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和杨慧说,要把林沁记到自己名下,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只要族谱改了,林沁身份上立马提升一截,即使杨家这门亲事不成,再找别人家,选择的余地也大得多,事实上,早在林沁选秀前,她就已经让林海给老家那边写了信,现在,差不多都该办好了。
林海还担着族长的名头,他的话挺好使的,信送过去,大房和三房就开始张罗着办,也没人在这上面为难,很顺利的改了过来,大房派人连信带礼物一块儿送往京城。
老家的信魏紫还没收到,先收到杨慧的信,内容极其简单,只说他家老爷同意,但陈谦安今年要参加秋闱,如今不宜分心,想等到明年春天时再正式走程序,又直接问魏紫的意见,和她的风格非常相似,魏紫看罢一笑,提笔回了封信,答应了。
其实魏紫本来也是这样想的,陈谦安比林沁大三岁,今年十七,魏紫看中的就是他人品端方,甚至有些古板,一心扑在学问上,视家中的美貌丫鬟如无物,是那种媳妇不给他纳妾,丫鬟脱光了爬上他的床他都不要的类型,偶尔和别人家小姐说句话都会脸红,而林沁性子稍微有些跳脱,和他大概能够互补吧。陈谦安前年考中秀才,今年的乡试和明年的会试,他自然要参加,若是能中自然是好,不中也没什么,反正年轻,下次再试也就是了。
如今林沁年纪还小,魏紫不舍得让她太早出嫁,最少要再留两年的,魏紫其实并不急着把她推销出去,不过是有看好的人选先定下来,省得被人惦记。因此,这件事魏紫也没有告诉林沁,只是自己心中有数,暗自准备林沁的嫁妆,并不对外张扬。
魏紫的高兴劲儿还没下去,老家那边的人到了,这天,魏紫正在树荫下教林晴背诗,周昌家的过来禀报说老家来人,魏紫忙命请过来,不多时来了两个婆子,看到魏紫先行礼问安。
这两人魏紫也认得,这几年老家那边来送东西都是她们两个,一个是大房的,一个是三房的,都是当家太太跟前看重的人,因此魏紫并不拿大,忙命小丫头把她们搀起来,又搬了小机子给她们坐,她们来的次数多了,也不似初时拘谨,谢过恩就斜签着坐下。
魏紫满面带笑,说:“前几天我还念呢,往常这时候你们早该到了,今年却迟了这几日,也不知什么缘故?若再不来,我派过去的人只怕都要到姑苏了你们来时家里怎么样?家里老人身子如何?都还康健吧?大伯小叔他们怎么样?上次来人说大伯去庄子上扭了腰,如今可好全了?江哥儿家的小子们是不是还跟皮猴似的?”
魏紫一边问,两个婆子一边说好,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笑着说:“家里都好,难为二太太记挂,大老爷的腰伤早就好利索了,倒是三老爷上个月中了暑,三老爷又不爱喝药,拖了好几日不见好,幸亏二太太送回去的有消暑丸,三老爷吃了两丸,身上就好多了,还要顶着大太阳出门,三太太好说歹说才肯在家歇歇;这次老奴们上京来,家里昊哥儿还吵着要来呢,老太太怎么都哄不好,还是大爷说,等明年二爷他们若是上京就带着他,他才不闹了。”
魏紫听着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微微有些羡慕,人家两家住的近,比他们这一房孤零零在京里好多了,哪像自己家,除了林沁和林晴,连个说笑的人都没有,不过魏紫也只是想想,真让她整日生活在一群亲戚中间,只怕用不了三五天就烦了。
“嗯,明年林河会进京吗?除了他还有谁要来?”魏紫大感兴趣,忙问。
那婆子笑道:“这老奴们不知,也没听主子们提过,大概是随口哄昊哥儿的吧?若家里人真要上京,定然会给二太太写信的,如今没听过这事,可见不是真的。”
魏紫想想也是,她只想到如今家里太冷清,若是老家能来几个人,府里也多几分人气,却忘了人家一家子团聚呢,怎么会忽然跑京城来闲逛,摇摇头,自嘲的笑笑,让高嬷嬷领着两个婆子下去休息,随意瞄了一眼送来的礼单,让人把礼物收起来,才拆开信来看。
信上先是写一堆套话,然后是族中各项大事小情,给族中置办的田庄铺子的收益,接着是大房和三房的一些琐事,比如林江的次子林星上个月抓周抓了弓箭,林河的长子刚得了儿子林昭,三房林湖年初刚成亲,媳妇性情贤淑,三子林洋太过淘气,十几岁还没个正形,等等等等,最后才提了一句,林海拜托的事请已经办妥,请魏紫放心云云。
魏紫看看落款,不出所料是大嫂子,大嫂子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些啰嗦,每次写信,都恨不得把家里芝麻大点事都写上,信总是出人意料的厚,而三弟妹的语言就简洁很多,常常是三言两语说完要说的,只有薄薄一两张纸,就夹在大嫂的信里面。
第一百章、思虑
