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地拥着我,待我哭够了,才伸手擦拭我脸上的泪痕,一边心疼道:“看看,眼晴都哭肿了……”
我吸吸鼻子,在他怀中依偎许久,才想起正事来,抬头说:“魏长虞……禁卫军副统领魏长虞,就是那个在邺城要送我花枝的人,他知道我们的关系的……唔,你笑什么?”
我没有看错,我那么认真地跟他讲一件那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在笑
可很快,我发现房中分明还有另一个男子的笑声。循声望去,晨轩身后的椅子上,竟坐着……魏长虞?!
我彻底傻了眼,呆呆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魏长虞换掉了戎装,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云纹长衫,大大咧咧地跨坐在椅子上,手臂枕着椅背,得意地邀功道:“你以为是谁带你来这儿的?”
我膛目结舌:“你……你送我过来的?”
“嗯,你不是很笨嘛。”魏长虞眉毛高挑,“你一出宫我就知道你想找谁,就跟在后面保护你。我说你就算轻功好也别满皇宫乱绕呀,都快把我绕晕了!要是让你自己找,指不定什么时候你才能找到出路呢,所以我索性弄晕你,直接扛过来。”
“……”我一时无语地看看魏长虞,又看看晨轩,半晌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你们……是一伙的?”
魏长虞得意地“嗯”了一声,晨轩也点点头。
我顿时哭丧了脸:“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害我担惊受怕!”我瞪了魏长虞一眼:“尤其是你!竟还故意吓唬我!扮什么老鼠要什么米酒啊,耍我很开心吗?”
魏长虞轻咳一声:“还真的挺开心的……不过话说回来,是你硬把老鼠的头衔扣到我头上的好吧,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哥哥,你看他!”我委屈地抓着晨轩的衣袖,示意他替我出头。晨轩忍笑道:“方才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不该在这种时候开玩笑。长虞,下不为倒!”
我依旧嘟着嘴。
魏长虞笑着抱怨道:“哎呦,小轩轩,不带你这样重色轻友的。”
小轩轩……缘何魏长虞和慕容云扬都是这么称呼晨轩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另一件事取代。我睁大眼睛,懊恼地对魏长虞说:“让你故意吓我!今天郑熙问我你适不适合继任禁卫军统领……”
长虞的笑脸顿时垮了:“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尴尬地回答,“你比较适合做史官……”
长虞捂脸哀嚎,晨轩抚掌大笑。
第十七盏 借刀(一)
“我说……”我尴尬地回答,“你比较适合做史官……”
长虞捂脸哀嚎,晨轩抚掌大笑。
我扭捏地看了晨轩一眼:“你笑什么啊……”
晨轩依旧笑得开怀,把我揉进怀里,“丫头,你真是太可爱了……”
“不许笑了啦……”我抬头,忧心忡忡地,“这事儿要是被我揽黄了,那该怎么办?”
“别担心,黄不了的。”晨轩笃定地悦,”我会找几个人上书举荐长虞。长虞在兵部和禁卫军都待过,经验丰富,是再好不过的人选,郑熙不会否决的。”
“哦……”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又看看长虞,见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嘴边一抹他惯常的坏笑。
哼,这人真是太讨厌了。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倒被晨轩抓住了手,一口咬上我的唇。我起先想反抗,心想还有别人在呢。不过马上就又想到,长虞不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吗,被他看到也没什么。于是便心安理得地、万分惬意地靠在晨轩的胸膛上。
晨轩把玩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对长虞说:“长虞,你可以走了。”
“哎呦,真是重色轻友……”长虞故作伤心状,“我刚把人带来,你就赶我走……”
“要逍遥自己去找司晓要姑娘。”晨轩道,“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占我家丫头的便宜?”
他说:我家丫头。听得我心花怒放。
“得,我怎敢占嫂子便宜。”长虞把椅子往边上一摆,“走了!我得回去守着永安宫,免得郑熙突然来。啊,小轩轩,不用谢,你就先欠着我好了。”
说着,他就大大咧咧地挥着手出门去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魏长虞这个人,好……”
晨轩笑着替我说出来:“不可思议?”
“是啊。”我点点头,转而又控诉道:“他昨天真的把我吓得不轻……”
“他一直这样,不做正事的时候就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慢慢你就习惯了。”
我无奈地笑了一声,抱着晨轩。
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问:“哥哥,我真的没有……没有被……?”
他立马就懂得我问的是什么,柔声回答说:“没有。我们的第一夜,你没有看到床褥上的落红吗?”
我小声道:“看到了……”
“那不就对了?”
