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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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无剑-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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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中的人正半蹲在酒中,酒水没到脖颈,刚好是嘴的位置,他只须一伸舌头,就能卷起一口美酒,真是悠哉游哉。可听着缸外的小曲之音渐弱,寻誉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时,车轮蓦地一滞,曲声戛然而止,随即一线天光射进桶来,跟着进来的还有壮汉的一对虎目。幸好那缸中是色浓味美的葡萄酒,而那虎目也只是虚张声势,光线消失后,小曲也再次响了起来。

寻誉从酒水里钻出来,这一大口酒喝得他着实有些恍惚了。既已恍惚,就借此逍遥一把,他身子跟着车轮的转动一摇一摆,耳边又听着这浪荡小曲,便跟着迷醉起来,忽然觉得这小曲好生耳熟:哎,对啊,这不是窑子里经常唱的凤求凰么?嘿嘿……看来此人也是个好色之徒啊。

忽然间,车子又停了。寻誉及时收住了前倾的去势,双手双脚撑在缸内,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已放缓,因为他知道这是到了城门口的队尾。车子停下片刻,轮子又开始向前转动,两圈之后复又停下。如此走走停停,短短一炷香的工夫,缸内的人却好像过了一日那么长。

守卫呼呼喝喝的声音越来越近,寻誉的心也越悬越高,突突地撞着胸膛——佛祖保佑,赐我寻誉一点儿运气,只要一点儿就好。求求您,求求您。

“咣当”,车子停在了高高的城门下。

“你这缸里装的是什么啊?”守卫明知故问。

“酒缸里能是什么,自然是酒。”壮汉是个耿直的性子,理直气壮地回答。

“当当”,守卫用刀柄敲击着缸身,遇到这种愣头青,只能公事公办,“打开看看。”

壮汉一脸无奈地揭开酒盖,那酒中之人自是不着痕迹地消失在酒里。守卫瞥了两眼,登时被如此馥郁的酒香吸了过来,那红亮的颜色着实令人垂涎欲滴。他坏坏地勾起嘴角,向着旁边的首领飞了个眼色。

扑鼻的酒香早已飘入了首领的鼻息。他挑了挑眉梢,提了挎刀上前,有意刁难:“你这酒味道真香,可是添加了什么好材料?”

“小的是送酒的,不是酿酒的,加了什么材料,还真不知道。”壮汉冲口直说。

首领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只想讨要些好处罢了,可壮汉这么说,无异于是挑衅。那首领登时吹胡子瞪眼,抽出大刀,便要往酒里刺。

壮汉立刻急红了眼,忙拦着:“哎哎,官爷,官爷,这酒可是要给客人喝的,您若污了它,小的当了身家也赔不起啊。”

“让开,让开!没看见门口的告示么,钦犯在逃,保不准你这缸里面藏进个人去。”首领挥着官刀。

“不会不会,官爷,手下留情啊。”壮汉急得有些糊涂了,竟以身体覆上了坛口。坛中的人正好借机浮上来,换了口气,又迷迷糊糊地沉了下去。

“让开!”首领恶狠狠地抓起壮汉的后衫,用刀逼得他起身,“阻挠公差,可是要拉上去公堂挨板子的。”壮汉被逼得贴在了墙上,立即有几把钢刀架上了他的脖子。此刻,他唯有眼巴巴地看着首领的大刀伸向那鲜红的酒水之中。

一刀下去,刀身上完全的血红。首领提起刀,眼光晶亮,赞道:“好酒色!”第二刀毫不犹豫地下手,首领蹙眉,好像碰到什么东西,提起刀来依旧是一刀的血红。他微微惊疑,眸中顿现凶光,下一刀刺去,势必要把这一缸的酒水搅个翻天覆地。

