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避开苏糕的手,笑道:“姐姐,谁告诉你我要吃生米的?”
“你难道还能煮成粥?”苏糕见苏糖并无寻短见的意思,便缩回手,改坐到苏糖身边,和她一起闻米香。
苏糖俯在苏糕耳边说了几句话,苏糕惊喜道:“能行么?”
苏糖道:“应该行的。”
苏糕道:“但你是以喂雀儿的名目讨米的,为妨人生疑,这会总得随意撒几粒米在窗口意思意思!”
苏糖一想也是,极是不舍的掂了几粒白米搁在窗边,又抖抖荷包里的米,极是肉痛道:“荷包太小,只装了这么一点,拿走几粒而已,都扁了许多了。”
季府种植的花草多,多有雀鸟栖身。很快的,就有两只麻雀来啄食大米。苏糖眼睁睁看着麻雀把窗台上大米都啄食完了,施施然飞走,不由瞪眼道:“这两只吃白食的家伙。”
至晚,梨花等人送来最后一餐奶,听得苏糖说麻雀能吃,把大米都吃完了云云,不由掩嘴笑道:“府中多雀鸟,也不怕人,到处啄食的。这儿有米,它们自然会飞来的。只是不要让它们落了鸟屎在窗台上,熏了两位小娘子。”
苏糖笑道:“一吃完米就飞走了,哪儿肯停留?更别说什么鸟屎了。”
苏糕却怕苏糖玩米,手沾了脏东西,已是吩咐梨花道:“梨花姐姐,另吩咐人提了洗手的水进来罢!”
苏糖又吩咐要山泉水洗手,不要井水。
待梨花和梅花告辞了,苏糖便俯在门边看外面值夜的婆子,见她提灯笼巡看了四周,接着提了水壶稳在小炭炉上,这才坐到台阶下,摇蒲扇纳凉,并没有注意这边,便掩好门,垂下帘子,嘴角弯弯对苏糕道:“那个季嬷嬷的炭炉不大不小正好呢!”
苏糕怕苏糖病后身体虚,力气不够,已是帮着搬了一块软垫放到地下,再帮着搬了药碘子放到垫上,看着苏糖倒了荷包里的米去淘洗,又撮了放到药碘子里,她便坐在药碘子旁边,有模有样的碘起米来。
苏糖看着苏糕只碘了几下,就有些喘息,忙让她歇息,自己接手,费了吃奶的力气碘起来。
苏糕见苏糖也开始气喘乎乎,忙让她停下,沉思道:“要不,先泡软了再磨,可能容易些。”
“我饿了,等不得了。”苏糖又磨几下,看着米虽没有成粉,但都碎了,便撑着站起来道:“可以煲了。”说着捧起角落的小香炉,感觉一下重量,喘着气道:“狠狠砸一下,季嬷嬷就会昏过去吧?”
苏糕摇头道:“要不,别砸昏她了,咱们就直接开口,说跟她借炭炉子用用?”其实,其实我是怕,咱们力气不够,砸不昏她。
苏糖摇头道:“不行的,一旦她知道咱们煲米糊糊吃,是肯定要上报的,到时咱们就没得吃了。”
苏糕想了一想,咬牙道:“那你喊她过来,我来砸,我力气大些。”
苏糖马上把小香炉交到苏糕手里,蹬蹬跑到门边,拉开一条门缝喊道:“季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
、7第六章
婆子听得苏糖呼唤,颠颠就过来了,也不敢太过近前,怕身上气味熏了一对糖人,只站在门外两步远处问道:“小娘子有何吩咐?”
苏糖清清嗓子,狠狠心,吩咐道:“你上前些,把头探进这条门缝。”
季嬷嬷闻言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想,上前把头探进门缝中,犹自笑问道:“小娘子这是要作什么呢?”
