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轻轻的叹息一声,松开自己的手,然后抓起她的手,将那紧握的手慢慢的松开,轻声道:“小心别伤了自己,你原来,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需要你好好的。阿蓠,你便是受一点伤也不行。”
她的身子突然一颤,而楚遇却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的抹干她湿湿的手心。
他微微一退,江蓠却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衣袖。
楚遇看着她,却只看到她的脸慢慢的浮上薄红,轻轻的咬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他握住江蓠的手,微笑道:“阿蓠,慢慢来,我等你。”
说着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道:“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隔壁。”
说完微微一退,转身出了门。
江蓠看着他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遇扣上门,然后进入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之后,却没有点灯,而是直接坐在了床上。
当坐上床的时候,他才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来,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已经是一脸的冷汗,他静静的闭上眼睛,那些细密的冷汗慢慢的凝聚,然后汇成一道小小的水流滴落下来。
等到脸上的冷汗完全的消失,他才睁开自己的眼睛,然后慢慢的解开自己的衣服。
他一边解的时候一边在想刚才对她说出的话,他知道,阿蓠在感情上就像是一只乌龟,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缩了回去,大概是害怕受到伤害。可是若是害怕,那些过去她换来的东西,却是那么的无畏。他知道她心中的犹豫,可是他却没有更多的时间了。他不能在等待机会一步步和她认识,然后再慢慢的酝酿感情,他只能将她捆绑在自己的身边再说,他慢慢的织网,却只是希望她能好好的在他的身边罢了。
只是今晚,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他曾经想过只要她好便好,可是现在,是不是因为得到了一点回应便想奢求更多了呢?他是多么想有一天,在那些纷繁的命途一扫而空之后。可以拉着她的手一起去看山看水,他们会有儿女,然后子孙绕群,当白发苍苍,走向死亡的途中许下来生的誓言。
可是,来生?他又怎么会有来生?
可是,便只是这世短短的路过,他却已经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扔到一边,往日没有一丝痕迹的身体,却在此刻出现纵横的伤痕,在他的肩头处也隆起一个狰狞的起伏,而在那些伤痕之下,那分明的肌骨却渗透出一种诡异的红色,那是泛起的红筋。
他从旁边拿出一把匕首,和江蓠的“赤霞”为同一玄铁打造,名叫“蓝鳞”。蓝鳞的刀锋微微一闪,已经沿着那些红色的起伏的筋脉一路向前划出一道痕迹,但是却没有一点血流出来。
他的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都成了这个样子吗?就算挑着最痛的筋脉下手,都已经没有任何的反应了吗?他不知道种在身上的东西何时反噬,但是现在看来,至少能够瞒过她一些时候。
他现在甚至都不敢和她呆在一起,只是害怕她发现罢了。
他楚遇,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就像第一次看见她时的忐忑吗?
他微微垂着眼眸,将蓝鳞狠狠的挑入筋骨,看着那里最终冒出一点血,“叮”的一声将匕首甩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
第二日清晨,江蓠洗漱好了之后便转向隔壁,楚遇的房间还紧紧的关着,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门,而是转身下了楼梯。
昨晚上的一番打斗弄得那些小二都人心惶惶的,那些假装成贵族子弟大周侍卫全部一字排开,江蓠一看便知道只是昏迷,料来那凤之恒也没有下狠手。不过无论如何,能惹得大周的侍卫追到这个地方的,显然也不会是平常人,但是江蓠却无心关心,这个人不过是路途中的匆匆一瞥罢了。
她的目光转向火炉,眼里却有一分疑惑,明明昨晚上燃着迷药,但是那放迷药的人又是谁呢?昨晚她感觉得出应该会有一场惊险,但是现在看来,却发现暗地里还有股力量默默的隐退了,那股力量大概就是给那个少女种蛊和那个男子下毒的人,但是是因为楚遇吗?如果真的是楚遇,那么楚遇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她走出了客栈,雪已经小了不少了,料来今天中午就可以停了,下了雪的天空一片澄净,看起来辽阔的很。
江蓠看着放在屋檐下的马车,虽然遮蔽了点雪,但是露出来的部分依然厚厚的积了一层。
她正在看着,突然间一个披风盖上了她的身体。
她第一反应是楚遇,但是回头一看,却见凤之恒站在她的后面,温文的道:“姑娘,小心冻着了。”
江蓠微微一笑,然后将他的披风扯了下来,双手捧着还回:“我不冷。”
