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峥的后事魏家没少帮忙,魏铭中还特特找了些身手好的兄弟们护送林家回南,这也是魏紫不担心一路上安全的重要原因,知道魏紫今天出发,张氏特意带着家里人过来送行,也有给魏紫壮声势的意思在里面,张氏虽然不说,心里却感念这份情意。
张氏和魏紫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瓜尔佳氏和顾氏也不停凑趣,几人说的热闹,崔嬷嬷眼看启程时间到了,想要进来提醒,看魏紫脸上露出好久不见的轻松,又不忍心打断,一直等到不能再等时,才狠狠心上前说道:“太太,老夫人,舅家夫人,时间到了。”
张氏这才惊觉,又嫌时间过得太快,只是时辰误不得,少不得忍了悲痛,携着魏紫的手一起走出府门,非要亲自送魏紫走,众人劝也不听,眼看着魏紫上车,一行人走的看不见了,才带着儿子媳妇回家。
第二十一章、途中
魏紫从来不知道自己晕车的症状竟然可以跟着她穿越几百年时空,然后在大清朝的天空下发扬光大,更不知道古代的马车坐起来是如此销魂,从他们离了京城,她就没有舒服过一秒钟,一直处于一种头晕胸闷恶心想吐的境况中,和她同一辆车贴身伺候她的疏影和剪雪两个担心的不行,几次想要喊停车,还是魏紫强忍着阻止了。
魏紫原本就有晕车的毛病,她在现代时,从小坐车就晕,十次里头有七八次要吐,且越是高档车越是晕的厉害,倒是坐在人家大卡车的敞篷车厢里,一路颠簸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因此还被阿碧嘲笑她是穷命,就只适合八九十年代的那种拖拉机,还是手扶的。
其实马车一路上的速度并不快,只是防震效果实在太差,轮子也不是橡胶的,外面随便一个小坑小洼,车里面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加上车子密封的挺好,空气就不流通,魏紫才开始出现晕车反应,她又是个倔脾气,一是不想耽误行程,二来也是她的经验之谈,晕车这种毛病,唯一能治的方法就是多坐几次,总有适应的那一天,所以,哪怕她已经头晕眼花,面色苍白,也不肯停下来休息,不管是林海还是大姑娘来劝,都没有改变主意。
林海等人是晚辈,不好违了魏紫的意,只能委托林崧和林崮两个来劝,魏紫却说:“大伯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毛病并非一天两天,即便停下休息或是请医吃药,也不过是白耽误时间,不会有一点助益,倒不如我忍耐些,大伯你们也辛苦几天,咱们走快些,早日到家,我们老爷能早日入土为安,我也少受几天罪。”
说到林峥,林崧诸人都不好再劝,又想魏紫说的也有道理,因此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原先一天只能走一百多里路,众人都辛苦些,竟然每天能走出近两百里,路上也不再特意绕行走好走的官道,有近路时就抄近路行进,走了十七八天,已经赶了一多半的路,眼看就出了山东进入江苏境内,等过了扬州,离着苏州也就不远了。
魏紫这些天一直病恹恹的,她为了路上好受些,在马车上铺了两床厚厚的被褥,以便减少行进中的颠簸,只要车一走,她就歪在上面进入半昏睡状态,疏影和剪雪两个轮流抱着她,以防她磕着碰着,这样昏昏沉沉的,她反而没了别的症状,下车时也能稍微精神些。
魏紫这个样子,把林海吓坏了,一天跑过来看她十几趟,大姑娘也露出对母亲的担心,主动要求和魏紫同乘,好照顾母亲,魏紫当然不会同意,赶了她回自己车里,又交代崔嬷嬷好生照顾两位姑娘,崔嬷嬷虽然更想服侍魏紫,但她从来不会违背魏紫的话,只能尽心尽力照顾姑娘,好让魏紫少操些心。
二姑娘每天也会看望魏紫一两回,不知道什么缘故,她现在看着魏紫的眼神里面,已经没有那么重的敌意和防备,看着魏紫可怜兮兮的样子,偶尔还会有一丝心疼闪过,只是她自己尚未察觉罢了,魏紫发现后心中暗笑,果然弱者更能激起别人的同情心。
趁着大姑娘单独来探望魏紫时,魏紫就对她说:“你是姐姐,要多照顾妹妹,有空儿多跟她讲些大家子规矩,她前几年跟着陈姨娘,好些事都没人教导,有些倒三不着两的,原先我想着她年纪还小,又跟着亲娘,陈姨娘也是出身,也没怎么管,如今看来,倒是我疏忽了,好在你妹妹也不大,就是从头学也不打紧,只是她不知听了谁的混话,总疑心我要害她姨娘,好些事我反倒不好说了。好在她和你们兄妹感情还好,你的话她也肯听几句,那两个喜欢嚼舌头的又没带来,这一来一回也有几个月,你多提着她些,别再让人把她哄了去。”
