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信,兄长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他这般年纪,也该娶亲了。
萧知远闪躲了两下,见她白玉一样晶莹的脸板了起来,一下子就不那么温婉了,不由头疼,“你是我妹妹,怎地成了我另一个娘了?”
他这下意识埋怨的话一出,听及自己口中提起了娘,连自己都不禁脸色一变,这下不止他,连萧玉珠的脸色都变了,只见她下一刻就红了眼,还抽了抽鼻子,好一会才道,“就是娘不在了,该她操心的,得我来操心了,你以为我愿意啊?”
萧知远一看她快要哭,低头见长南嘴也扁了起来,一声声叫着娘,要往他娘那边爬,他可是又给吓坏了,也不知怎地,平日无时无刻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活着的他一见妹妹就什么话都敢说,都说得出口,他头疼不已,忙道,“我现下不娶自有不娶的原因,回头说给你听,现下说不得,你可别哭了,你一哭,长南可要哭了,你们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
萧玉珠一听他的自称,眨眨眼看向兄长。
萧知远被她这番看来,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在长南面前说粗话了,他不由得无奈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不会教坏长南。”
“管得愣是多。”饶是如此,萧知远也还是不无抱怨,“哥哥讨老婆都要管,哪有这样的妹妹。”
“那我不管了。”萧玉珠冷笑了一声。
“你管你管,我让你管成吗?”萧知远这下又服贴了。
又与他磨了几句嘴皮,萧玉珠不想跟他这样撕扯下去,就又转过了话,说起了老太君从温北快要到京的事。
“那老太婆……”萧知远把爬向桌子往他娘亲爬的长南抢了过来抱着,为争长南的注意力,他又抱起了长南连抛了两下,又把长南的欢心给哄了回来,这才抱了长南坐下与妹妹懒懒道,“来京就来京罢,至于想住进我进奏院的府邸,老不死的还是多烧几辈子的高香去,至于这辈子她是没门喽。”
“哥哥!”萧玉珠不赞同地看着他。
知道妹妹打小就是个一句话都不允许她自己说错的性子,对他也是如此要求,萧知远也没见怪,也知道她也是关心他,“放心好了,我另弄了一处宅子让她住进去。”
说到了那另一处宅子,他微微一笑,看在萧玉珠眼里他嘴边露出的那抹坏笑简直就像一只刚偷完腥的猫,洋洋得意得很。
“什么宅子?会不会让人有话说?”
“一处大宅子,花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买来的,妹妹你可是不知,这京城里的宅子可难买得很,我这还是跟户部尚书喝了顿酒,才由他帮着入的。”萧知远说完又一笑,宅子难买,但买到他那房子就更难了,那处大宅子是处阴宅,说是闹鬼,每晚都要闹一番媳妇掐死婆婆的戏法,于他来说真是妙极。
“哥哥……”萧玉珠没听到想听的,有些不满地看着避重着轻的兄长。
“反正让那老不死的进我进奏院的府邸那是不可能的事,那是军机重处,她敢闹着要进,我能立马砍了她的头……”萧知远说到这眯了眯眼睛,往空中吹了口气,说来,听自己这么一说,他还挺向往把老太婆的头给砍了的情形,哪怕这便宜了她。
“宅子,”萧玉珠提醒,她不介意多说几句话,只要他能把她想听的话说出来,“什么宅子?买在何处?”
萧知远见躲不过,就把地方说了出来,说罢跟妹妹道,“我也不怕你着妹夫去打听,反正买了,你哥哥的银子也花了,她敢来,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非要不住,我让她赔我银子!”
