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出了人群,看似漫不经意地向回走去,觑着左近无人跟随,这才小心翼翼地拐进一家客栈。
他在一间客房上轻轻敲了五下,三长两短。房门随即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汉字操着南方口音道:“老马,你可算回来了!快进来,殿下正在等着你呢!”
马姓汉子闪身进了房门,这客房是个大套间,他穿过一个门,进了正房,只见上首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一身贵介公子的打扮,生得面如冠玉,眉若朗星,更难得的是此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飘逸出尘的气息,竟是个万中无一的美男子。
马姓汉子上前便拜:“属下参见殿下!”
那人笑一笑,宛若春花盛开;“此时非比寻常,马千总不必多礼。”他给马千总看了座,和声问道:“正统皇帝出城了吗?”
“属下亲眼看见,正统的法架出了德州城!”
“嗯……”年轻男子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眉毛好看地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身边一位年约四旬,气度雍容的老者插言道:“从德州到京师,只需要十余日,殿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早作准备才是!”
青年叹了一口气道:“那叶邑辰大破外族联军,使万千百姓免受突兀女真蹂躏之苦,实乃我辈汉人中的英雄,孤、我这次出行本欲一晤,奈何却要做这等隐私计谋之事!”
老者急忙劝道:“我等俱知殿下乃是光风霁月之人。可大楚是我们的心腹之患,叶邑辰又如此的用兵如神。若不趁机离间他们君臣之间的感情,等叶邑辰带兵南下,我国危矣!我已叫人备下了炸药千斤,只要炸塌一座山峰,将正统皇帝仪仗的前半部分活埋,再嫁祸给叶邑辰……他本就功高震主,不怕正统皇帝不起疑心!臣等数年来一直留心楚国境内形势,若是趁机逼反了他,那便最好,即便不能,皇帝必然也将他投闲置散,也可兵不血刃除去一大祸患!此计计划周密,定能奏效。为蜀汉数百万百姓计,殿下千万不可心存妇人之仁啊!”
“你所说这些,我全都知晓……罢!罢!传我的命令下去,我们带来的全部人马,今夜分批出城,到黑石沟布置,一切按计划行事!”
屋内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向青年男子躬身应道:“是!”
青年男子却没有看向他们,他的目光遥望西南,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银月,银月,孤如此煞费苦心地设计你的族人,你能谅解孤的一番苦心吗?”
一路走得都十分顺畅,数日后两万大军护着御驾来到黑石沟,只见山势陡峭,乱石嶙峋,这条路仅能容数匹战马通行,端地十分险要。但是这是连通山东和河南两处驿路的一处必经通道,若是绕道,不是不能走,但是绕得太远,皇上肯定是等不及的。
这次出巡率领两万禁军负责皇上驻跸安全的是驸马都尉王友,王友是正统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皇上更将宠爱的六公主嫁给了他,因此虽然他能力不见得很强,但胜在对皇上忠心耿耿,所以皇上就将这项最重要的职责交给了他。
皇上将自身的安危交了给他,是对他的无限信任,换个角度看,却是把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肩上,这一路他是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到了这个地方,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地方想要偷袭埋伏,实在是太容易了。
王友望着两侧高耸陡峭的山势,先是派了麾下的两位参将各带一哨人马上山查探。
两人一看那山势就脸色不悦了。他们都是京师勋贵子弟,靠着祖宗的荫庇,才混到现在的职级,向来对差事也比较怠慢,又因为来之前曾经走过这黑石沟,并无任何异常,两人被派了这个苦差事,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敢说,只能带人泱泱而去,大致搜寻了一圈便回来复命,都说两侧山脊并无伏兵埋伏。
此时皇上的御驾已经到了,皇上将王友召到近前,问:“为何停在此处不前?”
王友跪下禀道:“皇上,这黑石沟山势险要,微臣身负皇上保卫重任,实在不敢掉以轻心。需派人打探清楚,再过也不迟!”
皇上听他如此说,不由面色稍霁,看着此地的地形,皇上也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若是有人埋伏,只要两头一堵,光是从上面往下滚石头也能将这些人活活砸死了。
皇上问;“可有什么发现?”
王友道:“一切正常。”
皇上松了一口气:“那便过吧!”
王友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由道:“皇上,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皇上允准!”
“爱卿有何请求?”
“为确保万无一失,微臣想请皇上准微臣将人马分为三部,第一部打着您的黄罗伞盖先行通过!”
