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翅膀,我拜托你看清楚,他本该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看看你为了他却将自己折磨成这样!你如何对得起你的爹娘!?”
“夏风……”翟羽抬眼,轻轻唤了他一声,“你不要提恨,你一提,我就又会犹豫,我从来不是一个果敢的人,也为此,拖累了许多……可如果再这样漫无目的、自欺欺人地耗下去,我一定也不会再快乐了。小谢说的对,人生苦短,我总该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而他……他对我的心意,我已经不想再怀疑。以前不知道时可以装不知道,如今知道他参与救了我,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娶妻,我便不能留他在那里孤单一人……你说他不愿意见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怕那样的环境拘住我的自由,总之,我是要问问他的。如果我和他真心相爱,那那些过往心结,也没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夏风听了她这长长的一番话,原本的怒气与固执终于一点点被浇熄,连沉重的呼吸也一点点平静。半晌,他唇角勾出一抹讽笑,捏住她手肘的手也松了开来,轻轻说了句:“我喊你翅膀,原本是希冀于你有朝一日能飞离那高墙。没想到,你原本是的确出来了,却执着地要撞回去,还无怨无悔……”
翟羽停了停,垂下眼帘,唇角也抹开淡淡笑意,再徐徐叹了句:“我原本也想生出翅膀,远远地飞离他的。现在才明白,我就连翅膀,也是他给的……离了他,我飞不出心里的高墙。”
夏风阖了阖眼,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再睁眼时,就复是以前的潇洒不羁了,他一扬唇,半仰着头望着屋顶说道:“罢了,我也该放弃了。执着于你,让我偶尔都痛恨自己的婆妈和纠结,罢了罢了……”多叹了两声后,他低眼看着翟羽,“走吧,我先送你回山上,你收拾一下东西便和小满屈武一起回去罢,小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联络她。”
见翟羽怔怔看着他,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应承,夏风笑意又深两分,星眸也弯了起来,这样也已足够掩藏眸底深处情绪……他伸手拍了拍翟羽的头,“从此之后,见面的机会便是少了,或许不见也罢,你我就此江湖宦海,各行其道吧。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也别再联系我,老子可是很自私的,以前当你是我未来妻子才对你百般讨好,以后不是了,老子也不会再帮你。翅膀,失去我,或许也会让你后悔的。”
说完,夏风也不看她,便率先转身下了楼。
翟羽怔了怔,想他果然又是那个潇洒骄傲的少侠了。低头理了理头发,在二楼众观众鸦雀无声的目瞪口呆中,尾随夏风而去。
又是过了许久,欲要上菜来的店小二才哀叹着将菜送回去,而甲乙丙丁也是回过神来。
甲用手肘撞了撞乙:“我没听错吧,他们刚刚争辩中可是说了‘琛王’?”
乙也忘了方才和甲的嫌隙,呆呆愣愣地点头:“是,虽然他们之后便十分小心再未提过,但也确然不小心说了当今圣上潜龙之时的封号。”
“天啊!”甲完全无法抑制地发出惊叹,“可刚刚那漂亮的公子分明是……”
乙很壮烈地点了点头:“是,你竟都用公子了,‘他’便的的确确是个男的。”
丁在乙后呆呆愣愣地补充了句:“‘他’还说是叔侄,还唤四叔?这样的年纪,莫非……”
甲屏住呼吸,幽幽着嗓子透露:“长安那边好像早有说法,说当今圣上和已病逝的皇长孙实是一对突破身份与亲缘的断袖……”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作面面相觑状。
丙这时咳了咳,再次提醒众人:“勿议国事……但即使不说国事,刚刚那几人无论是那身份可疑的公子对面的稚嫩少年,还是那后来暴躁的少侠,似乎都是男的……吧……”忍不住说完后,他匆匆掩住了嘴。
乙和丁面色青白地喃喃叹道:“这么混乱的关系……难怪皇上至今无后……妻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的……”
所有人又是一波面面相觑,忽地一下子同时起身,一言不发地便散了。
大概是他们惟恐自己知道的太多,会被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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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长安,皇宫,皇极殿。
早朝方毕,已封大将军的安池很“自觉”地留了下来,不顾座上翟琛冷冽的神色,便跪地道:“请皇上再考虑封后一事。”
“封后?”翟琛手肘支在金座上,撑在颊边闲闲回道:“你其实不过是想说让朕娶了西里公主。可朕也确实答复过你,此事不会考虑。”
“皇上为何空悬后位?如此徒令社稷动荡,百姓不安。”安池义正言辞地谏言,“即使皇上已忘了自己出身,而嫌弃西里公主身份鄙陋,也可先纳其为妃,以壮后宫。至于后位人选,到时可再在名门闺秀中择选。”
翟琛放下手,神色越发冰冷:“朕说过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将军不用以激将法来激朕。朕已许了西里不必再行岁贡,也给了他们尊严与地位,至于那公主,朕不会迎娶,无论为后还是为妃,都一样。”
“皇上!”安池大惊,“皇上难道竟欲空置后宫?若迟早要娶,西里公主并非不是良选!还是皇上真的欲背弃西里?”
