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却是抱住苏白芷道:“好阿九你别气。我就知道你聪明,一定能猜到个中缘由的。你看,我都跟你说过了。要死,我也是流芳百世的。”
“呸!”韩敛吐了口唾沫道:“如今这情形我看你怎么收拾!欺君大罪是要诛九族的,我看,到时候我们两一起被砍了算了。”
“九族还包括父皇呢……要砍,第一个砍的就是他。”韩寿喃喃道,见韩敛又扬起竹板,忙告饶道:“那场大火可是烧的全建州都知道五皇子死了的。这素衣缟冠只当是给娘再办一场丧事了,今儿也是娘亲的忌日,只当是儿子给娘的一场孝心,娘定然不会怪罪于我的。”
“我知道你不爱当这皇子,可你这做法未免愚蠢太过极端了。”韩敛蹙眉道。
“我演这戏是给天下人看的,又不是给我父皇看的。”韩寿笑道:“自古君心难测,尤其当今圣上这个君主,想骗他,我相信自己没这个能耐!”正如韩敛所说,儿子想骗老子,这个难度极大!
韩敛狠狠地拍了下韩寿的后脑勺道,“你知道便好。今儿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都来了几回了。我看他就是不信你小子会死。你给我自己去自首,别连累我!”
“好拉。”韩寿拉过站在一旁的苏白芷道:“今儿这摆的是状元郎韩寿的灵堂,五皇子要顺顺利利地死,还得父皇点头。要去,我和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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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芷万万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见皇帝,便是如此情形。
自始自终,皇帝的眼神都不曾放在她身上,她低头跪着,便听到皇帝带着不可抵抗的威严,沉声问道:“你就这么不愿当皇子,竟不惜诈死?”
“是。”身旁的人窸窸窣窣,她原以为韩寿定然也是怕的,没成想,他却抬起了头,迎向了皇帝的目光道:“是,这皇子,我不愿意当。”
“为什么?”皇帝说话,就是这么言简意赅。随即却是从书桌上扫落所有物件,直直砸向韩寿身上,显见着,他是暴怒了。
韩寿动也不动,任东西砸到自己身上,不卑不亢地磕了个头,这才道:“父皇,儿臣志不在天下,做不好这皇帝。在民间十多年,我早就过惯了闲散的日子,我过不了这每日批阅奏折的事儿,更做不了父皇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好皇帝。更何况……”
韩寿顿了一顿道:“父皇,母妃是不是不曾告诉你,在这深宫里,她从未开心过一日?”
当真皇帝的面,韩寿慢慢牵过苏白芷的手道:“母妃虽不曾说,我却知道,母妃从未开心过。皇宫里荣华富贵,却不如她在宫外的自由一日。父皇,你登上这皇位,却负了后宫一众女子,更是负了母妃。当年你明知道是淑妃害死了母妃,为了倚仗沈研,你忍了下来。你要这天下安宁,我理解。可终究,你还是负了母妃的一腔深情。第一次见到苏九我便想,若是母妃当年能如苏九一般自由自在,如今,她是不是还能开开心心地活在这世上。”
苏九暗骂一声,韩寿这混蛋,方才还将自家老子吹到了天上顺道将自己踩到了泥里衬托他老子的伟大,瞬间,又要利用她勾起他老子对于他娘亲的愧疚之情。这张牌打得……
她适时地略略抬头,尽量让皇帝看到她的角度是楚楚动人,温婉清秀的,韩寿捏了捏她的掌心,抬头道:“当年母妃在阿九这个年纪,想必已经遇到父皇了。当时,她定然是极美的。听外祖父说,当年父皇便是闻到了母妃调的香,才被母妃吸引住了。想我四岁便没了娘,就连娘的香都未曾闻上一回,我……”
韩寿哽咽地抹了把泪,苏白芷侧脸看过去,还真的落了泪,情真意又切,他又道:“父皇,母妃死时便叮嘱过儿子,若是可以,便过普通人的生活。儿子无经世之才,却也想能护着自己喜欢的女子。阿九她这般单纯,如何能应付得来这后宫?当日为了救她,儿子不得以才恢复了这皇子身份。如今,天下人都当这五皇子已经没了,只要父皇一点头,儿子便能继续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既全了儿子的念想,也全了母妃的遗愿。若是能如此,想必母妃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
遗愿……韩寿你狠,竟连遗愿这招都用上了。苏白芷低着头,闷不吭声,心里却暗潮汹涌。
一番话,说地皇帝忆往昔,思现状,可却仍是半句话不说。韩寿抬眼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他虽是蹙眉,却仍不为所动的样子,咬牙正要用杀手锏,搬出韩敛当日为全天下牺牲了自家产业,如今也是他报答韩敛的事儿时,皇帝却是开了口道:“你若是真不想当这皇帝,悄悄离开便是了。带上这女子,寻一处住下。天下之大,朕上哪里去寻你们。你又何必回来?”