他这也是谨慎起见,皇上想起秦始皇“误中副车”的故事,想了想便准允了。王友不敢耽搁,赶忙赶到前头去分派人马,很巧的是,雨澜所在的杨家便被分在第一部。
叶敏昭见雨澜分在了第一部,便亲自来到皇上面前,请皇上让他打着黄罗伞盖冒充皇上先行。
皇上见幼子如此孝顺,甘当棋子,一时心中高兴,伸手摸了摸叶敏昭的脑袋,连声道:“好孩子!”
慧妃见了暗暗着急,可儿子要在皇上面前表孝心,她这个做母亲的断没有不成全的道理,一开始皇上也有些犹豫,耐不住叶敏昭的苦求,又想这不过是以防万一之策,应该并无多大风险,也就答应了小王爷的请求。
第一部的一万军马便打着皇上的黄罗伞盖进了黑石沟。叶敏昭打着黄罗伞盖走在中间。进了黑石沟才知道此处地势实在险要,根本就没有路,马都骑不了,马车自然也没法坐,雨澜等一众杨家人只好下车走路,叶敏昭也下了马,牵着马向前走。
刚刚走到中段,就听见西边的山上陡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面山壁忽然塌了下来,将走在最前面的一众军兵全都压在了下头。
一时烟尘弥漫,人喊马嘶,如同人间地狱,走在最前头的上千官兵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连人带马被巨大的山体整个活埋了。
也不知刺客是怎么想得,叶敏昭就走在黄洛伞盖旁边,那塌了的山竟不是正对着他砸下来的,他那里不是重灾区,不过还是有无数小石头下雨似的降落下来,叶敏昭顾不得躲避,事一发生他便回头去看雨澜:“姐姐!”
第131章 嫌隙生惠妃憎雨澜
“他们真的是这样说的?”皇上的声音微微发颤,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正统皇上并不傻;王爷?能够调动人手对上这两万禁军的;除了叶邑辰还能有哪个?
“微臣反复问过那个探子;他听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有错的!而且,微臣还有一个发现!”
正统皇帝脑子嗡嗡之响,若是叶邑辰真的想造反,此刻京师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又有了这样大的功劳,一呼百应;威望空前,正统皇帝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如果叶邑辰真的铁了心的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几乎占到了九成。当年太宗行那不义之举,夺了皇位,难道报应不爽,如今合该还给太祖的幼子,这江山,也许本来就该是他叶邑辰的啊!
正统的双手微微发颤,他颓然坐在龙椅上,好半天方才沙哑着嗓子道:“你有什么发现,讲!”
王友道:“微臣率数千精兵攀上山崖,发现那货贼人全都做山贼打扮,说得也都是绿林中的黑话,服色也是杂乱无章……只不过,微臣后来检视那十几个自尽的刺客,发现他们身体十分健壮,虎口布满老茧……”
“嗯?”皇上没大听明白。
慧妃微微低垂着头,眼中却已闪过一丝了然。
王友解释道:“身体强壮说明他们不愁吃穿,营养很好;而虎口布满老茧,显然是久经训练的老手,山贼是断然不会有这种手下的,而且他们的战斗力极强,微臣手下的老兵和他们比起来,单兵作战能力也远有不及。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些人假扮山贼,实际上,他们真正的身份就是经久训练的精兵!”
皇上越听脸色越是铁青,所有的疑点一一全都指向了叶邑辰。叶邑辰,叶邑辰,朕将京师交托给你,又有哪点对不起你,你怎么能这样背弃朕的信任!你真当要做那乱臣贼子吗?
皇上一瞬间四分震怒之中竟含着六分心虚。他也很明白,这张龙椅来路不正,他的能力和威望又完全没法和叶邑辰相比。“难道,难道,十六弟真的要反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友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心中暗想:你是皇上,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我一个小小的驸马能有什么法子?叶邑辰可是凭着几万残兵打退了塞外两族精锐的一代军神,真跟他当面锣对面鼓的打仗,王友想想就头皮发麻。
皇上满脸彷徨,一时心乱如麻,竟是无计可施。慧妃见此情景,叹了一口气道:“王将军,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陛下说!”
王友反正也将情况报告完了,得了慧妃的命令正好抽身出帐,反正面对如此局势他是完全没有法子。他磕了一个头,倒退着出去了。
慧妃走上前,亲自给皇倒了一盏茶,轻声细语道:“皇上,臣妾虽然愚钝,可也知道您是受命于天的天子,能坐在皇位上的人,必定是有大造化的,不是谁想夺就夺得去的!所以您也不用这样挂心才是!”
皇上本来已经六神无主了,听慧妃这样一说,猛然想起什么来了似的:“对,对!朕是上天之子,是授天之命管理兆民百姓的天子,十六弟之前和皇位无缘,这一次就算是造反也断然不会成功的,朕一定能够回到京师,重振大楚国威的!”他越说越兴奋,一把拉住慧妃的手说:“爱妃,你一向聪慧敏睿,你来告诉朕,朕现在应该怎么办?”
