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珠再明白不过,这世上的道理,最终总是会站在较强的一方,这也是明知兄长行凶险之事,她自猜出一些情况后,也没劝过一字半句,甚至连句担心话也不说的原因。
就拿现在来说,兄长若是没有权势,主家岂会出手为他们关住老太君?
而任何事都有翻盘的机会,为了不被人欺辱,兄长只能去变得更强,没有人会绝对帮他,他只能靠自己去拼博,萧玉珠知道她说个担心的字都是替他增加担扰,她担心他都来不及,已不愿再为他添负担,所以她所做的就是一句话都不说,看准时机,当机立断就先掐了老太太这条会祸事的祸根。
老太太的事暂且解决后,萧玉珠虽然说有些放心,但也没全然轻松,她自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老太太在淮南掌了支族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只要她没死透埋进土底,还是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等人关起来后,萧玉珠又才后知后觉了一些先前她没有想全的事,这段时日,老太太是万万死不得的,祖母去逝,兄长作为嫡长孙虽不用丁忧,但不究要扶棺还乡之事,单三月的守孝期都是逃不了的,而考课院的呈禀就在这段日子,主事的兄长不能在守孝上浪费时间,倒是外面的人这段时日想盼她死了的好……
千思万虑,这时候把她关起来是最好的,所以主家那边就是这么做的。
萧玉珠也是之后才把事情想了个通通透透,自己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嫁入狄家后,家常的一些事用不了动什么脑袋,她仅靠本能就能把周围看个分明,已习惯于不怎么动脑,自进京后,她动脑子的地方就算多了,也多是要应对来京的家里老太太,妹妹这些人,这也还是她能应对得过去的,但自从见萧家主家的人,见过他们就是个小姑娘说绝人后路的事,也能嘴里说得甜蜜后,她这才惊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自以为是的聪明,在有些人的眼里,怕也只是小聪明。
所以,把事又想得深了一点的萧玉珠已自己吓住了自己,为了不给兄长添麻烦,她也想出外先静观变化一段时日,也冷静下脑子看看局势,也好决定日后要知道怎么应对。
但在出京之前,因狄家人的不日就到,萧玉珠也还是每天忙得很,京都的冬天要比南方冷,穿的衣袍要比南方厚,为表一点心意,她先是替这些人准备了衣袍,又到处寻买羊的农家,把肉买回来冻上,为着他们的吃食,又差人寻了可靠老实的煮饭婆子过来,就是洗衣打扫的,她也另寻了一个。
这些事,虽说都是差的人去做,但也是事事需萧玉珠过问决定细处,所以比起天天往外跑的夫君,她也是自早上一睁开就忙到晚上天黑,比起他的忙碌她也是不遑多让。
而在狄家人快要到京的这段日子,京淮运河上的狄家人差了可靠之人送了信到狄府,说他们前几日见着了船队的另一条船上有萧家的人,他们已找船队里禹鑫岳家的人去打听过,那是萧家的人不假,他们不知为何,不表姓名,不出舱门,船停在码头短休的时候他们也不下陆地,隐在了船里一路一个来月不出一声,狄家人觉得萧家人此等鬼祟之举不合常理,所以在确定他们是萧家人后,就急差了人送了急信过来先朝他支个声。
狄禹祥一展开信看后,当下连外面的儒袍都没顾得叫妻子送来给他穿,把信合拢在掌心急步出了门大叫着狄丁,“快牵马,走,去舅老爷处。”
他说话已接近厉声,在院子里带长南玩的萧玉珠从没在白日见过他这般失态,眼睛不由微微瞪大了一点,还没等她说话,他已跟在了跑着出了门,去门边牵马的狄丁身后。
不得片刻,门外响起了马鞭挥打的声音,随即马儿昂啸一声,蹄声急促响起,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萧玉珠还没回过神来,坐在小板凳上的长南先是听到父亲的厉喝声,这又见到刚刚喂他吃食的娘亲端着碗不理他只往门边看,受到冷落的他抬起胖呼呼的小下巴看着天,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小肚子前面,等姿势一摆好,他随即张嘴一咧,痛快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第80章
“长南……”儿子的哭声让萧玉珠回过神;把哇哇大哭的小儿是抱到怀里;喂了他一口碎肉。
长南吧唧了下嘴,抽抽鼻子嗯嗯两声;把小脑袋依偎在娘亲暖暖的胸前,小手紧抓着她胸前的衣裳;知道她逃不了;顿时就不哭了。
哄好儿子,萧玉珠轻吐了口气,见关上门的桂花朝她看来,她向担心的丫头笑了笑,“别担心,没事。”
“诺。”桂花福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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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知远看着狄禹祥带来的信,眼睛越鼓越大;不等看完,他走到门边招来属下,在属下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人就领命而去了。
“大兄……”狄禹祥看他。
“就这一封信?”
