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言,倘若得到碧落剑与黄泉剑,使双剑合璧,便可天下无敌。”司晓慢慢地解释说:“这两柄剑,本都是我们落天阁的传承之物,可几十年前的阁主丢失了黄泉剑,为了不引发江湖人的盲目争夺,也为了不让落天阁被人小觑,这个消息便一直秘而不宣,而黄泉剑,至今下落不明。”
我叹口气,手掌蒙着脸,深深自责:“现在我把碧落剑也丢了。倘若晨轼找到黄泉剑,他岂不就……”
“其实师父不怎么相信碧落黄泉的传说,”司晓道,“他常常说,若碧落、黄泉合璧便能天下无敌,那落天阁早年为何不推翻大庆呢?”
师父说的倒有些道理。只不过现在,江湖人还是在争夺着这两柄剑。我皱皱眉:“他们既然早就知道了碧落剑在我手中,这大半年来,可有找我麻烦?”
“你一直在楚家,后来又入了宫,身前身后都是重重的保护,江湖人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我后居然觉得不对,严肃地问司晓,“那他们若是知道我逃出了京城,以为我没有保护,势单力薄,岂不是会来阻击我……?”
司晓也蹙眉:“那可不妙。要不我们放出话去,就说剑在楚晨轼手上?”
“不可。”床边,传来风色的声音,原来他没有睡着,一直在听我们说话。
“为何不可?”
风色沉声道:“那样的话,难保不会有人千方百计寻得黄泉剑献给他,以换取他统一天下后赐予荣华富贵。虽然阁主不信这个传说,可这样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如就假装剑在我们手中,我们现在改了身份,易了容,找到我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想了想,赞同地说了声“也是”。
入夜,养足了精神,我们再次出发。
没想到古狼村这小村太小,愣是没有一个驿站,我们只好继续徒步前往邺城。我坚持自己走,执意不肯再让风色背了。
通往邺城的路是一条两边植着高大松树的崎岖大道,且只有着一条路可走。方出村口,我们便遥遥看到大道上坐着一群十、二十几个磨刀霍霍的粗壮大汉。
我暗叹我们可真不走运,当真碰上了老伯说的贱人。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想来,这几个山贼除了人数多一些,应该不是我们仨的对手。
山贼很快发现了我们。见我们的扮相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和一对普通男女,便以为遇到了一个软柿子,一个个阴森森地笑着,走来将我们包围在中间。
风色沉声道:“无需废话,直接动手吧。”
司晓点头。
我却觉得不妥:“一旦动起手来,他们便知我们是乔装打扮的了。更何况这还是在古狼村,突然出了行踪可疑的高手,话一传出去,难免叫江湖人把我们同碧落剑联想到一道。”
“那就不留活口。”风色不带感情地说,“死人总不会说话。”
司晓:“对。”
“那岂不是太草菅……”
我话还没说完,风色与司晓已经一左一右将我护在中间,与那群贼人大打出手!
司晓拽住第一个人的胳膊使力一折,那人便痛得哇哇大叫,司晓顺势用手臂夹住他的脖子,又是用力一扭,传来一声咔嚓,那人便悄无声息地跌落到地上,没了气息,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看着大骇。却听司晓吼了一声:“别愣着!记住你是会功夫的!”
司晓与风色皆是以一敌十,渐渐无瑕顾及我,三五个贼人便朝我冲过来,打头的那个举起大刀就要砍!刀刃在惨白的月色下明晃晃地照得人心寒,我心中一震,随即几乎是本能地往边上瞬移一步,让他砍了个空,接着起脚直踹向他的脑门。
“啊——!”
他跌跌撞撞地摔向一边,身子旋转了半圈仰面倒下,后脑勺砸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我倒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杀人了?
可形势容不得我惊慌,回神间,见四个人已将我包围,冲着我就是一顿胡乱疯砍!
“洛婉!!”
司晓犹自对付着身前身后的难缠家伙们,口中一声急叫,带着七分的忧虑和三分的恨我不争。我心道不能再让她担心了,身形一动,急速闪开!惊见自己的身躯如同鬼魅一般飘忽到一人身后,那人砍了个空,重心不稳扑倒了同伴,我随即旋身,足下一点,身体半腾空起来,砰砰砰砰四声,将四人踢倒在地。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我已经练了无数遍一般。
那四人惊恐地看着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相互扶着,连滚带爬地逃进了路边浓密的树林子,不见了踪影。
那厢司晓与风色解决了贼人,皆朝我走过来,风色皱眉道:“人呢?”
我指指树林子:“逃走了。”
风色难得有些气闷:“为什么不做掉?”
“我……”我张了张嘴,然后低下头道,“对不起……我、我下不了手。”
风色脸色依旧不好看,司晓拍拍我,温言对他说:“算了。”
风色叹了口气,面色刚有些缓和,却突然又严肃道:“不好。”
“怎么了?”
