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折磨自己,郁涟乔在白天一门心思的让自己忙碌起来,尽量不让自己闲到有空去想那事。
近日,郁府忙上忙下,操办起夏序同赫连浔的亲事。
姐姐的离世,赫连浔被逼早早嫁给夏序,满足爹娘的念想,让他们看到她的幸福,借以平复失去姐姐的伤心。
赫连浔明白爹娘的逼迫只是为了让她和夏序有情人终成眷属,脆弱的他们再也经受不起另一个孩子的不幸。
所有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参加了赫连浔与夏序的成亲叩拜仪式,就连不知情况的郁涟乔,同样怀着沉重无比,看着夏序行礼,看着他们最后被送入洞房。
可能是被弟弟成亲一事的触动郁涟乔那颗多年不曾感受到独孤的心,这会竟不堪寂寞起来,叫嚣着想要去得到些什么。
孤寂的夜晚,郁涟乔显得格外的落寞。拿出尘封许久的“九天琴”,他轻抚琴弦,对九天琴的娴熟丝毫不因时间的缘故受影响。
携一缕清风,弹一曲烂漫忧伤,纤指划过灵魂的触痛,蓦然回首,他早已遗失了她。
一曲独奏,随着时光的匆匆急走,郁涟乔只觉什么从他指尖悄然流逝。
是她,还是其他,郁涟乔再也记不起。
没了赫连沐的束缚,郁涟乔却显得更为浑浑噩噩。
曾梧忻长居流谷,席晨基本定居洛杨,这让郁涟乔一天到晚除了无聊,除了弹琴,除了练剑,再无其他事情可干。
无聊之余,郁涟乔突然忆起他视如生命的玉箫消失了,且他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郁涟乔找遍所有可能藏有它的角落,努力了好些日子,始终没有找到。就像是他对赫连沐的记忆,知道遗失了,也多次尽力去回想过,但还是记不起。
记忆带着他的玉箫,消失得无影无踪,凭空蒸发。
生命还在继续,日子也还得继续。溪雨还是溪雨,落零仍旧昏迷,曾梧忻始终无法再次接受佟笙。所以,日子就那么尴尬的,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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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晚秋,瑟瑟的秋风萧条了万千树木。
不曾被世人所窥探的奈何崖底,赫连沐静坐抚琴,一曲离殇,悠然响起。
刹那芳华,两年已逝,赫连沐黯然神伤,思念落满眉婕;弹指流年,情到深处,她的孤寂实难掩,空缺壮阔了思念。
琴声诉不尽悲凉,近千日的寂寞谁人知?
两年来,赫连沐时常就着树下浅弹,了表思念。
她时常默问自己,今生是否尘埃落定?
道不尽凄苦,她只能把泪水往肚里咽。
赫连沐忘情的弹奏,却忽视了身旁的小不点,忽视了身旁站着的那个头戴花环、即将要瘪嘴哭出来的小不点。
不同于赫连沐的忘我,小不点双手死死的攀住石凳,小脸纠结尽显。哪怕后面有个女子紧紧的抓住她,她也不安心,深怕摔了去。
怕却又想待在娘亲身旁,小不点内心挣扎得小脸都泛红了。
像是掐准了时间,在小不点即将放声嚎啕大哭的时候,赫连沐及时的搁下琴,转身轻柔的抱起身侧的小不点。
“七七,娘的琴声好听吗?”
赫连沐不管才屁大点的女儿能否听得懂她的问话,满脸笑意的借问话转移小不点委屈的思绪。
小不点也还算给面子,对于娘亲的问话,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许是觉得赫连沐注意到她了,小不点满意的环住赫连沐的脖子,将小脸尽数埋进赫连沐的颈项间。
母女间的真情流露,羡煞一旁正在浅笑的秀气女子。
小不点,正是赫连沐的女儿,是赫连沐同郁涟乔的女儿,名为郁柒染,小名七七。
两年前,赫连沐坠崖那日,她本以为自己这下是死定了,却没想到没死成反倒多了个惊喜。
那日,不知过了多久,赫连沐才坠到底。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赫连沐感觉整个人埋进了软绵绵的东西里。
赫连沐从天而降,倒是把奈何崖底的原住民给吓坏了。
奈何崖底,住着一对比赫连沐年幼几岁的小姐妹,年长者“青儿”和年幼者“小冉”。
那日,赫连沐从高空坠落,掉进了小冉正拿出来晒的棉被,把远离世俗喧嚣、懵懂无知的小冉吓得半死,踉踉跄跄的跑着去叫青儿过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两姐妹本想趁着那日天气好,想将几床棉被晒几个时辰,却阴差阳错的救了赫连沐一命。
也许是命不该绝,赫连沐就这么命硬的活了下来,连带着她肚子里那个未满月、未成形的小宝贝也存活了下来。
赫连沐没想到,继郁涟乔第二次酒醉后的趁机耍流氓,竟给她悄悄留下了这两年来给予她生存动力的支柱。
那时候,孩子还太小,还不足月,赫连沐身为医者竟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赫连沐庆幸她活了下来,不然若是带着孩子死去,那她实在是无颜面对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也幸好,那会还未足月的郁柒染也够顽强,随着赫连沐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竟还平安无事,在赫连沐的肚子里安然无恙的扎根出世。