除了楚遇,她从来没有接受过别人的东西,当然,第一次和楚遇在花灯节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迷迷糊糊的被他将披风披上,完全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忽然又想起那晚上额头上的温软,当时以为是错觉,可是现在看来,却仿佛又不像是错觉了。如果那么早他就开始对自己有了心思,那么这些心思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的心里隐隐约约的不安着。
江蓠一个人陷入沉思,却没有发现凤之恒也在看她。
江蓠的手里托着披风,反应过来凤之恒并没有接回,然后将披风往她的怀里一塞,退开道:“小女受不起这样的礼物。”
说完匆匆转身,想了一下又迈向旁边的马车,准备去拿点东西。
凤之恒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微光闪动,慢慢的转了身体。
有些事情,慢慢来。
江蓠一边走一边轻轻的拍着自己身上的雪粉,然后迈向马车。
她的手刚刚捞开马车的帘子,忽然不动。
马车内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纱衣的女子,正侧对着她。
天气明明很冷,但是这个女人却穿着薄纱,香肩半露,一痕如雪,一头柔软的长发轻轻的垂下来,她的面前摆着一面雕花铜镜,而现在,她优雅的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慢慢的梳着自己的云鬓。
江蓠的目光看向铜镜子,从里面反射出女子一张沉鱼落雁般的脸。
这张脸,在飞马牧场的那晚她曾经见过,那个抓了自己也救了自己的女人。
她慢慢的将自己的发一梳到底,然后慢慢的转过自己的脑袋来,对着她喊道:“大小姐。”
江蓠的心突然静了下来。
凤之恒已经离开,自己想要求救也没有办法,还不如静观其变。
江蓠微笑道:“现在总该告诉我的名字了吧。”
那女人转头看着江蓠,笑道:“大小姐如果不嫌弃,可以喊我霁月。”
江蓠想了想,干脆上了马车,然后从马车上取下一个茶壶,茶壶中的茶水早就凉了,甚至还结了一层细小的冰。
霁月从江蓠的手中取下茶壶,然后用手一捏,将旁边小几上的茶杯取出,然后将茶壶微微一偏。
茶壶的水倒出来,成为一个弧线,稳稳的落入茶杯中,冒起一丝丝的热气。
“大小姐请。”
她将茶水递到江蓠的面前。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她以内力将冰水化开并且捂热,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江蓠依然淡淡的接过,然后对着她道:“上次马场一别之后,你还好?”
霁月转过自己的身子,然后半跪在她的对面,道:“承蒙大小姐关心,我很好。”
江蓠微微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应该是二夫人派来的吧,为何要救我呢?”
上次紫玉她们死之后,南国应该会再次派人来,她猜想对面的女人应该就是张氏派来的。张氏的身份一直不简单,当初便是南国的皇帝想要封她为贵妃都被她一口拒绝,反而成了定安候的小妾,也实在让人大跌眼界。她也曾暗暗的想,不知道原来年轻时候的定安候江淮是如何的惊艳,竟然能够惹得像张氏这样的美人甘愿为妾。
霁月道:“我是霁月没错,但是在侯府中,我还有另外的一个身份,知道的人,都喊我是婧姑姑。”
江蓠心中讶然,霁月她确实不知道,但是婧姑姑的名字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定安候年老昏庸,在南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侯府中所有的事情,几乎都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暗地里掌控着许许多多定安候府的势力,心狠手辣,令人谈之色变。
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是那张氏的爪牙。
霁月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摇头道:“姑娘,张氏算什么,她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被你的子修给解决的一干二净了。”
江蓠没有想到楚遇已经帮她下了手,她看向她,问道:“那么你是谁的人?”
“我么?”霁月笑了笑,“我说我是你母亲的人你信不信?”
江蓠心中淡淡一哂,她的灵魂来到那婴儿的躯壳的时候已经是成年人了,而这具身体的母亲她从来没有见过,对于她来说,无论外界将她的母亲传得如何的动人还是如何的丑陋都和她没有关系。感情基础都不在,又谈什么孺慕之情?
她微笑道:“你便算是我母亲的人,那又如何?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霁月端正了自己的身子,笑道:“大小姐,你和楚遇还没有圆房不是吗?”
江蓠没有说话。
霁月笑了起来:“大小姐何必害羞?我看人看了多少年,是不是完璧之身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江蓠握着手中的茶杯:“你想说什么?”
霁月脸上的笑意一淡,然后将自己的身体凑了上来,道:“大小姐,你的心还在吗?”
江蓠心中一乱。
霁月却不等她回答,肃了自己的脸色,对着她道:“大小姐,千万不要被他对你的好给蒙骗了。你认为他是什么好人?他对你那么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蓠忍了忍,最终忍不住道:“什么?”
