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去!”柳飞扬有些不耐烦地瞪了沁儿一眼。
“是。”沁儿应声退下,不大工夫,便搬来了一个古瓷酒坛。坛身上还沾着少许新泥,覆着些花草的香气。柳飞扬见了这酒,满意地笑了笑,与吴阴天道:“你可知道这酒,名曰西域红唇,是西域王族才能喝到的酒。”
“鬼面荣幸之至。”吴阴天的眼神木讷,刚才的奇痒虽随着香炉的撤走而渐渐消退,但他四肢俱已疲软。再看看那坛西域红唇,不由心下一沉,这回柳飞扬又想出来什么新的花样来折磨自己?
柳飞扬走下玉座,亲自揭开红封,伸手在两个玲珑玉杯中各斟了一杯。酒水醇厚柔和,如紫薇花一般的光鲜,如烈血残阳一般的火红。
张狂一笑,柳飞扬持着玲珑玉杯,举杯欲饮。
“主上!”沁儿悚然惊叫。
柳飞扬向她瞟了一眼,微黄的光再次洞穿了沁儿的身心。他收回眼光,行若无事地将血红的酒水倒入洁白的齿间。
“很清甜,你也尝尝。”柳飞扬向吴阴天一转空杯,杯底的一滴鲜红跌到了地上,迅速被青砖贪婪地吸食。
“是,主上。”吴阴天躬着身,去桌上取了余下那杯酒,退后几步,昂头饮尽,竟是一滴未留。他将空杯小心的捧回桌上,恭敬地道:“谢主上赏赐。”
“你觉得这酒的味道如何?”柳飞扬扶上酒坛,挑了挑眉毛。
“此酒入口如丝,绵如云锦,的确是上等佳品,只是回味略带苦涩。”
“苦涩?哈哈,那是一定的。”柳飞扬伸指在坛中沾了一滴,用舌尖舔了舔,“你知道它为什么苦涩么?”
一转眼珠,吴阴天处变不惊,他早就料到这酒里面绝非那么简单,但柳飞扬为人恃才傲物,喜欢看到他惊惧的样子,于是他便故意瞠着眸子,作出咂舌状。
柳飞扬笑了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你一会儿就会知道。”他走到密室门口,驻足,突然回头,“鬼面,你可知道错么?”
吴阴天一怔,立时俯首跪地,“鬼面知道,鬼面这次监护不力,失了两把神兵,大错特错。”
“嗯,知道错就好,好好享受后果吧。解药这两个月是没有了,不过你要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把玄魂剑和伏魔刀都给我找回来,否则,我不会再如此便宜你了。”
“是,鬼面定当竭尽所能,两月之内为主上寻回两把神兵。”吴阴天五体投地,直至听到密室的石门轰然坠地。
“鬼面,主上走了。”沁儿在吴阴天耳边轻呼,伸手去扶,“你快起来吧。”
阴邪地目光瞄上沁儿的粉颊,吴阴天心里一动,原来沁儿也是小家碧玉,生得端秀玲珑,难怪柳飞扬喜欢把她留在身边,并对她故意手下留情,莫非是主上动了什么心思。他这么想着,手不自觉地按上了沁儿柔软的玉臂。
“沁儿,跟我好不好?”吴阴天站起身,收回了邪眸,眼神中生出些柔和的光来。
“你说什么?”沁儿失惊,打掉了肩头的那只淫手。
吴阴天双臂一振,粗鲁地把沁儿扯进怀抱,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跟我。”
沁儿摇动着双肩,想挣开他的双手,可惜技不如人,根本推不开那副坚如磐石的臂膀。那对肩膀反而得寸进尺,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你放手,放手!”沁儿猛力捶打着吴阴天的胸膛,然而,她的手却像是砸在了石板之上,受痛的总是自己的手。
吴阴天不顾沁儿的踢打挣扎,一边搂着沁儿的弱小身子,一边强辩:“你知道么,我吴阴天从来没有爱过女人,因为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令我真正动心。”
怀里的人听到这里,手下突然停住,沁儿又惊又恼,但她却忍不住好奇心,想听吴阴天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是个例外。”蓦地放松了手臂,吴阴天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沁儿,眉宇间不再阴霾,那绵绵的情意全部映在一对闪亮的眸子上,此时此刻,他眸中的光完全覆盖了那副丑陋的容貌。
沁儿没有继续挣扎,而是低垂着头,掩饰着渐渐红润的脸颊,最后,沁儿羞愤地推开了他,叱道:“鬼面,你太无礼了,小心我会禀告主上。”
“哼,你不会。”吴阴天说完,嘴角一抖,狰狞的面皮也跟着一抽,他立定不住,伸手撑住桌面,下一刻便跌坐在地上。
沁儿刚要辩白,陡见鬼面全身哆嗦,登时心神慌张,急红了脸,“你怎么了,是不是蛊毒发作了?”
