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站起来打断,屈身行礼道:“见过耿太太。”见耿太太也就三十多岁年纪,虽然比五太太高了一辈,但是年纪却很轻,谢家是江南数得着大家族,这种情况也不鲜见。
耿太太见她落落大方,举止得体,心中大为喜欢,一把拉住她手,问道:“这是贵府哪位姑娘,我却是没见过。生真真好看!”
五太太介绍道:“这是我大哥女儿,排行第七,澜姐儿。这几日多亏了有她我身边开解,要不然我是真捱不下去了!”
听见雨澜排行第七,耿太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就隐没了去,笑道:“真是个好姑娘,不但模样生俊,品行是没说。”
耿太太一拉身后儿子,“还不见见你堂姐和堂侄女。”
雨澜早看见耿氏身后跟着一位十五六岁少年。肤色微黑,浓眉大眼,生得虎头虎脑,颇为惹人喜爱。
谢之远也算是一个外男了,只是如今长辈俱,两人算起来还带着拐弯亲戚,且又差了一辈。又是五太太丧子情况下,雨澜便也没有避到屏风后面去。
谢之远见过五太太,雨澜又过来给他行礼,口称“表叔!”谢之远见她粉嫩美丽,气质优雅,行为大方,侧身受了她礼,一时竟有些脸红。
雨澜见他憨厚样子,一时觉得颇为有趣。小丫鬟搬了椅子请耿太太和谢之远坐了。少不得安慰五太太几句,雨澜坐一旁,微微垂首,静静地听着,谢之远不由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赶紧移开目光。
雨澜却是看见了,见他一脸好奇又害羞样子,不由抿唇一笑。谢之远不由大囧,连脖子都红了。
耿太太见了话题三扯五扯,就扯到了儿子身上。“谢家江南名门,诗礼传家,这个孽子却不知上进,生下来就不爱读书,整日价只喜欢舞枪弄棒,我和他爹不知说过他多少回,他就是改不了。他爹后来也懒得管教他了,请回一个枪棒教头,随便学了些武艺。前些日子他去参加武举乡试,也是运气好,竟然考中了……”五太太说起自己儿子,语气中自然带着一股骄傲之情。
大楚定鼎中原一甲子,各种制度日渐完备。武官虽仍以行伍出身为“正途”,以科举出身者为补充,但有识之士大力提倡下,对武举考试也是越来越重视。
相对而言,武官虽然没有文官那样地位崇高,但武进士出身却比文官科举考试升迁得多。考中了武进士直接就可以做正三品参将。而文状元按惯例仅仅是一个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雨澜不由满含钦佩地看了一眼谢之远。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身有功名。十五岁武举人,哪个角度看都已经是十分难得了。难怪他身上有股勃勃英气,比之承祖、承宗等人气质完全不同。
按她了解,武举和一般大老粗莽夫又不一样,大楚制,武举先考策略,后试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
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年纪尚小谢之远,说不定以后还是大楚难得将才呢。如今边境未宁,蜀汉未平,天下尚未彻底底定,日后自有武将建功立业日子。
53承业误考雨澜入宫
因为五太太儿子夭折;二姑娘雨嘉马上就要出嫁,加上二少爷、三少爷府试日子也马上就要到了。发送完了恩哥儿;五太太又病了一场;少不得延医请药,杨家诸事烦扰,二太太忙得脚不点地,端午节也就没有大操大办,一家人围一起吃了粽子,也就算过完了这个大节气。
恩哥儿丧事办完了;老太太却没有立即发话将府中中馈之权重归还给大太太;还是由二太太暂时代理。大太太暗示了几回老太太;老太太却佯作不知;大太太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
大楚习俗,端午节出嫁姑娘是要归宁,杨府如今嫁出去只有一个大姑娘雨沐,大姑爷吉安侯世子陆仲亨亲自送她回娘家。
雨澜这是第一次见这个大姐夫。见他二十二三岁,生得仪表堂堂,长得虽然比不上叶邑辰、叶敏淳,但也行止有度,人品端方,算得上是人中之龙。
他倒是没有因为雨澜出身低微而慢待了她,见面礼和所有姐妹一样,都是一个镶珠嵌金华美荷包。单看外表就知道里头东西肯定次不了。
上巳节时候雨澜没见到这位杨府嫡长女,此刻见到她,果然很有大家闺秀风范,对待几个妹妹也颇为和善。她拉着雨澜说了好一阵子话。态度颇为温和柔婉。
雨澜见她长得秀美端丽,只是脸上虽然扑了厚厚一层粉,却怎也遮掩不住灰败容颜,脸上佯装出高兴神情,可怎么看都写满了四个大字——强颜欢笑。想必吉安侯侯府虽然富贵,但是日子绝没有想象中那般舒坦。
雨澜早就听人说过:大姐姐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也无出,她婆婆和大太太待字闺中时候就相互看着不顺眼,如今做了亲家,也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大姑娘夹中间里外不是人。
雨沐嫁过去之后,婆婆处处刁难,陆家子嗣众多,妯娌小叔一抓一大把,府里关系错综复杂,人际关系想想就叫人头痛。陆仲亨很有几个成气候弟弟,他这个世子之位坐得也就不那么牢靠。
加上大姑娘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伤了身子,再无所出,婆婆就做主世子房里放了人,如今两个妾室都已身怀六甲,她不但不能妒忌,还要陪着小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只盼着她们能诞下麟儿,好抱进正房当做自己亲生养活着。
因为身子不好,她又早交出了中馈之权……
这日子过得要是能舒坦就奇怪了。
大太太见自己女儿如此形容,脸色就不由沉了下去。对陆仲亨就有些夹枪带棒,数落他照顾女儿不周,陆仲亨神态自若,全当听不明白。
大姑娘急得直给自己娘亲使眼色。
老太太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太太这个人实太没成算,她这里数落女婿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气,可要是碰上一个小肚鸡肠,回过头来将气撒大姑娘头上,后倒霉还是她女儿。
老太太就打断大太太道:“老爷和老大也该散衙回府了,去见见你们祖父和父亲吧!”
