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晓玉见势不妙,担心地拉了拉雨澜衣服,声音里充满了哀求。雨澜长叹一声,跪伏地上。
大老爷沉声问:“你知错吗?”
雨澜真想回一句:我何错之有?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知道自己要是说出口了,大老爷有治她理由了。一个顶撞长辈罪名她就背定了。但是让她明明没有错情况下认错,她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抿着嘴不说话。心中一阵阵冷笑,雨霞是你女儿,值得你心疼,难道我就不是你女儿了?这么偏心眼儿父亲可真是头回见!
“好!好!”大老爷怒极反笑,“果然齐姨娘生养好女儿,一身脾气和那个贱婢一模一样!”大老爷语气中充满了深深恨意。
雨澜见他如此诋毁辱骂一个早已逝去并曾心服侍过他可怜女人,心中对他为人加鄙薄。她绷紧嘴唇,竭力压抑胸中怒气,好一阵才平静下来,“父亲问也不问一声就要打罚,让人怎能心服!”
“爹爹,不要听她花言巧语,您得给我做主啊!”雨霞拉住大老爷袖子,一副楚楚可怜表情。
这一煽风点火,大老爷怒,“霞儿温柔乖巧,是知书识理,我明明看见你把她推倒地,你还想砌辞狡辩!外面诸事繁多,我不过回府小坐,哪有空闲听你这孽障多作罗嗦!”
意思就是不问了直接发作呗!雨澜是明白了,这个父亲根本就没拿她当成女儿看。雨霞才是他心肝肉。她低下头,再不发一言。算了,这种人渣实无理可讲。今天算自己倒霉,认栽吧。
大老爷不再多言,袍袖一拂,直接宣判:“你疏于管教,放肆无礼,打骂姐姐,不分尊卑上下,毫无大家小姐贤良端方之德。罚你此跪上一个时辰。回去之后,你房里好生抄《女诫》,一月之内,不准出门。”
这是罚她禁足一个月了。
大老爷又吩咐带来丫头:“秋绫,你这里看着她,跪一个时辰方许放她离开,少一刻钟我拿你是问!”
秋绫连忙躬身应是。
又吩咐雨霞身边丫鬟婆子,“好生扶着你们姑娘回去!若有不舒服就立刻去请大夫。还有,今天这事儿,谁敢出去胡说传言,坏了阖府小姐名声,仔细我揭了她皮!都散了吧,围这里成何体统!我要过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了。”大伙七嘴八舌答应着,一时都散了。
雨霞以胜利者姿态趾高气昂地回了荷风院。大老爷留下秋绫看着雨澜,带着另一个丫头去了松鹤堂。似是十分厌恶雨澜,从头至尾,再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20怡宁居父女闹意气
大老爷给老太太请了安,又陪着老太太闲话几句,辞了出来回到外院书房。见了几个清客相公,处理几件衙门里差事,眼见天已经擦黑了。这时那个叫作秋绫小丫头进来回道:七姑娘跪足了一个时辰已经回自己小院去了。大老爷不意地挥挥手,没说什么就叫她下去了。
对于这个七女儿,他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是想都不愿意想起,因为每次想起她都会勾起一段极不愉回忆。
有管事进来问他要不要现传饭,他觉得并不怎么饿,就摇头道:“过一会子再说,你去把二少爷三少爷叫过来,我有几天没见他们了。”大老爷这一生,读书、娶妻、做官都很顺遂,美中不足儿子生得不多。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庶子,难免就有些膝下荒凉感觉。这些年来,他年纪越来越大,对于两个庶子也越来越重视。眼看着两个孩子就要去考童子试了,他是不敢放松。
管事答应着下去了,不一会就带着二少爷承业和三少爷承宗屏息静气地进了书房。一进屋,两个少爷便跪了下去:“给父亲请安。”
“起来吧,站一边说话。”语气十分不善。他其实对两个儿子都十分疼爱,但大楚,讲究是严父孝子,抱孙不抱儿,儿子怕老子是规矩,打罚都是平常。父子间不像是亲人,倒像对头。
两个儿子起了身低着头站一边,大老爷啜了一口茶,问道:“今儿几时散学,先生讲了什么?”
“回父亲话,”承业回道:“虑着府试院试时间近了,傅先生上课时间就比以往长了些,近几日都是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今儿儿子们各写一篇文章,傅先生改了我们文章,又讲了半个时辰《论语》,时辰到了才散学。”
大老爷见他应对得体,虽然年方十五,却已长了一身好皮囊,有几分风流倜傥意思,很像自己年轻时候样子,就有几分满意。他对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偏爱,再看看一旁承宗,虽然沉默寡言,但却处处透着一股老成沉稳,年纪比承业要小着好几岁,但是那种沉凝气度竟比哥哥还要强上几分,不由是高兴。
就教训起了儿子:“你们都是我杨家子孙。我们杨家没有别,靠就是读书养气,学问上头下功夫。老太爷你们这么大时候,举人都已经考出来了,再看看你们,吃饭穿衣多少丫头婆子伺候着?这一次不说别,都把童子试给我过了。尤其是业儿,你已经十五岁了,若是再没有个秀才功名,杨家没有你这样不肖子孙!”
