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珏给心腹管事婆子使了眼色,管事婆子带两个丫头跟刘嬷嬷一起去了东厢房,把碧纱厨的暗阁搬出来,里面的东西一样不落,全呈到萧怀逸和明珏面前。
暗阁里东西不多,每一样都很名贵,那些香料药毒多数有致孕妇流产或女人不孕的作用。除此以外,还有一些闺房调情的春药、令男人兴奋的迷香粉之类。里面也有沉龙醉,很小的一包,和这么多香料混在一起,并不显眼。
管事婆子阴损一笑,问:“刘嬷嬷,这些东西该不会都是你自己用的吧?”
温玉娥咬着嘴唇,尽量保持平静,怒问:“刘嬷嬷,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刘嬷嬷跪爬在地上,那张老脸涨成铁锈红色,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把所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择清了温玉娥,一直向萧怀逸和明珏求饶。
萧怀逸面沉如水,冷厉的目光在温玉娥身上久久停留,却一直没开口。他转向明珏,微微摇头,给了明珏一个暗示,眼底闪过冷嘲的笑意。
明珏知道萧怀逸的意思,现在还不到制裁温玉娥的时候。再说凭私藏一些违禁物品,又没有她利用这些东西害人的证据,根本不可能治她的罪。
“平夫人,我要把这些东西没收,你没意见吧?”
“夫人这是哪里话?奴才私藏这些东西我根本不知道。”温玉娥挤出一张笑脸,又说:“夫人不但要把这些东西没收,还要狠狠治这奴才的罪。”
“平夫人所言极事,难得平夫人通情达理。”明珏夸张一笑,说:“来人,把这些东西都没收了,交到库房,把刘嬷嬷押下去,打三十大板。”
管事婆子按明珏的命令行事,把违禁物品拿走,又把刘嬷嬷押下去打板子。
“侯爷,妾身有一事要禀。”温玉娥扶着丫头的手,柔柔弱弱上前。
萧怀逸面无表情,眼底闪过几丝讥笑,挥手说:“你讲。”
“妾身比夫人晚六天嫁过来,萧登在夫人嫁来的第二天整理御赐物品时,误把沉龙醉和茉莉香放进观音像的暗阁里,那时候妾身还没有嫁过来,萧登怎么能说他放入观音像暗阁的沉龙醉是从妾身的碧纱厨里拿的呢?”
温玉娥娇喘几声,又说:“奴才瞒着妾身确实藏了违禁的东西,妾身治下不严,很惭愧,本不想多说。萧登的沉龙醉不是妾身房里的,到底是哪来的?这件事不说清,冤枉妾身是小,无法还玲珠公道是大,还请侯爷明察。”
明珏也没忽略这个问题,温玉娥比她晚六天嫁过来,萧登在她嫁过来第二天整理御赐物品,顺手把沉龙醉和茉莉香放进观音像的暗阁,那些沉龙醉就不是温玉娥的。温玉娥虽是平妻,也是主子,萧登是奴,以奴咬主也是重罪。
萧怀逸微微皱眉,看向明珏的目光透出无力。内院之事令他烦不胜烦,他知道明珏非让他留下来做见证,就有意难为他,可他不敢不答应。
明珏见萧怀逸满脸无奈,邪恶一笑,眼底闪过得意。她把萧怀逸留下来,就是等一会儿想让他看一场好戏,这场戏不能少了他,毕竟他是一家之主。
“侯爷,平夫人辩白的理由很充分,你看如何处理?”明珏问得很客气。
萧怀逸没再问,直接下令,“萧攀,将萧登拖下去行刑,打四十军棍。”
打萧登四十军棍,处罚很重,以奴咬主的罪行也就遮过去了,温玉娥不敢再纠缠。她现在明白是萧怀逸在坦护明珏,更加不甘心,怨恨更烈。
明珏拦住萧攀,转向萧怀逸,说“侯爷,萧登举报刘嬷嬷有功,应该减刑。”
萧怀逸掐着前额点头,“有道理,萧攀,打他二十军棍。”
萧登被拉下去行刑了,刘嬷嬷被打了三十大板,抬回来了。事情再次告一段落,沉龙醉究竟是哪来的?玲珠究竟因何坠胎,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