“是,我看过信就马上过来了。”
“我已派人去船上查了。”萧知远挥袖,让他坐下,“这事我会在船进京之前查个底朝天。”
查不清,那船也休想进京。
“你们狄家的人是哪几个,等会跟大捡说一下,我让他带他们先进京。”萧知远瘫在椅子上大力地吐了口气,“这些不消停的狗娘养的。”
狄禹祥清咳了一声,不语。
萧知远看着空中一点想了回事,转头又对妹夫道,“我让小捡送爹和你媳妇儿子出去,你留下来,如何?”
他这妹夫是个人才,萧知远需要他帮他这一把。
“依舅兄说的就是。”狄禹祥也没多想,萧知远说了,他也就答应了。
“好好跟她说说。”萧知远见他答应得甚快,倒差愣了一下,遂后又道,“就说我身边没人,得你帮我一下。”
狄禹祥笑了笑,“珠珠不会怪你,你就放心。”
回头回去,他与萧玉珠一说,萧玉珠先呆了一下,过后苦笑了一声,道,“帮帮也好,于你也好。”
多经些事,好过埋头只读圣贤书,有些道理书上看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得亲自体会了才能真正懂得。
但话是这样说,想是这样想,她还是忍不住愁眉苦脸了起来。
两个最亲的人都留在年后凶险的京中,她却要带着老爹幼子躲灾,这滋味,岂是好受的。
狄禹祥也懂她的担心,想出言安慰她,却又无从安慰起,只得伸手抱住了她透着清香的娇躯,轻叹了口气。
“没事的,”他想了半天,从嘴里挤出了话,“等舅兄这边忙完,我就接你回来。”
萧玉珠笑了起来,“差不多的时候,就来接我回罢,一家人不能分开太久,要不哪像一家子。”
她笑得桃花眼又弯弯,整个人明艳动人,狄禹祥低头去吻她的嘴,半晌与她分开后在她嘴边喃喃,“你还没走,就有些舍不得了,怎么办?”
萧玉珠抚着他的脸,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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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家人先于原定到的时辰早一天到了京城,他们被萧知远带走,一个也没在狄府露面,萧玉珠先前为他们到来的准备有一些用不上,还好衣袍和吃食这些可以送过去,住的地方和请来的煮饭婆子和打扫婆子这些就用不上了。
因此也多费了不少银子。
没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这天,萧知远就派小捡带人送走了父亲,妹妹和外甥。
萧玉珠走后,狄禹祥就住进了进奏院萧知远的院子,从早到晚,翻着舅兄要动的人的文册,从而也从其中看到了许多。
舅兄看着要动三派中人,看似鲁莽凶险,但细究下来,其凶险程度比他先前以为的至少要少一半之多。
就像他要动清派中人,但他动的不是御史大夫如翁的亲派,而是清派中与如翁不和的监察御史众人。
此监察御史总共六人,皆为从八品官,没有奏事连朝堂都进不得,就是有事得令上朝禀奏,也只有从侧门进的份,但这几个人手中权限广,跟如翁一样有监察内外官吏之权,分察六部百司,且能常年行走全国各地监察官员,连御史大夫本人他们都可弹劾,所以他们与如翁同是亲派之人,且挂在如翁名下,但与如翁却有甚多闲隙,多次为一些事有些纷争,与如翁现今是面和心不和。
动他们,如翁不会发作,可能还会因为此举可铲产同派之内与他不同意见之人,他还会助舅兄一臂之力。
而左*派中人,舅兄动了那曾为东北大富商,现为东罕州知州的曾倍福,而左相的亲弟弟壮武将军董策名字的旁边,写的贿银也不少,但却在不办那一堆的名单里。
右*派也亦如此,凡是涉及右相亲信的位高权重者,一个都不打算动,动的都是与右相有旁见之人。
狄禹祥把舅兄给他的文书全部看罢,脑海里只一行字:柿子全挑软的捏!
现在外面风声造得风风火火,三派都绷紧了脑筋等着天塌,而左右两相这几天家里的门槛快被人踩破,都等着上朝那天给这考课院主掌临门一击……
但,如果动的人里,没有百官为首的那几个人的事,这岂不是诸大臣面面相觑之事?
不在他们庇护范围内的人,他们能举全力反击?
这些人精,不会做这些于己无益之事。
所以,此次清洗虽还是凶险,但其凶险程度,完全不如狄禹祥先前与友人所料的一半之多。
看过后,狄禹祥对舅兄的才干也是叹为观止,他现在也是真明白了为何他这舅兄单凭个人之力就能走到如今这地位,这等心思,他如若不是现下亲眼所见,是怎么猜都猜不透的。
狄禹祥叹服萧知远心思,但萧知远这时还是没有放松探知外面的风声,经他之手出去的狄家人也四处散布消息,把要抄家的那些人从左右两相的两家,到御史大夫的远亲,个个说得绘声绘色,煞有其事。
元宵这天,左右两相,御史家的门更是被踏破了,眼看开朝在际,三派中的人全都涌进了他们为首之人的府中,都顾不得遮掩,只求能得上官一句保话,方才安一点心。
这厢狄禹祥为萧知远做文书之事,萧知远也没避讳他,他筛选着这一次要动的人,口说一句,就让狄禹祥记一个。
这一次,他又要办那堆的人里放过了两个贪腐之辈,提了三个行贿的下官进了要办的名单。等他说到要放第二个的时候,狄禹祥见他放过了两个四品官员,不由眉一挑。
萧知远看到,拿着手中录册笑着问他,“怎么?有话要说?”
