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慎言很委屈，自己会跟踪上公主，其实算是个意外。
他特意从暗处的听雨楼总舵出来，的确是有事要找云若辰。但还没等他用秘法联系上她，就看见她的车驾大摇大摆从宫门出来了……
“所以你就跟了我一路？”
和叶慎言，云若辰才不自称什么“本宫”，你呀我呀的随便得很。这是她捡回来养大的宠物，唔，好吧，家臣。也是最了解她底细的人。叶慎言表示自己完全是担心她的安全，打算先暗中保护她顺利回宫，再偷偷进宫找她说事的。
皇宫里虽然守卫森严，对如今的叶慎言来说，进进出出己经没难度了。结果一听那些人在胡说八道，他就没忍住，果断出手把那群人全打成了残废。
就算是大白天，那些纨绔也根本认不出刻意易容的叶慎言长什么样。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人都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就已经被抽飞了。
叶慎言痛痛快快打了一顿，等外头的人砸门进入包厢时，他己从临街窗户翻了出去。这时候估计很多衙役在满大街搜索他呢，谁能想到他跑到了华容公主的车驾上？
“谁要你多事。”云若辰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搅和，那些人被我查出身份，个个都要死。”
“都是些下三滥的家伙，不需要公主您费心啦。”叶慎言很狗腿地说，他把每个人的牙齿都抽烂了，还轮着往他们的气海狠狠踹了一脚，他们下半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废掉了。
“哼……便宜他们了。”
云若辰很大度地挥手，以示自己不再追究这件“小事”了。
她时间不多，再不回宫，父皇见到她肯定要唠叨好久。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叶慎言从听雨楼里钻出来，心急火燎地找她？
“言官们在搞鬼？”
听完叶慎言带来的消息，云若辰没有太意外，只是撇了撇嘴角。
言官是给事中和御史的合称，包括都给事中、左右给事中、给事中、都御史、副都御史、佥都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和由这些人兼任的巡抚、巡按等，总人数保持在二百人左右，时有缺额，其组织机构为都察院和六科。
这些人，官职都不大，职权却很广泛而且重要。
其中都察院和六科是互相渗透，但又互不统属的两个部门，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一一“都很讨厌”！
这是皇帝的心里话，也是云若辰的心里话。
最爱找茬就是这些人，偏偏老祖宗定下了“言官无罪”的规矩，连皇帝也阻止不了他们。
本来太祖设立言官，是要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纠察。他们的职责，是在朝廷处理某些政事出现弊端的时候，来提醒皇帝和官员们及时纠错。要是皇帝和百官不听话呢，他们会继续纠缠到底，十分的偏执狂……
“他们管朝廷的事情也就罢了，居然打起我和星儿的主意来了？”
云若辰冷笑不止。
她说呢，最近这段时间京城里密集地出现关于自己的各种流言，内阁里也不停收到劝谏皇帝不要宠溺公主的奏折，当然更多的奏折是劝皇帝别让华容公主教养大皇子。
不就是怕她把星儿养成傀儡，将来垂帘听政干预国事吗？在朝廷里里外外地说着自己的坏话，越传越难听，想从四面八方给皇帝施压？
这背后自然也牵扯到很大的利益，简单说来，就是有不少大佬在打云耀的主意。
眼看着皇帝生不出第二个儿子，大家都很着急啊。就算云耀是庶出，那也是皇子，大有可能成为帝国的唯一继承人。
不趁着他年纪小把他攥在手里，等他大了就不好忽悠了。
可恨的华容公主，却自己霸占着大皇子。
对于这一点呢，有的人是选择和她成为同盟，比如楚青波、赵玄以及他们背后的东南豪族。
有的人，则想要把她边缘化，让她失宠，老老实实在宫里待到十五岁嫁人生孩子，别拦着他们去给云耀洗脑。
六科廊的人在前面开路，后面站着的……却是朝廷的一些元老。
内阁首辅顾阁老有没有参与其中？六科廊里那么多他的学生。就算他没掺和，估计也是在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吧。
云若辰过去很尊敬顾阁老，但现在也无法不将他往更坏的地方想。其实在顾阁老的立场来说，她云若辰反而是坏人吧？
一个女子，不好好在闺阁中做女红，反而在朝中拉拢中低层官员，试图铺开自己的势力，这简直是作反！
“可笑啊……我不拉拢一些人，替自己和父皇打算，真把朝廷和天下拱手让给你们这些权臣？”
云若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无形地逼迫父皇当一个泥胎木塑一样的皇帝，她当然要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来对付他们。