温玉娥在萧怀逸面前笑脸温顺恭敬,暗自却将银牙咬碎了。明珏把萧怀逸留下来,两人一唱一和,再加上萧登搅局,明珏毫发无损,很轻松地跳出了她和洪姨娘费尽心血设下的圈套。如果不是萧怀逸控制大局,明珏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吗?她恨死明珏,也暗怨萧怀逸,心里也疑惑为什么她给萧怀逸下的毒没起作用。
萧怀逸喝了一杯茶,站起来,扫过他众多妻妾,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提起,都各自回去吧!我也要回外书房,还有公务要处理。”
明珏暗自皱眉,她知道萧怀逸早就不耐烦了,可田妈妈和朱艳搜查荣威院还没回来,她接下来的好戏没法开场,可这场戏又不能缺了萧怀逸这龙套配。
她刚要强留萧怀逸,就见洪姨娘跟温玉娥互使了眼色,捧着送子观音像凑到萧怀逸身边低语了几句,并打开观音像的暗阁让萧怀逸看。
温玉娥阴酸冷笑,高声问:“洪姐姐,观音像的暗阁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还是大问题。”洪姨娘狠狠扫了明珏一眼,目光恶毒,满脸得意的笑容,抬高声音,说:“我的外祖家是神锁方家的旁支,我外祖父和舅父都精于此技,我在外祖家长大,对于设计暗阁很熟悉。我刚才仔细检查了观音像的暗阁,确定这个暗阁的设计时间是五天之前,而不是御赐下来就有。
由此可见,暗阁里的沉龙醉和茉莉香不是萧攀放的,而是另有其人。我记得那天传出玲珠妹妹的喜讯,侯爷只说赏赐贵重物品,并没有说赏赐什么。赏赐这尊送子观音像是夫人的主意,里面为什么会有使孕妇落胎的香料,还用多问吗?”
明珏听到墙外传来田妈妈和朱艳的说话声,暗自松了一口气,“观音像的暗阁里为什么会有使孕妇落胎的香料,我不明白,还请洪姨娘解释。”
洪姨娘咬牙冷哼,恶狠狠说:“洛明珏,你好恶毒,观音像的暗阁就是你让人设计的,沉龙醉也是你放进去的,你就是不想让她们生下孩子。三年前,你设计打掉周姨娘的孩子,今天又害玲珠落胎,其实你最想害的人就是平夫人。”
温玉娥见洪姨娘发威了,忙帮腔说:“夫人,真没想到你这么恶毒,原来你想害的人是我。事情败露,你让萧登替你顶罪,居然毫无愧色,还好洪姐姐戳穿了你的阴谋。玲珠是我的丫头,我不为她讨这个公道就天理不容了。”
明珏不慌不忙,无惧无惊,笑意吟吟看着她们,心里琢磨着她们演技上的缺漏。此时一定要沉住气,让她们以正义人士的嘴脸站在最高处,把戏做足,过把瘾。因为她们马上就要跌入深渊,摔得头破血流,甚至丧命。
萧怀逸微微摇头,掐着前额轻叹一声,洪姨娘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他也一直没下定处决她的决心,这一次撞到明珏手里,可是她自寻死路。若是温玉娥能自寻这样一条死路,萧怀逸会很高兴,换成洪姨娘,他心里还有些难受。
温玉娥高声哽咽,做势要下跪,“请侯爷为玲珠做主。”
洪姨娘给她的丫头使了眼色,跪到萧怀逸脚下,“求侯爷给玲珠做主。”
她的丫头一齐跪倒,高呼:“请侯爷给玲珠做主,严惩真凶。”
厅堂内外除了明珏、温玉娥和洪姨娘及她们各自的下人,就是那群“娘”们和她们的随身丫头了。见洪姨娘和温玉娥主仆都求萧怀逸给玲珠做主,要求严惩明珏,这群“娘”们反映不一,她们都很清楚,只要跟对主子才能讨到好处。
这些妾室、侍妾和姑娘们之中,份位最高的是洪姨娘,其次是陈姨娘和杨姨娘。现在温玉娥和洪姨娘占了上风,明珏处于败势,需要抉择追随谁的时候到了。
