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月下by子木言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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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月下by子木言寺-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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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针灸定在三日后。这三日里,前方军报甚少,我们只大致知道亭镇处有过一次交锋,交州军与朱雀军两方不分胜负。云扬的归期也遥遥未定。
司叔叔说正午暑气最重,适宜行针法。于是到了约定那日的正午,我便支走所有侍女、内监,并让风色等暗人在宫里宫外暗处把手,不许任何人打扰。
按着司叔叔的吩咐,我盘腿坐在杨妃榻上,背对他,头发披散而下,衣衫也稍稍褪下一些,露出双肩。这般模样与一个男子同处一室让我觉得别扭,但又一想他是医者,这种场景见惯了,我要是提异议,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司叔叔叫我把长发披到身前去,随后在我的头顶、后脑、后颈、两肩、后背处按压几个穴位,酸酸涨涨的感觉让我顿时绷直了身子。一颗心也擂鼓般跳动起来,七分紧张,三分期盼,总之搅得胸腔中七上八下,千分忐忑,万分澎湃。
“放松。”
身后司叔叔淡淡说道,“可能会有点疼,但我用的熏香可以缓解一些。”
我根本无法做到完全放松,艰难地“嗯”了一“嗯”。
他的手指执了针,摸到我头顶的穴位,正要扎下去,我猛地浑身一颤,喊道:“等等!”
心仿佛要跳出胸膛了。
“怎么?”
我回头问他:“一次针法过后,我会不会马上就想起些什么?”
司乾微微一笑:“你太过紧张了。”
我略有无奈:“可能是因为太渴望想起来了吧……”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紧张于医治无助。”他说,“而且能否想起什么,是因人而异的,现在,我也无法给你答复。”
我低声道:“是这样……”
这才回过头去,重新坐好,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开始吧。”

梦中月下  第二十四盏  片断
……
氤氲袅袅,白色的朦胧水雾中,我依稀看到一个繁花盛开的庭院,庭院一角,有一处假山,临一处流水,伴一处小花圃,青石地板在下。这是一个慵懒的午后,漫天的桃色花瓣簌簌飘落,一天一地的淡妆浓抹。
院中,一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静静坐于花圃前、方石桌后,石桌上一盘棋局,他悠悠与自己对弈着。身旁立着一灰衣银冠少年,和一穿着大红衣裳的豆蔻年岁的女孩儿,少年后背负剑,女孩儿的手中亦提着一把与她的身形不相匹配的青色长剑。
女孩儿略显兴奋的声音传来:“师父!方才这一套剑法,徒儿舞得如何?”
黑袍男子懒得抬眼,手执黑子,走了一步棋,方不冷不热道:“舞得是好看,像极了宫廷舞姬。可惜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女孩儿当即瘪了嘴巴,毫不委屈。
黑袍男子总算暂时放下棋局,侧头对灰衣少年冷声道:“夜芾,让你教她,你都教了些什么?这样的功夫,如何防身?如何驾驭碧落剑?”
灰衣少年垂下头:“徒儿无能,请师父责罚。”
女孩儿忙道:“师父,和大师兄无关的,是我不卖力,没有好好学……”

“落天阁不需要废物。”黑袍男子不再啰嗦,站起身来,个子高出女孩儿许多,“明天开始,我来教你。”
“真的?!”女孩儿面露欣喜之色,“师父,你这次回来,是要久住阁中了吗?”
“这倒不是,我月底就走。”黑袍男子抬手替女孩儿整了整凌乱的头发,转头对灰衣少年说:“无叫晓儿准备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女孩儿疑道:“师父,你受伤了吗?”
黑袍男子面具后的目光凉凉的,“给你预先准备着。跟我学武,没那么轻松。”
“……”女孩儿差点跌了一下,夜芾体贴地扶住她。女孩儿哭笑不得道:“师父,手下留情啊……”
……
惊醒。
身上汗渍粘稠,难受得紧。
我平躺在天熹殿自己的床上,房间里悄无声息。抬手拂开透明的大红如意团花帐帘,见床头的青铜双风鼎中,升起缕缕白烟,细细一闻,是宁神的香。
我缓了缓气息,想起之前司叔叔为我针灸,大概是第三针之后,我就陷入混沌的状态,直到现在,灵台终于清明。
记忆里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唯独梦境中的片断——庭院、黑袍男子、灰衣少年、红衣女孩——来得十分突兀,却叫人难掩激动。那红衣女孩儿大抵就是我自己,黑袍男子是我的师父千先生,灰衣少年则是我的大师兄夜芾,那场景,应是我在落天阁的时候。
司叔叔的针灸,分明是起效了的。今日虽然我只模糊地记起了一个片断,但谁知明日不会有另一个?思及此,嘴角不禁挂上一个微笑。看来,恢复记忆,当真指日可待了。
不一会儿,房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我看清进来的人是我的两个贴身侍婢。她们见我醒了,十分惊喜,小碎步跑过来,跪下道:“王后你可是醒了,都昏睡一整日了。”
我微微一笑:“给我擦身换衣,然后请司大夫过来。”
“是!”