“儿子省得了!”两个人连忙躬身答应。
“难得有点时间,我要好好考校一下你们功课。”想了想,没有拿刚刚讲过《论语》,却随手抽出一本《中庸》来,指着承宗道:“宗儿先来。”接着就考校起他们功课来。
承宗不慌不忙,显得胸有成竹,先按要求背诵了一段书中内容,又讲解了一番经义,大老爷虽没说什么,脸上神色却越见缓和。
问完了承宗,大老爷还是很满意。转头又问承业。承业这时却手心里冒汗了。这些日子,嫡母那边送来四五个女孩子,长得都很水灵。他是怜香惜玉性子,其中又有一个叫黄莺,不但长得袅袅婷婷,还颇有几分才情,勾着他不是吟诗就是作画,便是先生讲学时候,都是心猿意马,散了学哪里有时间温书?
外头,小厮们又撺掇着他认识了几个京城里浮浪子弟,见他是首辅府公子,哪个不紧着巴结,这些人里头什么歪瓜裂枣没有,他们引诱下,整日里呼朋引伴,下馆子开诗会,虽还不至于眠花宿柳,却把课业荒废了不少。
如今老头子问起他功课,他便有些期期艾艾。一段《中庸》背得磕磕巴巴。经义也解释驴唇不对马嘴。
大老爷越听越生气,狠狠一拍桌子:“你这个孽障,怎么你功课不进反退,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承业吓得一下子跪倒地,连连磕头:“父亲息怒,儿子愚钝,惹您生气了。回去儿子一定头悬梁锥刺股,努力上进,再不敢惹父亲生气了。”承宗见哥哥跪了,自己站着不好,便也他旁边跪下了。
承业不说还好,越说大老爷越生气,一个茶杯就扔了他脚边,“啪嚓”一声摔个粉碎,连茶带水溅了承业满裤子都是。“你以为你那些腌臜事我不知道!我是看你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给你留着体面!不知道自省自警,小小年纪就知道拈花惹草,你看看你腰里带那是什么东西,一个荷包用嫩红色,你是个女人么?”
一阵臭骂,承业唯唯应着,一句话不敢回。大老爷骂了一阵,后吩咐:“你现就给我出去,跪你自己院子里背一个时辰书。到童子试之前,除了家学里读书,你给我老老实实呆自己院子里读书,若敢踏出院门一步,我打折了你狗腿!滚!”
打发了儿子们出去,又将平日里服侍承业几个小厮叫进来盘问一番,小厮们战战兢兢,只说二少爷循规蹈矩,偶尔出府也是以文会友,并无旁。大老爷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吩咐道:“好生伺候着!哪个要是敢带着哥儿学些有没,别怪我知道了手辣,我将他活活打死了喂狗!”见小厮们一个个吓得两股战战,也就让他们下去了。
他烦躁地书房里走来走去,想起柳姨娘几日里影影绰绰,总向自己暗示着大太太不安好心。大太太这个人他是清楚,刻薄小气不能容人,看她一直没有短了业哥儿用度,本来还以为她终究知道顾全大局,想明白了她未来依靠总归要着落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庶子上头。
眼见着业哥儿越来越不争气了,难道这竟真是大太太撺掇,大太太竟安了这样恶毒心?
