间也是无措之及,什么话都说出了口。
商贾之事?萧玉珠眼睛闪了一闪,低下了头,心下松了口气,有种竟是如此之感。
“无事,此事就让大郎和儿媳来想法子。”相较慌张的婆婆,了然之后的萧玉珠显得甚是沉着。
相比婆婆担心银钱,她现下所担心的是的是她夫君的事,她知道他有弄钱的法子,凭他的能耐,想来银钱不是什么大事,但平日家中无事,他拿多少银钱回来家中也就是吃穿得好一些,也不会太起眼,可现下,如若家中用钱度日正常,这外人就会有想法了。
先皇陛下在位时,虽已颁布圣旨通告天下,易国商人及其后人只要是良民也可参加科举,但商人地位在易国还是地位较低,新皇登基后,听说也不重用中举的商人。
商人位低,如若被人知晓,这于大郎以后的官路有阻,尤其公爹是清官,他行商贾之事,只会被人拿去嚼牙根,其后果更大。
狄禹祥没查到人,回来后,脸色冷凝,他所到之处,弟弟们避着,下人闪着,便是狄赵氏这个当娘的看着他,也是无话可说。
萧玉珠倒是对他与平常无异,这晚躺到床上后,她还跟他说起了他们爹的药钱之事。
听她说完一月要用三两银的药钱就止了声,一天都皱着眉的狄禹祥还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腰,“银钱之事不必担心。”
萧玉珠“嗯”了一声,睁眼看着床顶,问他,“你想过没有,为何二叔突然送了那封信?我听我爹说过,益县离我们淮南甚远,没个六七天的到不了,二叔在那么远的地方,也没个人会特意告诉他爹爹生病之事,他是从哪得知了我们家的事?”
狄禹祥没料她主动提起,闭着的眼睛睁开,轻抚着她圆滚滚的小腹的手也停了……
萧玉珠别过眼,看着他,“我现下担心的不是这事是不是与二叔有关,而是你要是往家中拿回银钱,这事打不打眼的事……”
“你有法子?”见她有话要说,狄禹祥伸出手,别过她黑黝黝的眼睛旁边的黑发。
“嗯,让我去跟三叔去借罢?”
“让你跟三叔去借?”狄禹祥惊讶至极,错愣笑出声来,一时说话的口气也锐利了起来,“为何让你去借?”
“让我去,”他的眼这时是冷的,脸就像覆了层冰,萧玉珠觉得心尖子都疼了,眼也红了,“总好过别人说你。”
“别哭。”狄禹祥擦去她脸边流下的泪,以为自己的突然的凶脸吓住了她,他把人抱到怀里连拍了数下,才无奈地道,“担心我?”
“嗯。”她在他怀里直点头。
“你担心什么?”
“就是担心。”萧玉珠发急。
“担心拿回家的钱财打眼之事?”狄禹祥摸着她的脸说。
他明明知道,萧玉珠委屈地扁了扁嘴。
“无需担心。”狄禹祥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就是成天给我在家担心这些?”
“总会有人瞧得出来的,家中到处都是用钱之处,公爹又需医病,谁都知他是清官……”夫君淡定得很,萧玉珠却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也无需你去借,我自有法子。”狄禹祥淡淡地道,看着她的眼里却是松软得很。
“我们其中一个,必须跟萧府认个输,要不,这事不会完……”萧玉珠抬眼,苦笑着把话跟他全挑明,“现下跟三叔借钱,是最无害的……”
只要从三叔那得了手,也算是向着萧府服了软,如此一来,家中用钱就不会打眼,老太君那,也不会觉得他们是训不服的刺头。
“不妥。”狄禹祥否了。
说罢,把她的头按在了怀里,“嘘”了一声让她安静,才道,“我已私下用了族人行为商之事,到时,由族长出面给我们银两即可。”
萧玉珠听得呆了,怔怔地抬了头,这次狄禹祥没摁住她的脑袋,任她傻傻地看着他。
见她呆傻,狄禹祥这次笑了出来,低头轻轻亲吻着她的嘴唇,在她嘴边喃语,“你是我的妻子,何需让你去做那低三下四的事?无需担扰,萧府的事我自会想法子去办。”
萧家二叔非要用他,他岂可“辜负”他的用心?
