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珏刚想到陪嫁过来的嬷嬷,听到门响,就见贺妈妈端着两盘鲜果进来。
“妈妈快请坐。”
贺妈妈放下鲜果,并不落坐,而是一脸慈爱地看着明珏,眼底泪花闪闪,哽咽着说:“九小姐长大了,老太太也能放心了,不枉她老人家疼你一场。”
“妈妈,以前的事我真不记得了。”
明珏扶着贺妈妈坐下,掏出丝帕帮她擦眼泪。洛家现在是什么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现在不想知道。仿佛那是一块巨大的伤疤,一旦揭开,就会鲜血直流,疼痛难忍。她想先理清头绪,把心态调整到最佳程度,再去触碰。
“忘了也好,就象你说的,忘了就不难受了。”
“有些事、有些人,你忘了,别人忘不了,终归还是要面对的。”
贺妈妈拉着明珏的手,欣慰点头,轻声说:“九小姐虽说是庶出女,可老太太更疼你,对你比嫡出的小姐们还上心,这些年,老奴都看着呢。”
又见庶女。这年头,为庶女立传著书的作品层出不穷,极尽能事的创新,套路也大同小异,她都能倒着复述出几篇来。难得穿一次,本想不扎堆,睁开眼发现自己穿成将要下堂的弃妇,还暗自庆幸,不成想,又阴差阳错中标了。
“老太太她……”明珏本想暂不揭疤,可不问清楚又觉得难受。
“大老爷和大公子犯了罪,被判了斩监候,家也抄了,世袭的齐国公爵位也掠掉了,大房的主子奴才们都处置了。二老爷被削职罢官,强返原籍,老太太跟着二房,虽不及以前富贵康乐,却也平平安安,九小姐不用劳心挂念。”
想来齐国公府也是富贵簪缨之门,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庶出小姐也有威仪排场。可惜,皇权集中的社会,高坐明堂的人出口即是圣旨,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荣达。或许只是不经意的言行,就能使满目贵气荣华如烟云般转瞬即逝。
明珏心底涌起阵阵酸楚,直冲鼻腔,化做声声叹息,“明珏不敢妄议朝政,家族遭遇横祸,老太太一定很伤心,我帮不上忙,我……”
“老太太早就预感家族将遭横祸,急匆匆把你嫁到平北候府,就是想保全你。出嫁前,老太太跟你说守身即是尽孝,你还不明白吗?老太太是真疼你。家里的事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都无法扭转,哪是你一个闺阁弱女能管的,你只要保重自己,别再做傻事,老太太就安心了,也不枉她老人家疼你一场。”
本尊只是公爵府庶女一枚,虽说养在老太太身边,有些体面。嫁到候爵府,本身就是洛家高攀,此时洛家又败落了,难怪本尊这么受气。
姻亲要门当户对,男权当道的时空,王候将相之家的儿女姻亲更讲门当户对,以便建立盘根错节的关系。本尊只是公爵府的庶女,又是来避难的,没想到竟然能给平北侯做正妻,太不可思议了。难怪她成了麻烦精,原来高处不胜寒哪!
第一卷 清荷初露 第十一章 要拜就拜真佛
大秦皇朝祖典有制:异姓不封王。
皇族子弟凭功绩和帝王的宠爱分封王爵,最高是亲王,依次是郡王、王。朝廷重臣的爵位最高是候爵,依次是公爵、伯爵,每个爵位又分三等。爵位又分世袭罔替、世袭降级,臣子也可凭功劳晋级爵位,当然,以上解释权归皇上所有。
几个月前,萧家晋级一等候,与皇族郡王爵享受等同待遇。洛家未获罪之前,本尊只是齐国公府庶女,竟然能嫁给候爷做正妻,何况她还是棵豆芽菜。
明珏对萧怀逸个人条件了解不多,只从门当户对来讲,萧怀逸为什么会娶她?难道这其中有XXX和XXX不得不说的故事?又或者萧某人有恋童癖?
