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就越发感到疲软,他心知是那案上迷香作怪,可也无路可退,只好奋力一搏。
大殿内,金属碰撞的尖锐响声此起彼伏,五人激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杨乐天几乎连握剑的力气也没有。一个不防,铁链突然重重地甩上他的前胸,杨乐天喷了一口鲜血,仰翻在地。
白袍人大喝一声:“快,绑了!”他异常得意,吩咐一旁的青袍人:“快去通报白虎护法,说大鱼已经入网!”
杨乐天受制于人,只得任凭赤、黑两人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他瞪着猩红的双眼,急道:“琳儿在哪?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白袍人纵声大笑:“哼!什么琳儿,你已经自身难保了!”杨乐天心知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时,白袍人往他头上套了一个黑布口袋,楞生生的把杨乐天从地上扯将起来,一掌拍上他的背心,“少废话,快走!”
杨乐天被如此一路推推搡搡,忽而转上石阶,忽而坎坷泥泞,不知前路,只是空气中的湿寒和霉变之气愈发得浓厚。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好像到了地点。绳锁的束缚刚刚解下,双手又被扣上了一对冰冷的铁环,手臂被强力分开,身子又被按在了木桩之上。“哗楞楞”,腕间的铁环一左一右地锁在了两侧。不用多想,杨乐天也知道被人按上了刑架。果不其然,头上的黑布口袋被拿掉,这里俨然是个地牢。
地牢内,湿气逼人,令人作呕的腐肉气息夹着新鲜血液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散着。一个污浊的火盆置于火架上,炭火在盆内烧得通红,噼啪作响,影影绰绰地照着满墙的刑具。刑具之上,斑驳可怖的污血隐约可见。
杨乐天扫了一眼那些令人胆寒刑具,反而淡薄一笑,既然敢上这神魔崖,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忽而牢门“砰”的一响,昏暗中,闪出一道森冷的光华,接着火光一闪,进来一人。此人一身白衣,面庞之上蒙着一方白巾,只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第二十章 毁于一旦
白衣人缓缓踱到刑架前,站定,目光凝聚在杨乐天的脸上。
看到这个白衣人,杨乐天的心猛地一跳——他是来救我的!这是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仅凭着一种直觉,或许是面巾之上那对似曾相识的眼睛给了他这个暗示。他微微张开嘴,深邃的眸底露出了喜悦的光,那是内心一时的冲动,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仅仅是个“冲动”。
那双眼睛,并不会说话,也没有告诉他任何事情,只是在不停的闪烁,直到杨乐天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并不和谐的光。
“你就是杨乐天么?”白衣人忽问。
“是……”杨乐天不确定地吐出了这个字,迟疑着,猜不透对方的意图。
“那就好,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等我……”杨乐天喃喃,带着疑问的语调。
“不错,等你。”面巾在唇前起伏,白衣人蓦然间发了一声冷笑。
“你是谁?”杨乐天惊觉,手腕一挺,晃得腕间的铁环叮叮作响。
“我?”再次冷笑,白衣人拉下面巾,抬手扳起杨乐天的下颌,挑起了和杨乐天一模一样的剑眉,“你还记得自己是以什么身份上到这白虎坛的?”
杨乐天抬眼看他,那双眼睛不再亲切,而是充满了邪恶,但刚才挥之不去的亲切之感,仍令他隐隐不安——不,这一定是错觉!杨乐天直勾勾地盯在他脸上,“难不成……你就是天神教的白虎护法?”
白虎杨云仇手指一甩,松开了杨乐天,“哼,还不算是个笨蛋。但你还不够聪明,琳儿她不用我的提醒。”
“琳儿!”杨乐天立即紧张起来,“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既然你们的目标是我,现在目的达到了,就不要再为难琳儿!”
“错,她虽然是饵,可是她也并非普通的面粉团子,我发现她还真是与众不同呢,况且猫儿抓到老鼠的时候总要抓磨一番吧。哈哈哈……”杨云仇狂笑不止。
杨乐天的眸中全是血色,几缕血丝似要从眼眶中迸发出来,他用尽全力想挣脱铁环的束缚,可惜他失了内力,铁环只是被他扯得铮铮作响。
杨云仇狞笑,“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放心,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就放了她。”
杨乐天剑眉一皱,“什么条件?”
“其实这个条件相当的简单,只要你肯交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本书而已——烟雨六绝。”
杨乐天心下暗奇:“烟雨六绝只不过是一本普通的家传剑谱,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周章,只是为了要这么一本书么?难不成此书真是什么高深的武林秘笈?”无论怎样,烟雨六绝毕竟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对于杨乐天来说,那就是稀世珍宝。
“怎么?”杨云仇眸中闪了闪,坏笑了一声,“没关系,你大可以否认书在你手里,不过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琳儿!”
杨乐天深深地看了杨云仇一眼,冷笑,“既然你都知道,我也没有否认的必要,只是恐怕你见了这书也会大失所望。”
“哼,失不失望,这是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你尽管把书交出来,便可以抱得美人归了。”杨云仇剑眉上挑,“听明白了么?”