白刃下落,耳边立听惨叫连连,首领转眼一瞥,身边几个守卫咚咚倒地。趁首领这一愣神的工夫,壮汉踢开几名僵死的守卫,从首领刀下抢过酒车,使出一股蛮力绝尘而去。

“咣当!”车轮终于不再转动,载着酒缸的车子停在了一堵爬满蔷薇的花墙下。

夜阑人静,一个身影悄悄爬出酒缸,跌跌撞撞地来到大树下。

扫了扫四周无人,那个身影背靠着大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里是什么地方?”打量一眼,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独立的小院,院子里空空荡荡,只停放了四五个酒坛,整整齐齐地排在院墙底下。

隔着那道墙,他可以看到旁边有座二层的小阁,风台的白玉栏杆上缠着一圈圈的丝绸彩带,绮丽华美。忽的,风台上的镂花木门缓缓敞开,一女子姗姗走了出来,倚杆而立,一转身,却又见她怀里抱着个琵琶。

不大工夫,便有靡靡之音传入耳中。寻誉遥望了一刻,冲顶的酒气迷得他昏昏沉沉,也就是刀伤在背上叫嚣作痛,否则他此刻一定醉得不省人事。听着这曲调,他也知道自己是来了什么地方,这个地方是他年少时和那些王公阔少的聚集之所——百花阁,他对这个京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熟悉得很。

一阵轻风拂过,那曲子却忽然断了,从门内走出了一名恩客,反手给了女子一掌,琵琶“咚”地摔落在地。

寻誉哀叹一声,想是那曲子中略带着淡淡的伤怀哀思,引来了恩客的不满。再抬眼看时,那女子早已被恩客所弃,自顾倚着栏杆嘤嘤咽咽,手上捏着一方粉色丝帕,在眼角轻轻揉捻。

秋风忽然刮得有些狂乱,女子手中一松,丝帕便从风台上飘飞出去,随着风儿跃过了院墙,落到了树下。寻誉俯身拾起丝帕,浓郁的脂粉气扑鼻而来,再一张望,风台上已没了人影,料想那女子一定是跑过来追寻了。

寻誉暗道不妙,立时东张西望,四下寻觅藏身之所。银辉遍地,隐约可见东墙下隐有一月亮小门,他心头一喜,匆忙钻了进去。

这里是另一处跨院,有翠竹三两簇,后面掩映着一座华屋。寻誉刚欲入屋躲避,却又是脸色一变,那方粉色的娟帕竟然还攥在自己手里。

“唉,真笨!”骂了一句,寻誉又折返回去,可他还没走到月亮小门,那细碎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

果然是那风台上的女子寻着帕子来了!慌张之中,寻誉将手帕团了两团,用力向着月亮小门掷去。

“呼——”,粉色的娟帕在风中一展,立时又被风儿刮了回来……

第二十一章 妓院闹鬼

“帕子跑到哪儿去了?”女子喃喃自言,一路寻到摆放酒坛的临院。

寻誉手中仍攥着那条粉色娟帕,在小院的一簇竹林后,窥伺着那个小小的月亮门。由于喝了过量的酒,他的肌肤开始发烫,再加上衣袍上湿淋淋的酒水被冷风一吹,身子不由自主得瑟瑟发抖。

“啊,啊……”寻誉鼻子一酸,一个喷嚏没打出来,忙一闭气,愣是给憋了回去。他吐出一口气,顺了顺胸脯——还好,还好,那姑娘应该没听见吧……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寻誉窥看正向月亮门内张望的女子,心中作鼓,幸好那女子只是停在月亮小门前,并没有真的进来。

千万别让她进来,千万别进来……

寻誉双手合十,默默叨念:“佛祖,今日如能不被发现,明日再顺利见到父王,我就给您修十座庙堂。”此语一出,忽觉不对,忙合着手又念:“佛祖,不好意思啊,我寻誉今朝落魄,没钱为您老人家塑身修庙,但愿您能保佑我一路发达,他日有了钱补给您啊,佛祖大慈大悲,一定不会跟小人计较,保佑,保佑。”

