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月紫瑶尖叫了一声,脸上因惊恐而扭曲。她眼看着一只大鳄鱼倏地从水下昂起了头,敏捷地扑向侠客。没错,那水底的怪物就是一条鳄鱼。这回有了火把的光亮,纵使与杨乐天相隔十几丈的水面,目力过人的少女也看得极为清楚。
而此时,杨乐天比鳄鱼的动作还快了一步,他的靴子踢到了鳄鱼最为脆弱的眼珠上,登时毁了鳄鱼一目。鳄鱼大惊,来不及合拢下巴,便掉头没入水中,仓惶而逃。
杨乐天俯身一探,用火把追去,只见那水面上浮着一层腐烂的败叶,根本看不到鳄鱼的影子。然而,令他呼吸一窒的是,在开阔水面的另一端,竟然还站着那个他熟识的南疆少女。
“小心,水底有鳄鱼!”杨乐天高吼了一声,在话音落水的同时,人已掠空踏去。
他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提着衣袍,双足在水面上轻点,乃是用的“凌浪漂水”的轻功。被他踏过的水面上,腐叶漂开,溅起了一蓬水花,顺着他掠来的直线纵成一排,宛如一朵朵莲花竞相绽放。
“凌大哥!”月紫瑶喜极而泣,仿佛看见了救命的稻草,恐怕晚了一分就抓不住了。她跌跌撞撞地,向着杨乐天掠来的方向奋力奔去。
“啊——”
“紫瑶!”
杨乐天看见面前的姑娘在他到达之前,突然身子一歪,矮了下去。足未下落,他急忙前探了身子,伸臂相扶,怎料这一拉却没有预计的轻松,反而他的手臂被拽下了一分。为了稳住身体借力,杨乐天快速坠地,不想就在他站定的瞬间,双足好像被怪力吸住了,猛地将他向下一扯。
杨乐天一惊,下意识地踢足挣脱,怎料他的身子立刻又下坠了一分,仿佛陷进了流沙。他的脸色苍白下去,手掌抓到的竟是黏黏糊糊的黄泥,而腰部以前已经完全没入这厚厚的泥浆之中。他心知若再要用力挣扎,只会越陷越深。
“别动!不要挣扎!”杨乐天对着已被泥浆没了胸口的少女发出警告:“你若再挣扎下去,就会马上死,我救不了你。”
“我、我们掉进泥沼……可、可怎么啊?”明明知道是什么地方、却仍然在挣扎的少女急得结巴。她刚刚从鳄鱼口中死里逃生,不到一刻工夫,又再次面对死亡,这让未经世事的南疆少女情何以堪。月紫瑶找不到宣泄的途径,只看着近在咫尺的“凌大哥”,再也忍不住憋了许久的恐惧,将泪水一下子全倒了出来。
“好了好了,千万不要再乱动了。相信我,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杨乐天将火把立在泥浆中,沉冷地劝慰。然而,这对于正在自我释放的月紫瑶,根本是对牛弹琴。看着少女仍然在不知死地乱动乱踢,杨乐天皱了皱眉,突然,他飞快地探了一下身子,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了一个吻。
很轻的一个吻。
这个吻完全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爱。当然,这个吻在少女心里误会成另外一层意思,而杨乐天也有意让她误会,因为他想见到的正是现在这个效果——少女僵住了,不再乱动。
腐烂的味道,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浮浮沉沉。而在月紫瑶眼中,周围的一切事物和气味都不再重要了,如今,她的眼里只要面前这个令她情迷的男人。
“凌……凌大哥……”月紫瑶从脖子热到了耳边,看着向自己投来温和目光的侠客,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不要再乱动了!相信我,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杨乐天说了与刚才一模一样的话,而这回少女完全地听进去了,因为此时这话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好。”月紫瑶轻轻点头,手脚听话地不动一分,而她的眼睛也再无法从杨乐天的脸上挪开一分。
安慰地一笑,杨乐天抓起一把黄泥,忽然问:“你刚才说这里叫‘泥沼’么?这些黄泥为什么会吸住人的身体?‘无路经’中可有提到?”
“啊?”一愣,月紫瑶方才注意到是杨乐天的嘴唇在动,恍然摇头:“无路经中可没有,这种泥沼在南疆就有,有什么稀奇呀!你一定从来没来过南疆吧?”
杨乐天点头,“我只知道西域的流沙,也未有亲身体验。”他讽刺地一笑,却见面前的少女一脸木讷。
“流沙是个什么东西?”