苏糖笑眯眯道:“你闭上眼睛不要说话不要动,等会儿就知道要作什么了。”
这是闷了想逗我玩儿呢?季嬷嬷模糊寻思着,也不以为意,依言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苏糕已是把小香炉举了起来。
苏糖很淡定,两步过去,握住小香炉另一边,随着苏糕砸下的动作一起用力,“呼”一声,拼了全力砸在季嬷嬷后脑上。
“咚”一声,季嬷嬷腿一软,顺着门缝趴倒下,把门撞开了一大半,发出“吱呀”的声响。
苏糕和苏糖同时腿一软,也坐倒在地下,手里的小香炉滚落在一边,只喘着气,惊魂未定的。
苏糖先回过神来,探手去季嬷嬷鼻子下,吁口气道:“还有气儿,没有砸死,只是昏过去了。”
苏糕打个颤,膝行去探季嬷嬷的气息,探完也吁口气道:“凭咱们这点儿力气,最多也就砸昏她而已。”
两人想把季嬷嬷拖到一边去,这回手足发软,却是拖不动了。
苏糖只得放弃拖动季嬷嬷,跟苏糕道:“就让她趴在这儿好了,待咱们煲完米糊糊再用冷水淋醒她,让她自己走。”
苏糕一想也是,便也松了手,转而去推门,扶着门框走了出去,又休息一下,这才走到院落里那小炭炉旁边,一时蹲下瞧了瞧,用手指碰碰炉身,见极是烫手,自知搬不动这小炭炉,只摇摇头,回身又走进房里。
苏糖却是忙着把药碘子里的米碎撮在一只杯子上,又加满了山泉水,这才端着走向门边,一时见苏糕又走回来,便道:“姐姐,房里不通气,在这儿煲不安全,还得到院落里煲。”
苏糕见苏糖端着杯子,怕她摔了,忙伸手要去帮忙拿着,一边道:“就是想在房里煲,咱们也弄不动那烫手的炭炉。”
苏糖避开苏糕的手,示意自己拿就行了,一边应道:“这个倒不难,拿厚厚的衣裳包住炉身,便不会烫手了。只是怕火星溅出来伤了手。”
苏糕见苏糖坚持要自己端杯子,便在前开路,小心翼翼把门又推开一些,示意苏糖不要踏到季嬷嬷,一路护着她走到院子里。
苏糖把杯子放下时,苏糕便去寻季嬷嬷平素在用的一只小砂锅,用水洗了又洗,直刷得干干净净了,这才端过来,让苏糖把杯子里的米水一起倒进去,盖好盖子,两人合力,端起放到炭炉子上。
“这个不知道要煲多久才能煲烂?”苏糕第一次干这冒险的事,又是激动又是不安,又杂着一点自己竟然能动手煲粥的自得,揉着脸问苏糖。
苏糖见苏糕脸上沾了炉灰,便抬袖子给她擦去,笑道:“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吧,只这么一小撮米而已。”
两人说着,兴致勃勃地找扇子扇炉火,拿软垫铺在地下坐着,巴不得快点煲好米糊糊。
苏糖又展望前景道:“每晚半碗米糊糊,养一段时间之后,咱们的胃就会好些的。到时再转吃别的糊糊。这样一年两年的,或者就能吃油腻了。待油腻也能吃了,咱们骨头也会硬起来的。只要有力气跑动,就能弄更多的东西吃。以后,咱们就跟正常人一样了。”
苏糕听苏糖这样描摹,一时眼睛亮亮的,燃起了希望,轻声道:“跟正常人一样之后,就能生孩子了吧?有了孩子,我绝不让她喝人奶,只吃米糊糊。”
神转折?苏糖用袖子印印额角,劝道:“小孩子还是喝奶比较好,待长出牙齿后,才能吃米糊糊。不喝人奶的小孩子胃肠一样不好。”
“真的莫?”苏糕疑惑地看看苏糖,“你从哪儿知道这么多的?”
“这都是很简单的事,我一想就想出来了。”苏糖严肃道:“接下来,咱们得多和丫头聊聊天,学些生活常识。比方怎么烤蕃薯等等。”
“蕃薯?”苏糕没见过蕃薯,不知道是什么物事,问道:“很稀罕的东西么?”