“蔷薇姑娘,那里可不是能去的地方啊。”那寻帕的女子诧异回头,只见一个老伯提了个篮子,走了过来。她一看便是认识的,浅浅盈笑:“张伯,我知道。”

蔷薇语声轻柔,只是淡淡吐出一句,余音亦可绕梁三日。寻誉犹然于心,当年年少轻狂之时,也曾与这位蔷薇姑娘有过眼缘。

这个名叫蔷薇的女子,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人如其名,就像路边的野蔷薇一样,能在恶劣的环境中顽强生长,四季变换,花开花落,从不在乎他人问津。这个与世无争的性格也许在风月场中并不合宜,却偏讨寻誉喜欢,他早已厌恶了刻意谄媚的莺莺燕燕,唯独欣赏自抱琵琶的孤芳一支。

“哗啦,哗啦啦……”张伯向一个空壶里舀着酒,蔷薇款步上前,看看篮内的十余个空壶,抬手去取了一个,“张伯,我帮您吧。”

“蔷薇姑娘,你心地真好。不过不用啦,这酒容易污了衣物,你们还要靠这身行头吃饭呢。”

“张伯,没关系的,我来吧。”蔷薇挽起繁复的陶涛云袖,也帮忙盛酒,她动作敏捷,丝毫不逊色于张伯。

张伯一面舀着酒,一面看向蔷薇笑,忽而他的目光定在蔷薇身后的月亮小门,神秘兮兮地道:“蔷薇姑娘,你没事儿的话,还是少来这里得好。尤其不要去东跨院,那里可住着女鬼呐。”

蔷薇点了点头:“嗯,我也听姐妹们议论过。张伯,您在百花阁几十年了,可是知道东跨院里发生过什么事?”

听到蔷薇这一问,张伯的舀子差点儿没掉进酒缸里,“蔷薇姑娘,这事你真想知道么?老伯若是说了,你做噩梦可别来找我啊。”

“蔷薇不怕,张伯您尽管说来听听。”蔷薇莞尔一笑,忍不住好奇。

张伯又向那月亮小门张望一眼,低声讲起了往事:“那院子里啊,二十几年前住着的,可是咱们百花阁的头牌,名叫柳如烟,全京城的富家公子都争着一亲芳泽呢。但是如烟姑娘仗着一身才艺,做得是清倌儿,只卖艺不卖身。”

“那后来呢?”蔷薇追问。

“后来如烟姑娘遇到了一个西域来的商贾,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一心以为可以从良,结果那商贾包了她一段时间后,就回西域去了。那个西域人走后,如烟姑娘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于是也不接客了,就天天在这东跨院里等啊盼啊,哪知等到孩子都生出来了,商贾也没有回来。本来如烟答应了老鸨子,从良之后会给她一笔财帛,老鸨子才会那么好心,让如烟姑娘在这里好吃好住的养胎。”

蔷薇垂下眼眸,黯然:“不想妈妈最后什么也没得到,还赔上了花魁一年的收入。”

“可不是。”张伯说到这里,又弯腰拾起一个空壶,继续舀酒,也继续讲:“于是老鸨子急了,便把刚刚生产完的如烟罚去做粗重工作。如烟忍了,没日没夜地干着砍柴打水的活,身边还拉扯着一对双生兄妹。”

“双生兄妹?”蔷薇眼中闪出一丝光。

张伯叹息一声:“对,我还记得那对兄妹姓玉,是跟着那个西域人的姓,如烟始终对那个玉塞人念念不忘。”

“这个玉姓,的确很好听啊,可是阁里好像没有哪个姐妹是姓玉的?”蔷薇将最后一个酒壶放进篮子。转眼间,那十几个酒壶已尽数盛满了酒。

“当然没有,她女儿早在大火中就消失了。”

“大火?”

