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也从袖中又亮出一把,说道:“这把匕首是青龙在朱雀殿找到,应该是归朱雀所有。”
白虎瞥了青龙一眼,心中幸灾乐祸:“现在殿上已经三把匕首,还差那最后一把恐怕江武兴已经带走,此凶器说成是江武兴留下的,你杨乐天也难脱干系。”
“还有武兴那把,恐怕……”陆峰也同时提出了质疑。
杨乐天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这最后一把匕首,奉上:“这把是前任青龙江武兴临走前留下的。”
众人眼前一亮,这把匕首的确与其余三把如出一辙,都是上好的玄铁所制,吹毛断发,“陆”“峰”二字跃然柄上。
如今四把匕首同时展现,唯有白虎的匕首拿不出来,那陆峰伸臂一指,质问:“仇儿,你的匕首呢?”
陆峰明知故问,杨云仇心中惶恐,指尖捏着衣襟微微颤抖,但他仍存侥幸,故作镇静地道:“孩儿的匕首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遗失了。看样子是落在了贼人手中当做了杀人的利器。”
“那就是你承认这把凶器是你的。”
陆峰话音未落,骤然从座上跃起,有凛冽的风从他宽大的袍袖间穿过,大叱:“仇儿,枉我一向对你器重尤佳,你竟然做出杀害同门之事!”
第二十一章 难兄难弟
“扑通”一声,白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孩儿不敢,白虎冤枉。”杨云仇是全身颤抖着说出来的,那凛冽的寒风已经欺至他的身前,这股巨大的力量只要稍稍再向前一步,白虎即会倒毙。
然而,杨云仇是陆峰最疼爱的义子,他始终舍不得动手,将火气压了压,坐回到神尊宝座上。
“神尊,不仅如此,白虎还把琳儿扣押,三日未归。”杨云仇见陆峰心慈手软,故意在此时补上了一句。
“什么?本尊的女儿你也敢关,真是反了!”陆峰怒喝一声,复又从宝座上站了起来,眸中俨然起了杀机。
这雷霆之怒,逼得杨云仇头不敢抬,脸色早已苍白,眼瞅着汗水从发丝中钻出来,啪嗒啪嗒地落到青石板上,就是连冤枉也不敢喊了。
“你把琳儿怎么样了?”杨乐天心急如焚,上前一把揪住白虎的衣领,将他软弱无力地身子从地上提了起来。
“住手!”殿上陆峰忽然喝止,目光变得阴沉,“让本尊想想如何处置他。”
杨乐天奋力将白虎的衣领一甩,横眉怒视,眨眼之间,即又一脸惊愕之色。
“云……”杨乐天一时失神,只见在白虎那光洁平实的膀子上,一枚小小的云形胎记嵌在当中。这云朵的形状是那么生动,仿佛真如碧空中的一朵浮云掩去了光辉,飘飘然然,游游荡荡。
“小云?真的是小云么?”杨乐天陡然惊心,他用力眨眨眼睛,没有看错,那胎记很清晰,如此别致的胎记一定是自己的亲生弟弟杨乐云。怪不得他精致的五官与杨乐天这般酷似,给人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原来如此。然而,在他顿悟的同时,又是一阵惊恐,刚刚是自己亲手把弟弟推入火炕,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杨乐天无暇多想,跪下便道:“神尊,尽管凶器为白虎所有,也不一定是白虎所为,况且青龙的衣角为何在朱雀手中,背后必定有人操纵。青龙认为,此事尚有疑点,处置白虎一事也不急于一时。”
杨云仇被甩落在地上,惶惶地抬起头,听得青龙突然反口,前后判作两人,颇为诧异。
陆峰是个聪明人,朱雀为白虎所杀,他了然于心,杨云仇虽是陆峰的宠儿,但作为王者,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况且他本来就是个残忍嗜血的魔头。不过杨乐天如此反复,言辞闪烁,前后矛盾,更令陆峰火起。
陆峰压住一股怒气,冷声笑了笑:“杨乐天,你说的对,此事的确还有疑点。疑点就是……你和白虎都有嫌疑,既然分不清楚,本尊就连你一并处置!”牛目中的怒火清晰可见,带动起两道山峰似的浓眉逐渐向着眉心拢起的沟渠倾倒过来。
夜里欢一向冷眼静看,眼见形势岌岌可危,忙道:“义父,四大护法已经少了朱雀,青龙白虎不可或缺。望义父念及往日亲情……”
陆峰挥挥手,看了看殿下几人,没有做声。仿佛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那么平静,平静得连众人的鼻息之音皆可听闻,压抑的氛围慑人心魄。
一道凌厉的眼神划空而过,陆峰凶光陡现,下了残酷的命令:“暂罚他二人在钉板上跪上三个时辰。玄武,你就在这殿内看守他二人,要是动上一动,就再跪三个时辰。”
玄武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多时,有教众抬上一块木板,门板大小,上面遍布铁钉,钉尖统统朝上,高低不齐,短的仅有二寸,长的则达四至五寸。