三万两,他看老太婆到时舍不舍得给他。
左右她既然敢来,他就敢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哥哥……”
“唉,别叫了,哥哥心里有数,你叫得我头疼。”萧知远怕她再说下去没完没了,抱着长南去了院子抛着他玩,站到院子里还朝萧玉珠喊,“妹妹,你自己给哥哥做几个下酒菜,别偷懒,我要吃你做的。”
这么大了,不娶亲不说,还没个正形……
萧玉珠拿他无可奈何,摇着着头挽起衣袖,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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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禹祥这日在外头,得了家里人的传话,知道大舅兄来了,就又匆忙地赶了回家,正好赶上午膳的时辰。
在摆饭的间隙,萧知远跟狄禹祥聊话,“再过得几天,我爹就来了,你这里宅子小,我就不把他接过来了,我另置了一处住处,离你这里半个时辰的脚程,骑马就一柱香的功夫,家里要是没事,你就让珠珠多过去点时间,替我爹打点些家事。”
“好。”狄禹祥点了头。
“听说你这几天四处给穷书生送过年米粮去了?”萧知远斜瞥了他一眼,嘴里有点笑。
“没有四处,就几个相识的,也谈不上是送,就是搭把手,这不谁都有囊中羞涩的时候,我这也是顺手帮了点。”狄禹祥笑笑道。
施恩但不挟恩,这个好,萧知远没理会他的歉词,点头道,“你这个好,结冤不如结恩,你把你看得上眼的在这一年两年里心里记个数,回头说给我听听。”
只要这些人到时能帮得上他妹夫的忙,到时他就替他们打点些。
狄禹祥顿了一顿,明了了他话中的意思,点头朝舅兄道,“永叔知道了。”
他原本想的也是多结交几个朋友,哪怕仅是点头之交也好,认识的人多,其中要是有几个自己人就更好,彼此相互帮衬,日后官途也顺畅些,他先前之意跟舅兄的言下之意也是不谋而合,但眼下他这边有了是舅兄的帮忙,这挑选的人就得更要过几遍眼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他还是得与人深交,先试试深浅再做定笃了。
还好,离他们这一些人春闱还有一年多点,时间还不算紧迫。
萧知远又跟他聊了几句话,等萧玉珠摆好菜上了桌,他们就不约而同的止了外面的话不再谈了,只说了些家常的话,多数话都是围着长南转,长南听得自己的名字在几个人的嘴里转来转去,黝黑明亮的大眼睛也跟着在说他人的身上转来转去,咯咯笑着,等他娘说得他有时也还是乖巧很听她的话时,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非凡,“长南,宝宝是长南,长南乖乖……”
此话一出,更是逗得他的舅父大笑不止,大赞外甥天资聪慧,自识甚深。
萧知远这次呆的时间比上次长了点,但用过午膳不久就又走了。
长南午睡后,萧玉珠就收拾起了他带来的东西,狄禹祥在一旁看着,见她把绫罗绸缎拿出几匹放着,剩下的都放在箱子里堆在一角,把那装满了珠宝,他看着很碍眼的珠宝箱也塞进了箱子,他心里虽然还是酸酸的,但还是故作了平静问,“那头面瞧着也好看,衬你得很,怎地不拿出来戴?”
自他看到兄长送来的东西后他就一脸酸脸,还要故作稳重,萧玉珠心中好笑得很,见他背着手,故作一脸淡然地问了她这话,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她缓了一会,清咳了一声,确定自己不会露馅,微笑着回道,“我只戴你送的。”
狄禹祥听了差点没绷住脸就要面露狂喜,所幸这时脑袋还管用,他竭力绷住了神情,淡然道,“胡说什么,你那么多首饰,有几件是我送的?随得你爱戴不戴。”
说着,不管她还要说什么,他转过身,背着手,嘴角情不自禁往两边咧,一脚一脚晃晃悠悠跟喝醉了酒似的出得了门去,自是一番心花怒放。
、第71章
萧知远那边差了人带狄禹祥小夫妻去看他们父亲来要住的小宅;那处宅子也不大,也只堪堪比他们夫妻俩住的稍大一点;院子虽有一进一出,但一个主院就两个主卧,外院的主堂屋往后靠的两边;也只有小两间的仆人屋。
但宅子虽小,家具却是全了;且都是名贵之物。
萧玉珠看后思索了一下,想来按兄长之意,这处小宅,是打算只住爹和他的。
今日是大捡带了他们来;随后说后面两间大屋子,一间是老爷住的,一间是他们大人住的,家具都是让人先摆放过的,如若她不满意,再差了他们搬就是。
两处主卧摆放的什物都整齐得体,该忌讳的都忌讳了,想来先前给兄长布置屋子的人也是用了心,萧玉珠没挑出错处来,也没动原先的摆置。
再回了前院,打扫的两个仆人见到他们出来,又与他们施了礼。
“奴仆都是大人原先身边用的人,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吩咐了他们就是,他们什么都做得,平日若是有事,差人叫了他们就是。”大捡说罢,朝他们抛了个眼色,这下原本还拿着大扫帚的两个小仆拖着两个扫帚舞了一段气势十足的武,扬起了地上一群没扫净的冬日枯叶……
萧玉珠从父兄住的地方走过一趟,虽说里面都已安排妥当,用得上她的地方不大,但到底还是女儿家心细,隔天就狄小七送了父亲在家惯常盖的被褥枕头和茶叶过去,家里常用的青花瓷茶杯她这里还存有一套,也让狄小七送了过去。
这厢萧远通没两天要下船进京,那边萧老太君也要到京了,狄禹祥这天出去回来告诉萧玉珠,道岳父大人要早老太君几天到京,而萧老太君那边耽搁了时间,要晚几天进京,大概要到除夕夜那天才能进京了。
萧玉珠听了点了下头,狄禹祥原本以为说完还以为她有话要问,哪想她一句也没问,回过头继续与先前说话的喜婆和桂花说置办年货的事去了。
狄禹祥本来还想着要是她问老太君为何耽搁之事,他要如何委婉地说出大舅兄好像根本不怎么想让老太君到京里与他们一起过除夕的话出来,哪想她根本没问,倒省了他得罪大舅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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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通是在小年二十四日这天下船,这天船刚进京城运河最后一段,要到卯时才被放行进京,但寅时萧元通就穿戴整齐出了舱,随侍过来的老榆头在他开了门后,听到动静从旁边的小屋里出来,见他往船头走,不由问他,“老爷,您去哪?”