拜见了老太爷、大老爷,陆仲亨留下两大车礼物返回了吉安侯府,大姑娘雨沐就跟着大太太进了上房,关上房门,母女俩说了一个时辰私房话,出来时候两个人眼睛都是红红。
雨澜听说了也唯有感叹:大姐夫明明是个好,杨陆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可大姐姐为什么过得那般不幸福呢?
这个时代,女人真很不容易!大姑娘这样,出身、容貌、品行样样拔尖,又有那样强势娘家,却依然混得如此凄惨,到底应该怪陆家人、大太太还是这个时代呢?
过了端午节就是二少爷和三少爷府试日子。大老爷一大早就起来,先开了祠堂,带着两个儿子拜祭了列祖列宗,又黑着脸敦敦教导一番:“你们要记住你们是我杨家子孙,不要给你们祖父和父亲丢脸。”
众姊妹将兄弟两个一直送到二门,大少爷承祖亲自带着小厮将二少爷三少爷送进考院。
柳姨娘回到合香阁,立刻跪小祠堂观音像前,点燃了檀香,一遍遍地念经,虔心祈祷。合香阁里气氛沉肃,婆子丫鬟们进进出出都小心翼翼。
柳姨娘一卷《心经》没念完,就见一个丫头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爷出事了!”
柳姨娘大吃一惊,一把捻断手里一串佛珠,噼里啪啦声中,佛珠滚了满地。
柳姨娘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诅咒二少爷我就叫了人牙子来立刻把你发卖了。”柳姨娘声色俱厉,心里却隐隐有着不好预感。
小丫鬟吓得一下子跪倒地上:“我也是听外院小厮们说,他们说,说二少爷坐着马车还没到考院,就肚子痛得厉害,然后就,就腹泻不止,连考院都没进去,如今被大少爷拉了回来,老爷太太全都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柳姨娘脑子嗡了一声,腿一软向后倒去。
“姨娘!”她身边侍候赵妈妈慌忙伸手扶住了她。
柳姨娘急道:“,扶我去文轩阁瞧瞧!”隐隐觉得自己娘们儿似乎被算计了。
赵妈妈迟疑道:“可咱们没有老爷太太吩咐,不能出擅自出二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赵妈妈无奈,只得一边叫丫鬟准备帷帽给柳姨娘戴上,一边扶着她出了垂花门,来到二少爷住文轩阁。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了,大老爷脸色铁青,儿子去考秀才却连考院门都没能进去,这种事情发生谁身上,谁都要暴走!
大太太则是一脸幸灾乐祸,完全不加掩饰。
“我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柳姨娘方寸已乱,一进房间就看见儿子躺榻上,脸色苍白,想到辛苦谋算一切都化为泡影,儿子写入正房名下已经不可能,柳姨娘心中大痛。竟然忘了先给老爷太太见礼。
“姨娘!”承业眼中含泪,刚叫了一声,下腹一阵雷鸣,连忙从榻上爬起来,旁边小丫鬟忙扶起他,跌跌撞撞地往净房赶去。
柳姨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承业奔出房间,忽然噗通一声跪大老爷膝前,“老爷,您瞧瞧业哥儿样子,分明被人饮食中下了泻药,老爷,这是有人不想我们母子好过呀,竟用这种手段毒害业哥儿,让他连秀才也考不成,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说毕抱住大老爷双腿,放声大哭。
大老爷不是瞎子,早已看了出来,一双眼睛似欲喷火,直直瞪着大太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早饭是正房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虽是这件事罪魁祸首,可见了大老爷态度也不由怒气上涌,她冷笑连连道:“老爷,做人不可太过偏心。我便是再不喜欢二少爷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况且三少爷也是我那里用饭,怎么没事?偏偏只有二少爷被人下了泻药?别不是他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东西,反而将这个屎盆子扣我头上吧?”