韩寿愣了片刻,方才道:“儿子如今不是一个人。儿子隐姓埋名不打紧,可我不想连累自己的女人也不能以真面目做人。这益州城,没几个人真的认识儿子。诏告一下,谁还敢怀疑我的身份?儿子虽是换了身份,却也想在父皇最近的地方活着,尽自己的孝道。”
“朕若是不肯,你当如何?”皇帝横眉道。
“父皇若是不肯,儿子也无法。为了不让父皇被天下人耻笑有这么个装死欺君的儿子,儿子只能真的去死一死,假戏真做一回了。”韩寿深深的俯□去,悄悄地拉了一把苏白芷,苏白芷忙跟着磕头。
“你!”皇帝哼了一声道:“好的不学,倒是学会市井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你真是能耐了。罢了罢了,当初终究是朕负了你娘,你娘的临终遗言,想必是对朕说的……你去吧。只是从今完后,你不能再叫齐钰,也不能再唤做韩寿,你……改名叫韩金玉吧。”
“谢父皇。”韩寿这次,终于是真诚的低□去。
皇帝拂了袖子,方才走出殿外,苏白芷松了口气,回头去看皇帝时,他那双眼,正如鹰凖一般狠狠地盯着她看。
苏白芷身子一软,待他走远方才掐着韩寿的胳膊说道:“陪你来这一趟,我的小命都短了一半,若是日后你对我不好,我便将你交给韩公,送你去回炉再造,韩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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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京师益州的人惊讶地发现,原本的十里香风香料行改头换面,换做了一家叫“金玉满堂”的玉器店,而店主韩金玉同前些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韩寿样貌颇为相似,只是面上多了两撇胡子,见着更加年长一些,却也更有魅力一些。韩金玉待人更是平易近人,在玉器店里遇着看着顺眼的姑娘,那玉器的价格还能给个大大的实惠。
韩状元待人客气有礼却似有段距离,可韩金玉却是同老幼妇孺都能聊上两段。据韩金玉自个儿说,他便是因着面貌相似被韩敛韩公收为干孙子。而韩金玉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看,我跟韩状元是不是长得很像?”
于是,短短几个月内,全京师的人都知道了金玉满堂有个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待人极为亲厚,为人更是幽默的掌柜,更为重要的是,做生意童叟无欺,京中的许多官家妇人都以能拥有一件金玉满堂的玉器为荣。
苏白芷抬头看了一眼金玉满堂的对联,“玉可啄可磨不可失其泽,商勿奸勿诈应以诚为本,”不由地摇头叹气,谁能想到,这家店里为人称道的店主就是天下最大的奸商。
店中的韩寿正同一个美貌少女聊得开心,抬眼见了苏白芷,连忙收敛了神色别了那少女,笑着问苏白芷道:“怎么样,这玉器店我经营得不错吧?”
两人到了后堂,苏白芷眯着眼睛笑道:“不错不错。”拂净了椅子她坐下,这才扬了眉问道:“你当初说不要离开京师,要为皇上敬孝道,我如今听这话,怎么极为怀疑?”
“这你可不能怀疑!”韩寿道:“我原本就是个以孝为先的人。当然……”他搂过苏白芷道:“若是在京师,咱们这生意才好越做越大,更何况,在京师,有人护着咱们,即便是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也没人敢拿我如何啊。”
韩寿贼笑兮兮,苏白芷唉声叹气。
谁能想到,韩敛便是前朝最大的商贾。即便后来渐渐收了在全国的产业,可实则,暗地里他却仍然在经营。整个大齐暗里最有钱的商人,一个动作便是牵一发动全身。
别看韩寿如今经营的金玉满堂小,实际上,西南整个玉城的玉石矿全是韩家的……
还有煤,丝绸庄,金矿……你能想到的,韩家都有涉猎。
另外,韩家早就将生意深入到了邻国大周。
当初从皇宫出来,韩寿笑嘻嘻地问她,如今他既不是皇子,又不是状元,就是普通百姓一个,或许生活艰难,她怕不怕,她还认真的思索了半日,方才回答他。
“没事,我能赚钱,我养着你。”一个普通的男子,估计日后的生活也好过,不用想这么多,只需要好好过活,养家糊口过好日子便好啦。
苏白芷的想法很单纯,很美好,很……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当初韩寿是打心眼里憋笑憋的痛快吧?若不是那日韩敛将她喊了去,将韩家大致的产业跟她说了一遍,她还不知道,自己身旁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山。
婚期越来越近,她的压力越来越大。
“你当皇帝真这么好说话呀,这皇子说不当就不用当了?”韩敛笑眯眯地看着她道,“当初是我入了皇宫将韩家的账本扔在皇帝面前他才放人的。”
治理天下,明里为政,暗里为经济。
当今皇帝也不傻,若是将来的经济命脉能握在自家儿子的手上,总比落在未知的人手上好吧?