“不稀罕,一般的东西,但是烤起来喷香,特别饱肚。”苏糖脱口道。
苏糕一下瞪大眼睛,仔细看苏糖,直看得她发毛,这才慢慢道:“你究竟从哪儿知道这些东西的?”
苏糖一怔,马上意识过来,心道坏了坏了,露馅了。她垂下头,委屈道:“姐姐怀疑我什么呢?”
苏糕这才发现自己语气很严厉,像是苏糖做了坏事一样,一时也怔怔的,温声道:“是姐姐想多了,以为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事。其实咱们一天到晚在一起,你就是想背着我做什么事,又哪儿能瞒过我?”
苏糖猛点头,凑过去靠在苏糕肩膀上,低声道:“上回生病昏迷时,做了许多梦,梦里好像是另一个人,见了不同的人,做了不同的事,直像真的一样。醒来后,前事尽忘,但梦里见过的事和物,却没有忘记。”
苏糕一下就相信了苏糖的话,抚抚她的头道:“你倒是说说梦里的事。”
苏糖便描摹一遍前世的生活和亲人们,一时眼眶便红了,滚出泪珠来。
苏糕听着听着,眼眶一样红了,只给苏糖印掉眼泪,低声安慰几句。
苏糖伤心归伤心,可没忘记现下正在煲粥,待听得小沙锅发出“卜卜”的声响,忙探头去瞧,惊喜道:“水开了,很快就能煲好的。”
苏糕也惊喜,又拿扇子去扇炉火,笑道:“很快就有得吃了。”
苏糖忙拦住她道:“水开了,就得小火慢慢煲,不用扇火了。”
苏糕又怕小沙锅的水会煲干,只去寻一块破抹布过来包在沙锅盖上,揭开去瞧,不想沙锅一揭开,一阵蒸水腾起,她一下烫得惊叫一声,丢下沙锅盖猛甩手。
苏糖大惊,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已是拖着苏糕到水缸边,把她的手侵到冷水中,一迭声问道:“可烫着了,痛不痛?”
苏糕眼泪汪汪的,却答非所问,只道:“我没事,还得看看那个沙锅盖碎了没有?”
苏糖不理她,按着她的手泡在冷水中,好一阵才松开手,执了苏糕的手细看,见手指全红肿了,其中一只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个大泡,不由惊叫一声,待要再拉着她的手泡到冷水中,苏糕已是甩开她的手道:“不顶用的,得涂药膏。”说着早跑过去拣了小沙锅盖,见没有碎,便去洗了洗,又盖了上去。
苏糖便进房里寻了药膏出来,给苏糕涂上,让她不要乱动,只自己看火。
苏糕也怕自己添乱,便不再动了,只在旁边看着。
苏糖很忙碌,一会揭小沙锅看水,一会拿长柄勺子搅动,怕米糊糊沾底,忙得一身汗。
苏糕静静看着她,虽然不想承认,还是知道,妹妹跟以前不同了。
苏糖一边忙碌一边接着肚子嚷道:“好饿啊!”
苏糕又怕她累坏了,忍不住又过去帮忙搅动米糊糊,一边看火,见炉火似乎快要熄了,便道:“须得添点炭才行。”
苏糖不让她动,只自己拿了破抹布,小心翼翼包住小沙锅两边耳朵,把小沙锅端下来,这才拿火钳子挟炭添上。
苏糕在旁边探头看,一时又被炭熏得咳了几声。
苏糖让她退开一些,自己拿扇子猛扇,看着炉火渐旺,不再熏人了,这才重新端了小沙锅搁上去,只是怕时间不早了,季嬷嬷会醒来,因有些心急。
这会儿,季府大厅在宴客,极是热闹,孔心镜坐在一位男子下首,一一答他的话,又笑道:“我这数年观遍各府郎君养的歌姬舞姬等尤物,无有人能比得上季郎君养的一对儿糖人了。那糖人长到如今十四岁,只喝奶,不吃饭,皮肤如婴儿般白嫩细滑,浑身软绵绵,散发着奶香味,叫人一见生怜。”
男子年约十□岁,剑眉星眼,听得孔心镜吹嘘,便道:“光喝奶不吃饭?”