他和大太太感情早就淡了,大太太看不惯他宠爱柳姨娘他也是知道。可是大太太毕竟是太后侄女,就算自己这个做丈夫,也总要给她留几分体面。
真是越想越烦躁。
正好这时候管事又进来问他是否要摆饭,大老爷便道:“你去二门上回一声,今天我太太那里用饭。”
怡宁居得到消息时候,大太太已经吃过了晚饭。大老爷已经有日子没来正院了,大太太急忙吩咐小厨房赶着做几道大老爷平日里爱吃菜肴,又丫头服侍下换了一身衣服,重梳了个髻,插了几支珠翠首饰。刚捯饬完,大老爷就进了院门。
大太太忙将大老爷迎进堂屋,说道:“老爷还没用饭吧?我已经叫小厨房人预备下了,很就得了。下厨是马贵家,你平时爱吃她做菜。”丫头们端了温水进来,大太太接了,亲自侍候他净手洗脸。
“你歇着吧,这么些丫头呢,让她们伺候就是了!”大老爷看她忙前忙后,又处处为自己想得周全,不由也有几分感动。
毕竟是三书六礼娶回来正房太太,又有那样显赫娘家,大老爷从来就没有宠妾灭妻想法。
大太太不无幽怨地说:“你难得到我这里坐坐。平时我就是想侍候你,还没有这个机会呢。”大老爷听得有些心虚。
帘笼一挑,八姑娘雨馨进来了,大太太心疼这个嫡亲女儿,都十二岁了还不让她自己出去辟院独居,依然养正院里头。
大老爷用挑剔眼光看着雨馨,八姑娘刁蛮任性,虽是嫡女,却不得大老爷喜欢,平日大老爷不怎么来怡宁居,八姑娘承欢膝下机会就比较少。见她穿得周周正正整整齐齐,只是眉宇间满是佻脱任性,大老爷心里微微不悦,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给父亲请安!”八姑娘大大咧咧请了安,下首小杌子上坐下。大老爷看了两眼笑道:“倒长高了些”。
大老爷表情细微变化瞒不过雨馨。她是个直筒子,一点就着炮仗性子,大老爷宠着荷风院柳姨娘并一双子女,她早就颇有微词,听了这话是生气,嘴角微微上翘道:“父亲整日里一颗心全系二哥哥五姐姐身上,自然没空理我。”
语气中隐含着一丝讥讽大老爷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不由沉下脸来,将粉彩茶碗狠狠往桌子上一顿:“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吗?多大人了,一天只知道惹是生非,闺学里和冲撞姐姐,院子里打骂丫头,真不知道你规矩学到哪去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雨馨气,遂冷笑道:“难道父亲看见我们吵架了?怎么知道不是五姐姐欺负我,而是我冲撞了五姐姐?难道五姐姐说就成了事实了不成?是,我也好,七姐姐也好,反正错总是我们。您心里我们这些女儿,加一起都及不上五姐姐一根寒毛!您问问这些下人,谁不知道七姐姐稳重宽厚,柔顺知礼,被五姐姐欺负一通不说,还不是被您又罚跪又禁足!您要是看我不顺眼,干脆也把我禁足好了!”
内院是藏不住秘密,雨澜被大老爷处罚消息,里里外外早就全知道了。雨馨听了大生同仇敌忾之意,现是坚决站雨澜一边。
大老爷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雨馨道:“你这个孽障,别以为你母亲护着你,我就不敢罚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21薄情寡义夫妻生隙
听了大老爷如此说话,大太太脸上也不十分好看了。她强压下火气,呵斥雨馨道:“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吗?还不给你父亲磕头认错!”转而又劝大老爷,“老爷难得来一次正院,何必和个孩子置气呢。你还不知道馨儿脾气吗,倔得像头驴,听不得一句硬话,她年纪还小,以后咱们慢慢教育也就是了……”
大老爷不由冷笑:“她还小?都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张罗着说亲了,这样不懂礼数,将来嫁出去岂不是要丢我们杨家脸面。”
雨馨立刻大声反驳:“我当然比不得五姐姐温良贤淑!将来能给我们杨家挣来天大脸面呢!”
大太太拔高了声音:“放肆!还不闭嘴!”
雨馨愤然站起:“既然看我这样不顺眼,我走好了!这样偏心眼,我就等着您哪一天将荷风院变成杨府正院了!”说罢摔帘而去。
“你,你……”大老爷气个倒仰,对着丫鬟婆子骂道:“你们都是聋子瞎子不成,还不把这个忤逆不孝丫头给我抓回来!去二门上传管家张喜,请了家法来,我今天要清理门户,打杀了这个不孝孽障!全当我杨浦没有生过她!”
满屋里丫头婆子见了这番雷霆暴雨,大气不敢出一口,听见大老爷吩咐,却没有一个人动弹,全都望着大太太脸色。
后院是大太太天下。
大太太也十分生气,既气八姑娘莽撞无礼,恨大老爷偏心太过,嫡庶不分。这些日子听了太后和吴妈妈劝解,这才放下身段处处讨好,想着与大老爷弥合关系,可是大老爷当着她面发作雨馨,处处维护五姑娘,维护五姑娘不就等于维护柳姨娘吗?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大太太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大太太冷笑一声:“老爷既然要打杀馨儿,不如将我这做娘也一块打杀了,岂不干净!到时候将柳姨娘母子接到正院来,你就事事顺遂,再也没有人惹你生气了!”
大老爷拍案而起,面如寒霜:“难道我管教女儿还错了不成。你刚才也看到了,她处处顶撞于我,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父亲放眼里,如此忤逆不孝,再不管教如何得了!”
大太太忍气道:“老爷日日留宿荷风院,心里眼里只有柳姨娘娘儿几个,何时有过我们母女。这些年,你抱过馨儿几次,你又关心过她几回?那霞姐儿不过一个庶女,你却日日夸奖,前前后后赏了她多少好东西?女儿昨日十二岁生日,连受了罚澜姐儿都知道遣人送一个荷包过来。你这个父亲呢,又做了什么?可有过只言片语勉慰!早把女儿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老爷自己不把一碗水端平,你让女儿如何不怨?!”
大老爷不由语塞!干脆就把事情挑明了:“好!好!我也不与你争吵!我今天过来只想问你一句:你业哥儿身边安插了那么多美貌丫鬟,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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