狄禹祥摇摇头。
萧知远懒懒靠在椅背上随意地看着他这个妹夫整理出来的录册,翻了一会,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才接着道,“前面那个,和现在这个,嗯,分别于昨天搭上了卫大人和董大人,先不动,喏,这个也一样,到时跟那些一起办,先让他们再舒坦地活一阵。”
说着,他把册子扔到了壮武将军那一堆。
“他们什么时候办?”狄禹祥看了那些大官大员一堆的册子一眼。
“最后办。”萧知远拿手指着自己鼻子,笑嘻嘻地道,“等我能保住自己的命的时候办,你看如何?”
“全国清肃之后?”狄禹祥猜。
“聪明。”萧知远赞赏地拍了下桌子,又重拿了一册再看。
狄禹祥提着笔,在他看册之时不声不响地低着头看着纸面想着事。
等萧知远这一次再筛选完已是半夜,萧知远扔了手中最后一本录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与狄禹祥道,“这些人你看如何?”
“大兄至少有七分全身而退的胜算。”
“嗯。”萧知远在书屋里捏拳动展舒展了□子,等动舒坦了一点,才淡道,“但还是要小心为上,狗急了会跳墙,反咬起来比谁都凶,且不到死都不会松口。”
狄禹祥点头,看着舅兄的眼里不免有着深思。
看来,这为官之道,他要学的还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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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查明进京城的人是萧家二爷长子萧承超所带领的一干萧家子弟,萧知远才下令让人把船放行进京。
这些人一靠近码头,就让萧老将军那边派人接走。
说来可笑,这些人在船上隐身近两月之久,竟是因萧老太君送回去的一封信,信上说萧知远乃薄情寡义之辈,忘恩负义之徒,如若知道他们进京让给他们谋事,定会在他们没进京之前半路谴送了回去,便就要他们乔装进京,一字不露,悄悄进京后杀萧知远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就是送他们都送不走,而有她这个亲祖母为他们操心,他们前途可望。
薄情寡义之辈的萧知远知道内情后,不免哈哈大笑了好几声,心道老太婆还是挺了解他的,同时他也不免怜惜老太婆偷鸡不成倒把米,其实他乃淮安萧家之人,日后难免要用到同族,所以就算同族里的人他没几个看得上的,但他还是会先于别人在家族里挑选子弟扶持,但老太婆这一举,可把这些个听从她命令的萧家子弟害苦了,萧知远可不会扶持这些个蠢笨的萧家人给自己的为官之路添堵。
温北萧家主家族长已进京中,有了族长坐镇,萧知远也不担心自家人会给他拉后腿。
主家族长不是一般的人,他兄长归德将军萧青的官途全是他一手在其背后打点,而萧家能在温北温南这一线的十将五帅能占两席之地,其中不乏有他的功劳,其人手断高超,城府极深,这也是萧知远极力请他入京的最大原因,有力挽狂澜之能的族长坐镇京城,哪怕主家这次不会主动伸手帮忙,也给足了他底气。
而在这一次里,如若他全胜,文武百官中也不乏会投靠萧家之人,有甚知京中事的族长在,萧知远也不必担心自己家的门下来些打秋风的猫猫狗狗来添晦气。
待到正月二十,萧知远已万事俱备,只欠皇帝上朝这股东风。
、第81章
朝廷中事;萧玉珠身为内宅女子,以前只听府中几人略略提过,她也听过一句半句;多的对为官之人的了解;还是从她娘说的和外祖给她的书中知晓,后来嫁进狄家,所知的也不多,而前几日她对上老太君之事虽说没出岔子,但她身为当事人;再明白不过自己的想法;仅差一点点,她就差点毁了兄长的事。
此事终还是让她知道了她想得再多;只要没想到位,那于事无补不算,且还会引来祸事。
而如若想料到事情,那么至少要对全局有个认知,而不是自以为是的想当然耳,于是,她让小捡跟她说一些他知道的那些大人的事情,只要是小捡但凡知道一点的,她都让他给她说得详细。
以前她觉得这都是男人的事,她一介妇人就不想管那么多了,管好后宅之事即好,但只有事到临头,才知道要做对的事,哪有这么简单,所知所学所动的心思,竟是不会比主外的男人少上一点……
萧玉珠也隐约明白了为何当一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