晚间用过饭,魏紫把信拿给林沁,林沁先是不明所以,一目十行的看到最后,知道自己以后也是嫡出了,抬头怔怔的看着魏紫,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魏紫瞧着她的神色不像是欣喜,心里一沉,也没心情了,推说自己要休息,让林沁自己回房,林沁愣了一下,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听话的带着人回自己院子,坐在椅子上,神情似悲似喜,芍药几个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上前,嬷嬷们上前教训几句,让她们各自去忙,王嬷嬷和宋嬷嬷两个上前,轻声叫了林沁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嬷嬷,什么时辰了?”林沁问,还有些呆呆的。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王嬷嬷说:“回姑娘话,刚过酉时,时间还早,还不到歇息的时候,您要不累,老奴们陪您说会儿话,或是看书,或是做针线都行。”
“我还不困,嬷嬷们陪我说会儿话吧。”林沁定了定神,说:“刚才母亲给我看了封信,信上说,老家的族谱上,把我记到母亲名下了,嬷嬷,我这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
不等林沁说完,王嬷嬷就喜道:“这是好事啊原先我们还担心呢,怕姑娘因为庶出的身份吃亏,有心给姑娘争一争,又怕老太太没这个心思,咱们先提了反倒不好,如今老太太肯认下姑娘,真真是姑娘的福气,往后姑娘再也不用为出身发愁了”
林沁说:“我也知道是好事,母亲是真心疼我,才愿意把我记在她名下,我也高兴的很,可心里却总是有些难受……”
宋嬷嬷想了一想,问:“姑娘可是想着陈姨奶奶?”林沁幽幽道:“是呀,我总归是姨娘生的,姨娘这两年身子不好,我就怕她知道这个消息会受不住,她那个人心思重,一点小事都要翻来覆去的想,要知道往后我就不是她女儿了,指不定怎么难受呢,说不得还要闹上一闹,母亲是一片好心,我也怕姨娘闹出来,反倒给母亲惹麻烦,唉~~~”
陈嬷嬷劝道:“姑娘且不必忧心这些,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姑娘的心她都知道,也知道姑娘为难,不会把陈姨奶奶的事记在姑娘身上,咱们这几年看着,姨奶奶有个什么动静,看在姑娘的面子上,老太太都不跟她计较,您就放宽心吧。”
林沁叹道:“我怎么能放宽心啊,母亲心善,不与姨娘计较,可姨娘也不能失了分寸,先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姨娘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对母亲只是面子情儿,还总以为是母亲苛待了姨娘,这几年一年年大了,嬷嬷们教着,出去做客时看着,像母亲这样宽和的嫡母真是少有,我才知道以前是自误了,可姨娘却总不相信母亲的好心,没少做糊涂事,我怎么劝都不听,这两年身子不好,性子越发孤拐,竟是一点儿听不进道理母亲把我记在名下,对我只有好处,可我就怕姨娘不这么想,只怕她又要说母亲是见不得她好,要把我从她身边抢走,她身子又不好,我真怕她再有个什么好歹。姨娘纵有千般不好,也生养我一场,我岂能不忧心?”
宋嬷嬷和王嬷嬷沉默了,两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什么事儿没见过,只认生母不认嫡母固然是愚蠢,但只认嫡母不认生母,心性也未免显得凉薄了些,可要两者兼顾,也不是容易事,林沁的为难就为难在,她的生母是个拎不清的,不过这话嬷嬷们却是不会说的,陈姨娘再怎么样也是主子,不是她们做下人的能够议论的。
另一位袁嬷嬷听了半晌,却有些不以为然:“姑娘真真是思虑太过,要依着老奴说,姨奶奶心里未必不愿意,她老人家总归是疼姑娘的,姑娘慢慢跟她说,姨奶奶怕的大概是姑娘不想着她,姑娘多去陪她说说话,怎么也是亲生的,难道还会为一个名分生分了不成?”
众人都称“是”,林沁皱眉思讨半晌,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袁嬷嬷见她听进去了,又说:“老奴多嘴说句逾越的话,姑娘明儿去给老太太陪个不是吧,老太太欢欢喜喜的告诉姑娘这个好消息,姑娘脸上没一点好颜色,老太太心里不定怎么想呢,姑娘总要跟老太太把话说明白了,别让老太太误会姑娘才是。”
林沁猛然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懊恼的直拍脑袋,抱怨道:“我这笨脑子,怎么当着母亲就傻了,母亲若是以为我不愿意,心里岂不难受?哎呀,嬷嬷们也是的,刚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害我在母亲跟前出错,也不知母亲生气没有……”
王宋两位都不说话,袁嬷嬷故作委屈道:“姑娘这可是冤枉我们了,您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您是在烦恼这个?看您从老太太房里出来脸色不好,我们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呢,芍药她们几个丫头吓得不敢说话,也就我们脸皮厚,拼着姑娘骂一顿来问问姑娘,姑娘倒怪我们,我们到哪儿说理去?”