“是。”鬼面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快吃了它,这药可以压制毒性。”沁儿忙不迭从怀中掏出了一粒丹药,喂入吴阴天的口中。
舌尖一卷,吴阴天不假思索地吞了下去,立感清凉入体,楚楚欲动的虫蛊被这药一冲,登时安分不少。他喘了两口气,惊疑地看着沁儿,“你喂我吃的不是解药?”
沁儿点点头,“对,这是医仙的凝气归元丹,可以暂时震住毒性,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两颗,如今你吃了一颗,另一颗你收好吧。”说罢,她将一个黑色药丸放入了对方的掌心。
“谢谢你,沁儿。”鬼面忙将药丸收好,拭拭额头上涔涔地虚汗,“这次蛊毒来得着实迅猛!”
“当然了,这就是酒中的古怪。”
“哦?”吴阴天疑惑地望向桌上的酒坛。
“酒中含有番麻之毒,本身毒性不强,但你体内的蛊虫碰巧最喜番麻,自然会活跃起来。”
“那就难怪了……柳飞扬不但不给我解药,还喂我喝了番麻,这就是他让我享受的后果?!”
吴阴天齿间作狠,一掌击在木桌之上,“噼啪”一声,木桌瞬间四五分裂,桌上那坛西域红唇连同两个玲珑玉杯一齐跌落,碎了一地的瓷片木屑。
刺目的红色淌了一地,仿佛是那些破碎的瓷片划破了肌肤,流出的猩红鲜血。那团红色正在不断的向四周扩散,沁儿的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宛如见到了炼狱中的血池。
“不。”沁儿喃喃,忽的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瞧。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了她的细腕,将那只玲珑玉手随即放了下来。
“别怕。”
耳边柔和的话语,却好像一阵阴风吹来,沁儿单薄的身子已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她张开眼睛,逼自己正视那张阴森恐怖的脸,默然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高喊了一句:“原来你对主上心存不敬!”
第十五章 盼得归期
“不敬,那又怎样?”吴阴天挑起眉毛,恨道:“难道,你会对那样一个人忠心耿耿么?”
沁儿被问得蓦然僵住。长久以来,她内心也一直在对抗着柳飞扬的种种劣行,她曾反复地问过自己,为什么自己还愿意留在柳飞扬身边,听从他的摆布?然而,她一个弱质女子能够去哪里,随波逐流,只因她转不动命运的齿轮,一切都无从改变。
吴阴天见沁儿呆立地样子,心中暗笑,假如能把沁儿拉拢过来,那么赢柳飞扬的胜算便多了五成。他趁机又去搭沁儿的肩,结果却被沁儿有意识地避过了。
沁儿虽然看不清楚自己,但还能看清吴阴天,虽然同情他的境遇,但也同时觉得这个人有着超乎常人的心思,从他嘴里说出的那番动听的话,怎可相信?