郁柒染,是上天给赫连沐最好的礼物,也是两年来让她撑下去不放弃的动力。在知晓拥有郁柒染的那一刻,赫连沐头一次觉得上天有厚待了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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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夜,哄睡了郁柒染,赫连沐却异常清醒。
这两年来,赫连沐变了,曾经嗜睡的她自意外坠崖,几乎夜夜浅眠。
崖底的景色纵然是她之前一直追寻的美好,但心中有了牵挂,赫连沐却时刻想着逃离崖底。
两年如一日的过,赫连沐对外界,对家人,对郁涟乔的思念丝毫不减。
奈何崖,也是佟离坠下的地方。起初赫连沐以为佟离埋葬于此,可当赫连沐这两年来寻遍了崖底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未发现佟离的踪影,赫连沐慢慢开始相信或许佟离还活着,或许佟离和她一样也被人所救,或许佟离和她一样也被困世外,逃离不出去。
这一切,当然都只是赫连沐的猜测。
在这里,除了无尽的遐想和郁柒染的陪伴,赫连沐才能把生活继续下去。
在寂月岭,赫连沐苦苦寻不到的七彩凌霄,掉下了与世隔绝的奈何崖,七彩凌霄却近在咫尺。
只可惜七彩凌霄找到了,却送不出去。悬崖很高,望不到边,赫连沐从没能出去过。
若不是郁柒染还那么小,赫连沐或许这会已经逃离了奈何崖底。
赫连沐从青儿那里得知,在赫连沐到来之前,她们还有个从小养育她们的姥姥相陪,只不过姥姥身患重病,提前消失在了崖底,只字未留、不知所踪。
赫连沐猜测崖底定有通往外界的路,不然青儿的姥姥又怎么会凭空消失。关于雨化登仙一说,赫连沐可不怎么信。
这两年来,赫连沐一直有在探索通往外界的路,可基本上是一无所获。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后山那条让赫连沐望洋兴叹的通天崎岖小道。
那条小道是赫连沐唯一的希望,但因郁柒染太小,经受不起长途跋涉,赫连沐便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试着攀爬那条险要的小道。
望着郁柒染无忧无虑的睡颜,赫连沐甚是心疼。如若要去试寻出去的路,她势必要将郁柒染暂且搁在崖底,她不能带着孩子一起冒险。
这个难题,困扰了赫连沐有些时日,可她至今仍无法做出完美的抉择。
赫连沐掏出床头的玉箫,那是三年前郁涟乔赠与她的。
去往寂月岭那日,赫连沐随身携带玉箫本想让郁涟乔为她吹上一曲,却因为找不到七彩凌霄,失落的她忘了那回事。
除了那个命大的孩子,玉箫是两年前唯一陪伴赫连沐至今的身外之物。
院子里,赫连沐哀伤的吹奏起玉箫,造化弄人,她不曾想自己会沦落到如今这个睹物思人的地步。
同样,在这寂寥的夜晚,睡不着的还有远在流谷的郁涟乔。
虽为失忆,可郁涟乔被梦中的神秘女子困扰了两年。始终求不得真相的他,一到夜晚,就格外的烦闷。
觉得好像丢失了什么,郁涟乔总觉得心里空空的。撇去它还会跳动不说,郁涟乔觉得他更像是没心。
心一烦,静不下来的郁涟乔便会弹上一曲,让情绪随着琴声尽数倾泄。
隔着空气与岩石,本是命定的一对合奏了一曲离殇,诉不尽人间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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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冉无声的逗弄着郁柒染,赫连沐不由自主的咧起了嘴角。女儿的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牵动她的内心。
“沐姐姐,你是否决定了?要想出去的话,就得趁早,这里每天都有许多变数,耗的时间越长,希望可能会越渺茫。”青儿对着赫连沐关心的问道。
这两年来,青儿和小冉已将赫连沐当成亲人对待,虽然不舍赫连沐的离去,但她们知道,赫连沐不属于这里,即便她们再不舍。
赫连沐眉头紧锁,不应声,只定定的望着和小冉玩闹的郁柒染。
小冉尽管无声,却始终是郁柒染最为近亲的人,甚至有时比赫连沐都要亲。
“沐姐姐,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你也看到了,小冉虽口不能言,但她却也能很好的照顾七七。而且,还有我。”
小冉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这是赫连沐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就连青儿都不知道小冉的哑疾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赫连沐这两年来,有为小冉诊治过,在这期间,小冉也试过许多药,但皆无效果。赫连沐渐渐放弃了,或许小冉的哑疾真是天生的,已经根深蒂固了,那么即便再多的药也改变不了。
赫连沐不否认青儿所说的是她所担心的,但那只是其一。赫连沐就怕一旦出去了,就回不来。若再以坠崖那样的方式回来,赫连沐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那么幸运的再捡回一条命。
而且,青儿不知道的是,赫连沐想带着她一起出去。她们生活在这崖底那么多年,定有对外面的向往,这点从她们二人津津有味的听赫连沐描述外面的世界就可看出。