说的众人都笑了,林沁说:“嬷嬷别恼,是我着急说错话了,嬷嬷们别跟我一般见识。”
王嬷嬷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姑娘是主子,您说我们几句也是应当,我们岂有为这个恼的,袁姐姐不过是说两句俏皮话逗姑娘开心,姑娘心里舒坦了,我们也跟着高兴。”
宋嬷嬷和袁嬷嬷都附和着,林沁知道她们重规矩,也不多说,看时间不早,让她们回房休息,自己在小丫头们服侍下梳洗,又换过舒适的睡衣,歪在床上看了会儿书才睡下。
次日一早,林沁果然如昨晚说的那样,去给魏紫请安时,问候过魏紫歇的可好之后,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之情,并称自己昨天都高兴傻了,连道谢都给忘了,所以今天来赔不是,并送上谢礼:她亲手给魏紫绣的炕屏一副,绣的是寒梅傲雪图案,花了她两个月时间才做成的。
魏紫看那活计做的实在可爱,心里的气就去了大半,仍高高兴兴的跟她说话,夸她女红有所进步,又让她注意休息,别为做绣活累着眼睛,林沁看她态度无异,渐渐放下心来。
其实魏紫怎么可能不在意,她把林沁记到名下,倒真没什么私心,就是想提升她的身份,给她的亲事增加砝码,不想自己费心费力的办成了,林沁竟没一点高兴的样子,魏紫一下子就想起陈姨娘来,又觉得林沁是个养不熟的,当着人要表现出“老太太”的沉稳,清过场之后闪身进入空间,连着砸了好几盘水果才消气。
不过魏紫一般不怎么记仇,睡一觉起来,差不多就忘了一多半,看着林沁小心翼翼讨好她的小模样,气又消了三分,等听了林沁的话,最后一点郁气也散了。
想想也是,她只想到改了族谱林沁就是嫡女,说亲什么的都好看,却忘了,林沁和陈姨娘是亲生母女,改了族谱,往后她们在名义上就没有关系了,林沁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这也是她不忘本的表现,从这点上来说,孩子真是好孩子,也不枉她疼她一场。
想明白这个,魏紫是什么火都没了,看林沁更是无比顺眼,而且,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往后林沁也是她女儿,跟陈姨娘没有关系,一想到这个,魏紫更高兴几分,觉得也算是间接报了当年陈姨娘憋屈她的仇,而且还能赢得好名声,真是一举两得。
魏紫的得意暂且不说,只说陈姨娘知道这个消息后,真如林沁所料,哭着说魏紫要抢她女儿,还要来找魏紫理论,可林沁就防着这一点,身边几个会武的丫头看的紧,一点空儿都不给她,先还好言好语劝着,陈姨娘只是不听,反骂林沁无情无义,攀了高枝就来踩她,林沁也恼了,气的转身就走,还不忘交代丫头婆子们看好陈姨娘,不准她出了院子去。
陈姨娘闹了几天,出不得门,就说要绝食抗议,下人们不敢怠慢,忙让人回了魏紫,魏紫想想,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陈姨娘了,横竖闲着无事,过去见一见她也好。
带着崔嬷嬷和甘嬷嬷两个,魏紫踏进陈姨娘的小院,所有人见到魏紫都忙着行礼,魏紫只管往里走,进去陈姨娘的屋里,就闻见一股药味,四处打量一番,房间内布置的富贵逼人,正是陈姨娘最喜欢的风格,床上铺的绫罗锦被,不管是谁看到这个房间,都要夸魏紫一声大方。
陈姨娘正躺在床上哭,看到魏紫,眼中似要冒火,一下子从床上下来,狠狠的盯着魏紫,问:“你来做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把她赶出去”
没人敢动,魏紫如今是林家宝塔尖上的人,陈姨娘要差得远了,所以服侍陈姨娘的人都惊惧的看着魏紫,魏紫也不在意,笑着对陈姨娘说:“你闹腾的这么厉害,不就是想要见我?怎么如今我来了,你倒要赶我走?”
第一百零一章、再遇
陈姨娘本来在瞪着屋里杵着的人,一听到魏紫说话,马上转头瞪魏紫,套句用俗了的话,目光能杀人的话,魏紫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安的什么心?从老爷去了,你就欺负我们娘俩,受多少委屈我都忍了,你还容不下我,连我的女儿都要抢了去,还迷惑的她只认你,你怎么这么狠毒?我的老爷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了,也不睁眼看看,我们母女俩被人欺压成什么样了,老爷你怎么不把我们娘俩一起带了去,让我们受这个恶妇的欺侮,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陈姨娘骂着骂着就开始嚎起来,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
魏紫摆摆手,甘嬷嬷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崔嬷嬷担心的看了魏紫一眼,魏紫回个放心的眼神,她才一步三回头的退出去,魏紫方指着穿衣镜说道:“陈氏,你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活脱脱一个泼妇,你以为,老爷会愿意见到你?别傻了,老爷心里从来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