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又是三年,林暄一任期满,尚未回京叙职,就有新的任命下来,从德安调到汉阳,官职升了一级,正是迈入四品行列,成为从四品知府。
魏紫虽然高兴孙子升职,却又难免有些思念,不觉动了前去探望之念,此时她已经年过花甲,林海哪里放心让她出远门,可又拗不过她,正为难间,遇上太上皇请他一家去园子里游玩,不觉动念,在太上皇跟前提了一句,实指望太上皇能劝劝魏紫,谁知反倒勾起太上皇的游兴来,他硬是要和魏紫一起去,把林海气个倒仰,若不是出于读书人的矜持,林海真想爆粗口。
这几年太上皇退休,皇上政事日顺,他就一直窝在园子里,或是到京郊踏个青,游个湖,或是邀魏紫一起赏个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富家翁呢,林海最初知道魏紫和太上皇有来往时,很是不安一阵子,后来他自己亲见魏紫和太上皇的相处,如同朋友家人一般自在,有时孟林也会和他们一起玩,林海自觉自己狭隘,母亲一辈子困在后院,难得有一两个谈得来的朋友,倒不用太过拘泥,看开之后,他自己也对太上皇如长辈般看待。
林海弄巧成拙,本来是想拦着不让魏紫出远门,谁知魏紫没拦住,反而多了太上皇一行人,而且太上皇童心大发,竟瞒着宫里的皇上,只带四五个人就要远行,把林海担心的不行,又不敢违背太上皇旨意,只能偷偷向皇上告密,希望皇上能多安排几个护卫,结果皇上哈哈一笑,说太上皇难得好兴致,他可不敢打扰太上皇,挥手给林海拨几个侍卫就把他打发了。
其实皇上对太上皇整天种花养草,踏青访友等行为甚为满意,要知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他虽是皇帝,太上皇若要对朝政指手划脚,他还真没什么办法,一来太上皇是他老爹,哪怕为个“孝”字,他也要敬着太上皇,二来他爹从小就对他好,不满周岁把他立为太子,手把手教他读书识字,教他为君之道,一直把他推上帝位,他对老爹是由衷敬重感激,一般的事他也不想违背老爹的心意,所以,若是太上皇退位后仍把持朝政不放,他实在是难做。
幸好太上皇退位之后,就不曾插手朝政,除了自己偶尔拿不定主意向他讨教,他会指点一二,其余皆缄默不语,就是有老臣求到他头上,他也不曾多言,让皇上对自家老爹的感情又窜升一个台阶,所以,太上皇的爱好万分支持,而能让太上皇开心的人,自然在皇上心中印象良好,所以,他对林海虽不像心腹那么信任,却也愿意重用
就这样,在魏紫的兴致勃勃、林海的忐忑不安中,魏紫带着林妹妹和林,由着十来个人护卫着,与太上皇结伴而行,一路往汉阳而
这一行人路上也不大安分,沿途经过什么景点,都要绕过去游玩两天,一路走走停停,十来天的路愣是走了近两个月,等到汉阳时,已是初夏时分。
林暄早接到父亲传信,说祖母要过来,而且还带着他儿子,因此和富察涵雅早也盼晚也盼,一直不见踪影,心里担心的不行,忽一日接到报信,说魏紫一行已经到了,当下大喜,忙应出知府衙门外,果见魏紫手里牵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旁边站着一个带帏帽的婷婷少女,不用问就是他妹妹和儿子,当下笑的见牙不见眼,忙把一行人迎进去。
等到林暄平静下来之后,才发现魏紫后面跟着的竟是太上皇,当下大吃一惊,又要跪地行礼,太上皇也给免了,众人边走边说,进了内宅,富察涵雅早腾出正房要给魏紫住,魏紫却喜欢挨着正房的一个院落,名字也好听,叫君子堂,可能是因为院中种着一丛竹子的缘故,院子正中有一个小水池,里面养这些金鱼,房后就是后花园,几颗茂盛大树正盖住房顶,随时初夏时分,房间里却舒适凉爽。
魏紫住了正房,林妹妹则住在东厢房,跟着她两个一起来的有五六个丫鬟,因耳房太过狭小,魏紫就让她们住进西厢房,耳房则用来放东西。
太上皇出门在外也不怎么讲究,见魏紫住进君子堂,他就住了前面的明德堂,也不知名字是怎么来的,院中种着两棵枇杷树。两个小院西侧都有月洞门,出门右拐就是后花园,不过后花园也不大,里面只有几时棵果树并一个小池塘,一座小小的假山,山顶一个小亭,并没有什么风景,不过是做个散步之所。
林则被魏紫扔过去与他父母同住,林暄夫妻离家时小家伙还不记事,如今见了父母都不认得,林暄夫妻心里难免有些酸涩,不过血缘天性,林和他们住一起不到三五天,就整天黏着富察涵雅,看到林暄就往他怀里扑,人又乖巧懂事,让他们既欣慰又心疼。
魏紫一出门就闲不住,歇息几天后,就携太上皇带着林妹妹到处游玩,整日流连在汉江的名胜古迹之处,还跑到长江边上去看长江,看着奔腾的河水,宽阔的河面,林妹妹心中有感,做了不少诗词,魏紫作诗不行,欣赏眼光还是有的,自然夸了又夸。
太上皇一路和林妹妹也是相谈甚欢,他倒是会做诗,不过人家正职是做皇帝,作诗只能算个爱好,说实话水平真不如林妹妹,对这么有才情的女孩子也是欣赏有加,甚至起了给林妹妹指婚的念头,魏紫私下问他看好谁,他说是三皇子,魏紫当时就给拒了,三皇子身为皇上嫡子,是太上皇和皇上都看好的继承人,别人不知道,魏紫常跟太上皇见面的能不知道?