平北候位高权重,难怪她脑海里只要浮现萧怀逸的名字,爱慕、敬仰和惧怕的情绪会随之而来。本尊没错,这么厉害的老公,确实值得崇拜。
听说洛家几位嫡出小姐都想嫁到平北侯府,洛老太太力排众议,把她嫁过来,让她躲过灾祸,确实一片苦心。在一个三妻四妾引为正常的时空,农民多打一石粮食都想讨个小妾,嫁一个赤手可热的男人,周围能没有强大的情敌环绕吗?幼小而懦弱的正妻,占着XX不XX,碍手碍脚,难怪会被逼上吊。
“妈妈,洛家的原籍是哪儿?”
“青州郡,离京城一千多里,这么远,不知老太太和二老爷一家怎么回去。”
“洛家什么时候抄家的?老太太什么时候返回青州郡?”
“你嫁过来的第四天就下了圣旨,抓了大老爷和大公子,抄没了家产。老太太体谅你在萧家的难处,不想给你添麻烦,家族出了事,也没给你消息。老太太在京城,还是回了青州郡,我们一点消息都听不到。”
洛老太太知道洛家将败,把偏疼的孙女嫁到平北候府,不过是想给明珏找个避难的场所,不让她沦落成官妓或奴婢,这份苦心和偏爱另明珏感动至深。
“老太太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我……”
“你别担心老太太,不让老太太为你操心,她老人家就放心了。”
明珏潸然泪落,饮泣说:“妈妈放心,我明白老太太的苦心,不会再做傻事。”
前世,她的父母忙着学习进修、升职充电,她由祖母带大,祖孙感情很深。在毫无预感的情况下,离开自己的世界,与亲人永别,她悲痛伤感。守身即是尽孝,真正爱你的亲人要求很简单,他们只求你平平安安活着。
她意外身死,没守住前世的平安幸福,对不起生养她的父母和疼爱她的祖母。这一世,本尊也有慈爱的老祖母,她要替洛明珏活着,就要尽这份孝心。
贺妈妈挽着明珏坐到床上,跟她讲了洛家的事。明珏大致清楚了洛家的境况,她把这些信息储存到脑海,此时,她心乱如麻,不想去深思。
小丫头进来回话说午膳准备好了,问在哪里摆饭。贺妈妈让摆在外间,又吩咐小丫头送来温水,亲自侍候明珏梳洗,并服侍她用饭。
午膳摆好,还是十八类吃食,比早晨要丰盛。四类粥汤,其中包括明珏特意点的猪脚木瓜汤。六样主食,量很少,却样样精美。八样菜品,晕素凉热不一。
明珏还不饿,可看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吃食,不由食欲大振。她很重视吃,口味也很讲究,入口之物不一定昂贵,但一定要干净精致。前世繁忙的工作之余,她吃尽大小饭店的特色菜系,也常自己动手,做些美食品尝。
岳嫂子手艺不错,变着花样摆弄吃食,很对她的心思。上辈子死得太不值,又穿成了懦弱的幼妇,老天终于良心发现,也让她享受穿越者的优厚待遇了。
猪脚木瓜汤入口香浓,却不荤腻,她连喝两碗,又就着菜吃了一碗香米饭、一碟三鲜包子、一碟麻盐脆卷。感觉到胃部撑胀,才恋恋不舍放下筷子,仍意犹未尽。她让丫头告诉岳嫂子,晚上还炖猪脚木瓜汤,做麻盐脆卷。
“二奶奶胃口可真好,以前一天也吃不了现在一顿的饭。”紫竹挤了挤眼,又说:“阎王爷给的神果肯定能帮助消化,让人食量大增。”
明珏本想说“紫竹姐姐,拜托你给我留点面子”,话到嘴边,意识到不能跟丫头太随便,便讪讪地说:“能吃是福,你们也一样,我不喜欢人太娇弱。”
“老太太也常说能吃是福,以前二奶奶进食太少,身体纤弱,小病小痛不断。”
“呵呵,呃,以后不会了。”
是以后不会再吃那么少,还是以后不再小病小痛不断,明珏没说清楚。现在,她全身的血液都去支援消化系统了,大脑神经接触不良,语言也含糊不清了。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账多了不愁,麻烦多了也一样。所以,明珏决定先睡一会儿,有什么比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消化美食更让人心旷神怡的?