我点点头,又说:“只是想到那些人碰过我,就觉得好恶心……”
头顶上传来一声太息:“不许再想了。”
我听话地又点了点头,然后换了话题,把怀疑晴贵妃暗害六姐的事情跟晨轩说了,末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除掉晴贵妃就易如反掌了,我打算借庆妃的手去做,这样不留痕迹……”
晨轩问:“为什么要除掉晴贵妃?小心节外生枝。”
“宫里的事情你不大清楚,”我解释道,“传言太后想立晴贵妃为后的心思由来已久,现在太后时日无多,我担心她会在临死前下此懿旨,那个时候正是郑熙孝心大发的时候,不可能拒绝的。”
“那便让她当皇后呗,”晨轩耸耸肩,“自古以来,哪朝没有受冷宫待遇的皇后?”
“晴贵妃现在就得宠,当了皇后之后免得不要打压我,时时找我的茬,这样一来,做事总是不方便。而且,”我叹口气,神色黯然,“若她真的是当年害六姐失去腹中孩子的幕后主使,我是定要为六姐和小外甥报仇的。”
“其他的我不在乎,只一点,你自己要小心。”
“知道啦。现在有长虞在禁卫军里,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对了,还有八哥的事儿。”
晨轩皱眉:“他又怎么了?”
“还不是郑月那丫头,死活要嫁楚玉捷,说什么愿意跟楚玉捷一起过平民百姓的日子,”我皱了皱鼻子,“郑熙当然不舍得了,已经默许了,估计等这阵风头过去,就会让楚玉捷官复原职。哼,他休想!卫夫人说当年害我的事儿是她自己一手安排的,鬼才信呢,楚玉捷必定有份。这笔账不向他讨回来,我就不配姓楚。”
这些日子,我越发觉得师父的对敌之道是有道理的。有些人啊,你不灭他,他就会欺凌到你的头上。与其等着楚玉捷来报复,不如想办法彻底扫清他这个障碍。
晨轩说:“这件事,就交给长虞吧。”
我问:“他顾得过来吗?”
“当然,”晨轩很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本就是我安插在八弟阵营里的人。”
“他……什么?”
晨轩微微一笑:“你以为当初他是怎么当上禁卫军副统领的?”
“不是八哥杀了严沿,然后长虞才接替副统领的位置的?”
“对……也不对。”晨轩笑道,“是我让长虞有意接近并投靠八弟,给他出谋划策,暗杀严沿就是其中一件,成功后,长虞就在八弟的举荐下当上了副统领。将来若是长虞坐上禁卫军统领的位置,我想八弟一定会让他利用身份之便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我们便将计就计,让长虞取得他的信任,查一查他的底细。”
我惊愕道:“好厉害……”
我的夸奖似乎让晨轩很高兴,他接着说:“云扬那里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出半个月便可行动。现在郑熙已经让你参政,这是件好事,你要把握住,让他给你更多的权力。”
我认真道:“我知道。”
“但是有一点……”他低头瞅了我一眼,“不许色诱!就算他不怎么宠你,你也不许去色诱,听到没有?”
我吐吐舌头:“知道啦。”又忍不住笑说:“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呀?”
“得寸进尺。”他故作凶巴巴地点评了一句,继而坏笑着将我压倒在床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要……啊……哈哈……”我被他弄得咯咯直笑,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倒在他身上,但心里是无与伦比的轻松、舒畅与快乐。
如果生活一直能那么简单,该多好呀。
不过,我相信,快了。
隔了一天,郑熙就正式任命魏长虞为禁卫军统领,还略带歉意地跟我解释了一下没有听我的意见的原因。我自然故作惶恐,说国家大事,还是皇上拿主意的好。
那一日晚些时候,我独自一人去了灵妃所住的卿云宫。卿云宫的掌事宫女韵蓉原本千推万辞地不让我进去,然而,我刚递上一包药,说了句“这是我带给姐姐的安胎药”,韵蓉就战战兢兢地将我迎了进去。
我在里间随意坐下,韵蓉揭开帐帘对床上的灵妃说了两句话,灵妃便立马起身,警觉地看着我。
我说:“姐姐莫要慌张,这件事除了我,还没有别人知道。”
她睁着大大的眼晴,眸中尽是柔弱:“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门道,”我模棱两可地答说,“不过请姐姐放心,姐姐宫里并没有出叛徒。”
灵妃炯炯地注视了我一会儿,而后突然在我面前跪下,两行清泪刹那滚落:“婉妃娘娘,求求您,不要告诉其他人!求您帮帮我和孩子,我……我不想重蹈楚贵妃的覆辙啊……”
灵妃,她是个聪明的弱者。她知道提到楚贵妃会让我心软,但同时,也明白地告诉了我她有多无助。这种性子,不藏着掖着,我倒也是欣赏。
我说:“这孩子于我无害,我为何要对他动手?况且我若真有心害你,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同你讲话了。”
她泪眼朦胧地问:“娘娘肯帮我?”
我温言道:“姐姐,我们共同服侍皇上,妃位等同。大家姐妹一场,就不要‘娘娘、娘娘’地叫了,好吗?姐姐有身子,别再跪着了。韵蓉,扶你家娘娘起来。”
“哎!”韵蓉上前扶起灵妃,扶她坐回床上。灵妃缓了缓呼吸,对我说:“妹妹今日来,到底……?”