沁儿漠然,她不想再在这个昏暗的密室中停留片刻,这里空气污浊得令她窒息,她感觉胸口很闷,闷得一定要回到地面上去,在玉桥上发一会儿呆,看看柳枝轻拂水面,看看塘中锦鲤游水。于是,沁儿冲了出去,奔向她向往的地方。
人人都有向往的地方。杨乐天心中向往的地方是神魔崖,因为琳儿在那里等他回家。
当杨乐天回到天神教的时,望见那唇红齿白的回眸一笑,顿感心神清明,如夏日里饮下一口冰凉的泉水,爽透全身。
“爹爹,爹爹。”寒儿从母亲身上滑下来,兴冲冲地跑向杨乐天。
“寒儿!”杨乐天笑逐颜开,抱起寒儿,原地转起了圈圈。
兴奋地搂着爹爹的脖子,寒儿咯咯笑得合不拢嘴。自从杨乐天下山,寒儿就跟着娘一天天在神魔崖上数日子,心中的期盼也是越来越重。
当初杨乐天认下寒儿的时候,寒儿还怯懦地向娘身后躲,宁肯相信那个冰冷的夜里欢是他爹爹,也不愿意认这个病怏怏的陌生人做父亲。但小孩子熟络的很快,杨乐天陪他玩了几日,寒儿便对这个爹爹从心底里生出莫名的依赖来。若不是那日爹爹走得急,他一定会缠着杨乐天,领着他小手一起上路。
“乐天,快放下寒儿吧,你身子受不了。”琳儿款款上前。
杨乐天把儿子高高举过头顶,看着寒儿肉嘟嘟的小脸和天真无邪的笑容,他也咧开了双唇,笑得如孩子般灿烂:“无碍。你看,我们的寒儿多可爱。”
“嗯。乐天,你的气色好了很多。”琳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乐天,竟然发现丈夫的脸色不似临走时的苍白,清俊的颊面上隐隐地泛着丝丝缕缕的粉光。
“那是因为我的武功恢复了。”杨乐天略挑眉梢,神采飞扬。
“武功恢复!”琳儿大呼出来,忙掩住惊讶的口齿,不可思议地望着丈夫,真的么,这是真的么?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不可思议瞬间转为了喜悦,“就是说你不会……”当着寒儿的面,琳儿没有把最后那个“死”字说出口。
杨乐天微一迟疑,泯了泯唇,点了头默应。
“真的,这是真的么?”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冲上琳儿的心头,令她的肩头微微颤抖,可她还是难以置信,于是又确认了一遍。
杨乐天再次点头,甜蜜的嘴角隐藏着苦涩的意味。
琳儿的眼眶完全被泪水浸湿,面前的乐天模糊起来,她忙用手去拭,生怕看不清丈夫的样貌。杨乐天放下寒儿,牵起琳儿的手,深情的眸子洞穿了她柔软的心底,“琳儿,我会在我有生之年,给你幸福。”
丈夫温暖的手心传递出无比坚定的力量,琳儿眨眨眼睛,又从眸底奔涌出无数泪花,一连串地淌落到他冰冷的手背上。
“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杨乐天淡淡地笑着,伸手帮琳儿擦拭泪痕,眸光温柔多情。
“娘,别伤心了,爹爹都回来了!”寒儿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劝道。
杨乐天摸摸寒儿的小毛头,宠溺地笑了,“你看,这小子多懂事。”
琳儿看着小人儿踮着脚,拉扯着她的衣角,那乖巧可人的小模样,不禁“嗤”地一笑。阳光灿灿,眼角的泪花被风拂过,闪动着晶莹的光,琳儿俯身将寒儿抱起,一家三口紧紧相拥。
“真羡慕你们!”语声清脆,从风中传来。
杨乐天诧异回头,蓦地一愣:“世子。”
“哎,还是叫我寻公子吧,世子封号已被褫夺,我现在的身份是朝廷钦犯。”
寻誉话语间流露出无比的落寞,说话都像是在叹气。
杨乐天略一沉吟,笑了:“本来皇家封号就乃身外之物,寻公子不必介怀,只是这次下山,没能救出老王爷,杨某深表抱歉。”
“姐夫可千万别这么说,是寻誉欠了你的情才对。”寻誉皱起了眉,仔细打量起杨乐天,边问:“姐夫,听说你为此事挨了一剑,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杨乐天扬起剑眉,抬手按向腹间,但那只手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缓缓上移,一直移向胸膛,偏在心间顿住。
寻誉登时变了脸色:“什么,一剑穿心?”