“呃……就是和这个差不多,都是有种怪力,把人往里吸。”
“是么?那紫瑶以后要和凌大哥去西域看看。”
见月紫瑶就像孩子一样兴奋地盯着自己,杨乐天不知道该真心许诺,还是虚伪地应承一下,“好,不过你要乖乖听话。若是从我们连这泥沼都出不去的话,恐怕就没机会带你去西域了。”
“好啊,好啊。”月紫瑶兴奋地叫了起来。可是这一兴奋,陷在泥里的手脚又不自觉地乱摆,顿时,一股有形的压力袭向她的胸口。
“别动!”杨乐天看见漫上少女胸口的泥浆,额头瞬时渗出了冷汗。
“啊,凌大哥,我快喘不上气来了,我是不是没机会和你去西域了。”她身子被杨乐天一吼,立时再次吓得僵住,这便鼻子一酸,眼泪又劈里啪啦地掉下来。
粉颊上刚沾湿泪花,月紫瑶立刻就不哭了,而是瞪着大眼睛,满眼的惊恐。杨乐天可以看到少女的瞳孔在迅速放大,而那弥漫过来的腥风也撩起了他的发尾。
只在眨眼间,红彤彤的大口就在杨乐天的身后邪恶地张开,如尖锥似的牙齿凌乱地立在口中,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嗜血的光芒。
“唰、唰”,手起剑落,交剪而过,杨乐天反手在那张大口上划开了一个银亮的“十”字。
猩红的血飞起三尺,鳄鱼痛得用头和尾巴猛烈拍打着他们身旁的泥巴。这一剑,尽管杨乐天没入泥浆中的下身未动丝毫,但鳄鱼这个动作,却加速了泥浆的流动。
“咕噜噜——”,侠客的身子骤然下沉了几分。
糟糕!——杨乐天心头一沉,眼看那只鳄鱼发威之后,附近的水面上又多出了许多气泡。渐渐地,一个个丑陋的脑袋顶起败叶,浮出水面。在败叶下,似琉璃的眼珠越聚越多,映上火把的颜色,反射出诡异的红光。
杨乐天粗略一扫之下,这些鳄鱼竟然有十余条之多,数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更可怕的是,他注意到在远处的水面上,忽然有片片败叶激荡而起,显然,那底下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分水而来。
第八章 水底巨怪
浓重的腥气和腐烂的浊气飘散在空气中,火把发出嗤嗤地燃烧声,跳跃的红苗上带起了一串黑烟,这烟气很快和周围的漆黑融为一体。
身陷泥沼的侠客眯起了眼睛,抬手举起那把三尺六寸长的冰霜之剑,与眉平齐。剑峰上的寒芒反射进他漆黑的瞳中,如永夜里破空的一道飞霜,迸射出雪亮的光,带着浓烈的杀气和锐意的寒气。那些鳄鱼仿佛也察觉到了这可怕的气息,俱都浮在水中不动,冷眼凝视着泥沼中的一对男女。
它们是伺机一拥而上,还是会有头脑的分头攻击?或是在等下面的……杨乐天猜测着,握剑的手指发白,他除了用余光监视着四周鳄鱼的动静外,将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水面上那一道渐渐逼近的水痕。
他不知道分水而来的究竟是何物,但是他意识到了这物的危险远胜于那些鳄鱼。侠客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或许根本不用剑去对抗那些鳄鱼,仅仅是这个东西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此刻他被泥沼所困,不仅下身被困无法使出许多剑招,而且动作稍大就会更深地陷入泥沼,所以他未有多少胜算。
虽然胜算不大,但杨乐天绝不会不战而弃,即使将成为那水底巨怪的盘中餐,他也一定要来个鱼死网破。何况,他还要保护身边的姑娘。
杨乐天握着剑正要刺的时候,那水面却突然平静下来,划过来的水痕在距他一丈处顿住,不仅没有再向前移动,而且那些被带跑的败叶也游曳着、聚拢,水底巨怪仿佛消失了一般。他想着,或许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果然,在转眼间,水面上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间,一只鳄鱼甩落了头顶的败叶,从水面上弹了起来,在空中生生曲了一下身子,又重重地翻仰过来,跌落在水中。坚硬的铠甲激起了半丈多高的水花,沉重的身躯如石头一般地被水湮没。其余的鳄鱼受了刺激般的,呼噜呼噜地叫着,那闷闷的叫声连成了片,在水面上漾开可怕的回响。陆陆续续的,一双双森然的眼睛沉到了水下。
——那个水底怪物居然没来攻击我?它在做什么?杀鳄鱼!
杨乐天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就像是在看一场大戏,是别人在演戏,而他只是一个冷漠的看客。可是,这个看客的神经却如欲要离弦的剑一般紧绷着,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哪怕是片刻。
鲜红的颜色在他眼中润开,那是水里的血色。
顷刻之间,水面被染成了一片令他炫目的红。不止是一只鳄鱼被袭,另有三四只都在水里扭动起身体。它们甩动着肥硕的身躯,用浆一般的尾巴扑打起水浪,张开钳子似的大口到处乱咬。
在侠客眼前,层层水浪翻绞着原本平静的败叶,红色的血如同泉水般地沸腾、翻涌。
骇然之时,杨乐天嘴角也讽刺地勾了起来:原来鳄鱼的血也是红色的,它们的血不是应该是冷的么,为什么还是这样温暖的颜色?
“啊,好可怕……”沉默了许久的少女,低声喃喃,但这轻若蚊蚁的声音也被杨乐天的一个手势制止了。
因为他要聆听,他的耳朵正坚挺地耸立着,听着水下如沸了锅一样的动静。那里面有鳄鱼沉闷的嘶吼声、水波汩汩的撞击声、还有……还有硬物间撞击的声音!
