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地位最高,又是哥哥,自该是他先说。这事儿的起因就是因为他而起的,他自然不希望查下去。听了皇帝的话,他便起身奏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既然是人才选拔,就总有选得上的和选不上的,考上的自然是春风得意心满意足,考不上的也难免会沮丧失落。日前谣言纷乱,说礼部左侍郎姜政贿卖考题,刑部的人正在查证。”
“朝廷如今已在追查,这些举子们却仍敢到午门之前聚众闹事,显然为得不是公平,而是不甘心就此落榜,从此与仕途无缘。科考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关乎国家兴旺和政治安定的头等大事,如此庄严神圣的事情,岂是他们说重考就重考的?姜大人乃是国家重臣,岂是他们说严惩就严惩的?他们如此胁迫朝廷,胁迫皇上,不过就就是看中了法不责众而已。如果被他们这一闹,就重开科考,那朝廷的颜面何存?父皇的颜面何存?”
“若是这一次允了他们,那以后每一次的春闱,但凡不录用他们,他就来闹一场,那时候成何体统!以儿臣愚见,就该采取强硬措施将举子们驱散,并且将带头生事的举子抓起来投入大牢,对那些闹得厉害的,或者革去功名永不叙用,或者罚他们三年之内不得参加科考,如此,朝廷纲纪可振,此事必可圆满解决。”
正统皇帝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太子的意思是要用武力强行镇压了。虽然他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正统不是傻子,他隐隐觉得这样处置不太妥当。
他便去看叶敏瑜。“瑜儿觉得该当如何?”
刚才太子大放厥词的时候,叶敏瑜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道讥讽的弧度。见皇上点名点到了自己,他忙起身恭声道:“父皇,儿臣的想法和太子不同。儿臣以为此事不宜强行镇压,还是采取怀柔政策更为妥当。按照太子刚才所言,似乎举子们聚集在午门之外,全是为了一己私利,儿臣却有不同的想法。若是真的如此,为何三年前举子们不闹,六年前举子们不闹,偏偏要选在今天闹了起来?”
叶敏瑜道:“考场关节之多,不要说是士子们,就是儿臣也略有耳闻。此次春闱弊窦多端,榜发后士子愤其不公,物议腾沸。空穴来风,非是无因,且抛开杨承宗、张琳不说,何孟春,徐原华二人儿臣略有耳闻,乃是不学无术之徒,青楼楚馆之常客,这等庸劣之辈,是如何能在国家抡才大典中脱颖而出的,若不查明,如何能伸张正义,安定民心。是以儿臣以为该当即刻将涉案的主考和考生锁拿下狱,责令有司衙门严加审讯,以正国宪,以重大典!”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太子却听得心中大恨。
叶敏瑜继续道:“至于那些学子,虽然行为颇有不妥,但是其情可原,当以安抚为主,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派一名大员出面讲明朝廷的立场和接下来采取的措施,他们定然不会再闹下去的。”
一番话说的正统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午门外头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陈嘉打眼就看见外头一个贴身亲随匆匆而来,没有召见又不敢进殿,急得团团乱转。他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那名亲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陈嘉脸色一变,匆匆回到殿内,见太子和赵王还在那里唇枪舌剑,争论不休。
而叶敏昭则优哉游哉地坐在锦凳上,喝着下边进贡上来的极品大红袍,那意思似乎是不想搀和太子和赵王之间的纷争。
这位倒是悠闲。
陈嘉好不容找了个机会急忙插言道;“陛下,外头的学子们情绪激动,有人撼门大哭,奴才害怕迟则生变,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正统也听见外头的声音了,实在令人心惊,他见两个儿子都已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忽然想听一听小儿子的意见。“昭儿,你怎么看?”
叶敏昭在启祥宫里躺了几天,皇上赏,皇后赏,各种补品流水价地进入他的腹中,很快就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这次父皇叫他前来,他没想到两个哥哥也在,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互掐,他躲在一旁谁也不帮,正看得得趣,没想到父皇忽然一把火烧到他的身上。
叶敏昭心里暗叹,他不远搀和进两个哥哥的夺嫡,并不代表他就怕了哪一个。既然皇上问到他了,他便庄容道:“儿子年轻,见识比不上太子,也比不上四哥……”
正统道:“你不必谦逊,有什么想头但讲无妨。就是错了,也没人会怪你!”