若说是一个普通皇子,林妹妹嫁了也就嫁了,凭她林家的家教,又有林溪的例子在前面摆着,做好一个皇子福晋,林妹妹还是没问题的,但是,魏紫却不认为她能做好一个皇后,没办法,林妹妹本就是个敏感多思的性格,虽被魏紫强扭着改了些,却仍是心思澄静,爱憎分明,待人以诚,这么可人疼的女孩儿,魏紫怎么舍得让她变成汲汲营营之辈?
太上皇听了魏紫的理由,也只能承认魏紫说得有理,虽然有些可惜,也不再提起,只说等林妹妹选秀时,他会给宫里打声招呼,让魏紫先看好人选,他让皇上给林妹妹指婚,不过他要求先给林妹妹把关。
魏紫本来正为林妹妹选秀之事发愁,还打算着是让林溪还是让小瓜尔佳氏进宫找皇后说情,希望能撂牌子,因为这几年贤嫔在宫里还算得宠,而贾母已经明显露出撮合林妹妹和贾宝玉的意思来,魏紫是不可能把林妹妹嫁到贾家的,贤嫔虽没有指婚的资格,但吹个枕头风什么的还是极有可能的,魏紫本来还有些担心,不过如今太上皇肯帮这个忙,她是求之不得,立马就答应了。
第二百零一章、回家
林妹妹今年虚岁十二,两年后大选之年,彼时她虚岁十如能指一门婚事,正式定下亲事,家里再给准备两年,十六岁出嫁正好,最合魏紫心意,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两年间,给林妹妹选择一个合适的人选,有太上皇的面子在,让皇上顺利指婚,基本上是十拿九稳的事。
魏紫算是解决一个心腹大患,而且比原先自己想的还要完美,她原本打算,让林溪或是小瓜尔佳氏进宫找皇后讨个情,让林妹妹落选,那样,林妹妹的婚配权就在自己家手里,自己再早早定好人家,只要林妹妹一落选,马上就给她定亲,那样,即便贤嫔在皇上跟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皇上总不会让一品大员的悔婚,那贾母不管有再多盘算也只能落空。不过,如今太上皇愿意帮忙,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太上皇要给一个女孩子指婚,又不是把手伸到皇上的心腹之家,皇上再没有为这点子小事逆着太上皇的,贤嫔神马的,从此在魏紫心中成为浮云。
魏紫心中满意于太上皇的上道,连着几天都对他和颜悦色的,就是有什么口角,也一反常态让着他,太上皇心中有数,知道机会来之不易,自是极为享受。
林暄和富察涵雅这些天是忙并快乐着,难得祖母在他们身边,尽心侍奉是理所当然的,可祖母不愿意安心在家,总要出去游玩,夫妻两个有些发愁,生怕魏紫在外面被人冲撞了,想魏紫上了年岁,妹妹花期少女,儿子年纪又小,再加一个尊贵的太上皇,这样一行人出门,由不得林暄夫妻俩不悬心,林暄心中还抱怨,也不知父亲怎么放得下心,就让他们这样出远门。
还好林懂事的很,年纪虽小,人却稳重知礼,又聪明好学,白天若是出去玩了,晚上回来都会写日记,把白天的见闻记录下来,若是不出门,他就在富察涵雅跟前玩耍,涵雅有事的话,他就一个人抱着本书看,没人理他,他也不吵不闹。
林暄夫妇只要能见到儿子就很开心了,哪儿架得住儿子还这么聪敏好学,简直是爱到心眼儿里,尤其是林已经五岁,这四五年间涵雅的肚子一直没动静,两夫妇二十好几,只这么一个儿子,真是怎么疼都不过分的,巴不得把心掏给林,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只要林说一声,他两个也会搬梯子给摘,别说教训了,就是重话都舍不得说上一句。
还是魏紫看不下去,生怕小两口一味溺爱,反把好好的重孙子纵成纨绔,说了他们两回,他们答应的倒好,可一转身就给忘了,把魏紫气得够呛,只得放下狠话,若他两个不能端正态度,等她走时,一定要把林一起带回京,省得他们教坏孩子,两人这才慌了,好容易才父子、母子团聚,再让他们分开,两人哪里受得了,只能硬着心肠改了。
其实林暄和涵雅都是明白人,当然知道溺爱孩子不好,只是他们三年没见儿子,心中着实愧疚,就有补偿的意思在,对林难免宽泛些,两人深知魏紫的话才是正理,只是一看到儿子就心软,林暄还好些,怎么说也是大男人,为着儿子好,狠下心去做严父,涵雅身为女人,更感性些,顺从本心做个慈母,一家三口这才渐渐找到最好的相处之道。
两个月后,魏紫在汉阳也待够了,周围好山好水也游了个遍,酷暑也已过去,就想要动身回京,林暄夫妇苦拦不住,只能挥泪送别祖母一行,魏紫等人走后,他二人只觉得家里冷清太过,好几天都恹恹的,尤其是林,从记事就在魏紫身边,冷不防离了魏紫,很是哭了几场,还是林暄哄他,过不多久就会一家子回京,他才渐渐回转过来。
魏紫一行人来时边走边游玩,速度自然是慢,回去时就快上寻多,众人就是不急着赶路,也不过耗时二十几天,到家后,太上皇只跟魏紫打声招呼,直接回他的皇家别院,魏紫自携着林妹妹回府,家里除林海上朝不在,其余人等都在门外迎接。
魏紫看到林晗也在,不由多问一句:“晗儿今天不当值吗?”