两兄弟纷纷挽起裤腿,退至膝盖以上,将衣襟下摆别入腰间,并肩跪到钉板之上,但闻嗤嗤数声,长些的钉子先行吃进肉里,两人脸上均是惨白一片,不敢用半分内力相抗。
可知那钉子事先被盐水所浸,再晾干凝结成白霜,紧密地包裹着颗颗尖钉,此刻粒粒结晶即被滚烫的热血化开,幻作万千针芒侵入伤口,强烈的痛楚扭曲着五官,撕扯着心肺。
又有教众抬来一长石条,条石足有数百斤之重,轰然压在二人小腿之上。肌肤所触之钉一瞬间尽数刺入腿中,钻入骨隙,鲜血应声迸出,在小腿两侧的木板上蔓延开来。鲜血环着四散的尖钉静静地流淌着,兄弟二人鲜血交集,渐渐融汇到了一起。
两人疼得面如金纸,汗水湿透了衣襟,守着牙关,小心翼翼地喘息着,虚弱之下,面面相觑。白虎在杨乐天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窘迫的样子,他一眯眼睛,全无悔意,一腔的嫉恨显露无疑。杨乐天的眼神则变得柔和,略带含笑,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弟弟,而且是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小云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一时间倍感珍惜。
随着时间的流逝,腿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三个时辰的苦刑对于白虎而言,是残酷而漫长的,但对于青龙却又饱含温暖,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和弟弟这样贴近。
时辰一到,玄武急忙命人移去大石,将二人搀扶下来。不想将钉子拔出的一刹,钉子会连血带肉地剐下来,又是一阵剧痛煎熬。
历经此番磨难之后,两兄弟均已虚脱力竭,静静地躺在总坛金殿冰冷的青石地上,全身放松,晕厥了过去。
青龙坛内,青龙殿。
正殿的偏厅用一扇青龙彩绘屏风与大厅隔开,屏风后面,厅门大敞,珠帘轻垂。一张偌大的紫檀雕花床榻摆在东北侧,不时飘来幽幽檀香,清新美好。
琳儿一早被教众从白虎坛送了回来,此刻正独自倚在榻边,抚摸着断裂的膝盖,由于接骨后没有得到很好的休养,阵阵痛楚仍隐隐袭来。
正在此时,殿门大响,珠帘翻滚,只见两名青衣使者一左一右架着杨乐天的双臂,连拖带拽地闯进来。
琳儿大惊失色,眼睁睁得看着杨乐天下身鲜血淋漓,双腿像断了线的木偶被拖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青衣使者把杨乐天扶到榻边,与琳儿对侧而倚,躬身退去。
“杨大哥,你怎么了?”琳儿惊恐地望着那遍布鲜血的衣襟,她竭力地向前磳了磳身子,想看看那可怖的伤势,但她只要膝盖稍有动作,便刺痛不已。
“没事,我不值得你关心。”杨乐天微抬星目,冷冷睨见琳儿膝上裹的白布时,不禁皱起了眉,“倒是你的腿……”
“我的腿?”琳儿听得心头一酸,顿时眶中泪花翻滚,微颤樱唇:“你还是关心我的。”
泪眼中,琳儿看着杨乐天忍痛强撑的样子,明明是道出了关怀的话语,却又偏偏不肯看她一眼,只是扬着那张痛苦的脸,定定地看向床角,她深刻感受了到了那份疏离与冷漠。
“琳儿的腿没有大碍。”琳儿哀声细语,眼中满是乞求:“倒是让琳儿看看你的腿,好不好?”
“不用你管!”杨乐天冷冷地推开琳儿伸过来的芊芊素手,硬是咬着牙将身体挪后了半尺,苦笑:“为了报仇,这点儿代价是我该受的。”
“你太执着了,仇恨是把双面刃,它会害人害己。你为了报仇,伤害了身边无辜的人,更加伤害了你自己。”
杨乐天的嘴角全是苦涩,琳儿的话他只能当笑话一样的听过就算,为了报仇,该牺牲的都牺牲了,不该牺牲的也牺牲了,眼前还有退路么?
良久,他忽然自语般地问了一句:“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杀了陆峰,你会记恨我么?”
琳儿一怔,沉吟片刻,叹息:“应该不会吧,我爹他作恶多端,早晚会有此报,谁杀的根本不重要。”
杨乐天又问:“那如果你爹是个好人,我杀了他,你会记恨我么?”他眼睛始终盯着床角,黯然失神。
“也许会的……不,应该会。”琳儿的犹豫只在倏忽之间,就变得异常坚定。
“既然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要再劝我放下仇恨。”杨乐天星眸微嗔,转头望向琳儿,这是他自从进屋后第一眼正视琳儿。
注视之下,杨乐天陡然一惊,琳儿原本冰肌莹彻的双颊上怎生平添了两团青紫。他真心想温柔地抚摸一下琳儿的伤痛,但又狠心地把刚刚张开的五指强硬的弯曲回来,勾成了拳,只淡淡地问:“这瘀伤是白虎打的吧?”
