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
“凤歧。”
……
终于,小径到了尽头,雁初推开枫陵的门,拉着他走进去。
房间的布置和以前没有多大改变,床,烛台,只是中间那个架子不见了,重新放了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桌子上摆满了酒菜,极为丰盛。
西聆君微微皱了下眉,瞟她:“如此费心奉承,有何意图?”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那么多心思算计。”雁初丢开他的手坐到桌旁,夹了片菜叶放到碗里,“谁奉承你,我做给自己吃的!”
想她是精心准备迎接自己回来,西聆君舒展双眉,坐到她身旁:“虫子才吃菜叶,特别是青虫。”
平生最厌恶青虫,雁初丢开筷子:“你成心的是不是?”
西聆君靠在椅背上微笑。
奕者动情,盘中局势必受影响,但永恒之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什么不能改变!棋子在他手中,一切都会按照他的意愿继续,整个棋盘都是他的,她也只能是他的。所有的报复与伤害已成过去,她将永远不会记起前事,他会加倍补偿她,给她更多,只有他的女人,才配共享他所拥有的一切。
“你总能达到目的。”雁初在他怀里闷闷地道。
“因为我了解你。”他情不自禁低头在她颈间,薄唇触碰那红得可爱的耳垂,“也熟悉你。”
雁初颤了下,躲开:“不闹你了,我喝酒。”
他哪肯容她逃,顺势握住她执壶的手:“酒冷,不可多喝。”
“那你喝好吗?”她红唇轻啜,抿了一口酒,忽然直起身覆上他的唇。
心爱之人献殷勤,黑眸里隐隐生起笑意,西聆君手臂略使力,轻易便将她的身体压低了,变为主动。
酒香在唇间溢散,许久,雁初轻喘这缩在他怀里,凤眸水波盈盈,双颊泛红,娇艳非常。
“凤歧。”手滑进衣襟,在他的胸口轻轻比画。
“你的身体需要休息,”西聆君制止她,取出一粒药丸递到她唇边。
这些日子两人同住枫园,却始终没有过分亲密,原是担忧她身体的缘故,雁初知道此药对伤势定然有好处,不由得抿嘴,反将那药丸推到他唇边:“喂我。”
“你变得不安分了。”
唇与唇的吸引与摩擦,药丸在舌尖推动,雁初先败下阵,任由他抱到床上,毫不客气地撕开衣裳。
灯光摇曳,人影交叠。
……
奕崖,雨中云雾弥漫,不见栈道的影子。
雁初拔下玉簪轻击血玉佩,悦耳的声音响起,阵法破,隐藏的栈道果然浮现,直通藏花的雪洞。
时隔数月再次归来,京城已经易主,百姓们纷纷享受着战乱之后的宁静,一切显得井然有序,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混乱,武力与太平,并不矛盾。
南王入城后没有住进宫里,仍留在旧王府上,由于当初那场大火的缘故,房屋都有翻新过的痕迹。
厅上,雁初跪地:“雁初愿为殿下分忧。”
今非昔比,南王仍着红黑相间的王者服色,眉宇间却透着果决,已有皇者之威,妖娆面容也被这种气度给掩盖下去了。
“不行!”南王断然拒绝。
雁初道:“殿下真想放过他?”
南王踱了几步,道:“皇兄是什么样的人,本王说想留他性命是假的,但如今局势初定,他又是主动乞降,这时候不论派谁去动手,本王都脱不了干系,本王已有篡位之嫌,不想再多个暴君之名,本王也知你必定不服,来日方长……”
“养虎为患,前车之鉴,殿下就不怕夜长梦多?殿下那位皇兄非苟活之人,暂时乞降,不知道将来会做什么。”雁初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殿下可派使者受降,前去迎皇印,雁初是越将军之女,且是永恒之间的弟子,身无挂碍,由我动手,是为报仇,谁都怪不到殿下身上。”
南王道:“永恒之间门规森严,你做出这等事,他们岂会放过你?”
“西聆君不会杀我。”
“你的命更重要。”
“雁初保证活着回来见殿下。”
沉默。
“记住你的话,”南王转过身去,“着乌将军为使,前去迎皇兄回京。”
有一类男人,在他们的大事面前,女人永远都是最先被放弃的,否则又怎会明知危险而选择相信一个口头的保证?