“跟姐姐就不绕圈子了。”我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知道,去年百花节前,是谁害我六姐滑胎的?”
第十八盏 借刀(二)
“我今天来,是想知道,去年百花节前,是谁害我六姐滑胎的?”
灵妃垂眸道:“不是舒婕妤送去的甘果里含有麝香吗?听说东窗事发的当日,她就悬粱自尽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出事当日,我就在六姐宫里。”我直直地看着她,“可是舒婕妤的背后又是谁呢?若无人撑腰,她怎敢用那么低劣、明显的手段来害人?傻子也知道,一旦查起来,她定逃不了干系!依我看,舒婕妤也是被这个幕后人给欺骗了,以为幕后人会出手救她,可没想到,幕后人压根就看不上她这颗棋子的命。姐姐,我说的都对吧?”
灵妃踌躇不语。
我趁热打铁道:“若那个幕后人已经不在了,姐姐自然不会害怕到了连怀孕也不敢告诉任何人的地步,不是吗?我这不仅是为六姐报仇,也是在替姐姐和姐姐的孩子铺平以后的路啊!”
“别说了……”灵妃为难地摇摇头,“妹妹我求你了,姐姐还有一个孩子要带大……”
“那你告诉我我该从哪里入手去查?”我追问,“给我一个名字也行啊!”
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让她知道我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她权衡再三后,叹气道:“我不求荣华,不求恩宠,只求母子平安。妹妹如今颇得圣宠,可否帮我把这个孩子安然无恙地生下来?”
我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保证。”
“好……”她闭上眼,点点头,终是道:“每个宫里,总有那么一个宫女,常常就是掌事的那一位,她知晓主子所有的秘密。舒婕妤……自然也不例外。”
言下之意,找到舒婕妤的掌事宫女,我便能知道真相。而所有宫女的来历、去处,在内务府都有记录,查起来应该不难。
“我明白了。”我冲她一笑,“多谢姐姐相助。”
出了灵妃的卿云宫,我拐到僻 静的角落,叫风色溜进内务府查一下宫女的档案,然后去找到舒婕妤曾经的掌事宫女。刚入夜,风色就把人带到了永安宫。
舒婕妤的掌事宫女名叫碧秋,舒婕妤出事后,她的沧翠宫里上下十几名宫女,要么被罚去做苦役,要么被送到尼姑庵打杂,了此残生。碧秋便是被送去尼姑庵的那几个之一。风色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先将碧秋弄晕,再抬来永安宫。
碧秋醒的时候,永安宫的正堂里只我、夏荷和香儿三人在,她的手脚被束着,眼晴里盛满茫然与恐惧。
我叫夏荷去替她松绑,而后赐座。
“你可知,本宫是谁?”
夏荷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奴婢离开皇宫后,就只有一位婉妃娘娘入宫,娘娘……娘娘千岁。”
“你倒是机灵,”我轻啜一口茶,“以前在舒婕妤宫里当差,一定替主子出过不少主意吧。”
碧秋许是以为我在为楚贵妃滑胎一事怪罪,慌得连忙跪倒在地,拼命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奴婢当时人在舒婕妤宫中,不得不为她考虑啊!”
“倒显得你忠心可嘉了?”我嘲讽道,“要饶过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须得如实将舒婕妤如何谋划害楚贵妃的事一一道来。”
“是……”碧秋又磕一头,“楚贵妃初入宫便封为贵妃,舒婕妤的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后来楚贵妃怀孕不能侍寝,晴贵妃便教舒婕妤学舞重得圣宠,但舒婕妤雨露沾了不少,愣是没有怀上孩子,便开始疑神疑鬼,请了不少太医,可都说查不出原因,就又请了术士来做法,术士说是景鸿宫的金气压了沧翠宫的紫气。舒婕妤与晴贵妃密谈了一宿,第二日,就派奴婢送去那盆西域甘果……”
平白无故,术士怎会说出“景鸿宫的金气压了沧翠宫的紫气”这样以下犯上、得罪贵妃的话?这必是有人暗中指使的。
我追问道:“舒婕妤自己请来的术士?”
碧秋摇头:“娘娘久居宫中,哪里会认得什么术士,那些都是晴贵妃帮忙请的,说是以前替她除过病根,很灵验的。”
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晴贵妃对六姐入宫直接封贵妃的事也同样心怀不满,只不过她更阴险狡诈一些,这才有了这出借刀杀人、而后兔死狗烹的戏码。
人证物证俱在,我今夜就要晴贵妃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我对夏荷道:“去雾溪宫请庆妃来。”
一盏茶的功夫,庆妃带着贴身侍女来到永安宫。我们相对行了礼,她坐下后,我吩咐夏荷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