风色看向司晓:“你方才,叫了她‘洛婉’?”
司晓顿时面色一凛。
梦中月下 第七盏 锦城
“你方才,叫了她‘洛婉’?”
司晓顿时面色一凛。
我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古狼村”,“遭遇‘洛婉’及两个高人”,“白帝封城寻皇后楚洛婉”,这几个消息拼凑到一块儿,江湖人、宫里人就都会知晓我们的大致方位,继而源源不断地追击而来!
而我们原本赖以生存的易容术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几个贼人会泄露我们戴着人皮面具的容貌、身份,宫里人识得的则是我们的本来面貌。易容所用的原料太复杂太精细,因此司晓无法随身携带,现下我们只剩了两个选择,继续戴着面具扮老妇兄妹,或者,干脆摘掉,恢复原身。可是,不论舍不舍弃面具,我们都要面对两方中的一方。问题就是,我们要选择哪方。
司晓蹲下身子,抱着头骂自己:“我没用!我就知道惹麻烦!我没用!!!难怪师父总说我靠不住,总让夜芾跟着我,以前我还总嫌夜芾这个冰块脸在我面前婆婆妈妈,啰里啰嗦……现在……现在夜芾没了……以后我闯祸该、该怎么办……”
我急忙也蹲下,圈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姐,如果你非要这样说,那我的错岂不是更大了?我应该杀了他们以绝后患的,我这是妇人之仁,难成大器……可是姐,我们就不要各自自责了,当务之急是连夜赶到邺城,明日再行一日,便能到豫州了,到时,不管有多少人阻击我们,至少我们有很多帮手,就不怕了,嗯?”
司晓渐渐收了哭意,点点头。
我看看她,又看看风色,道:“我们索性将面具摘了吧。那几个贼人把消息传出去,我想理应还是江湖人更快听到风声,我们还是先躲着他们为好。”
他们俩都道了声赞同,然后我们摘下面具,塞进包袱里,接着稍微整顿了一下行囊,便顺着这条大路向邺城奔去。
一日后,益州锦城。
上将军府。
玄王楚晨轩自称王以来,行事低调,都没有为自己兴建宫室,而是在锦城挑了一处僻静的老宅就住了下来,只宅外布了不少兵力镇守保安定,其余与一般居民无甚不同,他手底下的兵将也谨慎行事,绝不敢扰了百姓分毫安宁。
他甚至不自称为“朕”,不摆一点架子,底下的人都很服他,在他的坚持下,唤他“上将军”。
就这样,玄王的名声越来越好,益州和北荆州对于他这个外来的王也渐渐有了接受的态度。
这一日,他照常在书房中批复谏言,翻开一本写满治国之道的折子,密密麻麻的小字忽然就让他无心再读下去。
泄气地将折子摊在桌上。
这是怎么了?他问自己,一整日都心神不宁。
可这篇折子是有“益州第一谋士”之称的甄硕进上的,他理应静下心来好好研读。
晨轩揉着眉骨向后靠在椅子上,眼睛酸疼。
是了,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前一晚上听青州的探子来报说楚晨轼封了京城,且派出朱雀军搜寻什么重要人物。能让大哥这么大动干戈,晨轩隐隐觉得也许与浅儿有关,一颗心瞬间就掉到了嗓子口,当即叫来长虞,把近几日要处理的事情统统交代给他就准备亲自到青州去探探情况。不过还没来得及出去,第二个探子就回来禀了消息,说确实是白帝在寻找他失踪的皇后,且搜寻范围已经扩大到了邺城。
长虞听后皱皱眉,对晨轩道:“若是出了京城就很难确定她走哪条路了,或是沿海直下到扬州,或是从豫州入荆州,或者取两条道中间的路,都很难说。依我看,你还是守在锦城,等下一个探子的消息。你若是不在这儿,万一有洛婉的消息,我们也无从知会你。”
晨轩想了想,听了长虞的建议,接着坐立难安地等了差不多一日,等到了翌日的傍晚,也就是现在。
终于,门外庭院里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晨轩认得那是长虞,倏地抬起头来,不过片刻,房门就被推开,长虞跨进来一步,迎上他迫切的目光,会意地、简略地吐出三个字:“古狼村。”
“古狼村?”晨轩重复了一遍,“那就是打算从豫州走了?”
“应该是。”长虞应了一声,又把消息完整地说了一遍,“昨日夜里,有几个人在古狼村口遇到一个老婆婆和一对年轻男女,皆身手不凡,且那老婆婆唤少女为‘洛婉’。”
“易容术。”晨轩眼中一亮,“是晓晓和风色。他们与丫头一起,我就放心了。”
长虞也点头,“难怪要走豫州,晓晓手里的星系暗人是不是就在那里?”
