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和小瓜尔佳氏对视一眼,清清嗓子,问:“涵雅啊,我想问问你,这些宫廷内幕消息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怎么我和你母亲都没听说过?”
富察涵雅微微红了脸,唯恐魏紫和小瓜尔佳氏以为她多口舌,忙解释道:“祖母和母亲一向不爱打听这些宫闱消息,自然没有注意,母亲又因和皇后娘娘有亲,许多事人们自然不好在您跟前提起,其实我知道的这些,也算不得什么隐秘,京中有些门路的人家都知道。”
魏紫点点头,确实如此,她一直觉得宫里娘娘们的事和她家没什么关系,虽有一分好奇心,却怕被人怀疑刺探宫闱内幕,反倒牵连家人,倒不如不闻不问的好,而小瓜尔佳氏可能就是因为皇后的缘故,纵是关心,也多是关心与皇后娘娘有关的事,会下意识的避开其他人的消息,也怪不得她两个在这方面没有富察涵雅消息灵通。
娘几个说着闲话,不觉又是掌灯时分,林海和林暄下班回来,一家人同坐在花厅内用饭。如今林家人口渐多,不好像前几年那样一张桌子吃饭,故而分位男女两桌,林海带着林暄、林晗和林琛小哥俩一桌,魏紫带着小瓜尔佳氏、富察涵雅、林妹妹一桌,小林昉单设一个特殊座位,紧挨着小瓜尔佳氏,席间自是寂静无声,就是两岁的林昉,也不会在吃饭期间吵闹。
饭毕,按例是林家一家交流感情的时间,林海和林暄会把外面的事跟家里人讲讲,一来可以开阔家中女眷的眼界,二来也不至于因为不了解形势而犯错,而魏紫等人也会把家里的事跟男人们唠唠,让他们知道持家不易,有话题可聊,总比没话说要好得多,不管是母子还是夫妻,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一点点小事虽不起眼,却能增进彼此间的感情。
女人们知道的小道消息对男人们来说,也并不是全无用处,从家中女眷的教养性格,很能看出些东西来的,比如一个张狂跋扈的主母,一般教不出什么明理的子女,而一个刻薄吝啬的夫人,背后通常不会有大方和气的夫婿;谁家与谁家走得近,谁家和谁家有隔阂,谁家有升迁的希望,谁家正走下坡路,在夫人们交际时统统都能体现。
因白天说到王家的王仁,林海消息更齐全些,就对众人说道:“王子腾远在福建,家中子弟难免放纵些,他倒是个能吏,可惜子孙不继,两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非但不能光耀门楣,反而净给家里惹祸。前些日子王仁被简亲王收拾一顿,我听说他还想找宫里的娘娘给他撑腰,舒嫔也是糊涂,仗着怀有皇嗣,在简亲王福晋给皇后娘娘请安时给人脸色看,似乎还说了些什么,皇后娘娘虽顾着她肚子里的皇嗣,到底禁了她的足,王仁才老实了。”
魏紫奇道:“你怎么也关心起宫里贵人们的事来?”
“皇后娘娘发作舒嫔时,妹妹也在宫里,回来就使人给我传口信,让咱们家离王家远些。”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信儿都没听说?”
林海笑道:“母亲素来对这些事不关心,我就没告诉您,您只管在家安享晚年,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想出去逛就带着人逛去,别的事都有儿子呢,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跟咱们家也没多大关系,何苦让母亲听了烦心?”
魏紫一叹:“儿子啊,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你娘我啊,我其实挺喜欢看戏,这些人演的比戏台子上的好上万倍,你不说给我找点乐子,连送上门的都不让我知道,真是伤为娘的心啊!”