大姑娘点头应了,说:“母亲只管安心养着,女儿知道该怎么做,妹妹的事母亲也不用忧心,她虽年纪小,却最是聪明不过,只要离了那些挑拨的,自然知道母亲的心,女儿这一路都会好生照顾妹妹,崔嬷嬷也总在教我们规矩,我看妹妹也明白几分,这几天背着人还偷偷问我母亲的身子好些了没有,只是她小姑娘脸皮薄,不好一下子回转罢了。”
魏紫笑笑,说:“虽说要你照顾妹妹,也不可忘了自己,咱们这次出门,带的人不多,不比在家里舒服,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说给崔嬷嬷知道,可别累着自己。”
“崔嬷嬷细心着呢,事事都想得细致周到,一路上点心汤水不断,碧水和青佩两个也用心,虽然在路上,女儿非但没瘦,反倒胖了些,有这些人照顾着,母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姑娘难得撒了会儿娇,看她露出小女孩儿娇俏的样子,魏紫也跟着高兴,把她揽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有时候看着大姑娘,魏紫都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教育下长大的,小小年纪就很沉稳,一言一行都透着大家闺秀的尊贵和矜持,即便是在亲娘面前,轻易也不肯露出一点不端庄的表情行为,看向魏紫时,眼中的孺慕和关心显而易见,却要端着架子,所以魏紫才觉得她有些疏远。
这一路上魏紫难受的要死要活的,大姑娘过来看她的次数多了,可能察觉到魏紫态度有所变化……到底是小姑娘家,一察觉可以扑在亲娘怀里撒娇,她就端不住了,在魏紫跟前有了些活泼样儿,只是在别人面前仍和原来一样。
如果是原来的魏氏,看到大姑娘这个样子,恐怕一顿说教是少不了的,但是魏紫却喜欢这样,她觉得,一家人就要亲亲热热的,有什么话都说到明处,关心一个人就要说出来,有时候只用行动表示,别人未必能够领会,坦诚以待才是家人的相处之道。
母女两个腻了会儿,魏紫才打发大姑娘回自己车上去,她如今精神真的很不好,现在也弄不清是晕车的原因,还是身体不争气,和大姑娘说了这会子话,就有些支撑不住,大姑娘见魏紫这样,哪里放心的下,忙劝道:“母亲这些天总是精神不好,眼看只有几日路程,不如让他们慢着些,或是请个大夫来给母亲扶脉,母亲若是支撑不住,咱们就休息几日再走,想来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母亲的。”
魏紫说:“我的儿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过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没精神些,等咱们到了老家,好生休息几日也就好了,若是那时还是这样,再请大夫不迟,再则,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找好大夫去?没的耽误了时间,又是白花钱,不如到苏州再说,咱们家在苏州也是望族,还愁请不到好大夫?”
大姑娘说不过魏紫,心里虽然担心,也只能听魏紫的,只是往后几天,她更贴心了些,除了自己常来陪魏紫说话外,也不时拉着二姑娘一起过来,二姑娘开始时还冷着脸,没两天,已经能软和的跟魏紫说话,和魏紫相处的多了,眼中的戒备也是越来越少,而信任却是越来越多,魏紫和大姑娘看形势大好,都在心中暗乐。
这天,队伍下了官道岔路口,据林崧说,这是一条近路,走这条路,能省下一天时间,稍微走快些,赶天黑正好能到下一个城镇,只是路上有些偏僻,要从一个山脚下路过,听说山上有狼,且很长一段路上都没有村庄,走这条路的人不多,魏紫一行人当然不在乎这些,他们这三四十个人里面,除了十来个女眷,剩下的都有些拳脚功夫,更有魏铭中支援的八个好手,听说寻常人十个八个都不是对手,所以魏紫等人放心的很。
这段路不是大路,路面很不平整,魏紫在车上颠地难受,只有死忍着,疏影和剪雪两个面色也有些发苦,都盼着快些回到大路上去,主仆三人正难受着,马车忽然停了,若不是疏影两个眼疾手快,魏紫差点一头磕在车壁上,饶是如此,也把疏影吓了一跳。
“你们做什么呢?差点把太太磕到,都嫌日子过的太顺遂了是吧?”疏影检查过魏紫没什么事,掀了帘子去外面骂了车夫几句。
车夫小声解释了什么,魏紫也听不大真切,又听见疏影让人到前面去问情况,片刻后林海的小厮过来,隔着窗户说:“太太,前面路上躺了一个人,大爷想顺路载他一程,让小的来问问太太行不行。”
魏紫问:“那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躺在路上?”