“将军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罔顾朕的话,想必是累了,”翟琛站起身来,再背过去,只留给安池一个不容抗拒的背影,“舅舅先退下吧,若是再抗旨,朕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安池暗暗咬牙,却也无法,只能心内暗叹一声,再退了出去。
待殿中声音渐寂后,孟和顺也退去了门边,翟琛一个人站在高台上,看着眼前的纯金龙椅,心口忽如这高旷的大殿一般空阔死寂。忽似忆起什么般,他伸手,自前襟里取出一封信来。制信封的纸已经被磨绒了边角,修长手指轻车熟路地探入信封,翟琛取出那薄薄的一张信纸来,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的话。这些话,他曾反复自我劝诫,不要再看,他也明白她还活着,会活得很好。
可如今,只剩这些话,留在一纸单薄书信上,陪在他的身边——
“四叔:
见字如晤。
昨闻君之笛音,知君安康,颇觉心安。但却于笛声中,察君之憾恨缠绵,深恐君执迷难悟,怨妾自私做主。今妾自知命途难长,故遗此书,以慰君怀。盼君能明,君有君之抱负重于泰山,妾亦有执念责任不敢忘怀。
前日,妾复读周美成之《庆宫春》,对其下阕多有感触,写来与君同赏——
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感君偏怜,得此生性命。识君于幼时,曾视君如师,视君如父,视君如敌,视君如夫。初与君一饷恩情,虽成死结,亦非憾事,至今想来,更多怀感慨心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十数载纠缠,悲不能陪君白头,死生契阔,未敢成说。
然生时虽短,纵有遗憾,并无后悔。人生匆匆,转瞬即成永远;咫尺天涯,方知爱恨均可放下。
愿君终偿心愿,得临高位,治盛世太平。再愿君余生长安,子孙满堂。
于妾私念,还望以《彼岸三生》之笛音为诺,黄泉边,忘川畔,千秋万载,等君重逢。若君愿赴此约,需劳君先为妾之双眸,看遍世间姹紫嫣红,富贵繁荣。不怨君来迟,但怕君来早。
如有再世能续,请君勿以棋子喻,盼君莫负相思意……
妾,翟羽,遗书。”
又将这信一字字读过,翟琛一颗原本是千锤百炼的心,却依旧感到了千刀万剐的疼。
那孩子,当初一定以为她会死的,留给他这些话——称他为君,自称为妾,说曾视他如夫,视他如夫,说许多烦恼只为一饷留情,说人生匆匆,却无后悔,说愿他子孙满堂……
一切,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般再将他凌迟个遍。
视线复落在那最后一句之上……
“如有再世能续,请君勿以棋子喻,盼君莫负相思意。”
翟琛初看时便知道,即使她说此生无悔,却依旧是怨的,怨他将她比作棋子,怨他最后依旧为了所谓大业负了她……
细想起来,他其实也并未对她怎么好过。一路走到如今,再无法回头之时,他无法不心生懊悔。可若是一切重来一次,他却知道,自己或许最后依旧会选择江山,依旧无法待她太好……只是或许,他不会那般强硬地要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如果许不了她幸福,他便早该如今日一般放手,她适合天高海阔的日子,不该为了他这样一个人折了翅膀。
只是,他也但愿有再世能续,可以让他再不负她。
可以让他与她约定白首,于俗世之中,携手终老。
有此俗世,便是长安。
翟琛唇边竟勾出一点弧度来,右手拇指抚过信纸,恰恰抚过“长安”二字。
此信通篇字迹清晰,秀气之中暗藏利落笔锋,仿佛能见到她当时的坚定……唯有这么一个字与众不同,便是“长安”的“安”字。这个字,是模仿他的笔迹写的。他记得她当初,的的确确是临摹过他寄给她的那些“安”字。而如今,这个字上泪迹模糊,是他第一次看信时落上去的……
他改都城名同古都长安,可她不能陪在身边,长安也不过一座空城。
再好的寓意与期盼,也只能映衬着如今的他,坐拥天下,独享寂寞。
殿外突传来人声走动,与门口的孟和顺低语一阵后,后者便走了进来。翟琛不满被打扰,冷声问:“怎么了?”
孟和顺品出这话里森冷的怒气,赶紧垂首:“是小满姑娘来了,皇上可要见她?”