“好,如今这东西就在我身上。你过来拿吧!”杨乐天闭上双眼,赴死般地决心,他不能为了一本书而连累了无辜的琳儿,更何况琳儿是他的挚爱,他愿意负上任何代价。
杨云仇微微迟疑,他不相信杨乐天会这么轻易将烟雨六绝拱手相让,难不成杨乐天要耍什么阴谋?
“过来拿啊,你不是很想得到么,还犹豫什么?”
杨云仇瞥了他一眼,依然是双目紧闭,想想杨乐天如今被他绑着,又没了内力,该耍不出什么花样。于是他便大着胆子抖抖衣袖,探手伸入杨乐天怀中,果取出一蓝色布包,打开一看,正是那本烟雨六绝。
杨云仇大喜,连忙翻看,怎料书内不仅纸张干黄褶皱,字体更是模糊一片,早已无法分辨。他登时满腔怒火,回手一扬将书掷向火盆,“哼!这是什么东西,你竟敢拿一堆废纸来戏弄于我。你是在考验我的耐性,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唰的一声,一条金鞭应手而得,随手在地上一抖,啪啪作响。
杨乐天呆滞地盯着即将燃尽的烟雨六绝,那个悲惨的画面,在他的记忆中重现,两行泪珠,无声淌落。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愤,向只发了狂的野兽般怒吼:“你竟毁了它!”
无力的吼叫被痛苦的惨叫所替代,金鞭上身的滋味着实令杨乐天生不如死。而杨云仇分明就是在愤怒中发泄,他如撕纸般地将杨乐天身上的皮肉一寸寸地撕开,绝不手软。
顷刻之间,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血的味道,一条如金子般闪耀的鞭子,此刻已覆满了鲜红的颜色。刑架上、墙上、地上,甚至是杨云仇那件雪白的衣袍都已经沾上了点点血污。
一顿发泄之后,杨云仇仍见不到杨乐天有半点诚意,他拢起金鞭,点了点杨乐天的鼻尖,“聪明的话,就快点把烟雨六绝交出来!”
此时的杨乐天犹如烈焰焚身一般,撕心裂肺的疼,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虚弱地脱了力。当他将全部的意念集中起来,只为轻蔑地一笑,“笑话,东西不是已经被你毁了?”
“你似乎忘了我对你的警告!好吧,我现在累了,你就借此机会清醒清醒,不过你可是要抓紧时间,琳儿可等不了太久。哼!”杨云仇说罢,摔门而去,只留下“砰”地一声,在地牢里回荡。
此刻那本家传剑谱已然焚烧待烬,仅留下的一撮灰尘也淹没于熊熊烈火之中,什么都没有余下。这本书自杨乐天五岁起,就一直伴着他,陪他一同成长,陪他历经劫难。只是那次以后,此书被海水一浸,变得如此不堪。
这是爹娘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啊,居然……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付之一炬。这个代价值得么?他开始有点儿怀疑和琳儿的感情,也许是分别太久,他的相思之苦,已被时间一点一点地吞噬。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么,那是淡忘么?淡忘的感觉是这样的么?不,这是个错误的念头,杨乐天断然否认了刚才的想法,因为他清楚地感知琳儿在他心中真实的存在,那是不可取代的地位。
他是一个相信直觉的人,这一点不会错!
“琳儿,不要走!”杨乐天仿佛看到了琳儿就在他身边,为他疗伤。他紧紧地抓住了琳儿白皙水嫩的细腕,这个感觉好真实,琳儿冲他回眸一笑,纯美清新,之后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一触,又好甜好甜……
这是个梦吧,杨乐天宁愿永远停在这个梦里不要醒来。如果这个梦一定要负上一个代价,那么他宁愿再承受比现在肉体上更多更重的伤害。只要有琳儿在,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一切都不再重要。
最后,杨乐天还是忍不住要睁开眼睛,想把琳儿看的再清楚几分,看看她瘦了没有,看清楚她数月来的细微变化。
“琳儿,好想你……”这不是梦,杨乐天真的躺着,他那只左手也实实在在地抓着一只纤纤细腕,可是在他瞳孔中映照的画面却在渐渐幻化,“琳儿?不,那不是琳儿,”杨乐天这回看清楚了,她是柳莹。
杨乐天慌张得松了手,“你怎么会在这儿?”
柳莹一身玄衣白纱,乃是个飘逸自然的姑娘打扮。她看见杨乐天突然醒了竟是吓了一跳,嗔怨:“杨大哥,见到我你不高兴么?”