有半数侍妾和姑娘跟着跪下哀求,请萧怀逸严惩明珏。杨姨娘搓着手,目露焦虑,有一些跟她交情不错的侍妾和姑娘也跟着担心。以陈姨娘为首的部分侍妾和姑娘则犹豫不决,目光在明珏和温玉娥身上游移,不知道该如何决定。还有一部分不属于任何一派,她们则满脸兴奋,悄声议论,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式。
明珏给她的丫头婆子使了眼色,让她们记下这群“娘”们各自的表现,以便日后酌情处理。一夫多妻的社会形态,觊觎她丈夫的女人要留一些,后花园不能一枝独秀,会惹人非议。但留什么样的人,做为当家主母,她还是有决定权的。
“哟,洪姨娘这是请罚呢?”田妈妈带人走进,恶意打趣洪姨娘。
洪姨娘狠狠瞪了田妈妈一眼,恶毒得意的目光扫过明珏,见萧怀逸不表态,又高声说:“求侯爷为玲珠做主,为平夫人做主,严惩洛明珏这个妒妇。”
“唉!洪姨娘,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田妈妈她们搜查的结果吗?”萧怀逸来到荣威院有一个时辰了,终于说出一整句话,语气透着无奈和沉重。
温玉娥反映很快,忙看了看明珏,又将警惕谨慎的目光投向田妈妈等人。她见明珏波澜不惊,萧怀逸无奈沉默,想到明珏另有计划,她心里咯噔一下。她扶着丫头后退几步,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随时准备出卖同伙,保全自己。
洪姨娘的反映要迟钝许多,她和温玉娥的计划万无一失,萧登跳出来替明珏顶罪只不过是个偶然。她随机应变,指出暗阁的设计时间,又一次将矛头狠狠指向明珏。听到萧怀逸的话,她怔了怔,没想到明珏还有翻身的余地。
让林玉黛假孕很流产,除掉玲珠的孩子,从送子观音像的红木方台上设计暗阁,装入沉龙醉和茉莉香,这些事都由温玉娥亲自督办、刘嬷嬷亲力亲为。洪姨娘觉得温玉娥此次计划周全,不会失败,才与温玉娥合谋陷害明珏。
田妈妈低声跟明珏讲述的搜查的经过,朱艳又把记录拿给明珏过目。明珏微微一笑,一切都在计划中,她低声吩咐了她们几句,让她们各自行事。
明珏冲萧怀逸狡黠一笑,说:“侯爷,还是让洪姨娘起来吧!证据确凿,我也会给洪姨娘申辩的机会,现在还没定罪,还是让她等一会儿再跪吧!
洪姨娘听到明珏的话,意识到不对劲,满脸惊疑,“你……”
“田妈妈,把人带进院子,你来细说。”
“是,夫人。”田妈妈让人带进几个五花大绑的婆子丫头,跪到院子里。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知道被绑的丫头婆子是洪姨娘院里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洪姨娘看到被绑的人,脸色大变,想跳起来跟明珏撕闹,被婆子按住了。
明珏摇头一笑,“田妈妈,你来告诉侯爷和众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妈妈让婆子把被绑的人带过来,又让丫头拿出几个杯盏,高声说:“回侯爷、夫人,导致玲珠流产的因由并不是藏在暗阁里的沉龙醉,正如李王两位大夫所言,沉龙醉的寒性与茉莉香的温性中和,孕妇总闻这种气味对胎儿有害,却不至于流产,真正导致玲珠流产的是用特等藏红花泡制的漱口水。”
听到田妈妈道破玲珠流产的真正原因,温玉娥心里猛颤,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还是被田妈妈等人发现了。漱口水是刘嬷嬷亲自泡制的,观音像的暗阁是她找人制做的,都没有假手洪姨娘,怎么会被人发现呢?