林晗笑道:“祖母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不过是个六品小吏,能有什么要紧差事?请一天假也无妨。不像我父亲,公事冗杂,片刻也不得闲,您老人家今儿远行归来,父亲请不得假,不能迎接祖母,我难道也请不得假么?那也太对不住您,我可不敢做这等不孝儿孙。”
魏紫笑骂道:“巧嘴猴儿,少在我跟前装样,你当我不知道呢,你哪里是孝心的,不过是借机偷懒才是,亏得你们部里的老大人不计较,由着你懒散,不过若是误了差事,可别推到我头上,我头小,戴不得这大帽子!”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林不等别人说话,抢着说道:“还是祖母了解二哥,昨儿他还悄悄跟我说,整天当差闷死了,十天才有一天假,玩也玩不痛快,正好祖母回来,趁机请个十天八天假,在家好生歇息几日,果真今天就没去上差。”
林晗故作凶狠的瞪林一眼,说:“你个小耳报神,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了味了,我明明说的是请几天假在家好生侍奉祖母,再敢胡说八道,以后你别想我给你带糕点回来!”
众人一路说笑着进入银杏苑,丫鬟们早收拾好房屋,魏紫和林妹妹毕竟远路归来,当下和众人说笑几句,小瓜尔佳氏就带着人散了,好让魏紫和林妹妹各自休息,晚间再细聊不迟。
这天,林海比往常回来的要早些,一进家门就到银杏苑来给魏紫请安,众人又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饭后,魏紫独留林海夫妇说话,先把太上皇的意思说了,又对小瓜尔佳氏说:“暖儿今十二,正好参加后年的大选,咱们还有一二年功夫,仔细给暖儿寻个好人家。暖儿这丫头性情高洁,虽有管家手段,却没这个心,又不耐烦和人斗心机,还是找个人口简单的人家比较好,或是能分家出来的也不错,我如今年岁大了,外头的事也不大管,谁是个什么品性也不大清楚,如海家的你多操些心。”
小瓜尔佳氏就林一个亲生儿子,她又素来喜欢林妹妹,真把她当亲女儿看待,自然希望林妹妹好,给林妹妹选夫,就是魏紫不交代,她也会用心去办,当下郑重应了,想了想,又说:“暖儿的事要紧,母亲也不能忘了别人,琛哥儿今年也有十四五了,也该给他相看媳妇了。”
林海却皱眉道:“琛哥儿的事不必着急,他如今身上没有功名,就是说亲,能说到什么好的?横竖他是男孩子,晚两年也不妨事,不如等他考中举人再说,到时候也体面些。”
魏紫寻思片刻:“纵是等他中举再谈亲事,也该先相看几家,有合适的姑娘咱们先留意着,私下暗暗观察品性,等到了跟前也不着慌,就是暖儿的事,不也有两年嘛,什么事都要及早准备,哪有事到临头现张罗的?如海媳妇儿,琛哥儿的事,你也一并揽了去,有合适的姑娘家,我再帮你掌掌眼,总要给琛哥儿说一个好媳妇,才算对得起他爹他娘。”
小瓜尔佳氏笑道:“母亲放心,媳妇理会的,一定给暖儿找个好人家,给琛哥儿说个好媳妇。”
魏紫又问:“我不在家这几个月,贾家有什么动静?”
“母亲您出门的事我们不敢让外头知道,只说您去了乡下的庄子上小住,贾家老太太派人来过两回,一回是请您去赏花,一回是接暖儿去小住,我给回了,说暖儿在您跟前尽孝,等您回京在打发她去给贾老太太请安,其余倒也没什么事。”
魏紫冷哼一声:“只要他家那宝贝蛋还在园子里住着,暖儿就绝不能去他家小住,莫说小住,就是做客,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说着揉揉眉心,“他家若再来请,你就说我身子不适,暖儿在我身边侍疾呢,没有亲祖母病着,孙女儿反去外面玩的,料她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林海忙劝道:“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