父皇懦弱，弟弟幼小，她不出头撑起皇家的天，那么皇家人最后的下场就是被人圈禁在皇城里，吃吃睡睡地度过一生。
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叫权力。云若辰看得太明白，而且她也有这个行动力。
可她还没怎么行动呢，文官集团倒先下作地出手了。
他们甚至连想投靠自己的楚青波，和与自己关系密切的赵玄都不放过，专门从男女关系这条脏路来黑她。
“拿来。”
云若辰朝叶慎言摊开了手。
既然聂深意识到事态严重，派叶慎言来联络她，肯定有敌人的黑名单。没点手段，听雨楼的生意能做这么大？
背后的大黑手，他们可能一时挖不出来，这需要自己来判断……那些出头密谋在民间给她泼脏水的小卒子，聂深肯定能查到。
她会给他们逐一送上大礼，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的！
叶慎言很老实地拿出一卷薄薄的卷轴递给云若辰。云若辰将其收入袖中，又吩咐他：“你还有备份的名单吧？”
“今天之内，你要一个个拿到这些人的头发。一根就行，不能弄错每个人的名字。”
只要有一根头发，她就能愉快地作法了！
叶慎言突然背上一寒。
公主这杀气好重……
那些人啊，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呢！
殿试开榜后的半个月，大半个京城都笼罩在一股神秘诡异的气氛里。
“最近怎么好些官家人出事啊……”
酒楼里，许多闲人凑在一处聊天，越聊越兴奋。
“是呀，昨天又有一个，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被人发现光着身子醉倒在大街上！醒过来以后，只说自己家宴醉酒不省人事，不知怎么就跑到街上来了……不知被哪个蟊贼把他衣裳给扒了，光溜溜的被街市上的人看完了，丢死个人哟！据说……他那个，比常人小几倍呢！”一阵暧昧的笑声。
“这都是小事！”一个闲汉低声笑道：“有位给事中老爷，起夜时发现小妾和管家偷情，追打管家的时候被管家不小心捅成重伤！也不知人救回来没。”
“哇，那不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我也听说一个我也听说一个！好像是位都察院里的老爷，看书的时候自己把灯台打翻了，滚油烫了一脸大泡，眉毛胡子全烧了，最要命的是眼睛好像被烫瞎了……”
都是些琐碎的意外事件，每个人遭遇都不同，但每个人都很倒霉就是了。
云若辰也没打算一口气杀伤那么多官员的性命。她有这个能力，但不想被人看穿她的能力，死人太多是会惹人怀疑的。
当然，过一段日子，她会一个一个，像捏死蚂蚁一样，把他们给解决掉。现在……只是让他们不好过罢了。
她没有厉害到可以操纵人的行为那种程度，但要诱发一些“意外”，还是足够的。
数日后，叶慎言深夜潜入重华宫，向云若辰汇报黑名单上记录的那些低级官员们都“出事”了。
云若辰托腮微笑，思考了一阵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抬头对叶慎言说：“哦，对了慎言，我让人把你户籍办妥，落在京城了。”
“是。”户籍这种俗事，叶慎言从来不关心，公主想替他办就办吧。
“你不再是流民，而是京城良家子了。”
“所以，你可以娶我了。”
第176章 同盟
楚家在京城的别院，云若辰还是头一回来。
虽然是方方正正的北方宅子，但楚青波在里头住了几年，整座别院也便增添了许多南方独有的风景。
例如疏朗别致的后园，走廊上摆设的精致盆栽，随便一个角落细细赏来，便是一副小画。
“你家真是干净。”
云若辰由楚青波陪着，在前后院游玩了一圈，油然而生这般感叹。
皇宫里自然每天也有太监宫娥洒扫，但比起楚家的“干净”来，还是略逊一筹。
他家的这种“干净”，体现在窗棂走廊的木头擦得油光，院子铺的青石板缝子里几乎没有灰尘，也不知他家的仆人要多累。
楚青波的不染尘埃，和赵玄是不同的。
赵玄喜爱白衣，意态出尘，然而对居处却没有苛刻的讲究。楚青波在衣着上好像相对随意些，到了楚家才发现，他这人的完美主义完全是渗进了骨子里。
他一定是处女座的强迫症患者……云若辰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决定回宫后让夏虹好好督促人在重华宫大扫除一遍。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差距啊！
楚青波并不知道，走在自己身边的公主脑子里转动的居然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今儿他在家设小宴，算是庆祝自己状元及第，以及很荣幸地被分到翰林院里观政。其实这是一甲前三名的福利，让他们先在翰林院观政几年，好好锻炼再提拔。
正式的庆功宴已经热热闹闹摆过了，今天的家宴楚青波只邀请了部分琼华社的同伴，还有就是云若辰。
云若辰还真是挺佩服楚青波的，她不信他就没听见外头那些难听的话，说他为了前途向公主献媚什么的，可他还是请自己过来了。
他不畏流言，同样也认为自己不该畏惧那些无聊的东西……好吧，看在他这么有胆色的份上，她来了。