霁月冷冷一笑:“不过,一场带着冰火干戈的交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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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当年交易?(二更)
江蓠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动,她心底最大的顾虑是什么,约莫就是害怕这一场出其不意的爱恋有所失,那些种种的温情上覆盖下那样的虚浮,即使踩在上面也随时可以踏空。
哪怕千难万险,只要是实实在在的,那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听到自己依然很平静的声音:“什么交易?”
霁月的眼睛看向她,笑了起来,道:“大小姐,我相信你一定很奇怪楚遇为何会对你有种认识的感觉吧。需不需要我告诉你原因呢?为何张氏将你嫁过来,而且还是一个将死之人,而侯爷却没有阻拦呢?如果你真的认为你的父亲对你没有一点的情谊的话,那么你就失策了。侯爷是什么人,当年江淮的名字,从铁马金戈中拼杀出来,在三国涤荡的时候,恐怕还没有我。但是侯爷心怀太大,所以儿女私情却是看得极淡。所以,你是不是她女儿这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他的哪个女儿。”
车外细密的雪打在车棚上,轻轻地,但是江蓠却觉得很重,仿佛一声声扣在自己的心底。
霁月接着道:“大小姐,你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江蓠的思绪有些飘远,十岁,八年前?那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只是活着罢了。
霁月接着道:“你十岁那年,定安候在外出游玩的时候碰到了十二岁的楚遇,当年的楚遇落魄无为,但是却得到了定安候的青睐。于是,两人达成了交易,而这个交易,就是你。”
江蓠淡淡的笑:“这交易和我有什么关系?”
霁月道:“因为你是定安候的第一个血脉,所以,按照江氏一族的规定,你要接受江氏的东西。这也是你母亲当年嫁给你父亲的原因。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和青春作为赌注,只为了产下定安候的第一个孩子。可惜的是,你竟然是个女孩。”
“女孩又如何?”
霁月摇头道:“如果你是女孩,就无法去完成江氏一族的使命,因为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总有太多的苛刻,所以,哪怕你的母亲,也不得不想出这样的办法去完成她的雄心壮志。江氏每一族都是长子,但是没料到你的母亲竟然生出了个长女。就个也是促成你母亲死亡的另一个原因。”
江蓠心中漠然,没料到竟然有这样一个原因。
霁月道:“因为你是长女,所以定安候不得不将你的身份加以转交。而此时,楚遇来了。楚遇十二年前的楚国生活并不美满,几乎是逃生过来的,为了在楚国获得更多的地位,他也必须借助力量,于是,他和定安候定下了盟约。”
“盟约?”江蓠问道。
霁月点头:“是的,盟约。不管你将来如何,他都必须娶你,并且只会有你这样一个女人,如果对你有些微的不好,如果你没有爱上他,如果你们没有生下孩子,定安候的盟约就会一刀两断。所以,他对你的种种都是表象罢了,他为的,就是拥有绝对的力量。而现在的楚遇,别说是我,恐怕连侯爷也不知道他的斤两了吧。”
江蓠觉得脑袋一边热一边冷,然而眼前却浮现出遇见楚遇之后的所有事情。那些温柔,那些细心,那些令人心悸的眼神,这要她如何相信这是假象?楚遇带着目的而来,就算可以装得了一时,可是又怎能装得了一世?可是,他若不是带着目的而来,又怎会一见面便对自己如此的好?
江蓠觉得自己心里塞成一团,越整理却越乱,想要喘息一下也不能够。
有些东西越在意便是越计较,譬如感情。
霁月看着她的样子,对着她笑道:“大小姐,夫人说过,你的良人绝对不会在楚国,而是大周。所以,请你保持好自己的身心。楚遇注定只能活二十一岁,他怎能和你在一起呢?侯爷其实也是知道这点的,但是却还是硬生生将你塞给了他,这让我感到好奇,他们之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江蓠脑袋还是乱哄哄的,慢慢的道:“他们之间的交易是什么,和我有什么相干呢?”
她说着站了起来,转身走下马车,霁月看着她,道:“大小姐,楚遇的真实你了解几分呢?据我所知,他杀的人,便是这楚国所有的将军加起来,也比不过。他身上负着罪恶,在之下是深藏的屠戮。还请你小心。”
江蓠淡淡的转头:“不劳你费心。”
她走出马车外,雪粉飘落下来,寒气一层层的逼上来,然而她却觉得一点感觉也没有。心就像覆了一层冰雪一样,耳边上却全是她的话。
楚遇子修,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