“去外边看看。”
天还没亮,外边还黑漆漆的,停在歇口的船有不少,但每条船上的檐上也只挂了几盏油纸灯,火光看着零零星星,在冬日寒冷的夜晚看起来都让人觉得身冷。
见说话间老爷已走了几步了,老榆头忙回屋拿了厚外袍,边披边赶了上去。
“外面冷,老爷,您去外头看看啥呢?”
“就看看。”萧元通呵呵一笑,走到船头,看见守夜的护卫一见到他就要施礼,他忙摇了手,“莫多礼,莫多礼,我就出来走走。”
说罢走到了另一头,抬头看天,看到天上还有着星光,他呵呵一笑,说,“有星星,看来等天亮是个晴天。”
“诶,是,是个晴天。”这一路来,老榆头见他脸上的笑比他前面伺候的那大半年脸上的笑不知多了多少去了,他知道老爷上京要见公子小姐心中高兴,就是他这外人看着了,心情都能好上一分。
“现在风吹得急,希望到时天亮风能小点。”
“河上风大。”
“是啊,码头边要是能小点就好了。”
“哎,可不是,小点好。”老榆头没睡饱,打了个哈欠,虚应了一句。
“小点好啊……”萧元通搓了搓出来没多久就冷了的手,看着京城码头那边的方向说,“我家女儿是个死心眼,肯定是一大早起来就要来河边码头守着了,这风可莫冻坏了她的好。”
老榆头正打着连绵不断的哈欠,正打到嘴里这个的中间,听了这话,那哈欠停了,他看着老爷子,这下是完全明白了他这是为何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要出来看天色了,听他这话啊,他这是担心着天不好下雨淋了女儿,又担心着风太大冷了娇娇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老榆头摇了摇头,叹着气与萧元通道,“老爷,进船去罢,冷着了,小姐也是担心您呐……”
“是啊。”萧元通朝老榆头点头,又道,“睡了一会,梦里就被他们兄妹叫醒了,现下是睡不着了。”
老榆头沉默了好一会,他当镖师那些年在外走南闯北那些年,近家快要回到家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时刻,想着就快要见到人了,怎么睡也是睡不着。
他能理解,又叹了口气道,“也是,就快要见到他们了,怎么睡得着?”
萧元通点了点头。
夜晚的河岸很静,冬日的早上总是要亮得晚一些,星星都没走,看来还是得再等一会,萧元通又看了看天色,他这时也是有开口的**想说几句,就与身边的老榆头说起了话,“我跟珠珠她哥哥也有很多年没见了,他当年从府里走后,我答应过他们娘,在我死之前一定要为她找着他……”
“唉。”老榆头唏嘘。
“找了很多年都没找着……”萧元通说到这,笑了笑,沉默了很久低着头叹了口气,“着实不好过啊。”
“确是不好过。”老榆头也跟着叹了口气。
“找着了就好,找,找着了就好。”萧元通说到这,犯了口吃,别过脸捂了捂发疼的胸口,在黑夜之间掩了自己红了的眼眶。
找着了,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如释重负,只要人没事,就什么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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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狄府,萧玉珠半夜就醒来了,她悄悄下了床,去了厨房,自以为自己动静小,神不知鬼不觉,但等她擀好饺子皮,正转过身去看厨边那个小灶上用小火煨着的鸡汤时,她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了门边,她差点吓一跳,等看清人是她家大郎后,她当下呆了呆,随后连忙走了过去,“怎地就起了?”
“嗯。”狄禹祥应了一声,没回她的话。
萧玉珠见他身上的外袍是披着的,而不是穿着,担心就起了,“外边冷,你回屋再躺会去。”
“不了,我在门边站会,醒醒脑,一会就进屋去。”
“你醒什么脑?”萧玉珠哭笑不得,“时辰还早着,你歇会去。”
“你不也没歇着?”
萧玉珠听得怔了一下,回身去洗好手擦干,又回来与他好好穿着衣裳,口气柔得就像一汪春水,“听话,回去歇一会。”
“不了。”狄禹祥俯下头,把脸靠着她的肩膀上,口里还带着几分没褪去睡意的慵懒,“你在给岳父大人和舅兄做早膳啊?”
“还有给你和长南做。”萧玉珠探出手,轻轻揉着他的脖子。
“嗯,我知道。”狄禹祥抱住了她,“我陪着你。”
“大郎,”萧玉珠忍不住,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在他额头亲了亲,用跟轻柔与长南说话一样的口气轻轻地跟他说,“我忙完就来找你,你回屋若是睡不着,就去外屋看看书,就当是陪我了好罢?”
“不好。”
“大郎。”萧玉珠无奈。
狄禹祥也知自己这样行不通,太像个小孩,而不是那个可以让她依靠的丈夫,过得一会,他闷闷地道,“那我回外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