、第40章
不日,狄家村狄家族长带着狄八伯来了;两个人带着狄家的三个大侄子风尘仆仆赶到;来为狄家帮忙。一辈子面冲黄土背朝天的狄八伯在田土里劳作了一辈子,人生大半辈子的话都说给土地听去了,在家还好,能有几句话说;一到了狄府;哪怕是前两次来;引他说话他都只会呵呵两声;要不就是一声不吭。
这次见着狄增,那脸色黑黄的老汉子坐在小弟弟的床边;扯着他的袖子;看他半天,在族长问过弟弟话后,他憋出了一句话,“小弟弟都瘦了,头发都没以前那么黑了。”
狄增是他八哥一手拉扯大的,听了哈哈笑两声,拍着他八哥的手臂连连说,“没事了,没事了,你赶紧请族长去洗洗,填饱了肚子我再来找你说话。”
“哎。”狄八伯应了一声。
出得门去,领着他们去客屋的狄赵氏看到那个只要家中有什么好的都要留给他们的八哥抽了抽眼睛,抽了抽鼻子,粗糙得跟老树皮的手往眼上一擦,黑黄的尘土沾了泪水,污垢就模糊了一脸。
那种说出来一个字的的沉重伤心让狄赵氏不敢多看,只得一眼就偏过了头,她鼻子也是酸了。
家里老爷哪能倒下啊,莫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上面还有那么多老哥哥在着,单说面前这一位,他若是没了,不定要怎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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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珠已怀孕五月,怀着孩子已有些吃力,家里多了人,婆子们已是事多,狄禹祥本想请本家中的一个婆婆过来照顾她,这事他跟母亲商量了一下,狄赵氏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但在这天跟妻子提起后,她摇了头。
“娘在,无需请人了。”自家婆婆在家,还请别人家的过来,不太好,会有人说婆婆的不是。
“娘应了,且她要照顾爹……”她所顾虑的,狄禹祥也是心知一二,他也是想过的。
“我坐在家中无事,要是出门走两步,我会叫苏婆她们和桂花扶着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玉珠宁可压着自己点,少动些,也不想这时给家里添麻烦。
见他不语,萧玉珠摇摇头,抱了他的手放到自己肚腹上,淡淡道,“你莫担心我,自管忙你的去。”
见她脸上一片沉稳,眼也沉静,狄禹祥看着她的肚子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如此,萧玉珠就过上了在屋中长坐的日子,不出去给人添麻烦,她本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只有坐得腰酸了,才在房中转着圈,慢慢地走上一段路。
狄府里忙忙碌碌,这段时日,又再发生了不少事,狄家村来了不少人,这次有几户人家要在淮安住下来安家,他们本是要等秋后才来安住的,这次狄增出了事,老族长一急,就让人过来了,因着私下的谋划,这些帮手的提早到来,更是让狄禹祥早出晚归,狄增抱病在身,而狄禹鑫狄二郎这起担起了家中的重责,替父母长兄招待起来看狄增的客人。
狄增也不负自身在淮南的清名与爱民与子的名声,这段时日,陆续有那乡下的人送来母鸡与土里的青菜,甚有那七十来岁的老婆婆杖着拐柱,走了几十里地,就为给他送上家中存着的十个鸡蛋,也有那老汉为表心意,家中没得什么好送的,把家中的谷子都挑来了。
不少人从府中来来去去,来的人越多,家中更是忙得像开了水的锅,萧玉珠也是不能出面见人,但还是在坚持着把桂花送到了婆婆那。
桂花被少夫人叮嘱着要手快脚快,做事之前一定要仔细听着夫人的话,按吩咐办事,所以她这一去,端茶送水自不在话下,扫地烧开水洗衣裳这些细碎的活她也是抢着去做了,狄赵氏吩咐得什么事,不等夫人多说,她自风一样的飞去办妥,家里的锁碎事有了个勤快的丫环忙着,狄赵氏也是松了口气,现下厨房里有着喜婆子,她身边有着苏婆子替她操心着儿郎,她只管忙着家里老爷和来往的客人就好。
说来,事虽多了,但也没比之前操劳家务时更累。
狄禹祥见状,见母亲不会被累倒下,这心到底是放下去了,不再去想去外请人回家帮忙的事。
如他的小妻子所说,请人帮忙一次两次还好,但各家都有各家事,请回来了耽误别人的事不好,且自家的事自家能办好就自家来办,总不能有一事就去请人。
请人帮忙的次数多了,也授人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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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甚是热闹,萧玉珠住在后面隔着一段路,时常也能听得见前面热闹的人声,但她委实也沉得住气,针线活大郎不许她做后,她便看起了大郎屋中的书。
自翻到大郎自身笔迹所写的装订成册的书后,她这心便越发地沉得下来了,说来,她自小受父母疼爱,人又早慧,两岁就认字,识字甚快,所以与兄长自去自家私塾受教不同,她的一身所知全是父母所教,母亲自是教她看妇德,父亲则是专挑一些名人轶事的书教读她,后来母亲走了,父亲也时常不在身边,父亲房中的书不多,看过摆在书架上的那几本山人野志后,她看的是外祖送给父亲的那几本兵法与子经,所以,反倒是那几年冷清时看的那几本艰涩难懂的书,能让她把大郎写的东西看得一知半解。
因不懂,这等事又不可能找人求教,萧玉珠便摸索着从大郎的书架上翻出她所想知的,如此一天下来,倒也沉醉其中。
狄禹祥回来,见她围着他打转,眉眼没有郁色,脸色红润,那黑亮的眼睛也甚是有神,心下也是的欣慰不已,在外奔忙的疲累也就不那么乏人了,心有了归处,有休养之所,第二天一早起来,自有精力出外周旋。
这年七月,已至盛夏,萧玉珠胎中孩儿已有九月,狄府因狄增的病好了大半而变得终于安静了下来,狄家村的人走了,来看望狄增的人也不再来了,狄禹祥也不再出门,带着弟弟和族弟们专心向学。
萧玉珠也进入待产,产婆说八月中旬孩子就能落地,这让她与婆婆都庆幸不已,大郎去乡试之前,她肚中的孩子应是生下来了。
因一家子人都是考生,三郎四郎与两个族弟要院试,大郎二郎要秋闺,临考在际,一家子人都安安静静的,生怕惊扰了他们的读书。
萧玉珠这段时日丰满了不少,脸也圆润了许多,肚子也很大,产婆几次来都是肚中是男孩,一家子人也是如此认为了下来,连小四郎都为他的小侄儿把他小时穿过的衣裳从母亲那讨来了,送给了嫂嫂,还欲要把伯伯们打给他的小银锁也要转送给他的小侄儿,说等他长大了当了官,得了与爹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