无情,才是天生的皇者。
雁初褪下腕间的镯子轻轻搁在几上,然后出了门。
卢山迟等在外面,他并不知道二人在里面商量了什么,也没有多问,领着雁初回到自己的住处,命下人准备饭菜,两人高高兴兴吃过饭,然后坐着说话,内容无非是上次来不及说的那些,如何受伤堕入冰流,如何被西聆君所救,卢山迟不免又将萧齐骂了个透,提到焰皇犹有不甘。
雁初道:“归服南王殿下,一切听凭殿下安排,这是保住越军唯一的办法,卢山叔务必使乌将军他们明白。”
卢山迟叹道:“当年你父亲执掌越军才招致大祸,阿叔怎会不明白这道理。”
雁初松了口气,道:“太平盛世即将到来,几位将军不若趁早寻个好出路,安心过日子。”
卢山迟示意她放心。
雁初沉默片刻,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跪下,道:“阿落原本是不愿再让阿叔费心的,但眼下还有件要紧的事,只有托付给阿叔才能放心。”
卢山迟立刻扶起她:“你的事,阿叔自当办到。”
他无妻无子,一直将雁初兄妹当成亲生儿女看待。
雁初望望厅外无人,迅速将一粒蓝莹莹的果子放到他手里:“殿下即位,元君便要转世,转世之初力量受制,要靠近他不难,阿叔务必让他服食此果,莫让外人知晓。”
卢山迟看着果子,惊疑:“这是……”
神秘的轮回之果,西聆君永远都不知道还多了一粒的存在,雁初道:“我不能告诉卢山叔,卢山叔也莫要多问,只这件事务必替我办到。”
卢山迟瞪眼:“你莫要犯傻,萧齐死了就死了,这世上就没人了吗?”
“阿叔想哪里去了。”雁初打断他,“我如今是永恒之间的弟子,即刻要回去,恐怕将来不容易相见,才会将此事托付给阿叔。”
卢山迟也清楚永恒之间不插手外事的规矩,打消了些疑虑,语气缓和了:“正该为自己打算,进永恒之间也好,永恒之间护得住你平安,只是南王殿下前日跟老夫提起,说你救过他,老夫还想着你是不是……”
“阿叔想多了,他的后宫还会缺人?”雁初替他拉了拉衣衫,又理了理胡子,“我这便走了 ,阿叔保重。”
卢山迟伤感:“好容易见你回来,说几句话就走,此去几时能见着你?”
雁初摇头:“我也不知。”
卢山迟沉默半日,背过身挥手:“自己保重吧。”
“雁初不孝,阿叔原谅。”雁初强忍眼泪,端端正正地朝他磕了个头,起身离去。
第三十二章 终局
禾城,城门大开,夹道无数士兵站立,作为降者,自然要表示相当的诚意,士兵们手上都没有任何兵器。
城头,阳光刺目,暖风掀衣袍,焰皇手捧皇印木然而立,容颜憔悴。被迫向南王求降,扮演的角色和即将失去的皇位,注定他的神情不会太好,眸色阴沉冷厉,其中有落寞,有疲倦,更多是不甘与恨。
底下人头耸动,是前来围观的百姓无数。
江山,子民……都要变作他人的了。
从来没有得到,就体会不了这种失去后的恨,焰国至高无上的皇者,被迫向亲兄弟低头,君变臣,何等的耻辱,何等的不甘!回去的下场多半是被软禁吧,但他又如何肯安于苟且偷生的生活?
若不是萧齐妇人之仁,若不是越夕落那个贱女人……
握着皇印的手指使力,焰皇咬牙。
只要能回去……
远方道上终于出现飞扬的尘土,渐渐地有蹄声隐隐传来,一队人马行进视野,风中旗帜招展,上书大大的“越”字。
来的是越军?焰皇有点心惊,直待看见领兵的乌将军才松了口气。
乌将军先在城门外下马,无视两旁守卫,大步朝城内走,身后越军个个手按刀柄,目不斜视,紧紧跟上他。
进城之后,乌将军示意身后越军停住,只带了两名随从和一名侍者登上城楼。作为受降者,焰皇也很清楚自己该摆什么样的姿态,主动献上皇印,不失身份地说着该说的话,颇有亲近之意。乌将军的表现就不那么客气了,接了皇印之后就不再理他,转身走下城楼。
焰皇脸色瞬息一变。
不过是做了南王的狗而已,这么快就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心头气怒难当,他正极力隐忍着,抬眼间却忽然发现,跟随乌将军上来的那名白袍侍者并没有跟着退下。
那张脸太熟悉,焰皇不费什么力气就认出来,没有太多吃惊:“是你。”
弯刀在手,雁初摘下侍者发冠丢开,看着他微笑:“是我。”
“愣着做什么!”焰皇朝不远处的几名侍卫喝道:“还不速速拿下越家的贱人!”
几个侍卫闻言连忙要上前拿雁初,谁知就在此时,下面忽然传来一片兵器交击声,低头看,只见乌将军面色冷峻,右手半抬,那是即将下令进攻的姿势,身后几排越军刀已出鞘,见此情景,几个侍卫哪里还敢再动!
大名鼎鼎的越军面前,谁不畏惧?
焰皇见状便知这场行动是南王默允的了,王弟始终要除去自己,面前既无退路,他也放弃了最后的希望:“你要怎样?”
风吹散长发,白袍翻飞,弯刀如血,脸上神色冷极,雁初一步步朝他走过去:“当年你为了争储,让萧齐求亲,好争取越军支持,之后你又令萧齐除去我父兄,叫他名正言顺接掌越军,做你的臂膀,与南王抗衡,如今这段血债是时候让你偿还了。”
没有预兆地,刀猛然砍出。
纵然再白天,那炫目的火光也分外壮丽,划出力道狠劲的半圆,热浪涌动,三丈以外都能感受到。
“咯吱”声响,凌厉刀气削断城楼四角的一根柱子,楼顶有倾斜之势。
闻名的越家刀法,看得底下众人倒抽冷气。
焰皇闪身避开,咬牙道:“你一定不肯罢手?”