叶敏昭笑道:“既然如此,儿子就僭越了。太子说要严惩闹事的举子,四哥说要严惩作弊的官员,儿子觉得特么说得都有道理。儿子觉得,这作弊的官员要严办,这带头闹事的举子也不能轻饶。”竟是一人采纳一半建议的意思。
“涉案的考官和生员应当立刻缉拿归案。并且立刻告知外头的学子,至于那些闹事的举子,可先着官员安抚,待他们自午门散了,过些日子,再派有司衙门前去缉拿。这样便可万无一失了。”
正统皇帝听了深以为然,思索了片刻,“就依你说的办吧!”
第268章
调子定下来了;接下来就好办了。派一个老成稳重的官员去午门宣读圣旨;解释朝廷的政策;将举子们驱散。接下来该抓捕的抓捕;该下狱的下狱。
正统皇帝当即降旨一道:礼部左侍郎并春闱一十八房考官俱着革职;并考生杨承宗、张琳、何孟春;徐原华等人,着刑部差员火速缉拿详加审讯。
出了这样大的事,正统一早就派了太监去请内阁诸位大学士过来商议;文华殿大学士陈循住得离紫禁城最近;因此也是第一个到的。正统立刻将他宣了进来,由大学士陈循亲自执笔一挥而就写成了圣旨。
司礼监的太监捧着圣旨去刑部传旨不提。
陈循当得了文华殿大学士;本人在士林之中也是极有威望的。正统当即就指派他去午门安抚举子。陈循也是老奸巨猾之辈;知道此次的科场舞弊案,实际上牵扯的是太子和赵王之争,他如今已经进入内阁,乃是正一品的大员,位极人臣,就算有了拥立之功,也没有晋升的空间了,况且陈循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正准备再干个两年就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呢,自然更不愿意牵扯进太子和赵王之间的官司里。
可是今天适逢其会,皇帝的命令已经下了,他就是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接下来。不由在心里暗呼倒霉,若是因为这件事叫某一位皇子记恨上他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他也是老奸巨猾之辈,心念一转便有了主意,“此事事关国家安定,民心向背,皇上有命,老臣不敢推脱。老臣建议,请一位皇子出面与老臣共同出面安抚众位学子,老臣代表内阁,皇子代表皇家,与士子们谈判,岂不是更能令天下人心服口服!”
不管是太子出面还是赵王出面,到时候陈循就会沦落成一个配角,不管这件事处理成什么结果,自然有太子或者赵王顶缸,他就不用负全部责任了。
正统皇帝听了这话频频点头:“爱卿所言甚善,你们三个,谁愿意跟着陈爱卿走一趟?”
话是这样问,目光却落在了太子身上。
他是太子,有什么事自然该是太子先出面!
太子却是面色一变,他本来就心中有愧,此刻站在文华殿中,和午门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见外头哭声震天,十分惊人。正统不同意用武力强行镇压,出去了肯定要和举子们面对面地对话,若是万一他们一时发起疯来……他还惜命的很,怎么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
他也知道一屋子的人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不过他假作不知,正统皇帝眼中就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正统皇帝自己就是个胆小的,听见外头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他坐在龙椅上,心里也有些发毛。不过越是胆小的人越是欣赏胆子大的。正统皇帝抬眼看见叶敏瑜和叶敏昭兄弟两个,叶敏瑜是冷静如恒面不改色,叶敏昭更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显然都没将外边举子闹事当成一回事。
书生无用,叫他们拿着笔杆子写写文章骂骂人可以,真正撸胳膊挽袖子上演全武行,他们还真没那个本事。有什么好怕的!
正统立刻觉得心中一阵安慰。大儿子不成器,总算还有两个成器的。
叶敏瑜见此情景,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他跨前一步说道:“儿臣愿随同陈大人前往,愿为父皇分忧!”
正统皇帝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神色。温言道:“好好好!你的孝心朕知道了!多带几个锦衣卫出去,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叶敏瑜答应着,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当年北京保卫战的时候,面对着突兀蛮子和女真骑兵他都敢带头冲锋,又怎么会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放在眼里。
叶敏昭看着叶敏瑜带着陈循龙行虎步地出了文华殿,感觉到太子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由心里暗笑太子愚蠢。
这个蠢货,这个时候出面,既能在父皇面前卖个好。更关键的是只要这件事处理好了,就能在士子中间树立公正严明的良好形象,对于夺嫡的帮助之大是不言而喻的,这个白痴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却不知道把握,拱手就让给了对头,真是愚不可及。
叶敏瑜带着陈循从左顺门出来,陈嘉按照皇上的吩咐安排了一队锦衣卫保护他们。
午门前面是一个大广场,现在正是乱糟糟的一片,上千举子汇聚在此,加上只比他们人数多,不比他们人数少的内宫侍卫、锦衣卫,乌压压一大片,众举子们情绪激动,破口大骂者有之,嚎啕大哭者有之,总之是人声鼎沸,一片沸沸扬扬。军兵们没有得到命令,不敢对举子们下手,只是拿着兵器虚张声势,一开始这些读书人还有些害怕,时间长了,他们也看明白了,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有人甚至开始利用四书五经给这些士兵们洗脑起来,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能听得懂。
叶敏瑜刚刚到了广场上就有人发现了。“宫里有人来了!”