小厮说:“那人浑身都是刀伤,昏迷不醒,眼看着就没气了,三老爷说附近有强人来往,怕救了这人招惹是非,劝大爷不要管他,大爷却不忍心,因此来找太太拿个主意。”
第二十二章、达到
魏紫想了想,说:“三老爷说的有理,咱们不过是路过,也不知此人是何来历,也不知他是为何受的伤,本不该管这些闲事,只是见死不救不是咱们家的传统,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告诉你们大爷,顺路带他一程可以,等到了下个城镇,把那人送到医馆,再给他留些银两,也算是咱们仁至义尽了。”
魏紫其实也不想管,浑身刀伤的人总是让人心里腻歪,加上林崮说的“强人”,其实就是指强盗,魏紫也担心这人是强盗一伙,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按照魏紫的意思,她真想撇开这人就走,但是林海的想法又不能不顾及,她自己也真做不到见死不救,没有遇上算了,既然遇上了,伸手帮一把也是应该的,但是她又担心惹上麻烦,所以要求林海在下个城镇把那人放下,即便有什么事,也不会找到他们身上了吧?
又走了小半日,到了林崧说过的城镇,镇子很小,两个仆役找了一圈,才找到一家小小的医馆,林海亲自把受伤那人送过去,给医生几两银子,又留了些上好的药材,叮嘱医生好生给那人治疗,看那人一直昏迷未醒,还留了个小厮照顾他,然后才回客栈与魏紫等人汇合。
“母亲,儿子今天任性了,还请母亲责罚。”林海回到客栈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魏紫认错。
魏紫淡淡的问:“你做错什么需要我责罚的?”
林海赧然的低了头,小声说:“白天捡到的那人来路不明,叔父说的有理,不知底细的人孩儿不该乱救,可孩儿却执意要带上他,让母亲为难了。”
魏紫又问:“你既然知道你叔父说的对,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林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又是为什么受的伤,既然遇上了,就没有见死不救的理,若是因为怕麻烦或是怕惹祸,就袖手旁观,儿子做不到。”
魏紫叹道:“你能这样想就好,咱们家的人,不说是佛口仁心,也不求有什么大成就,最基本的底线决不能丢,诚如你叔父所言,也许救了这人,往后会有麻烦,可见死不救,实不是咱们家该做的,就是真有什么事,咱们扛着便是。只不过还有一点,能够不惹事是最好的,所以我才会让你把他留在镇上,该做的咱们已经做了,往后如何,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林海笑笑:“我也是这样想的,母亲不怪儿子擅作主张就好。”
魏紫又叮嘱道:“你叔父也是一片好心,咱们也不可不领情,你去好生向他解释解释,别让他心里有疙瘩。”林海忙答应着去了,自去找林崮描补不提。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林海安排的人就从医馆回来,说那人夜间已经清醒,还问起恩人名姓,小厮得了林海吩咐,不肯吐露详情,只说是路过的行人,等天一亮,把银两留给那人,小厮就急忙回来复命,林海听说那人已无性命之忧,遂也不再放在心上。
林崮虽然对魏紫母子不听他劝告有些生气,但他随后自己想想,也觉得若是魏紫母子真是心狠之人,他反倒不能安心,对陌生人都肯加以援手,才是真正值得结交之人,这么想着,他倒对这一房更多了两分亲近之心,等到林海去找他请罪时,已经是完全不在意了。
最后的一段路程一路平安,原本众人都担心会遇到麻烦的事并没有发生,就好像救的那人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开始几天众人还都防备着,等过了扬州,也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林崮先松了口气,笑言是他想多了,众人都放下心来。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端午前到了苏州老家,林家老宅位于苏州城内,祠堂却在苏州城西南城郊的林家村,村里大都是林氏族人,魏紫一行人就是直接往林家村而来,刚进苏州,林崧就让林江快马回家报信,等魏紫众人到了林家村,早有一群族人在村口迎接,领先的就是大房和三房的老太爷老夫人。
按说林峥是晚辈,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用这样,但是林峥的另一个身份却是林氏族长,林氏全族都该来迎接他才是,因此魏紫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以礼相见,把晚辈的礼数做足,就端着宗妇的身份在众人陪同下回到他们自家的宅子。
林峥这一支虽然自顺治入关起就在京里定居,但是他们一支一直担任族长一职,林家村中自然有宅子,还是先祖林邺传下来的,除了大房和三房与林峥这一支关系亲近之外,别的都是真正的旁支最近的也已经出了五服,魏紫在林崧妻子的介绍下,逐一认识了林家比较有身份的几家后,心里对林峥不与林氏族人亲近也有了明悟。
林氏一族在苏州也算望族,虽然族人中除了林峥这一支之外,没有人出仕,但都熟读诗书,铺子田庄不少,也算富甲一方,在苏州也是数得着的,因此,大房和三房虽然是庶出,娶得妻子家世都不差,林崧和林崮两人的妻子都不是浅薄妇人,魏紫和她们也算是相谈甚欢。
大嫂葛氏三十五六,圆圆的脸,嘴角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