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阴天把手一甩:“哼。我就是要你在稳婆的手里破了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羞愧难当,这就是对你的惩罚,也是主人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落花听得身子一摇,险些跌倒,眼中再次失去了焦距。
原来是自己太天真了?这惩罚只会令她比死还难受百倍。她本满心惊喜,以为主人要成全她和飞鸟,即使出此下策,也是逼不得已。不想主人的用心竟会是……她不敢再往下想,因为那太可怕了……主人简直是个玉面罗刹!
“落花办事不利,三番四次令主人失望,这惩罚落花甘愿领受。”不知道下了怎样的决心,落花又找回了那颗几乎脱手的忠心。
“那就好。此次无论你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设法令吴铭同意你和我二哥的婚事。这是任务,知道么?”
“落花知道。落花不会再让主人失望。”落花低头一揖,偷偷勾起嘴角,这恐怕是她接过的最甜蜜的任务。此次虽然喜忧参半,但最终能和飞鸟双树双栖,名正言顺地成为吴家的儿媳,她觉得无比幸福。
望着吴阴天飞扬的衣袂,落花的柳眉又皱了起来,她忽然间想做一件很大胆的事,因为她一直想知道那答案。
吴阴天悻悻笑着,正待转身,衣尾一股拉扯之力竟将其勾回。低头一望,落花正半抓着他的衣襟,一对水汪汪地眸子正扑朔着向他放光,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滚开,贱人!”吴阴天高蹙眉头,抬腿便是一脚,再次将跪着的人儿踢翻。
落花闷哼一声:“主人,你难道……难道这么多年从未对落花动过心思?”
吴阴天怔了怔,他断料不到落花有胆子问出这话。动心?哼,能令吴阴天动心的女子,恐怕还没有出世!他原先在吴雨燕身上花的那些工夫,都只不过是想揽来更多的权势,稳固自己在吴家的地位罢了。
一错眼珠,吴阴天冷冷问:“你是什么东西,自己不清楚么?”
“主人,如今落花就要嫁人,落花只想知道,在主人心目中,落花是否有过半分位置?”落花渴求地望着吴阴天,而吴阴天却连看她一眼都闲多余。
“你连问这话的资格都没有!”这话说得没有表情也没有温度,吴阴天整整衣襟,迈着方步离开了大厅。
门没有关,冷风肆无忌惮地吹进来,落花无处躲,也不需要再躲,刺骨的寒风凝结不住她眼角滑落的热泪……
岁月匆匆,一个月的光景稍纵即逝。但对于落花和飞鸟这对有情人来讲,的确是相当漫长。一个月前,吴铭曾当着众人答应他二人,只要一出正月,落花验明是处子之身,大婚之事便可从长计议。
这一个月来,飞鸟等得心悸,他不愿见到心爱的人再受到伤害,何况这个伤害是……想到此处,他曾无数次落下泪水,在漆黑的夜里辗转难眠。
飞鸟后悔当初自己眷恋俗世,对落花寡情薄幸;后悔自己那次情绪失控,一剑刺穿了落花的胸膛;后悔自己没用,落花陷入魔教,却无力救她于水火。相反的,落花这么多年来痴心错付,对他那份执着的真情,始终未有改变。落花已经为自己付出这么多,这次还要她去受如此大的屈辱,实在是自己太过自私。
飞鸟陷入深深地自责,他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不能再让爱人受伤。他心中已然笃定了主意——今日验身万不可成!
正午时分,飞鸟步入厅堂,稳婆业已请了来,立在吴铭身侧。吴铭高坐在上,众人分立两侧,落花一身素服,跪在厅堂正中。飞鸟这个准新郎,是最后一个到场。他一出现,众人的目光俱是盯在他身上。
如入无人之境,飞鸟快行几步,拉起地上的落花,“我们走!”
“不可以!”落花肩膀用力一甩,猛地将他推开。
“放肆!”
吴铭如雷贯耳的声音,吓得落花身子一缩,忙重新跪好:“盟主放心,落花绝不会出尔反尔,请盟主不要怪二公子。”
“落花……”飞鸟唇边轻轻唤出,伸出去的手又被这尴尬的场面生生逼了回来。
吴阴天踱上两步,冷喝:“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这是什么场合,拉拉扯扯没了规矩。盟主给你们一次机会,可不会有第二次!”