说着业哥儿已由丫鬟扶着从净房里出来,大老爷狠狠瞪了他一眼,声色俱厉道:“孽障,你可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东西?”
承业见父亲额头上青筋暴起,长这么大,还从未见父亲发这么大火,他吓得生母身边跪了下来,嗫嚅道:“孩儿没有……”
大太太冷笑道:“二少爷一定要好好想想,毒害庶子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大老爷厉喝一声:“说!”
承业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一时六神无主,吞吞吐吐道:“只上了马车时候,吃,吃了一粒‘舒风丸’……”
大老爷眉心间已攒起两个大疙瘩,显然是强自压制着暴怒:“那是什么东西?”
承业不敢隐瞒,大老爷高压下,也顾不得替柳姨娘遮掩,一五一十地将柳姨娘花重金请来“仙丹”过程述说了一遍。
大老爷听完了怒不可遏,狠狠给了柳姨娘一巴掌:“无知蠢妇,这种江湖骗子话你们也信?真是愚昧至极!为什么不提前与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柳姨娘玉白脸颊上出现五道鲜明指印,她伺候大老爷近二十年,大老爷对她疼爱有加,从未有一个指头加诸于她,今天却当着嫡妻面子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柳姨娘愣那里,连哭都忘了!
大太太看得暗爽不已,恨不能拍两下手庆祝一番。
大老爷仍是怒气未歇,厌弃道:“今次你们两个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从今日起,柳氏禁足三月,没有我命令,一概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又对承业道:“你这个孽畜也给我闭门读书,好好反省自身!我会定时检查你功课,若再敢延误,定请了家法伺候,绝不饶恕!”
后才缓和语气,对大太太说:“以后业哥儿一应生活起居还是交由太太处理,请太太多多费心!”
大太太得了里子又得了面子,心中畅无比,这时也不再拿架子,而是痛痛地答应了下来。
大老爷拂袖而去,看也不看地上跪着这对母子一眼。柳姨娘这才哭出声来。
大老爷回到书房,立刻派了人去干鱼胡同玄极观找那位卖给承业仙丹道人,那人早已无影无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畏罪潜逃,这时是坐实了那道人罪名。这一回是真气得不轻。大老爷当夜就住到了正院收通房丫头红雪房中。
这一局较量,大太太完胜!
几日后,承宗独个一人从考院里回来,这次承业出了那种事,一家人便都对承宗寄予了厚望。连老太太都等怡宁居正房里等着孙子。
承宗进了门,见过一众长辈,已是熬得脸色乌青,大太太急急问他考得如何,却被老太太打断:“孩子累坏了,先回房好好睡一觉,醒来再说不迟。”
大老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大房到现还没有个秀才呢,他老二跟前就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这时却也佯作不以为意地附和道:“宗哥儿毕竟年纪小,中了是运气,不中也是本分!”
承宗拜别了众人回房补觉。众人议论一番也就散了,只等府试成绩出来。雨澜虽然对承宗满怀信心,但心中总也有些忐忑不安。
这天晚上老太爷回到松鹤堂,问起府试事情,老太太便将自己担心说了。老太爷捻着颔下胡须,微笑说道:“也没什么好担心,承宗这孩子毕竟年纪尚小,中了固然是好,就算不中也只当磨磨他性子。对他日后成才总是有帮助。”
老太太想想也是道理,就把心事放下了。
老太爷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明儿叫澜姐儿进一趟宫吧。”
老太太大吃一惊:“难道是慧妃又与你说起这事了?”
老太爷点点头道:“慧妃娘娘求了皇上,皇上亲自与她说情,皇上面子我不能不给。”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也是迟早事。不如明日就由我带着澜姐儿入宫给慧妃娘娘请安吧。”
老太爷看了老妻一眼道:“我看不必了,你年纪也大了,经不起劳顿。澜丫头年纪不大,但却是个心里有数,让她自己去就是,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惜她不是男人,否则我杨家保三代兴旺绝对不成问题。”
就是那些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精干老吏,也得不到老太爷这样夸赞,老太太听了不由大为惊异。
这一段时间,老太爷三不五时地总要叫雨澜过去松风书舍,有时叫她念念奏折,有时就叫她说说笑话解闷。雨澜一开始十分低调,后来无意间又给老太爷提了一个好建议。那就是完善奏折制度。
这个时候大楚奏折制度还很不完善,上折子议事、请安,各部各省都没有统一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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