“可不是么?”孔心镜又说一遍苏糕和苏糖的诱人之处,俯耳道:“这处闷,骑尉郎要不要出去散散酒?”
“如此甚好!”男子点头应承。
这男子正是现今国舅季中元的义子季飞龙。季飞龙早年丧父,跟随母亲生活,他天生聪慧,学武不过数年,就略有所得,后来得季中元青眼,收为义子,让他在兵部当了骑尉郎。论起来,他和季候风同样辈份,也得喊季蓝田叔父。只季蓝田慎季中元,就不敢当季飞龙这一声叔父,只互相以官职相称。
季候风暗暗不齿,今晚之事,是他一早谋划好的,眼看着孔心镜领了季飞龙出去,便满意的点点头。单是玉娘子这件事,他是指使不动孔心镜的,但不怕,他还有孔心镜其它把柄在手。
糖人院内,苏糖已是煲好了米糊糊,拿个碗装了半碗,嗅着米糊香,激动得不行道:“姐姐,好了,能吃了呢?”
苏糕也激动,却按捺住道:“还烫着,先别吃,凉开再吃。”
苏糖才要应话,突然听得院外传来一个男子声音道:“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了!
、8第七章 (补一千字)
一听到声音,苏糖很生气,折腾半夜才煲好这么半碗米糊糊,容易么?现下还没吃呢,岂能任别人破坏掉?她急急放下碗,转身去舀了冷水在小沙锅中,想把碗泡进冷水里,快些凉开米糊糊,不想小沙锅乍然一受冷,突然“别”的一声,碎成两片,冷水流了一地。
苏糕吓一跳,顾不得米糊糊,只去拉苏糖,怕她受伤。苏糖甩开苏糕的手,一把端起碗,小跑几步到水缸边,连手带碗一起泡进缸中的冷水中,把碗沉一半在缸水里,一边小声喊苏糕道:“快拿勺子过来!”
苏糕慌忙拿了勺子过去,见苏糖示意她把勺子放进碗里,便放进碗里搅动着,一边道:“是孔心镜呀,他不比别人,只怕会破门而进。”
“咱们是郎君养的人,他这么晚来敲门,本就是他不对,还敢破门?”苏糖哼哼。
苏糕苦笑道:“咱们虽是郎君养的,但咱们不是什么闺秀小姐,而是玩物。”
孔心镜在季府地位超然,季蓝田待他甚至比季候风这个亲侄儿还要好些。府中少有人知道孔心镜和季蓝田的关系,但苏糕有一回却是无意中得知,孔心镜的母亲是季蓝田的异母妹妹,其父不详。论起来,孔心镜要喊季蓝田一声舅父。
像孔心镜这样的人,半夜突然来敲门,她们作为玩物,是不能十分拒绝得罪他的。
苏糖听苏糕嘀咕了这几句话,这才知道孔心镜居然是季蓝田的外甥,不由道:“他们关系好复杂呀!”
门外的孔心镜喊了一句,见季嬷嬷没有来开门,以为季嬷嬷瞌睡了,便又高喊一声,突然听得院子里传来“别”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一时止了声音,有些恍然,肯定是季嬷嬷这个老东西在偷偷煲什么东西吃,听见声音要先收拾好才敢来开门的。也罢,瞧在她年老的份上,且等一等也无防。
季飞龙站在孔心镜身边,见他叫门却叫不开,一时颇有些兴味,淡笑道:“你们府的一对糖人倒是好大的架子。”
孔心镜不答,季嬷嬷曾经服侍过他母亲,是现存的老人之一,当下分拨在糖人院值夜,他并不想因为自己之故,让季嬷嬷消失在季府内,因又喊道:“季嬷嬷,先开门。”
苏糖度着米糊糊已是凉了,从水缸里端了出来,接过苏糕手里的勺子,勺了一勺吹一吹吃进嘴里,顾不得细品,已是吞了下去,又赶紧勺一勺给苏糕,恰好听得孔心镜又喊,一时火起,脱口道:“季嬷嬷已歇下了,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