“落花明白。”落花毫不犹豫地应着吴阴天的话,就像是在应着吴铭的话。
吴铭默许,吴阴天短短两句训斥之词正合了他的心意。只不过,再睨看吴阴天那乖张狂傲的模样,吴铭心里又颇为不悦。尽管吴阴天早已做惯了他的代言人,但在吴铭眼中,此人已非他昨日的义子。
第十章 故意刁难
“噗通”飞鸟颓然垂头,和落花并肩跪下。
望着落花娇丽的侧脸,坚毅的神情中流露出赴死的决心,飞鸟彻底地败给了落花的坚持。面对这样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他全身的热血瞬间被压了下去,重新游回了四肢百骸。一颗心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唯有这个女子占据了他整颗心不可替代的位置。
落花缓缓起身,面无波澜,款款几步转入白幔之后。那个转身飘逸地像个仙子,飞鸟看得失了神。偏在这时,那位仙子动了凡心,对着他淡淡一笑,唇红齿白。
飞鸟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仙子消失在白幔之后,脑中一片空白。或许得不到的爱情是痛苦的,但得到了爱情不去付出便是残忍。既然他们都不愿意对彼此残忍,那么唯有付出真心真情,共同平静地接受苦难,鼓起勇气冲破屏障,相信定能闯出一片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乐土。
然而,此时的厅堂并不是乐土,而是无尽的试炼。
压抑的氛围,静得只可闻呼吸之音,众目光皆然锁定在白幔之上。那帐幔轻盈微透,纯净洁白,不掺一丝杂色。随着一声意料之中的惨叫,鲜红的颜色瞬时玷污了纯白的帐幔,绽放出一朵血色的玫瑰。
飞鸟的心陡然沉到了谷底,噩梦即成事实,宿命终是在劫难逃。
过不多时,稳婆搀着落花走了出来。
“恭喜盟主,这位女子果然是位黄花姑娘,验证无误。”稳婆一脸喜气洋洋,抖着手帕,活像妓院里的老鸨。
“好,下去领赏银吧。”
吴铭拂袖一挥,那稳婆本还想再奉承两句,一听这么容易得到赏银,登时心花怒放,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落花则回到飞鸟身旁,重新跪好。飞鸟侧脸相望,看见情人额头的细密汗珠,一挑眉毛,似欲要问:“可还好么?”
落花和他心意相通,微泯着嘴唇,点了下头,又仰视堂上吴铭:“盟主,落花已经遵从吩咐,验明正身。盟主一言九鼎,当日允诺小女子和二公子之事,可否兑现?”
“当然。”吴铭语声一顿,捋了捋胡须:“只不过当日老夫只是答应,验身之后,会重新考虑你与吾儿的婚事,但并未同意你嫁入吴家。”
落花怔了怔,嘴角浮出了一丝苦涩,叹气:“小女子命苦,从不怨天尤人。此次如蒙盟主不弃,与二公子相守一生,乃莫大荣幸;如若盟主嫌弃小女子出身卑贱,小女子既已破了身子,无夫再想,我便会一去不返,从此遁入空门,吃斋念佛,洗涤这具肮脏之躯。”
她说话之际,泪花翻滚,在眼眶中转了几圈,眨眨眼睛,泪水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落花本是国色天香的美女,激动之下脸晕潮红,再加上梨花带雨,睫毛上莹动闪亮,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任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会无动于衷。
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但在吴铭眼中,落花只是惺惺作态,博取同情。这种装可怜的伎俩,他不仅觉得乏味,更生厌恶之心。
“我吴家需要的是贤良淑德的媳妇。像你这般油嘴滑舌、装腔作势的女子,还是适合去青楼买笑,别去污染佛门净土得好。”
吴铭字字锥心,落花岂能受得住?
飞鸟抱住软下来的落花,红了双眼。他忍了一口气,偏头对吴铭道:“孩儿不敢对父亲不敬,但落花是我挚爱,也请您尊重一次孩儿!”
这恐怕是飞鸟这辈子对吴铭说过最大胆的一句话,他气结于胸,不吐不快,即刻又别过头,安慰怀中的人:“落花,你为我所牺牲的,我飞鸟铭心刻骨,决不再负你。”
“飞鸟……”
“我带你走!”飞鸟不容反对地用单臂将怀中的人托了起来,由于长期持刀练功,他右臂的肌肉已经练就的十分发达,提起落花竟如抓小猫一般轻松。
“别……你这是要做什么?”落花惊慌失措,身子一扭,从飞鸟臂弯里滑了下来。
飞鸟回手抓住她的香肩,“我们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落花扯回飞鸟,眉心蹙成一团,刚要张口,但闻堂上一声怒吼:“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啪啦”一声,一个茶杯四分五裂,粉碎在飞鸟脚边。再看飞鸟的额头,鲜血正顺着发髻静静地淌下来。
飞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似皮肉已经不会痛了,昂首道:“孩儿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今日我便要与落花私奔,父亲只当没生过我这个不孝子!”