杨乐天不答,沉默片刻,又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柳莹“噗嗤”一笑,“当然是我带你到这里来,人家千心万苦的把你从地牢里拖出来,这还用问么。”
“算了,随便你。”杨乐天落寞地垂下眼睫。现在的他,第一件事就是起身离开,去找杨云仇救出琳儿,他没有心情和柳莹在这里罗嗦了。可他刚一用力,全身的伤口就好像迸裂似的灼痛,他根本起不来了。
“笨蛋,你还真是不自量力!你可知道,你身上的伤不是由普通的鞭子所造成,以为挺一挺就没事了么?”柳莹一横娥眉,“杨云仇所使用的乃是真炎金鞭,那鞭子只要稍加内力就可腾起火来,如此一来,这鞭伤便会如被烈火灼烧一般煎熬。呵……我想这一点你已经领教到了。”
“……”杨乐天恍然大悟,难怪痛得死去活来,原来这条鞭子还真不简单。
“不过,看样子他还不想取你性命,否则只需一鞭足已。”
杨乐天没有说什么,只把头别了过去。
“哼,你也先别高兴的太早,因为这金鞭所造成的伤口很难好转,即便是好转了也会留下很深的疤痕。我想你也不愿要琳儿见到你为她受了这样的苦,让她心疼内疚一辈子吧?”
杨乐天一语不发,他脑袋里却在急速的运转着什么。
柳莹俯下身,贴到杨乐天的耳边,低声道:“告诉你,现在只有我可以救你,令这鞭伤不留下一丝痕迹,肤若凝脂,英俊一如往昔。只不过……你不得不陪我共渡一段快乐时光。”
柳莹邪魅地笑了几声,看着依然沉默的杨乐天,就像看着自己的一件战利品。这回这件战利品可以让她独占上好一段时间,大大满足一下自己的欲望。
杨乐天望着柳莹离去的背影,他知道这次柳莹没有骗他,他完全相信于她。只为自己的能力感到愧疚,这次不但救不了琳儿,陪上家传剑谱不说,连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稻草屋中,不算宽敞,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和一些简单的陈设。杨乐天躺着的床邻着两扇低矮的窗,向外望去,四周青山环绕,茶山叠嶂,偶见绿树几坡斜,雾气昭昭,烟雨蒙蒙。
是的,外面正下着雨,细雨朦胧,柳莹打着一把淡蓝色的竹伞从外面回来,见杨乐天正自看得出神,便道:“这里是梅家坞,除了茶树之外什么都没有。”
杨乐天漠然言道:“现在有什么都是多余……包括你。”
第二十一章 仇人之名
门口的柳莹狠狠地瞪了杨乐天一眼,从篮子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紫金葫芦来,走到杨乐天塌前,伸手便要去脱杨乐天的衣衫。
杨乐天心头一沉,他明明知道柳莹这么做是要给他疗伤,心中还是不怎么自然,但也无奈,只好放纵柳莹的行为了。
渐渐合上双目,脑子里闪出琳儿的清纯微笑,每当换药时,杨乐天都会这样想,因为只有这样想,他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柳莹将紫金葫芦里的药粉混上新采的绿茶嫩芽,敷在一道道的伤口上,最后用棉布缠好。她收拾起残余的茶叶,媚目一转,柔声道:“杨大哥,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乐天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的飘渺丝雨,“谢了!”声音淡漠而遥远。
柳莹见杨乐天对她如此冷淡,不免有些生气。但是,这个男人越不易征服,对她的吸引力就越大。她泯了泯唇,轻笑:“杨大哥,你也饿了吧,先喝杯酒吧!”说着,伸手向篮子底下一摸,竟然摸出一瓶酒和两个琉璃花杯。
在杨乐天这种伤势下,柳莹居然让他喝酒,这意味着什么,彼此心中自是十分清楚。可是杨乐天内心的伤远比身体上来的严重,如今一杯麻醉剂摆在眼前,况且已经送到了嘴边,他不能拒绝,哪怕这是一杯毒药。
瞬间,他酒尽杯空,酒水直贯肝肠。果然是杯强劲的麻醉剂,团团热气充斥着他的头脑,刺激着他的神经,也直逼着他身上的道道伤口,但他却可以忍着痛喝下第二杯。他几乎很少喝酒,这次也特别容易醉,三杯入肠,灵魂就快要跳出躯壳了。他知道自己就快失去控制了,此时,仅存的一点理智提醒了他,他用眼神推开了那杯酒,“够了!”
“真的么?这么快就撑不住了。算了,我不会勉强我爱的男人。”柳莹咯咯一笑,露出得意的神采来。
杨乐天又陷入了沉默,每当柳莹说出这种话来,他总是会选择沉默的方式,也许就是逃避吧,他不知道对柳莹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柳莹把杯子掷入蓝中,抬手摩挲着杨乐天伤口上的细布,缓缓道:“杨大哥,那天武林大会上认出我了么,我杀了个少林秃驴,好爽快!可是后来那个吴阴天实在可恨,不过我不会因为这个就错过那场武林大会,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怎么为我出头,怎么挫败吴阴天的锐气!你知道么,这次我要好好谢谢你。”
柳莹表面上是对着杨乐天说话,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