一觉醒来,明珏精神饱满,伸着懒腰,飞快整理思绪。外间传来低声细语的说笑声,她的嘴角挑起浅浅的讥笑。上午,她胡编乱造,拍出一块有影无形的巨石。各路神仙埋在她身边的眼线积极发挥作用,效果很快就要精彩呈现了。
她梳冼完毕,来到外间,成堆的丫头婆子过来行礼,令她眼花缭乱。除了洛家陪嫁过来的仆妇和萧家在她房里挂了号的,另外还有邓嬷嬷和七八个眼生的丫头婆子。听贺妈妈说蓝竹明天出去配人,今晚就不住在府里了,这些人是来给蓝竹添箱的。明珏很清楚,这些人来送添箱恐怕都是借口吧!
蓝竹给明珏敬茶,抽泣着行了大礼,“二奶奶,奴婢给你磕头了。”
明珏扶起蓝竹,劝慰道喜,又说:“贺妈妈,你给准备蓝竹的添箱吧!”
贺妈妈拿出一个木制锦盒递给明珏,“前几天就准备好了。”
锦盒上有一份礼单,明珏刚拿起礼单,还没来得及接锦盒,锦盒就被邓嬷嬷接过去了。明珏冷冷扫了邓嬷嬷一眼,没说话,打开礼单,不由一怔。
这个时空通行的字体是前世所说的繁体字,礼单上的字很漂亮。她费了好大劲连猜带认,可那些字好像不想给她面子,只有多半跟她似曾相识。她只认识从一到十的数字繁体版,从数字上看,这份添箱礼并不厚。
蓝竹一家几代都是洛家长房的奴才,洛家败落,也不知道他们被卖到了哪里。失去家族的支持,明珏主仆以后还要生活,又能给蓝竹准备多少添箱礼呢?
“邓嬷嬷,都看清了吗?”
“看清了,二奶奶给蓝竹准备的添箱礼可不厚啊!听说蓝竹姑娘侍候了你十多年。”邓嬷嬷把锦盒摔到长几上,很不屑地说:“蓝竹由萧家安排配人,萧家只按例准备常用物品,不另外添箱,东西太少,蓝竹到婆家怎么抬头做人哪?”
邓嬷嬷不是来道贺,而是来挑刺砸场子的,借添箱发威,存心让明珏下不来台。虽说此事由邓嬷嬷挑头,却是萧家内院向明珏发起的试探性的挑战。吃过阎王爷的神果、死人复生的人连这点事都摆不平,以后会让人笑掉大牙。
诸多或嘲笑、或同情的目光扫过蓝竹,落到明珏身上,轻蔑的议论声悄然响起。蓝竹的脸涨成紫红色,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紫竹黑着脸,刚要开口,被贺妈妈捂住嘴,推到一边。洛家陪嫁的仆妇,看到此情此景,也都沉默不语了。郑嬷嬷坐在一角的矮凳上,低头数着盖碗中的茶叶,好像没听清众人说什么。
明珏迅速苦思解围的方法,目光落到沉稳如泰山的郑嬷嬷身上。俗话说不拜金佛拜泥胎是蠢货所为,可金佛受香火很挑剔,也不是谁都能拜的。
“郑嬷嬷,您的茶凉了。”明珏冲郑嬷嬷眨了眨眼,眉宇之间闪过狡黠,“你们这些奴才真没眼力,怎么能让郑嬷嬷喝凉茶呢?还不去换热茶?”