杨乐天悚然一惊,那砰砰的声音像是皮甲相互击打时发出的,是刚才的水底巨怪在撕扯鳄鱼?它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想用这些鳄鱼填填牙缝?之后再……
想到这里,杨乐天倒吸了口凉气,将手中的傲霜剑重新调整了一个角度,以剑尖对准了水面上翻滚最汹的那一朵血浪。那朵血浪离他不过数尺之遥,浪顶上还在不断翻滚着深红的血液,仿佛一朵朵怒放的血玫瑰,艳美而妖异。
这时,但闻“啪、啪”数声,那些受伤的鳄鱼纷纷从水面上弹了起来,有的断了头,有的少了尾巴,有的瞎了眼睛,它们一只只在空中华丽地转身,泼洒出了满腔的猩红。
傲霜剑在手中轻颤,杨乐天对这水底巨怪的力量又是惊叹又是担心:惊叹的是,它竟能在水底将如此多的鳄鱼大卸八块;担心的是,这种力量过会儿要是和他单挑起来,在他这种半身被困的处境下,还真未必是这畜生的对手,恐怕……
“啊!”月紫瑶再也受不住这血腥的场面,失声尖叫了起来。
“别动,小心身下!”见少女的身体晃动起来,杨乐天连忙提醒,再一转头,那只在水底撕扯鳄鱼的巨怪终于展露了头角。
剑尖凌厉地扬起,对准那巨怪的头颅,又闪电般地杵在了地上,银白的剑身与火把的红光交相辉映。
“啊!”南疆少女又叫了一声,这回虽然没敢动作,但下巴差点儿掉在了泥里。一双水亮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月紫瑶吃惊地看向身边的侠客。
杨乐天哑然失笑,欣然对着这只水底巨怪讲起了话来,“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怪物了。”
的确,那怪物很漂亮。齐肩的长发,宽厚的肩膀,手里还提着把乌黑的刀。刀口上滚着盈亮的血珠,滴滴答答地掉到水里,吓得鳄鱼们仓惶而逃,再也没有一只敢靠过来。
“怎么样,让这些鳄鱼尝尝我水下‘烟雨六绝’的厉害。”飞鸟傲然扬起下巴,这个姿态是故意做给小觑他的少女看的。
而第一眼楞住的却是杨乐天,那样的神情他很少从义弟脸上见到,那个隐忍的飞鸟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委屈求全的,不知道这个南疆少女有什么本事,竟让他的义弟转了性。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喜欢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飞鸟,于是他轻笑:“挺、好。”
月紫瑶一挑娥眉,不屑:“哼,大坏蛋,厉害就快拉我们上来啊!还愣着干什么?”
“上来?”飞鸟一怔,他从未见过泥沼,正纳闷杨乐天和月紫瑶为何将自己埋起来了,这刻便踩到湿软的泥浆上,脚下一滑,在杨乐天的惊呼声中坠入了泥沼。
“小!”杨乐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兄弟掉下来,之后垂头丧气地说了后面那个“心”字。他看着飞鸟向自己的头顶撞来,都气地不知道躲闪了。
“咚!”
飞鸟的额头撞上了杨乐天的后脑,迅速肿起了一个大包,同时,泥浆也没过了他的腰部。他脸色一白,惊问:“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别乱动,否则会越陷越深!”杨乐天警告。
“嗯。”飞鸟很听杨乐天的话,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毕竟他不会像月紫瑶那样,一遇危险,就先自乱阵脚。
月紫瑶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回可好了,还指望着大坏蛋能来救我们呢,看来真要困死在这里了。”
反应过来的飞鸟一脸抱歉:“我本来是来救你们的,以为你们是被鳄鱼困住了,所以才大胆渡水过来,在水底斩杀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鳄鱼。”
“没想到你不仅是坏蛋还是个笨蛋,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凭我凌大哥的武功,还会被鳄鱼困住么?”月紫瑶说完,眼睛高抬,将头别过去,仍是一副不屑的样子。
杨乐天耸耸肩,无奈地轻笑:“我们还是想办法尽快逃脱吧。”
“对,凌大哥说得对。”月紫瑶将头扭过来,“不然,等呆会儿等鳄鱼们反应过来,一准把我们当午餐。”
飞鸟犯了难,皱眉看向杨乐天,“大哥,这身下的东西像浆糊一样,既不能活动,又不能施展轻功,怎么逃?”
杨乐天抓起一把泥浆,沉吟道:“刚才我也一直在想,这些泥浆又黏又滑,有质无形,如何出来?结果,让我想到两种办法。第一,有另一人相助,将我们从这泥沼中拔出,不过……”
他瞥向飞鸟,遗憾地摇了摇头。
“就是啊,大坏蛋也下来了,这里还有谁,难道要指望那些鳄鱼?”月紫瑶嘟起了嘴,向着看似平静的水面望了一眼,叹气。
“那第二呢?”飞鸟追问。
“第二……”顿了顿,杨乐天转眼看向插在泥里的傲霜剑,“这个办法不一定能成功,但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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