“……儿子错了。”林海抽抽嘴角,老实认错,不过心中却坚决认定要让那些不着调的消息离老娘远些,省得让老娘跟着学的更不着调。
第一百九十九章、薛家母女
林家母子和乐融融时,自然不知道贾家又一番闹腾。原来贾家的宝贝蛋贾宝玉回来时,听人说贾母有给薛宝钗说媒的苗头,当时就犯了痴病,又哭又闹的不许家中姐妹嫁人,贾母心中有气,只能暂时按捺下去,耐心哄着贾宝玉,又拿话宽解他,才算平息下来。
及至晚间无人时,贾母靠在床上,只鸳鸯一人给她捶腿,贾母半合着眼,说:“鸳鸯,你成日在府中走动,听到的话多,可知家里人是怎么评说薛家母女的?”
鸳鸯说:“我也没听到几句,就是说薛姨太太和善,宝姑娘随分从时,人又大方和气,小丫头们都喜欢和宝姑娘玩。”其实府里上下夸薛宝钗者众多,不过她身为贾母跟前第一得意人,知道贾母对薛家母女不像表现的那么待见,所以不敢多说。
不过贾母是什么人,人家对宅斗可是门清,只听她冷笑一声,说:“真真是好盘算,不过是个商女,还是客居咱们家的,不说安分守礼,反倒处处压咱们家姑娘一头!果真上不得台面。”
当她不知道啊,那薛宝钗才来多久,下人们都满口称赞,又说她为人和气,又说她才学出众,又说她规矩守礼,自己家三个姑娘倒退了一射之地,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小姐,难道还不如一个商家女?这里面若没有她那好儿媳妇示意,她的史字就倒过来写!
鸳鸯见贾母生气,忙柔声劝道:“老太太快消消气,凭宝姑娘如何。只是亲戚家的姑娘,难道还能长久住咱们家不成?老太太喜欢她,多叫她过来玩几回,您要不想看见她。不理她就是,您是家里的老封君,谁不敬着您啊。何必跟外人生气?”
贾母笑笑:“还是鸳鸯丫头会说话,哼,我不点头,她们就是做再多又有什么用?”
荣禧堂,王夫人也和薛姨妈正在闲话,王夫人同样满心不忿,对着薛姨妈抱怨:“……仗着她是老太太。把持着宝玉,我的亲生儿子,身边的事我却一点儿插不上手,我若是连选儿媳妇都不能,以后这个家哪儿还有我说话的地方!”
薛姨妈同样心中不愉。不过有些话不是她能说的,少不得劝慰王夫人几句,姐妹俩絮叨半晌,薛姨妈才回梨香院去,又见女儿薛宝钗正在屋里做针线,难免唠叨上了:“我的儿,这早晚做什么针线,仔细眼睛!刚才你姨妈跟我说,今儿家里来了什么林姑爷家的人。老太太还问人家家的哥儿,说想给人说一门好亲,又把你夸了又夸,你说她是个什么意思?我儿这么好的样貌,这么好的性子,难道还配不上她家宝玉?你姨妈对你可是满意的很。偏她总是阻扰,那林家哥儿有什么好的,亏的人家早订了亲,省得她乱点鸳鸯谱!”