浴后,司叔叔给我把了脉,欣慰地说一切正常,按着他之前给我的方子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元气。
我对他说了梦到落天阁一事,他很是欣喜,连声说:“看来此法确然有效!”见他如此,我亦十分开怀。
又是同一个庭院。阳光明媚,春意盎然,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一双小女孩儿坐在院中最璀璨的一棵桃花树下,一个穿黄衫、一个穿红裙,皆仰着脖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上方的灼灼芳华,头顶都仰酸了也不肯低下分毫。
两把长剑被抛弃,落寞地躺在一旁的地上。
终于,一阵微风吹过,摇动树梢,满树的桃花被拂落些许,花瓣如一阵小雨疾驰而下。
女孩儿们喜上眉梢,尖叫:“哇——!”
红衣女孩儿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在花瓣雨中又蹦又跳地旋转。她半闭着眼睛,半仰着头,任花瓣轻飘飘地落在脸颊上、头发上。
“你真幼稚!”
黄衫女孩笑骂了红衣女孩一句,然后一把将她推开,独自占领花瓣雨最密集的地方,独 享片刻的婉约美梦。
“师姐!你又欺负我!”红衣叉着腰,水灵灵的桃花眼满含这怨怼。
“哈哈——!”黄衫笑得得意又开怀。
花瓣雨很快过去了。两个小女孩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说了句“这一场太小了”,便原地再次盘腿坐下,仰头,撑着下巴等待着。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们齐齐回头,见到一身黑袍的戴面具男子,立马一个机灵爬起来,老老实实地站得笔直,乖巧道:“师父。”
黑袍男子明知故问:“在做什么呢?”
一阵静默。
红衣抢先答道:“练、练武啊!”手肘顶一顶黄衫,“师姐,是不是?”
“啊?哦,唔……是啊,师父。”黄衫的声音越来越轻。
黑袍男子瞥了一眼地上的两把长剑,“不用剑?”
红衣从善如流地继续扯谎:“我们在、在练拳。”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十分可爱。
黑袍男子的目光泛着洞察一切的澄明,却不拆穿:“不错,很用功。”说罢走到两人面前,对着红衣女孩道:“今日开始教你《翰阳二十四式》。”又对黄衫女孩道:“前十二式你已经跟着夜芾学过了,今日权当温习。”
两个女孩都乖乖点头应是。
“你们俩站到树下去,先看我从头到尾舞一遍。”
话音刚落,黑袍男子就从腰间抽出一把铮亮的长剑,在女孩们的惊呼声中腾空而起,跃上树梢!他的出剑极快,剑法又极为华丽,一时间,只见到大片大片的桃红中一个黑色的身影飘忽不定,剑尖所及之处,剑风带起无数花瓣,纷纷扬扬蹁跹而下!
乱花渐欲迷人眼!
女孩们看呆了。碧蓝的天空,桃红的花瓣,夜黑的身影,这张扬、桀骜而又绝美的画面!
在她们回神之时,欣喜若狂地发现自己已置身花瓣雨中,这场雨比方才微风带来的零星小点要大得多、猛烈得多、也美得多!
她们大声地笑,手舞足蹈起来,全然没有注意黑袍男子已收了剑,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她们玩乐,若他没有戴面具,她们便能看到,一向严厉冷淡的师父的目光,竟也含着淡淡的一抹如水温柔。
花瓣雨渐去。女孩们玩够了,才想起师父本来是要她们观察剑法的,遂怯怯地转向黑袍男子静立的地方,强忍着开心的笑,垂下头做老实巴交状。
黑袍男子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轻飘飘地问:“看剑法看得这么开心,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两人的头垂得更低。
“罢了,”他捡起地上的两把剑,扔回给她们,“本来就没对你们抱什么希望。”
红衣接了剑,小声嘀咕道:“师父惯会打击人……”
黑袍男子扬声问:“小洛,你说什么?”