琳儿面容一颤,慌忙把脸颊埋进掌心,轻轻应了一声。她眼皮垂下,又瞧见杨乐天仍在淌血的双腿,心神更加慌乱:“不要再管我了。求你让我看看你的腿,血再这样流下去,你会死的。你若是还想有命报仇,就请将琳儿看作一名大夫,让我为你医治。”
琳儿那渴求的眼神,令杨乐天不能再拒绝,他挽起已被鲜血湿透的裤腿,露出满腿的孔洞,琳儿目不忍视,又不得不视,泪水已不受控制,静静从眼角滑落。
琳儿知道要让杨乐天的腿抬至床上,一定会引发剧痛。于是她双臂一撑,在床上反拍,竟将自己的身体斜斜飞了出去,她的腿伤根本无法站立,只得任凭重力的作用,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杨乐天着实被琳儿吓了一跳。石板地面的撞击再一次引发膝盖的伤痛,琳儿深深吸了几口气,忍痛爬起来。
“这是我自己下床的唯一方法。”琳儿坐在地上苦笑。
杨乐天也附和着笑了起来,似乎笑得比琳儿还苦,而那苦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如今的他虽知琳儿的心意,却是什么也做不来,甚至是一句体贴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琳儿就坐在寒凉的青石板上为他疗伤,清理伤口、上药、绷紧、打结,琳儿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看在眼里,铭刻于心。然而,他把自己对琳儿的爱慕之心和感激之情都深深埋藏起来,再用寒冰冻结。
就这样过了数日,琳儿每天都细心呵护着杨乐天的腿伤,两人默默相对,却是寡言少语。
既然不能下地行走,杨乐天干脆整日对着那本内功心法,细细研读,不知不觉中竟坐在床上将那内功习得大半。这内功果然精妙绝伦,他腿伤好的奇快,不出几日便行动自如,于是他勤加练习,半月有余就大为所成。但在外人面前,杨乐天佯装腿伤不愈,整日卧床不起,连穿衣用膳都命人服侍,不踏出青龙殿半步。
第一章 身世之谜
天边升起了一轮新月,那弯弯的弧度就像是佳人的眉毛,撩人心怀。天香楼内,依旧客似云来。丝竹声、嬉笑声,混杂着行令闹酒,靡靡之音传入耳畔。
“落花姑娘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出来献技。”老鸨子一挤眉眼,台下嘘声一片。落花轻捂着粉颊,坐在厢房内暗暗生恨,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兀自筹谋。
就是一炷香之前,她的主人秘密来找她,降罪于她在婚礼上的表演,并毫不手软地在她玉颊上留下一记朱红的掌印。
落花这次没有惟命是从,居然嗤之以鼻,嗔道:“落花任务失败心有不甘,若然早对江武兴下毒,他哪里有命活到大婚。”
“如此看来,倒是主人的不是。”吴阴天面如死灰,阴森森地一笑,野蛮地抓起落花柔顺的发丝,粗暴地向上拉扯,眸中闪着诡异的光:“你竟质疑起主人的命令,是想飞了?”
落花被他一拽之下惊惧交集,被迫仰望着那张阴暗丑恶的嘴脸,“落花不敢,落花只是不想在行动中累及旁人。”
“累及旁人?哦,原来你对我二哥动了真情,他当众受辱你心疼了?”吴阴天手腕一扭,用力甩开了落花的头发。
落花身子一摇,瘫倒在地,她无言以对,因为吴阴天一语道破她的心事。
“怕累及旁人的话,就不配做一个杀手!何况这些年被你连累的人还少么?实话告诉你,你娘就是其中一个,她是被你亲手毒杀的!”
“我娘?”落花有些恍惚,那个遥远的称呼,早已从她幼年的渴求中抹去。
“对,你的亲生母亲,她是被你亲手下毒害死!”吴阴天瞳孔一缩,讽刺地看着脚下之人,唇角浮出邪恶的笑意。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落花喃喃,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前方。忽然,她抬头去看吴阴天,这个侍奉十年的主人,为什么他从没和我提过我的亲生母亲,他怎么可能知道?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吴阴天咬咬牙根:“自欺欺人!不过现在你的确无父无母了,因为他们都已经命丧黄泉。”
“主人,落花求你把话说清楚,我的父母到底是谁?”落花扑跪在吴阴天的膝下,拉扯他的袍带,眼巴巴地恳求,即使明知这是奢求。
“砰”吴阴天险恶地一脚踢开了她,呲牙嗔目:“落花,你给我听清楚。要想知道你的身世,就乖乖听话,否则我立刻送你去见你爹娘!”
“落花知道自己身份,落花不该问,只该乖乖听命。”落花绝望地垂下了头。
吴阴天闷哼了一声:“还算有自知之明!”说罢,他一摆衣襟,蹲身下来,用一只宽厚的手掌扶起了落花的纤细玉臂,再看脸上一片和颜悦色,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来,起来吧。”
“落花不敢。”落花受宠若惊,虽跟着站起来,却不敢抬头。
“既然你想知道你的身世,主人今天就告诉你。你母亲就是……”吴阴天语声一顿,得意地笑了笑,“你母亲当年江湖第一大门派剑门掌门沈傲的独生女沈妙龄。”
“沈妙龄……妙龄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