薛宝钗嘴里暗暗发苦。认真论起来,她的见识可比母亲和哥哥强多了,当初王夫人来信邀她一家进京,借了他家五十万两银子,许诺会让她嫁给贾宝玉,这些事母亲瞒着哥哥却并不瞒她,她心中并不乐意,劝了薛姨妈几次,无奈她执意不听,她也没有办法。
等到了京城,薛家一家住进梨香院,薛宝钗和贾宝玉的接触渐渐多了,心里更看不上贾宝玉,认为他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薛宝钗本就比贾宝玉大两岁,女孩子又比较早熟,在这个女孩子十四五岁就要嫁人的年代,十一岁的薛宝钗对自己未来的良人也有自己的期望,她希望对方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希望对方能够封妻荫子,而贾宝玉,明显不是她所期望的那种人。
所以,虽然薛姨妈暗示她多多亲近贾宝玉,她也一直不大主动,在她心里,还有另一层更深的期望,她家是包衣藉,她是可以小选入宫的,虽说入宫是做宫女,但是,太上皇时,就有人以宫女之身侍奉皇上得以封妃,薛宝钗认为,以自己的姿色手腕,未必会比那些人差。
不过这些话她暂时不想跟薛姨妈说,她是心有成算之人,在事情不是十拿九稳之前,不会泄漏口风,所以,她虽然不主动去找贾宝玉,但是贾宝玉来找她,她也是照顾周到,因而贾宝玉并未察觉她的冷落,反而一心一意觉得他的宝姐姐贴心。
薛宝钗了解过贾家的姻亲,她认为林家算是其中最出众的,不但林姑父身居高位,林家还有一位姑太太是亲王福晋,因而当薛姨妈说贾母有心撮合她和林家公子时,她其实有些心动,可惜林家公子已经定亲,她那一刹那的心动马上消失于无形,面上仍是一副端庄的样子,嘴角含笑听母亲抱怨。
等薛姨妈的抱怨告一段落,薛宝钗才轻笑道:“妈且不必生气,我早说过,姨妈家长辈仍在,未必能事事做主,妈不要想太多,横竖我又不大,暂且往后看吧。”
薛姨妈说:“我的儿,你放心,你姨妈会给你做主的,妈也不舍得你受苦,咱们家虽是包衣,你也是从小金尊玉贵的,妈可舍不得你进宫去伺候人,如今最大的事是你大姐姐明年的省亲,等这事过了,就让你姨妈找人,把你的名字划了。”
薛宝钗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转而问道:“哥哥今天又是一天不见人,妈也多管管他,如今咱们在天子脚下,这京里十个人里头有八个都是有靠山的,哥哥那个脾气,不定什么时候性子上来就得罪人,京里不比金陵,多得是咱们惹不起的人家,妈劝哥哥收敛些吧。”
薛姨妈叹道:“我何尝不劝,也要他肯听呀,他当面答应的倒好,出门遇着什么事,他那牛脾气,哪里是肯让人的,为着这个孽障,我不知操了多少心,生了多少气,好在还有你劝着,儿啊,你是个好的,只要你能嫁给宝玉,咱们家也算是外戚了,那时看谁还敢小瞧咱们。论理,你舅舅家倒比你姨妈家近些,你凤姐姐也是宫里的贵人主子,只你舅舅家没有与你年龄相当的表兄弟,虽有个表姐,比你哥哥小一岁,你舅舅却不愿意亲上做亲,如今也只有抓紧宝玉,你姨妈借咱们家那么些银子,她有素来看重你,你和宝玉的亲事必是妥当的。”
薛宝钗想了想,决定还是透漏点自己的打算,省得母亲做得太过,反倒影响自己的名声,因而试探着问:“妈怎么就认准宝玉?难道我入宫不好么?说不得还能得一份更大的前程。”
薛姨妈惊道:“你的意思是……”
薛宝钗点点头,轻声说:“宫中素来有宫女侍奉皇上的旧例,太上皇的德妃和良妃,不都是宫女子出身?一朝得宠,那是何等荣耀,岂不比嫁个空头爵位家的二房次子强?”
薛姨妈皱眉道:“我的儿,你想的太简单些,宫里的主子岂是那么好做的,你还是趁早收了这个心,早早把宝玉拢过来才是正经。”
薛宝钗却不同意:“妈也未免太小心些,不说别人,单说那凤丫头,在家时大字不识几个,也未必有我长得好,如今不照样得宠,女儿自认不比别人差,若不是上一试,岂能甘心?再说,若是我好了,妈也好,哥哥也好,有什么事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提到薛蟠,薛姨妈也不禁动了心思,只是仍有些犹豫不决,薛宝钗见她有几分活动,又说:“妈现在也不用下定论,以我的主意,咱们该咱么着还是怎么着,只注意着不和宝玉太亲近,也省得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语来,等我小选时,若是顺利,我进了宫也没什么妨碍,就是有什么不妥,到时再依妈的话也不晚,您说这样如何?”