也不知父皇有没有听到那些怪话？反正她去向父皇请求出宫的时候，父皇一脸“去玩吧我的好乖乖”的慈祥表情，搞得她很是莫名其妙。
“公主可曾听说，近来京里发生了许多怪事？”
走在后园假山边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楚青波忽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云若辰停下脚步，双眼弯弯，嘴角微翘，意味深长地看了楚青波一眼。
“楚翰林指的是？”
“哦，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京里好些个低级官员，突然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奇怪意外。”
“所以呢？”
“本来我也没在意。”楚青波也在笑：“直到我一时兴起，把那些人的名字全写下来，就有了新发现。”
这样山里山弯里弯的说话风格，不适合云若辰，她索性嗤笑一声揭破了那层窗纱：“你是发现，他们都得罪了本宫，是吧？”
楚青波不肯定也不否认，摇摇头笑了笑，突然叹了口气：“公主，我现在都有些害怕了。”
“怕我？”
“是呀……那么多人，接连在相近的时间里出事，或声名受损，或肢体残疾，或家宅不宁，或贪污被查……却很少有人觉得这是有人刻意为之，都以为是意外。您能告诉我，您出动了多少人吗？”
“不能。”
云若辰回答得很干脆。
她这就是间接承认了，这是自己干的。不过除了叶慎言之外，她不会告诉别人这是她用他们每个人的一根头发作法的结果。
赵玄应该也能猜到，但赵玄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她的秘密。
即使他们立场再不同，赵玄也永远不可能在这方面出卖她，云若辰对他有绝对的自信。
“公主，我还记得，我这条命是您救的。”
楚青波重又走动起来，云若辰也在他身旁一臂的距离外，与他一步步并肩而行。纪嘉凝和夏虹远远跟在后面，听不到他们谈话。
“那时候您的年纪还那么小，却一眼就看出我中了剧毒，并且能迅速施救……”
“我知道您的背后，有一股力量，这股力量神秘而强大。这就是我选择站到您身边的原因。”
“站到我身边？”云若辰牵动嘴角，不为所动：“别说得那么好听，你们的目的，本宫能猜个七七八八。”
“哦？”
“别装傻了。你们楚家和赵家从东南来的的几名大掌柜，刚刚离开京城没多久吧？”
楚青波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细小的裂痕。他自认做得很隐秘，怎么会……
“东南豪族好厉害啊，你们不仅想做东南的生意，还想趁着这两年天下乱糟糟的，把北方的生意也吞下去。”
云若辰随意地说着，仿佛自己能识破东南人的计划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丝毫不在乎这件事对楚家等东南世家来说多么重要。
“楚翰林……唔，还是叫不惯，本宫叫你青波好了，你不介意吧？”
“承蒙公主厚爱。”
“别，本宫没厚爱你，只不过本宫习惯这么叫熟悉的人……你呢，也真争气。你自己也好，和你一同考中的那些琼华社同伴们也好，你们可都是带着家族的希望杀入朝廷的呀。”
“现在朝廷上的大佬，就没一个东南的，一半是北地，一半是江南。所以朝廷里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东南，连剿灭倭寇这么大的事都拖啊拖啊，拖到东南都成了倭寇大本营了。本宫没说错吧？”
“东南人需要重振昔日在朝廷上的声威，重新挤进核心的圈子……赵玄就是这样说服你父亲出兵的吧？”
“现在勋贵里有赵玄，官员里有你，当然你还需要十来年才能真正发挥作用吧……你们还想拉上本宫。”
“你们知道那些北地人出身的大佬不待见本宫呀，他们就想把大皇子攥在手里。陈皇后是谁送进宫的，要替谁办事，大家都清楚。本宫就是不能把自己唯一的弟弟让这些人教养，所以他们非整本宫不可……”
云若辰说到一半，忽然一招手，将一只路过的粉蝶拢到手里。
她手掌上下翻动着，动作也不大，那只粉蝶却怎么也飞不出她手掌圈起的范围。
楚青波定定地看着云若辰戏蝶，脑中飞快地转过许多念头。
公主把话说得这么透，也许，今天能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如果她没有合作的诚意，绝对连话都懒得说，哦……也许根本就不回来赴宴。
所以她现在的不屑也好，敲打也好，都是在拿捏他们而已。
那就让她拿捏拿捏吧。
云若辰玩够了，轻吹一口气，把粉蝶送上半空。那粉蝶终于得到自由，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公主好手段。”楚青波一语双关。
“雕虫小技而已。”云若辰轻笑：“也好，那些北商出身的大佬，吃得太肥了。是该我们上场的时候了！”
“再不上场……我云家的天下，就要被这些蛀虫掏空了。”
她的语气渐渐冷下来，眼里杀机一闪而逝。
别以为她回京在宫里待了一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