“不错。之前撤退,不想现在竟成了援军。”晨轩面色温和,深吸一口气,随后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
长虞:“这样你也不用急着冲过去,派人在豫、荆州接应一下就好。”
晨轩立即皱眉,满脸不乐意地看着他:“我要是不去,丫头会生气。再说……”他微微一笑,神情又黯然下来,“太久没见她,真是想极了。当初留她一人在那里与大哥斡旋而不能救她出来,甚至累及夜芾,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长虞知道他二人情深,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那你去吧,早点将她带回来,这里有我,你放心便是。”说罢,咂了咂嘴,换了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词人般吟咏道:“哎,深陷爱河的小轩轩,快将你的良人带回到身边,填补那寂寂黑夜中的潦倒和朗朗阳光下的苍白!”
楚晨轩眉宇抽了一抽:“……闭嘴。”
第八盏 闯关
与此同时。
邺城,豫州边界。
“你们看,似乎在盘查。”
远远地,我冲着邺城西城门的方向点了点头,邺城只有两扇城门,我们从东门进来,而西门是通往豫州的唯一关口。
司晓皱了皱眉:“我们进城时还很顺利,没想到一天的时间,就变样了。”
可不是吗。
此时,城门口守卫密布,木尖栅栏横置于大门中央挡住去路,来往的人都要接受盘查。我依稀看见,守卫们的手中拿着画像,一一与要过城门的人比对。
我们略微走近一些,隐在树后面观察,确定每个守卫的手中仅有两副画像。
“既然只有两副,那应该就是你们俩了,楚晨轼从没见过我。”司晓推测道,“看来,他还不知我们易容后的模样。”
“应该是这样。”
我叹了口气,看看他们两个,“所以,我们还是得戴上面具,先混过关口再说。”
这并不是十全十美之策,可如今,却似乎只有此法可行。于是我们摇身一变,再度变作老妇与兄妹,相互搀扶着,慢慢走到城门边上。
三五个守卫围上来,喝道:“你们几个是什么人?”
司晓低眉顺眼地答道:“官爷,我们从徐城探亲回来,老家在洛阳。”
“探亲?探什么亲?”
司晓拍拍风色的手:“去女婿家,看看亲家。”
这名守卫盘问着,另有一名守卫展开画像,放在我们头边比对,然后冲其他几个摇摇头。盘问的守卫于是挥挥手:“走吧!”
我们谢过守卫,绕过他们,走了几步,眼看就要过城门了,却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和道:“就是他们!”
似乎是冲着我们的方向。
我们三个回头,见到一群人数半百个左右的挥刀执剑的粗壮男子,最前面的那个脸上一派威严之色,应是首领。而首领左边用手指指着我们仨的人,不就是那在古狼村的贼人吗?!
贼人移了移手指,明确地指向我,凑到首领边上耳语了一句什么,首领的目光顿时炯炯地射过来,眯了眯眼,意味深长。
随后,他亦指着我们,下令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是!”
方才盘问我们的守卫非常不满,横眉怒道:“铁鞭门,你们也忒放肆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欺侮无辜百姓!”
“无辜百姓!”首领讽刺道,“你可知他们是谁?”
守卫反问:“是谁?”
我蓦地拽紧司晓的衣袖。
风色低声道:“不怕,有我们。司晓,你戴的两把小刀,给洛婉一把。”
首领道:“你们在找谁,他们就是谁!”
守卫脸色大变,夺过画像仔细瞧了瞧:“分明不像!”
“愚蠢!你竟不知易容之术?”首领道,“一起抓住他们,人给你,我只要他们的随身之物!如何?”
我们带的行囊包袱非常大,的确可以藏下一把剑,恐怕那铁鞭门的老大,认为碧落剑就在包袱中。
守卫已经转向我们,未及他下令,风色忽然腾起,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剑,划破守卫的脖子,鲜血飞溅,一剑封喉!
“抓住他们!”
“关上城门!”
“抓住他们!”
几个守卫手忙脚乱地关城门,所幸我们站的位置离城门很近,司晓拉起我就跑,有轻功在身,身形几闪就擦着门缝挤了出去,风色紧随其后。
听得门后又是一阵大喝:“打开城门!”
“追击!”
“抓住他们!”
我们一路狂奔,铁鞭门有几个人倒也不是吃素的,一路紧紧追随,他们无法迫近,我们亦无法拉开距离。
“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司晓吼道,“我们直接动手吧!”
风色道:“好!”
慢下步伐,回身,面对大约十来个铁鞭门的人。他们没有犹豫,见我们停下脚步,便饿虎扑食般地扑了上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令人颤栗!
手中的小刀不听使唤,我下意识里觉得武器应该更长,因此每每出手,都无法触及对方,渐渐陷入被动的境地。
司晓着急,假意边打边退,退到我身边,揽下所有攻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