薛姨妈一想也是,忙笑赞道:“我的儿,还是你想得明白,这主意稳妥,就依你的话!”
薛宝钗趁机又劝:“妈若是同意我的话,更该好生管着哥哥,不能一味溺爱,反纵的哥哥越发不像样。我可是听说,因为王家表哥在外头惹事,连累宫里的凤姐姐被禁足,表哥被人打得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反倒要向打人的赔礼道歉,哥哥很该收敛些的。”
薛姨妈忙说:“你说的是,我也听说仁哥儿的事,就没想到你哥哥身上,好在你哥哥虽然浑些,对咱们娘俩却是真好,为着咱们,说不得他能收几分性子,那也是咱们家的福气。”
“妈你好好跟哥哥说,也别提咱们的打算,哥哥心眼实,嘴里藏不住话,万一顺嘴说出去,岂不是得罪了姨妈家?妈只用把仁表哥的遭遇跟他说说,让他有个警醒就好。”
薛姨妈揽住薛宝钗,叹道:“亏得有你,有什么事我也有个商量的人,若是靠你哥哥,指不定怎么被人骗呢,唉,你哥哥要有你一半懂事,我真是睡着都能笑醒,偏他比你大两岁,却一点也不知事……”
薛宝钗说:“哥哥又不是多大,妈好好教着,再给哥哥请个好先生,妈别纵着他,总能把他的性子给扭过来。”
第二百章、汉口游
尔闲时光阴易过,转眼又过了个年,刚出灯节,二十三那天富察涵雅生了个大胖小子,林家正经有了第四代人,上至魏紫,下到林都高兴的不行,魏紫等人为林家添丁而欣喜,林却是高兴家里终于有一个比他小的,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个是他弟弟,吵着要教小家伙叫他哥哥,被众人笑话一通,才知道小哥儿是他侄子,他想要个弟弟的愿望破灭,高兴的心情不免打了个折扣,不过他对这个只比他小三岁的侄子仍是极好。
林海闷头在房里翻了半天书,根据林家的排行,给小哥儿定了个“”字,大名就叫林,家中上下或是叫他哥儿,或是叫大爷,顺理成章的,林成了三爷,林妹妹则是二姑娘。
小林尚未满月,他二叔林晗就要去参加春闱,经过九天奋斗,从考场出来时邋遢萎靡的像个叫花子,身上一股酸臭味,回到家连洗了三遍澡,略微吃了点粥菜,到头睡了一天一夜。
等到成绩出来,林晗出乎意料的不是第一,反而得了第二,魏紫等人也不在意,倒是殿试时,皇帝见他年少有为又相貌堂堂,点了他的探花,而和他同一科的状元三十多岁,榜眼年纪更大,已经四十有六,比较起来他是最抢眼的,打马游街时引来一波一波尖叫,还有不少人家上门来找魏紫询问他是否定亲,看那架势,若不是林晗早早定亲,她们都要硬把自己家女儿或孙女塞过来了,那热情劲儿让魏紫都有些受不了,就是当年林海中榜眼也没这么热门。
林晗随后进翰林院熬资历,并与九月时成亲,第二年春,林暄外放至湖北德安府同知,专管盐、粮等事,富察涵雅跟着上任,因魏紫舍不得,小林却留在家里。
小瓜尔佳氏如今一心扑在林身上‘虽然富察涵雅交回管家权,她也不想接手,又想家中并未分家,遂让林晗的媳妇刘淑娴管家,淑娴推了两次,无奈小瓜尔佳氏执意,只得接过去。
倏忽又是三年,林暄一任期满,尚未回京叙职,就有新的任命下来,从德安调到汉阳,官职升了一级,正是迈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