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翻身下床去检视。
我心急:“是什么呀?”
“字条。”待看清楚后,晨轩弯腰捡起纸团,思忖着说:“估计又是那个‘保护’你的人传来的什么消息。”
他格外强调了“保护”两个字,讽刺意味十足。我知道每次我俩独处的时候都会被风色打断,必然让他很是不爽,于是便陪着笑脸对他撒娇说:“人家有名字的,叫风色。而且,他这次没有直接破门而入,至少有进步不是?”
晨轩斜睨我一眼,不理睬,低头看纸条。
“上面说了什么?”
他走过来,将字条递给我,回答道:“爹正暗中找我们呢。”
昨夜我走之前,曾给香儿、玉儿留了字条,说我一早会去香山散心。所以,若有人问起我,两个丫鬟一定会说明情况,好有个解释。不过,现在我带着“婉妃娘娘”的身份,到底不能落人口舌,寻欢可以,须得克制。
“爹找我们应该是有事。那我们先回去吧?”我正襟危坐,又补充了一句,“晚上再来。”
“好。”他勾着我的下巴蜻蜓点水地吻我一下,“听你的。”
看他眼中的狡黠。明明特别希望再带我来这里,偏偏还要装作是不得已才听我的话,真真是讨厌。
溜回楚府,换上素色的衣服,才在众人前露面。父亲很快差人来唤,晨轩和我便一前一后地赶去书房。
我进屋的时候,晨轩立在书桌边,父亲则坐在桌后,两人皆是垂首、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得很,尤其是父亲,脑袋耷拉着,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这几日,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眉间、额头上爬满皱纹,还有两鬓的白发,简直像是被雪覆盖了似的。
我看着,颇有些不忍,遂打破僵局,出声唤道:“爹,三哥。”
父亲抬起头,轻声道:“你来了。”
我走到晨轩身旁站定,“您找我,有事?”
父亲轻咳两声:“有件事要问你们。”
我偏头瞥一眼晨轩,想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些信息,可惜失败了,只好对父亲道:“您说。”
“娘弥留之际,想要徒子徒孙都在身边陪伴。”父亲说着,又咳了两声,“当时,只有你们俩不在。小九你在宫中,得不到消息,也就罢了。老三,那日中午,你言情朝中众臣,后来醉酒回家歇息,可当我派人去你房中叫你时,你并不在那里。”
父亲停下来,看向晨轩 ,想听他解释。无奈晨轩依旧不置一词,父亲只得追问:“你在哪里?”
隔了一会儿,晨轩开口答道:“永安宫。”
父亲的目光严厉地扫向我,然后倏地站起来,走到晨轩面前,厉声问道:“在永安宫做什么?”
晨轩淡如清风,“爹,何必明知故问。”
“啪——!”
父亲被他的无动于衷所激怒,扬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不孝之徒!”
晨轩的脸被打偏,红色的掌印慢慢显出来。我倒吸一口冷气,担心地看向他,他却侧首给我一个定心的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
梦中月下 第十盏 筹谋
父亲盛怒之下,诘问道:“从昨夜到今天上午,你们两个也一直鬼混在一起?”
晨轩丝毫不怵,坦然应道:“是!”
他明明不需要这么强烈地去应对,却偏偏要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叛逆,仿佛他再也不愿因此受到父亲的责罚,仿佛他希望用自己的见此击退父亲的阻挠。
可父亲怎会如他所愿,扬手就是另一个耳光,“啪——!”
“爹!!!”我心疼得不行,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些责备。
父亲看着我,冷冷道:“怎么,现在做了婉妃娘娘,翅膀硬了,就听不得管教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现在我已位居娘娘,照理说父亲还得向我行礼。虽然这不合孝道,我必然不会让父亲那么做,但至少,我可以让他停止责罚晨轩。
于是,我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爹,既然你责罚谁都无用,不如省下些力气把!”
“省下些力气?你们这是在置楚家于死地,我怎能听之任之!”父亲充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一朝你们俩的……你们两个的私情为世人知晓,楚家几十年来建立的丰功伟业,全都敌不过百姓们的口诛笔伐,届时楚家将威严不再,沦为世人笑柄!”
我只淡淡说:“我们会小心的。”
“我绝不能将楚家的未来交予你们手上,”父亲不听我言,坚决道,“老三,我一直希望你与轼儿中的一个能继承家业,可凉州一战势在必行,轼儿不日定要出征,归期渺渺;而你,这太过让我失望。恐怕,我终究是要让若素心寒了。”
程若素,是大妈的名字。
父亲这么说,看来是彻底打消了让晨轩继承家主之位的想法了!我不由心下生忧,看向晨轩,只见晨轩嘴角挂上一抹无所谓的冷笑,“爹,我受够了你每次都用家主之位来威胁我。要我说多少次,家主之位与我轻如鸿毛,要我为了这劳什子的玩意儿放弃九儿,可笑!”