她说呢,当初皇帝怎么就被韩寿那两滴眼泪给骗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初皇帝看着韩寿演这出戏看得也挺欢快,韩敛送他去演戏的时候,估计也很开心。
这可怕的一家子啊……苏白芷泪目,她真是一只小白兔误打误撞入了狼窝了。
“我不想嫁了……”苏白芷蔫儿道。
“什么?!”韩寿顿时弹了起来,“那怎么行!”
好不容易骗回来的娘子,生米都快煮成熟饭了,她却想把火就这么掐灭了,那怎么成!坚决不成!
“怎么不成!”苏白芷摔桌子了!上辈子嫁个人就各种苦,这辈子想找个普通人安逸过一生啊,可韩敛这几日总抓着她去看账本儿,她看呀看呀看……
压力好大。这么多的账目这么多的人情关系。看韩敛如今是打定主意要当甩手掌柜了,韩寿更不必说,祖孙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狐狸样——她怕自个儿当不了这当嫁主母啊!
“当然不成。”韩寿拿起桌面上的喜帖扬了扬道:“老狐狸老早便把喜帖发出去了。这会只怕连建州该收到喜帖的人都收到了。你若是跑了,我上哪里去找个人同我成亲?”
“什么!”苏白芷震惊,这怎么就发出去了?韩寿指了指角落那一堆的礼盒道:“你看,连礼都有人送了,你不想嫁也不成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在送喜帖的时候便扬了消息出去,说自个儿最近对各种玉石情有独钟。你看,这会大家送礼来,一色儿的好玉。瞧大家多么善解人意,这晶莹剔透的翠玉马桶哟……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韩寿喜滋滋地打着算盘,将苏白芷圈在怀里道:“若是老头再逼你看账本,我带着你一起离家出走。一起去大周,看看仲文兄这皇帝当得舒心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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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十五年八月初八,苏白芷大婚。
大婚之日,十里红毯绵延,红毯两侧奇异地摆满了一球又一球的绿色刺儿头。直到新娘下了轿子,两侧围观的人才惊讶地发现,新娘的身上竟是散发出醉人的花香。微风徐徐,那花香便随风飘散四处,迷人地让人不能自拔。
新娘边走,便有人往她身上洒下各色花瓣,当真的是步步生香,步步生花,宛如仙女一般。
沈君山就站在人群中,看台阶尽头,韩寿带着笑意,面上略带着紧张。直到接过苏白芷的手,他方才舒了口气,低低地不知同苏白芷说了什么,苏白芷赧然一笑,略略低了头。凤冠下,风一吹,隐隐地能见到苏白芷如玉的面庞,美得惊人。
那一年,他被母亲逼着去迎娶嫂子进门时,他也是这般,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了喜服,那时的婚礼极为低调,可他却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了她对未来的期许。
倘若,倘若那场真是他的婚礼,如今,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沈君山怔神了片刻,方才察觉自己又开始神游了,不由地轻笑。
沈之宸曳了曳他的衣角,沈君山低了头,听他奶声奶气地说:“二叔,你看姨娘,真像是仙女。”
沈君山揉了揉他的头,“嗯。”
沈之宸仰着头,见自家的二叔不知道为何,眼睛似乎红了,又拽着他的手问道:“二叔,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沈君山揉了眼睛,笑道:“入秋了便起风,风大,迷了二叔的眼睛。”
“哦。”小小的沈之宸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可分明这场景极为热闹,二叔脸上也是挂着笑的,只得揉了揉肚子说:“二叔,宸儿肚子饿了。”
“好。”沈君山笑着牵起他的手道,“二叔带你去吃姨娘的喜宴。”
一抬眼,苏白芷随着韩寿渐行渐远,她永远不会知道,这嫁衣上的香,是他费了四年时光,搜集了天南地北的奇异香料调制而成。当时他便想着,若是有朝一日秋儿能复活,他会将这香用在她的嫁衣上,将那日的喜庆永永远远地留住。
幸好,纵然此刻,她身旁的不是他,可这香却用上了。他余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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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芷成婚后,反倒比婚前还更忙。对内做好当家主母,对外做好御香坊的东家,时不时,应太后之约前去促膝长谈。
到隔年时,京师里第二家瑞昌香料行正式开了页,不偏不倚,正是开在金玉满堂隔壁。于是,一场买玉赠香,买香赠玉的活动彻底拉开了序幕。
忙的正热火时,从朝中传来消息,说是大周特地派了香使来大齐,想同大齐的调香师比试比试,做为御香坊坊主的苏白芷毫无意外,成为大齐调香师的代表。
上一回斗香伤筋又动骨,险些将小命都搭进去了,严格说起来,能赢不止靠实力,还靠了运气。幸好这一年同沈君山偶尔斗香,这调香的功夫渐渐长了许多,可这心里还是没有底气,若是这回败了,丢的可不是瑞昌的脸,而是整个大齐的。
自接到消息之后,苏白芷便潜心调香,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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