世外桃源,多年前曾是赫连沐的期盼,然而当真置身于此,她又恨透了这个牢笼。
红尘未了,心中之人未随身陪伴,纵然是再好的桃源,赫连沐也不愿稀罕。
郁柒染安睡之后,赫连沐独倚窗边。任风吹,看花落,两眉间,相思尽染。
岁月击不倒的痴心未改,反之更甚。
窗外的长藤,像极了赫连沐的内心,挣扎着不想被世间遗弃,挣扎着想要再度熠熠生辉。
两年来,赫连沐不曾忘记过郁涟乔,每次看着孩子,她对郁涟乔的思念更是让她痛到心碎。
拿出玉箫,睹物思人,是赫连沐每日的惯例。他本该轻拂玉笛,奈何笛在她手。
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约定,不知他是否还会想起她,不知他是否已有佳人在怀。
每每疑虑升起,赫连沐都想插上翅膀冲出崖底。只可惜,几度徘徊,她始终找不到通往外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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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沐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暂且把郁柒染搁下,和青儿一起顺着望不到源头的河流攀爬而上。
未知的路途,以防万一,她们带了近一个月的食粮上路。途中,有几次赫连沐差点摔下来,幸好有几分蛮力的青儿及时拉住她。
坎坎坷坷,终于,在食粮快被吃完后,她们望到了顶峰,这是一座赫连沐之前未曾注意到过的山脉。
风餐露宿这些个时日,二人早已衣衫褴褛,活生生熬成了乞丐样。幸贰一路有山水可以清洗脸颊,不然这会二人怕是真成了沿街乞讨的辛酸乞儿。
二人沿着不知通往哪里的山路向下走,她们还真有点担心去到了陌生的国度,去到了不属于大行皇朝的存在。
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陈设,赫连沐笑了,笑着笑着她又哭了。乾倾城,既然这么巧是通往乾倾城的。
赫连沐的异常行为,让路人皆以为她是一个疯乞丐,这时邋遢的她哪还有人认得出来她是谁。
赫连沐才不管路人的眼光,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要去郁府找郁涟乔,找她思念了两年多的男子。
青儿不似赫连沐的从容不迫,她从小在奈何崖底长大,哪见过这么多人,而且他们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指指点点的。
青儿有点害怕,有点不适应。她快速跟上去,挽住赫连沐的胳膊。幸好,身旁还有个熟悉的依靠。
闲来无事的郁涟乔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街道上,商贩们喧闹的叫卖声,被处于游离状的他自动屏蔽了。
突然郁涟乔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只听有声音在他后背响起。
“大乔……”
哽咽中带着丝激动的声音,颤抖着从身后传来,郁涟乔转身一看,见是两名衣着破破烂烂的女子,其中一名还满含泪水。
“这位姑娘,你是在叫我吗?”郁涟乔对着双瞳死死盯着他,泪珠不住的往下滚落的赫连沐问道。
郁涟乔这一疏离的问话,犹如平地一声雷,将赫连沐持续了两年多的坚守,彻底轰塌。
赫连沐跌坐在地,泣不成声。当她尽全力逃出牢笼,甚至将年仅一岁半的孩子都还留在崖底,不畏艰辛跋山涉水来到这,大乔却用相忘以报,她怎能甘心?
郁涟乔实在是纳闷,他都没对这位姑娘做什么,她怎么就坐在地上哭起来了。
他明明不认识她,可为何,在她身边看着她无助的哭泣,他的心会痛?
郁涟乔或许不记得赫连沐,但他的心脏记得赫连沐的感觉。或许她已不存在他的记忆中,但他的感觉里始终有她,内心也因她掀起一片涟漪。
青儿茫然的看着一哭一愣的两人,不知所措。看这情况,沐姐姐是认得这名男子,可这男子似乎对沐姐姐很陌生。
青儿拉扯了下赫连沐的衣袖,示意赫连沐她们已经被路人围观了。
赫连沐环顾四周的人群,再想到现在的自己是多么的狼狈不堪,她拭去泪水,不由自主的去抓郁涟乔的衣袖,扯着他的袖子站起来。
郁涟乔也没有拍打掉赫连沐的小手。按常理来说,郁涟乔是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特别还是这么脏兮兮的陌生人,可他这会确实是魔怔了,他觉得这样对待因他的一句问话而哭泣的她太过残忍。
赫连沐委屈的望着郁涟乔,觉得他的疏离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再次问道:“你真不记得我了?你再看仔细点!”
说着,赫连沐拿双手对着自己的小脸一通乱抹,似要抹去脸上遮盖住她俏脸蛋的肮脏痕迹。
赫连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郁涟乔轻微的一愣。她这是在干嘛?洗脸吗?
被那么多人围观,郁涟乔可不怎么自在。他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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