萧怀逸阴沉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到温玉娥身上,冷声道:“接着说。”
“是,侯爷。”田妈妈拿出几个杯盏,又说:“藏红花又寒又烈,做胎还不稳的孕妇沾一点就能流产,玲珠早饭前后都是用藏红花水漱的口,早饭之后很快就流产了。老奴仔细检查了杯盏痰盂,又经王大夫确认,才确定了流产的原因。”
发现玲珠流产真正原因的是王大夫,他给玲珠诊脉之后就感觉奇怪。就算沉龙醉能让孕妇流产,也不会这么快,而让孕妇在沾到以后很快流产的药物就是藏红花。趁外面闹得正欢,没人注意他,他检查了玲珠使用的所有物件,发现了端倪。他见萧怀逸和温玉娥等人在场,不敢跟明珏说,就去找了田妈妈。
明珏的第三套计划就是要从洪姨娘房里搜出东西,和玲珠流产挂钩,把罪责推给洪姨娘。田妈妈原计划在洪姨娘房里放一种香料或药物,听王大夫说明玲珠流产的真正原因,她才决定在洪姨娘房的隐蔽处放藏红花。
藏红花稀缺名贵的药材,民间很少见,恰好芳姑姑从御药房里得了一些,送给了明珏,就放在沐雪斋的库房里,正好可以拿来用。她让朱艳取来藏红花,设计调开洪姨娘房里的人,重新布置,再搜查,才耽误了时间。
温玉娥避开萧怀逸的目光,身体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保持镇静,苦想脱身之计。藏红花是温顺侯夫人给她的,让她用来对付明珏,她想嫁祸明珏,就把藏红花交给了刘嬷嬷,不知道刘嬷嬷是不是把用剩下的藏红花处理好了。
丫头凑到温玉娥耳边,告诉她说田妈妈绑的是洪姨娘房里的人。温玉娥知道绑了人,并不知道是哪房的,听说是洪姨娘,她松了口气,心里有了主意。对于她来说,同流合污的伙伴就是用来出卖的,没有半分情意可讲。
明珏看着洪姨妇,微笑摇头,说:“侯爷,还是你来处理吧!刚才那么多人都听到洪姨娘指斥妾身了,妾身怕背嫌疑,惹人非议。”
萧怀逸点点头,“把人带进厅里来审,把门打开,让所有的人都听听。”
田妈妈说藏红花是从洪姨娘房里搜出来的,不用严刑逼供,洪姨娘房里的下人也承认了。在场的人听到这个结果,各怀心思,与洪姨娘交好的人都震惊了。
洪姨娘感觉自己的头顶突然响起晴天霹雳,好像被雷昏一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房里确实有藏红花,得知明珏“怀孕”后,她花了好多银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想给明珏用。没想到周姨娘薰了沉龙醉,就令明珏“流产”了。
确定明珏“流产”之后,她怕惹麻烦,就让心腹婆子把藏红花全部处理掉了。怎么又从她房里搜出了藏红花,还成了导致玲珠流产的原因?
她意识到被人陷害了,高声嚎哭,大呼冤枉,可人证物证俱在,谁又会听她喊冤呢?况且她也不冤,她嫁祸丽姨娘时,不也是把她房里的东西藏到丽姨娘房里吗?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轮到她被陷害不是很正常吗?
明珏沉脸冷哼,说:“洪姨娘,你口口声声说是恶毒善妒的女人导致玲珠流产,原来是贼喊捉贼。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会被查出那个阴险善妒的女人就是你吧?你设下连环诡计,就是想嫁祸给我,真是胆大包天。”
洪姨娘万分惊恐,跪爬到萧怀逸脚下,哀恸哭嚎,“侯爷,妾身冤枉,求侯爷为妾身做主,呜呜……求侯爷明察,是洛明珏这个贱人害我,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