“取你性命之后,我会罢手。”全身功力尽展,刀光辉煌华丽,雁初跃起至半空,朝他当头劈下。
身在城楼之上,空间有限,焰皇全身都被这一刀刀势笼罩,避无可避,他心知此战不可能回避,于是冷笑了声,高抬右臂,刹那间手中就多出了一柄剑,取刀势硬格。
事出意料,男子的力量原本就胜于女人,更重要的是,那剑形状极笨重,材质极为特殊,剑身上有数块薄薄的白斑,好像凝结的霜花,连四周空气都因此变得寒冷了几分,风中也带上了森寒之气,头顶阳光隐没,整座城如同进入了飞霜天气。
陡然受寒气刺激,雁初心口剧痛,几乎握不住刀,整个人被震得飞出去。
乌将军见状迟疑。
如今越军已经归服南王,此刻要是上去帮手,南王弑兄的名声是坐定了。
明白他的顾虑,雁初以眼神示意他放心,然后努平复着翻涌的气血,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笑道:“能盗出冰国皇室的飞霜剑,扶帘婉玉好大的胆子。”
扶帘婉玉处心积虑想要除去她,却没料到先丧命的会是自己。
听她说出扶帘婉玉的名字,焰皇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暗暗松了口气,想扶帘婉玉人已死,说的话还是没错,越夕落当真会来行刺,只是没想到是挑在这个时候,看样子她的确有伤在身,受不得飞霜剑的寒气,越家刀再厉害也没用。
念及此,焰皇颇为得意,心知南王必不允许手下人动自己,语气更多了几分阴狠:“既然要来送死,朕便成全了你!”
飞霜剑引寒风,直直地朝雁初刺去,同样的狠辣,毫不留情。
寒气穿心,心脉将断,雁初勉强避过,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白袍。
“越家人都死了,正缺你一个,不如你这就下去与他们做伴吧!”失势的皇者疯狂地狞笑。
雁初退了几步,扶着墙站稳。
料定她还能避这一剑,焰皇抱着做给越军看的心思,步步紧逼,等到发现不对时,已收势不及。
剑气掀起寒风如浪潮,对方没有躲。
“你……”惊骇声,伴随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
低头看着那双含笑的凤眸,焰皇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的剑没柄刺入她腹中,而那柄赫赫有名的弯刀也已经切断了他的颈,血一股一股喷出。
同归于尽的结局,终究是谁也没赢。
雁初低声笑:“我早就活不了几年,文朱重霄,和我一起死的感觉如何?”
底下乌将军等人大惊,匆匆登上城楼,见到这场景也呆住了。高高的城头上,两个人对面而立,以极为亲昵的姿势彼此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倒下。城下数万人都屏住了呼吸,寂静无声。
“殿下到了!”不知谁叫了声。
数骑急驰而来,眨眼间飞奔至城下,乍望见城楼上着情景,当先那人立即勒马,愣在那里。
墨凤朱袍,正是南王。
他很快就回过神,厉声喝道:“还不快去救人!”
至于救的对象是谁,只有身边的亲信们才清楚,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到一个极其寒冷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字字清晰无比,听在每个人耳朵里,让每个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
“你做什么?”
浅蓝色长袍在风中展开,犹如飞升的仙者,眨眼间他就出现在城头,黑眸中怒意翻滚,脸上神色冷得可怕。
不待乌将军众人反应,面前相拥的二人猛地分开,无形的力量将焰皇击得飞出,坠落城下,变作一具真正的死尸。
他伸手握住飞霜剑柄。
刺入她腹中的飞霜剑生生被摧毁,化作无形之气消失。
血被止住,汹涌的真气不断注入女人的体内,想要强行挽留那流逝的生命,却依旧是徒劳。
“骗我,”他狠狠地扣住她的下巴,“你敢骗我?”
她用身体骗他信任,令他放松警惕饮下了那杯酒,她早有预谋,选在枫陵,让使者们以为他在闭关。他醒来后立即去雪洞查看,所见只有空空的玉盆,果实不见,她全都记起来了。
蓝袍被血染红大片,沾上无数尘土,他狼狈地抱着她摇晃:“你吃了了因果是不是?是不是?你敢!”
“西聆凤歧?”雁初气息微弱,痴痴地仰望着他,“你怎么来了,真不想死在你怀里。”
“你!”怒意无从发泄,他尽量保持冷静,握着她的手,“因为孩子?当年我是误会错手伤了你,但我并未弃你不顾,四处寻药救你……”
她喃喃地道:“是啊,扶帘婉玉害我的孩子,我要报仇,你不让,你骂我狠毒……”
“她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害你了。”察觉她的抗拒,他强行将更多的真气灌入,“这次是因为你身体太虚弱,若留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