一杯茶水很平常,但不是白喝的,代表的意义可大可小,就看怎么敬茶了。
第一卷 清荷初露 第十二章 一份厚礼
明珏给紫竹使了眼色,亲手接过郑嬷嬷手里的茶,连声道歉。紫竹用白玉盘捧来一只琉璃盏,盏内茗茶热气萦绕,清香四溢。明珏想亲自给郑嬷嬷奉茶,手碰到托盘,又缩回来了。不知道这尊“金佛”的含金量之前,她不能随意屈尊。
紫竹给郑嬷嬷奉茶之后,又换了一个木制大托盘,端出几个青花瓷茶盏。明珏示意蓝竹给几位年老的嬷嬷奉茶,同样的水、同样的茶,区别显而易见。
其他几个嬷嬷论身份体面没法跟郑嬷嬷比,自然无话可说。邓嬷嬷是太太的奶娘,更是心腹,在萧家有几分体面,有所依仗,掐尖要强。蓝竹心里暗恨邓嬷嬷揭短,最后一个给她奉茶,不说话,可脸色很不好看。邓嬷嬷丢了面子,不只恨明珏主仆,一屋的人她都看着不顺眼,投向郑嬷嬷的眼神带出怨气。
邓嬷嬷把茶盏摔到绣墩上,恨声说:“二奶奶什么意思?嫌我多嘴了?蓝竹的添箱礼本来就薄,不能说吗?难不成二奶奶想借奉茶把添箱的事糊弄过去?”
明珏托着青花瓷茶盏,碗盖拨弄着茶水,看着飘飞的茶叶,笑而不语。其余众人见邓嬷嬷咄咄逼人,或是低头数茶叶,或抬头望“星星”,都不言语。
“二奶奶寻死觅活一回,脾气见长,连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了,这……”
“听说这次大丫头配人提前几天就定好了,奴才们提前得到消息,有的人家还相看呢,蓝竹要嫁到哪一家?”郑嬷嬷陪着笑打断邓嬷嬷的话。
金佛大开金口,却是一个无关痛痒有关八卦的话题。明珏微微皱眉,郑嬷嬷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却低调到尘土,从不多嘴,混到人群中完全可以忽略她的存在。她居然问蓝竹要配给哪一家,是随便问问还是另有深意呢?
蓝竹红头涨脸,声若蚊鸣,“听、听说是、是姓张的。”
“傻丫头,萧家光这座平北候府使唤的奴才就有千数人,庄子和别苑的奴才更多。其中有数百人姓张,到底是哪一家?你不知道?”
“明、明天就知道了。”
明珏扫了紫竹、贺妈妈几人一眼,她们都低着头,显然也不知道蓝竹要配给何人。本尊又死又活闹腾了这一场,伺候的人心都提到了上嗓,谁还有闲心去管这事呢?郑嬷嬷轻哼一声,对蓝竹没成算的性格和明珏屋里大小奴才不管事的作派很不满。明珏视而不见,心里思虑着郑嬷嬷此举的种种可能及应对方法。
“明晚你更知道,洞房都入了。”
一个婆子口出戏言,引来众人阵阵哄笑,蓝竹尴尬透顶,贺妈妈等人都很不自在。郑嬷嬷很平静,明珏很镇定,倒是邓嬷嬷好像后臀生刺,坐不住了。
“金珠,去三奶奶房里打听打听。”邓嬷嬷阴涩涩吩咐她身后的小丫头。
“不用专意去打听,这次丫头配人我倒听三奶奶屋里的嬷嬷说过几句。”
一个身材滚圆的婆子满脸讨好地给邓嬷嬷倒茶,嘲讽的目光不时瞟向明珏。她话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好像要等着别人询问,从而显示她的重要性。
“赶紧说,这种小事还要照顾谁的脸面不成?”
“是是是,邓嬷嬷说得对。”婆子好像很了特许一样,老脸笑成一个长烂的窝瓜,她咳嗽几声,抬高声音,说:“蓝竹要配的人是马厩管事张山保家的二小子。唉!要说这张山保命可不强。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十几岁上生了一场大病,好了就傻乎乎的,听说前年没了。二儿子挺精神,年前跟爷们训马的时候摔了腿,落下了残疾。三儿子小柱子模样最好,人也灵透,却是最可怜的人——”
婆子拖着长音说完这番话,众人的目光好像舞台上的灯光,齐刷刷射向明珏。明珏莫名其妙地骄傲,刚想很“明星”地摆个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