杨乐天摇摇头,微微一笑:“我是这里还痛,你一提我就愧疚得痛。”
琳儿脸色一转,却是急了,“乐天,你真的被剑刺伤了?快让我看看。”
“不用慌张,小伤而已。”杨乐天转头安抚琳儿,“已经痊愈了。”
寻誉听此一言,一颗惴惴的心也安定下来,既然救人之事失败,他也无谓再去计较什么。蹬上一块大石,他站在神魔崖的巅峰,不是鸟瞰,而是转眼向那无垠的天边望去。
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云朵,一轮火红的日头悬在西空,发挥着余热,连晚秋的风都被它烤得不再那么凉了,然而,日头再暖,也阻碍不了冬日的脚步,更无法令时间停止。
自那天以后,他们父子就被分别关押起来,他便再没有见过父亲了。
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圈上沉重的铁链,震惊的他跪在原地说不上半句话,直至被官差从后面踢了一脚,同样套上一副冷冰冰的枷锁,他才相信那不是在做梦。“秋后问斩”四个字,是宣读诏书的太监清清楚楚地说出来的。那些事情寻誉永远无法忘记……
后来,他在街上如行尸走肉般的行走,身后跟着一队的王府家奴,浩浩荡荡,在官差的呼呼喝喝下,招摇过市。父王走在当前,回过头对他说了一句,“孩子,别怕。”语声镇静,充满慈爱。但在那一刻,他失了魂似地没脸抬起头,没能看上一眼父王的音容笑貌,唯有那和蔼可亲的语声回荡在耳畔,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
“父王……”山巅后,一群大雁向南方飞去,寻誉的心也跟着飞去了,即使救不了父王,他也很想见父王最后一面,在父王临死时为他送行。
唏嘘一叹,寻誉迈着寂寥的步伐悄然远去。
“寻公子真的很可怜……”琳儿望着那个落寞的背影,不禁感叹。
“家门横祸,从王孙贵胄转眼间沦落到朝廷钦犯,可谓是云泥之别。他自幼娇生惯养,恐怕经受不住这个打击,真会做出些傻事来。”杨乐天将手搭上琳儿的肩,皱起了眉头。
“不会吧,若是这样,那真要找个人看着他才行。”琳儿喃喃。
隔日清晨,琳儿梳洗完毕,正准备出去吩咐早餐,一出门,便见香香慌慌张张地冲进院子。
“怎么了,香香。”琳儿微惊,身子被猛冲过来的妹妹撞了个踉跄。
香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喘:“姐……姐姐,姐夫在里面么?”
“在呢。怎……”不等琳儿说完,香香一个箭步闪开琳儿,冲向门口。
“咣当”一声,门板翻开,杨乐天刚刚穿好贴身的白衣。他又在咳血,方才染红了一条方巾,这便听到门外香香的声音,他来不及妥善丢弃,顺手将方巾收入怀中。
“怎么了,香香,找我有事么?”杨乐天淡淡地问,没有抬头,继续整理着手上的衣带。
香香神色慌张:“姐夫,姐夫,求你去找找寻誉,他独自一个人下了山。”
“嗯,你的夜哥哥呢?”杨乐天抬头,仍是一脸凝定,“找他去派些教众下山搜寻啊,寻誉武功低微,应该走不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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