慧妃双眉微微一挑,波光潋滟的双眸之中竟然闪过一道厉芒,她低垂着头,皇上完全没有看见。慧妃道:“臣妾身为后宫主位,不敢妄议政事!”
皇上急急道:“此处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你但说无妨!”他也是急病乱投医了。
慧妃微笑着,侃侃而谈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僭越了!刚才王将军禀报说,刺客只有数百名,先不说刺客的幕后主使者是不是晋王爷,单看他不敢率大军来攻,而是派了一些人在背后耍这些小手段,就足以说明,他对谋朝篡位之事也是有着极大顾及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慧妃抽丝剥茧为皇上分析形势,出谋划策,心思之缜密,方法之可行,令正统瞠目结舌,他这才觉得,慧妃做一个后宫的娘娘实在是太屈才了,她简直就是一个女中诸葛啊!他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妃子,如果有一天,让她掌握了足够的权力,她会发挥出怎样的力量?
皇上又紧急召见了一般大臣商议一番,两日后,王友已经将黑石沟两侧的山崖一分一寸地检查了一遍,再无任何问题,这才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皇上的御驾过了黑石沟。
皇上过了黑石沟,御驾竟然就停在那里不肯再走,然后一连发下数道圣旨,一方面命令附近几个省都指挥使司的官兵前来护驾,另一方面,又派人给叶邑辰发下金牌令箭,命令他即刻抛下手头所有的事物,只许带领500名亲卫,到黑石沟亲自接驾!
京师一时间朝议汹汹,都到叶邑辰功高震主,皇上此举明显是对他起了猜忌之心。
晋王府书房,叶邑辰看过皇上亲笔写下的圣旨,面色阴沉无比。他并不知道自己被蜀汉给阴了一把,还道真是皇上忌惮他功高震主了。
此刻,叶邑辰坐在上首,叶枫齐也在。皇上的圣旨不光是只给叶邑辰一个人的,他还下令叶邑辰走后,京师中所有的防务全都交给赵王叶敏瑜,政务则有杨首辅负责。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叶枫齐狠狠一拍桌子,不满之意溢于言表,“我们奋力杀敌,替他守住京师的时候他不说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把联军打退了,左颜也授首了,他却搞出这么一手来。十六哥,干脆将这道圣旨封还了,就说京师百废待兴,离不开你就完了!”
叶邑辰又何尝不是心底冒火,只不过既然他不想在此时造反,那么只要皇上回京,京师的防务也一定会交还到皇帝手中的,叶邑辰暗想又何必和他争这一时,自己的日子还长,而正统这位皇帝堂兄,整日沉迷女色,喜方士,吃丹药,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要一命归西了,到时候那把龙椅归谁还两说呢。
此刻去见见他又有何妨,难道自己还怕了他不成!
叶邑辰凉凉一笑道:“他既然叫我去,那我便去好了!”
叶枫齐沉吟道:“十六哥,如今皇上明显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你这样送上门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叶邑辰薄薄的双唇微抿,扯出一丝淡淡的讥笑:“咱们的这位堂兄你还不清楚吗?他不敢杀我的!”
第二日,叶邑辰果然只带了500精骑去迎接皇上。
叶敏昭的帐篷外。
雨澜带着晓月前来探望,小韩子刚刚进去通报,很快就一溜小跑着回来了。“我们家小王爷听说姑娘来了,高兴的什么似的,叫您赶快进去呢!”
有宫女帮她掀开了帐篷,雨澜走了进去,见叶敏昭靠在床上,一双乌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见雨澜进来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第一句话就是:“姐姐你那天没受伤吧?”
雨澜见他气色比受伤那日好了许多,心中略略放心,道:“我好得很呢。本来该我问候你的,怎么反倒你来问我受伤没有?”
小王爷孩子气地笑笑:“我没什么事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喝了太医开得药,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床了。”
雨澜在他的身边坐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王爷,以后再也不要那样做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一条贱命不值一提!而你却是金枝玉叶,皇上的亲儿子,要是为了救我,而留下什么难以治愈的病根,我心里又怎么过意的去!”
小王爷急的一张脸都涨红了:“不,你不要那样说。我不管你是庶女嫡女,在我心里,什么金枝玉叶也比不上姐姐珍贵!”
雨澜心下一阵感动:“谢谢你!敏昭,姐姐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在这样下去,恐怕慧妃娘娘也要怪我了!”
叶敏昭道:“不会的,母妃向来都是将姐姐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她一定不会怪你的!况且,我根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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