他的随侍太监十分机灵,立刻大喊了一声:“皇四子赵王殿下驾到!”“文华殿大学士陈大人驾到!”
“赵王殿下!是赵王殿下!”
“陈阁老!”
“赵王殿下和陈阁老要为我们做主啊!”
……
叶敏瑜在北京保卫战的时候表现神勇,不但让他在军中树立了威望,在民间也拥有极好的口碑。这些读书人大多数都听说过叶敏瑜的事迹,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
黑压压的人群涌了上来,陈循也是面色一变,这些人一下子拥上来,一人一脚也能把叶敏瑜给踩烂了。
他不由大急,高声喊道:“保护王爷!”又对着激动的举子们喊道:“各位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锦衣卫立刻刀枪齐出,排成一排,枪林剑雨组成一道人墙,将人群和叶敏瑜隔开。众人毕竟不敢用血肉之躯去碰锦衣卫们的刀剑,立刻停了下来,叶敏瑜神色间看不见丝毫紧张,陈循不由暗暗佩服。
叶敏瑜一挥手,侍卫们手脚麻利地搭起一座高台,叶敏瑜便上了高台。陈循见他主动承担起了责任,乐得不和他掺和,不过叶敏瑜仍是叫人扶着陈老头上了高台。
叶敏瑜先是朝着众人的方向作了一个罗圈揖,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朗声道:“各位学子,我是皇上的第四子赵王叶敏瑜。今日奉了皇上之命来和各位相见。皇上圣明,各位的遭遇,他老人家已然尽知,对于科场舞弊,皇上也是深恶痛绝,已经传下圣旨,将涉及此案的礼部左侍郎姜政并一十八房考官下狱,涉及此次案件的杨承宗、张琳等人也会很快缉拿归案!到时严加审讯,必然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他中气十足,语声嘹亮,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就算听不见也能交头接耳,相互传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众人到这里闹事,不过凭的是一股义愤,如今事情有了这样的结果,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人群之中立刻就是一阵骚动。
说完了这些话,叶敏文脸色一沉:“众位都是饱学之士,有些话本王不说你们也能明白。你们的遭遇就是本王也深感同情,可是本王不得不说一句,你们今天的做法却是大大的不妥。你们有不满,有意见,都可以写成条陈送到通政司,通政司自然会将你们的意见报给皇上知晓。审案断案也都有有司衙门,各司其职,法有所依,你们岂可随便干预?可是你们这样聚众在午门之前闹事,这般冒犯天颜,形同逼宫,却要置朝廷与何地,置皇上于何地?”
叶敏瑜神色严峻,缓缓道:“依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把你们全都抓起来投入天牢,也并不算冤屈了你们!”
众人都是一腔热血,受了蛊惑前来生事,谁也没有想到问题有这么严重,众人更是一阵大花哗!
叶敏瑜见效果到了,这才又接着侃侃而谈:“好在我皇上宽厚仁德,念你等只是初犯,又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也就不与你们计较了。你等听我一言,速速退去,皇上尚可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切不可自误!若你等仍然执迷不悔……”他哼了一声,才又道;“须知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到时候就皇上肯饶了你们,国法也容不得你们了!”
这番话软硬兼施,掷地有声,众人听得齐齐一凛。
众人心中不免都是惴惴,可文人都好个面子,没有第一个人带头往外走,众人都怕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叫人戳了脊梁骨,一时都有些踌躇。
就听见有人在人群中喊道:“不知道王爷刚才所说的,是不是真的?捉拿严贿卖考题的考官,是不是真的?为何京中谣言传了这么久,皇上也派刑部去查了,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此官官相护,叫我们怎么再相信朝廷?”
叶敏瑜朗声道:“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查案子总要人证物证俱全了,不能让恶人得脱了国法的制裁,也不能叫冤枉了好人!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就降罪于大臣,那朝中岂不是人人自危。你们的担心本王都知道,皇上这次下定了决心要清查科考的积弊,若真有那胆大妄为,不拿国法皇宪当做一回事的,敢于泄题纳贿的,我叶敏瑜第一个不放过他们,我今天就把话撂到这儿,这个案子将来审定了,你们若是有人不满意,尽管找我叶敏瑜!到时候我大开王府的大门,亲自向各位负荆请罪!在场的数千名举子都可以为我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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