翟琛微微低眸,却没有思索多久,“传。”
他依旧背对着门口,将信不慌不忙叠好,重新放回胸前后,察觉到小满也已经在他身后的殿中站定,并跪下去行了礼。他轻轻吁出口气,仿佛不经意地问:“是她有事?”
小满恭敬答道:“殿下很好,只是好奇为什么没人告诉她有关皇上的消息。”
翟琛这次隔了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后才说,“好好保护她,之后不用再回来向我汇报她的消息了。”
身后小满呼吸的声音似乎略有些波动,不过很快便应了“是”。
翟琛缓缓阖上眼,“你退下吧。”
“是,”小满又应了声,站起来后,才说,“不过……小满在皇上手下十多年,皇上最后连一眼也不肯看小满么?”
翟琛意识到什么般倏地睁开眼,深邃的眸中情绪复杂却又空洞,垂在身侧的双拳渐渐收紧,但他却并没有回过头去。
当然,若他肯回头,一定能看到殿中婷婷站着作绿衣丫鬟打扮的,哪里是小满,而分明是折磨得他日夜不得安宁的翟羽。
“不肯回头吗?皇帝陛下?”扮作“小满”的翟羽盈盈一笑,凝住他渐渐似有些颤抖的背影,提步往高处的龙椅走去,“其实殿下还有句话让我带给皇上,她说,无论皇上之前穿褐铜色的战甲也好,如今明黄的龙袍也好,定不如穿天青色好看。不如皇上回个头,让奴婢看看殿下所言是否不虚?”
话音落时,她已走到了翟琛身后,忽地伸手环住他的腰,抵在他僵直的背上喃喃唤了声:“四叔……”
作者有话要说:周美成,即周邦彦,宋朝词人,字美成
其实他最“红”的词应该是一首咏荷之作《苏幕遮》,名句便是“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或是《少年游》中一句“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末句“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也很有名
可他这首《庆宫春》下阕的这几句也是美到爆啊,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啧啧,说穿了,就是谁让四叔当初去那啥人家小羽毛的,单纯的叔侄多美妙啊!
我说更的快,你们有没有料到这般快呀?
既然我更的快,那么我就不透露为啥四叔不肯让小羽毛回去了呗,反正聪明的你们多半也能猜到的
哦霍霍霍
☆、妲己
翟琛于一瞬间阖上双眸并屏住了呼吸,近乎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抬起,再放在翟羽柔若无骨的小手上,触碰瞬间便是一个战栗,而后他终于使上半分力气,欲去将她掰开。
“别动!”翟羽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慌忙呵出口,“我左肩还没好全,这样抱着已是尽了全力,四叔你别掰我的手,会很疼的……”
“放手……”翟琛浅浅吸了口气,手垂了下去,嗓音却是极哑,竟仿若哀求。
“四叔,你不愿意见我么?”翟羽往前进了半步,贴得更紧了些,眼角也已湿润,“你看看我好不好?就看看我……”
翟琛睁开眼,浸着血色的眸里是满满的痛色,可他依旧稳着呼吸说:“我不愿意见你,你走。”
“为什么啊?现在不是一切都很好了么?”翟羽将脸离开他的背,仰起脖子望向他盘上去的乌黑发髻,与那上面罩着的金丝龙冠,又抽着鼻子笑了笑,“你说过的,你说过如果你能顺利登基,如果我愿意回来,你就许我皇后之位的,你想毁约食言么?”
翟琛抿了抿唇角,语调依旧平稳无波:“是,我想食言,你就当我没说过,忘了吧。”
“四叔……你是不是不爱我的?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还是你呕我的气,气我当初骗你逃回宫,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是不是怨我当初听你吹了一天的笛子却没有回应你?那时我不敢啊,我怕拖累你,而且我左手压根就动不了了……四叔你原谅我好不好?当初的确是我任性自私,不愿累他人性命,想着你与我比较亲近,拖累你倒是比较忍心……总之如果你怪我,我给你道歉,你别生我的气了行吗?”翟羽一番话说的零零落落,几番哽咽,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翟琛如今不愿意要她?
翟琛忍住心头的几番抽动,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说:“我不生你的气,但也不愿见你,更不会娶你,你当时对他人心软恰恰证明了你不适合这个位子……我教你多年,终究是没将你教成我想要的模样……所以你走吧,从此……不用再见……”
“所以,你还是嫌弃了我么?”翟羽咬着唇角,终于流下泪来,“其实不光是我性子软,更因为我没家世没地位吧?你还嫌我帮不了你所以坐不了后位对不对?你其实是想娶那西里公主的对不对?你假意推辞一两次,终究还是会娶她的……或者,即使不是西里公主,也有夜国公主,还有那么多名门闺秀,王亲贵族,你都可以娶的……反正总不是我这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