“你……”父亲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次,“好,好极了!如此,待新的家主即位,你便离开楚家,自力更生去吧!”
“无、妨!”
晨轩最后扔下两个字,决绝地拉了我的手就往外走,直到出了门才放开。我一路暗金地尾随他到风倏阁,关上门,待四下无人之时,才开口问:“哥,和爹闹翻真的好吗?”
他不温不火地回答:“我说过,你比家主之位重要。”
可我依然担心:“可是听爹的意思,一吼必然要让四哥或者八哥继承家主之位了,这样会不会于我们的大计不利?”
他抱臂靠在书桌的边缘上,淡淡道:“我说过,家主之位,有则最好,没有也无妨,到底还是兵权更为关键。”
虽然这么说,可他眉宇间却很是凝重,似是有什么忧心事一般。
我小心地问:“你在担心什么?”
他叹口气,转而眉头又皱起:“方才爹说,大哥不日又要出征,西取凉州,这恐怕是皇上最近的意思。”
见我不明白,他继续道:“如果大哥不在京城,以来兵部里没有自己的人,二来就算我们得了虎符,无大将军领军,也无法得军心。可若大哥推脱不愿领兵出征,会让皇帝怀疑他的忠心,这样,他在兵部的职位早晚会被撤。”
原来小小的出征一事,背后竟可以有那么多的牵扯。
“那……”我慢慢地想着,“我们不妨利用出征凉州一事取得兵权,把队伍带到凉州一代,然后直接起兵。”
晨轩摇头,从桌边的竹筒中抽出地图,在桌上铺开,“你来看。凉州地处西域,不利于长期驻扎,而且,若凉州与大庆结盟,我们就会陷入两面夹击的不利态势。”
“那该怎么办?”我皱眉,“难道要在大哥出征之前就想办法得到虎符?可若无边疆战事,郑熙又怎会将虎符拱手他人?”
晨轩的手指划向地图上的最南边,指尖点在“交州”二字上,轻敲两下。我疑惑道:“云扬?”
他颔首:“云扬起兵,一路向北进军,沿海遇扬州,内陆遇荆州。扬州老南王兵力不多,且不擅作战,所以先皇才会安心让他在扬州封侯;至于荆州镇中王,他年事已高,膝下两子又面和心不和,极容易用离间击破。到时候云扬先声夺人,瞬间席卷扬州、荆州大片土地,朝廷必然震动,大臣们定会纷纷上奏要求迅速出兵,如此,郑熙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恍然大悟:“这样他就会暂时放下西取凉州的打算,让大哥带兵镇压南方动乱!妙计!”
“对。”晨轩点点头,“这一切,其实我们早已设计好。原本希望趁着大哥在兵部、我在吏部的时候多在关键地方安插我们的人手,然后再让云扬起兵,如此,里应外合将更为充分有效。但现在看来,我得让云扬提前行动了。也不知他暗中的招兵买马进行得如何……”
“招兵买马”四个字突然提醒了我。我问晨轩:“招兵买马是不是开销巨大?”
“是。”晨轩说,“在这一点上,你的师父给了我们很大帮助。传闻落天阁是江湖第一富有门派,果然名不虚传。”
落天阁的确富有,可师父帮助晨轩是为了将来让落天阁更为强大,所以我想他是绝对不会倾囊相助的,必然有很大的保留。那么,万一到了关键时候,师父突然不予支持了,那晨轩不就要处于两难的境地?
师父啊师父,请原谅我一心都晨轩考虑,只是这样的万一,我是万万不能让其发生的——晨轩必须要能有个自己的金库才行,以备不时之需。
我很快便想到一个法子,问晨轩:“坐上家主之位,是不是就能掌控楚家的钱庄?掌控了钱庄,有了自己的财源,是不是就不会有金钱上的后顾之忧了?”
他飞快地点点头:“是。所以我说,家主之位,有,自然最好。若是没有,我就只能打国库的主意了,以前我在户部时,已经安插了一些人,必要时可以动用。”
“挪用国库风险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户部尚书那个老头儿又那么耿直、一丝不苟的。唉,如果能坐上家主之位就好了……”我咬咬嘴唇,盘算了一会儿,又道,“哥,如果四哥和八哥都犯下大错,连皇上也容不得他们,你觉得爹还会让他们俩中的一个继承家主之位吗?”
晨轩看着我,“你是说……”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前几日卫夫人来找我时说的话,然后冲晨轩一笑,笑容中有几分把握:“我来想办法。”
他愣了愣,然后沉声道:“不可冒险。”
“不会的。”我胸有成竹,“因为最后动手的,一定不会是我。”
郑熙给我的十五日的省亲假很快就过去了。我不得不再次与晨轩作别,回到皇城巍巍的高墙之中。知识这次,我带着更明确的目标回来,总觉得看到的蓝天,不似往日那样澄明,听到的鸟鸣,亦不似往日那般无忧。
回宫后,头一件事,便是去重华宫给郑熙请安。
朝阳殿外的内监进去通报后,郑熙很快便亲自迎了出来。我立马屈膝下跪,口中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婉儿,你会来了。”
他拉着我的双手将我扶起,仔细地瞧瞧我:“爱妃的脸色憔悴许多,可还是在为你的祖母去世而伤怀?”