张伯提起篮子,“对,在如烟的一对子女九岁时,那个玉塞人又回来中原,来百花阁带走了儿子,抛下了如烟母女。于是如烟姑娘不久便在那个院子里病死了,没几日,百花阁就失了大火,连如烟的女儿也不见了。”

“噢。红颜多薄命,自古便如此,何况是我们这些卑贱的风尘女子。”蔷薇对着那个张伯说,可那个张伯业已提着沉甸甸的篮子走远,于是这后半句的悲叹便是对着自己而说。

听了这个故事,蔷薇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寻那丢失的帕子。临走时,她又缓了缓神,定定地望向那个阴暗处的月亮小门,叹了口气:“难道是如烟怨气太重,才会阴魂不散么?”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蔷薇惊得身子一抖,脸色变了又变,“真的有鬼?”她立定不住,提起罗裙慌张逃离,一直逃向自己住的阁楼。

踏上二楼,蔷薇又忍不住好奇,缓缓走上风台,用衣袖半掩着眼睛,偷偷向着那个月亮小门后的院中眺望。

果然,东跨院被淡淡的蓝光所覆,而蓝光似是从院中的幽居中发出来的。蔷薇吓得赶快捂住眼睛,惴惴:“怎会有如此诡异的颜色,难道……是柳如烟的鬼魂还住在里面?”一念至此,那个持琵琶的身影从此在风台上消失了。

“蔷薇一定是被吓跑了,哈,谢谢佛祖保佑哦。”寻誉嗅了嗅那娟帕上的香气,嘴角微扬,向着身后的华屋走去,“这屋子既然被称有鬼,一定没人敢住,正好我今晚在此借宿一宿,也不会被人发现。”

说是华屋,也只是清月下的朦胧轮廓。事实上,这屋子虽表面气派,屋内却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显是张伯口中的那场大火毁掉了此屋。屋子闹鬼,自然无人敢来修葺。

屋内漆黑一片,寂若死灰。在清霜寒冷的秋夜中俨然像做座坟墓,连月光都显得格外吝啬,舍不得将一丝光线投射进来。

寻誉撞着胆子对自己说:“鬼怪之说,都是江湖术士用来招摇撞骗的,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鬼,我寻誉第一个去会会。”然而,当他跨入门槛,便立时觉得有死人的气息欺上身来,全身上下说不出得别扭。

“嘭”,寻誉无意中踢到了地上的一节断梁,登时摔了一个嘴啃泥,“呸,呸,还真是个鬼地方!”他淬掉口中的尘土,咒骂着爬起。

“那是什么?”目光顿住,一个不详的念头在寻誉脑中生出,他猛然蹿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床下的蓝光仍在,淡淡的蓝色,发着柔和的光,却因这荒凉之所,不由得令人浮想起鬼火。

寻誉不断后退,双眼惊惧地望着床下那不明的光线,然而,那光线不会因他后退的脚步而变得昏暗,反是越来越明了。退至门口,寻誉站在皎月的银辉下,仍然能看见来自床下那团隐隐的蓝光。

“如烟姑娘……”寻誉轻动着嘴唇,犹豫地向前迈出了一步。紧跟着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让他重新走向那团光,许是好奇心作祟,又许是对如烟悲凄命运的同情。他扶着一只破败的凳子,俯下身,审视了好一阵子,除了那柔和的蓝光,貌似没有见到什么异动。

突然间,寻誉站起身,掉头就跑,一直跑出了东跨院,从那月亮小门里钻了出来。眼睛盯上面前的几口大缸,他扑身上去,想也不想就把头扎进了酒坛。

醇香甘冽的酒水瞬间贯满了唇齿,寻誉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直至腹中鼓胀。他仰起沉重的头,在冷风中晃了几晃,那个头仿佛比自己的身躯还要重上几倍。然,他却满意地笑了,再次穿过月亮小门,走回那间鬼屋。

蓝色的光变得模糊起来,寻誉的眼中看不真切,借着酩酊醉意,胆子诚然比原先大出几倍。他扯开大步走到床前,再次蹲身探看,眼前尽是蓝色的雾气,晃得满眼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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