吴铭怒极反笑:“好,好,好……”他一连道了三个好字,说到最后一个“好”字,语声已微微发颤。
在吴铭心中,靖宇虽然自幼顽劣,屡屡受责,但哪一次吴铭不是爱之深责之切。老大痴傻,他就剩下这么一个亲儿,本指望他能继承家业,可是靖宇偏偏不争气,在江湖上游荡不说,还莫名其妙的犯下种种过错,以至于在武林中声名狼藉。吴铭还能指望靖宇什么,只求他断臂后,在家中安守本分而已。
然而,靖宇不知好好思过,竟和这个妖女纠缠不清,这个妖女先是害靖宇失去一臂,后又在雨燕大婚之时上演一场闹剧,一次又一次的教训,靖宇居然不知悔改,更要将她娶进门来?现如今一向对他尊敬有加的靖宇,竟为了这个妖女对自己出言不逊,岂能不令吴铭火冒三丈。
“吴靖宇,你有本事走出这个门口,为父就打断你的双腿!”吴铭高呼一声,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飞鸟瞥了一眼父亲,咬了咬牙根,硬下心肠,拉过落花就走。落花被他牵着罗裙,拉拉扯扯,几步到了门口。情急之下,落花扬起玉腕,凌空抽了飞鸟一记耳光,这巴掌不大,可响声却清清脆脆。飞鸟登时怔在当场,只感脸上火辣辣地痛,比起刚才茶杯砸在头上的痛,要痛上百倍。
“靖宇他知错,落花代他求盟主原谅。”落花飘身一拜,跪在吴铭面前。
刚才那一掌吴铭看在眼里,也是心中一痛,每次靖宇犯了错,要打要罚,都是他亲自动手,如今假手于人,怎生心里会这般不自在。
“靖宇不求原谅,今天我就是要带人走,你要打断我的双腿,是吧?”飞鸟上前一步,愤然直视着吴铭:“好,你来啊,你干脆直接结果了我的性命,免得日后再在我身上浪费心力!”他眸中带着一股倔强和不屈,不想刚才那一掌竟把他内心强大的隐忍之力全部击碎。
“你……”吴铭点指着儿子的鼻尖,哽咽在喉。
“呵,你多年来不是一直盼望着我们母子归西么?母亲已经让你逼死了,今天你就连她的儿子也逼死罢,免除后患!”
飞鸟颤动着双唇,泪水不能自已,憋在心中的话既已出口,不如今日就骂个痛快,“吴铭,你虽独霸武林又当如何?最终只会落个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吴铭气得全身哆嗦,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这小子终于把他的秘密给抖了出来,在大厅广众之下,不给他留一丝一毫的颜面,逼死他娘这件事,靖宇究竟知道多少?吴铭无暇深思,眼下要紧的是让这小子封口。
“你这个忤逆子,今日为父就从了你的心愿。”吴铭抬手一击,呼呼地掌风卷着强大的内劲,直面儿子的胸口。
飞鸟肩头一挺,“啪”地一声,生生接下这一掌,愣着未用本分内力相抵。
“飞鸟……”落花失声惊呼。在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没有人会相信吴铭真的舍得杀了他唯一的儿子。
刹那间,一大口鲜血在空中喷涌,如瀑布似地倾泻,碧色的古玉簪从发丝间滑落,一头墨色的长发凌空飞扬,随着高大的身体缓缓仰去。
“敢问苍天,你何以如此狠心,对亲儿下此毒手。”飞鸟一念恍惚,下一刻便是无尽的漆黑。
吴铭心下一惊,未曾想儿子竟如受死般不闪不抗,幸好适才自己仅用了五成功力,不然这一掌真会夺了他儿子的性命。
“真是不堪一击,越来越废物!”收回掌风,吴铭内心的慌张只在眨眼之间,肃穆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吴雨燕眼见二哥受伤,心脏居然跳得慌张,难道自己还对二哥余情未了?不,这只是亲情罢了,她不敢在任由大脑胡思乱想,跪倒在父亲面前。
“爹爹,求您饶过二哥,二哥无心顶撞,刚才是一时冲动。既然武兴都能得到爹爹接纳,就请爹爹也放过落花,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江武兴听到妻子这话,暗中瞪了雨燕一眼。他不会如飞鸟般以德报怨,也不会似吴阴天般恩将仇报,他江武兴是一个有恩必报、有仇必雪的人,落花既然故意破坏过他大婚,他也不会让落花的姻缘顺顺利利。
“岳父大人,我江武兴虽出身魔道,但并不低贱,实不可和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相提并论。岳父打得好,这一掌希望二哥能记住教训,不要再和不三不四地人扯上关系。”
江武兴说完,侧头望向地上的飞鸟。飞鸟也是一时昏厥,朦胧中听到江武兴语中句句带刺,居然猛然间张开了双眼,手肘撑地,硬是坐了起来。
第十一章 镜花水月
众人看得呆了,飞鸟也怔怔无语。
尽管一腔怒火,飞鸟也恨自己真是糊涂,刚才怎生如此大逆不道,口不择言,差点儿害死自己,也害了落花白白牺牲了贞洁。
“唉,真是该死。”飞鸟握紧拳头,重重地捶向地面,这一下又震动了胸口,痛得极了,别说是自己无言以对,便是有话,也被喉间的血卡得说不出来。
落花喜极而泣,她几乎认定是自己害死了情郎,正欲饮恨自伐,忽见飞鸟苏醒,念头一转,如今能救自己和飞鸟的,便唯有说出事实。
鼓了勇气,落花向吴铭跪了下去:“盟主宽宏大量,饶得靖宇不死,落花无任感激。盟主不肯同意落花嫁入吴家,终归是嫌弃小女曾卖身青楼。但是盟主不知,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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