我垂眸,眼中渐露悲戚,“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已经好多了。”
“婉儿一定要节哀,不要悲伤过度,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我含泪点头。
郑熙又问:“楚相身体如何?”
“爹他……”我哽咽一声,“他老了许多,咳嗽得厉害。”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朕一定会在朝上再多多安慰他。希望他早日康复,与赵相一同辅佐朕,天下才能得太平。”
“多谢皇上。”
我从郑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再次跪下。郑熙一惊,伸手就要扶:“婉儿,你这是作甚?”
梦中月下 第十一盏 设计
我从郑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再次跪下。郑熙一惊,伸手就要扶:“婉儿,你这是作甚?”
我感激道:“臣妾要谢皇上开恩,允臣妾回娘家探视。不仅让臣妾能再最后送祖母一程,还能陪伴父亲左右,尽一份绵薄孝心。”
“你是朕的爱妃,朕这么做是应该的。好了,别再跪着了。”他搀我起来,又道,“明日朕要与诸位妃子同游御花园,婉儿若真有心谢朕,不如随朕同去?”
我低眉顺眼地道:“皇上吩咐便是。”
郑熙很是惊喜:“当真?朕之前还担心你会厌烦这个……”
我又浅浅一笑,“小女子亦无戏言。”
“好,这就好!”郑熙拍手叫好,“那明日辰时,朕派人来接你。”
我面露腼腆:“嗯。”
“朕现在要去看看太后,婉儿也一起去吧?”
“好。”我任他携了我的手,摆驾一起往太后所住的庆云宫走去。我问说:“太后的身体可有好转了?”
郑熙眉头蹙起:“还是那样,叫人忧心不已。太医院那群庸医们开的药,不起一丁点作用。”
我提议:“可有请那位为我诊治过的司先生来替太后把脉?司先生游历江湖多年,什么疑难杂症没有见过。”
郑熙叹息:“朕何尝没有鱼太后提过!可是太后坚持只相信宫中的老太医们,还说如果连他们都治不好,那就是她命数已尽。”
“这可怎么行!”我低呼,“皇上,您一定要再劝一劝太后,一切以凤体为重。”
“我会的。”郑熙颔首,又道,“近来我打算给月儿安排一门婚事,也好让宫里添添喜气。”
郑熙口中的“月儿”,应该就是他的同母妹妹郑月“月公主”无疑了。我说:“是哪家的公子那么有福气?”
郑熙看着我,笑道:“这样的好事,朕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况且,这驸马还是月儿亲点的,他们俩情投意和、两情相悦。”
“皇上,您让我越发好奇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些不安,“肥水不流外人田
”?谁是外人,谁不是?我催促道:“皇上别卖关子了,快告诉臣妾,究竟是哪位公子?”
郑熙答:“就是你的八哥,礼部侍郎楚玉捷。”
“八哥?!”
竟是八哥!他是何时攀的这根高枝??
“朕刚听月儿说起时,也同你一般反应。”郑熙爱昵地拍拍我的手,“原本我一直属于与晨轩的,谁知他不领情,偏生要娶赵郡主。也罢,既然月儿喜欢楚玉捷,那就由她自己做主好了。”
我故作好奇,实则打探:“他们两个,是何时……?”
郑熙笑道:“听月儿说,是在去年的百花宴上。婉儿你瞧,去年的百花宴,朕与妹妹都寻觅到了各自钟爱的良人,如今你成了朕的妃子,你的兄长将要娶朕的妹妹,这难道不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多么美的一桩美事!”
“是啊。”我笑得牵强。美事?哼,八哥若当了驸马,要绊倒他就得连带把月公主一起除掉——郑熙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万万要阻止这桩婚事!
打定主意,我又问:“那大婚定在何时?”
“最快…… 五月十五吧。月儿那丫头,心急得不行。”
今日已经是五月初七。离十五,便只剩了八天。
回到永安宫,我迫不及待地派人暗中去召卫夫人入宫。
卫夫人来时,嘴角挂着一抹洞察一切的笑容,婷婷地屈膝向我请安:“婉妃娘娘千岁。”
我一指身边的座位:“二姨娘无需客气,快坐吧。”
卫夫人依言坐下,侍女们立马上茶。卫夫人小咂一口,我轻轻一笑:“此茶名为黄山毛峰,夏日饮用最为适宜。姨娘觉得,这茶比起上次你来潇湘苑看我时,是不是清爽多了?”
她放下茶杯,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