红衣堆起笑:“没、没什么。”
黑袍男子凉凉地看她一眼,接着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剑上,“第一式。小洛,看好了。”
……
这是第二日,我的梦境。相较于第一个,此番的梦更长,感觉也更真实。最重要的是,梦中有司晓,无法不叫我动容。
接连两日的梦境都是那样灿烂而温暖。我问司叔叔,为什么,会先想起这些。
司叔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许是因为我一直怀念着落天阁的生活,又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我静待第三日的梦境,却不想,梦境就此终结,吝啬得不肯给我看其他。
唯有这两个片断。而连个片断独木难撑,没有连贯记忆的支持,它们很快在脑中消退,纵使我反复回想、反复咀嚼,它们依然如指尖流水一般流去不复返,隔了几日,脑中便只剩下模糊的温馨之感,和大片灼灼桃花。
三日后,前方军报令我连仅剩的这些都无暇去顾及了。因为,信使来禀——金陵失守了。
容国的都城虽然为苍梧,但因苍梧地处至南,管辖各省各郡多有不便,是以另外设了两个副都,一个是在荆州的华都,另一个便是扬州金陵。也因此,金陵一向有重兵把守。
扬州各郡的事务一向都交予金陵管理,再由金陵传递至苍梧。现如今,金陵突如其来失守,相对于朝廷对整个扬州的控制减弱大半,让所有人都无比仓惶、措手不及。

梦中月下  第二十五盏  抗拒
大商二年十一月末,白帝御驾亲征,兵伐金陵。集兵甲三万,船粮俱办,因顺流之势,水陆并进。且续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后援。
进,与理王遇与金陵。
理王使大将刘勇率军绕金陵,直击亭镇。白帝为解后方威胁,突击金陵以西小城,理王西应之。白帝遂遣亲兵袭亭镇,掩其不备,擒刘勇,救重镇。继而合兵南下,势如破竹,夺取金陵。理王数度率兵反击,无果而终。
——《史传。楚晨轼本纪》
金陵失守,我一颗心危危高悬,恨不能立马插翅飞到云扬身边。我觉着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只是陪着他,也好过在遥遥的苍梧整日呆坐。
我欲前往金陵的消息被方丞相获知,他匆匆赶来我的沧浩宫,劝阻我不要出行。
落座后,他开门见山地说:“前线刀枪不长眼,王后万不可只身赴险哪。”
我不听,执拗道:“我的武功不差,可以保护自己。”
丞相鞠了一礼:“恕老臣直言,王后您去后非但无益于战事,反而要殿下百忙之中分神出来保护、担忧您的安危,实为下策。”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这也不是,那也不行,情急之下我冲他喊道:“你叫我如何是好!”
“老臣明白王后的心情,但为今之计,王后还是镇守苍梧王宫为好。”
我冷嗤一声:“镇守苍梧王宫?云扬又没有侧妃,整个王宫只我一人,敢问我镇守何物?镇守何事?简直荒唐。”
“王后一日在苍梧,苍梧百姓便有了主心骨,便能得心安。”丞相捋着花白的胡子,稳重地劝说道,“况且,殿下不还为王后请了一位大夫医治头风?王后凤体安康,也是殿下心中所愿。”
“头风。”我无奈地重复了这两个字。司叔叔为我医治的病,可比头风重得多!且叔叔也的确说过,医治不宜中断,否则当前功尽弃。

可是、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云扬。
遂问丞相:“方伯,那前线打算如何应对?”
方伯答说:“再拨一万人支援,收复金陵。”
“一万人,”我略加思索,“够吗?”
方伯叹息:“只能这么多。不然,苍梧便成一座空城了。”
“空城又怎样?”我追问,“左右朱雀军与玄武军不可能一夜之间跃过整个扬州和荆州,直达苍梧!”
方伯摇头道:“王后有所不知,吴水处战况并不乐观。若蒋誉将军战败,玄武军沿赤水一路南下,不出三日便可进入交州,到时,金陵的兵力是无法及时赶回的。”
“吴水处战况并不乐观?”我惊道,“我们与玄武军在吴水战了将近一年,一直平分秋色,为何忽然……”
方伯的脸上略显忧虑:“蒋将军昨日信中说,之前玄武军战得心不在焉,而近来,大有猛虎之势。”
我禁不住盘根问底:“这又是为何?军貌突然改头换面,总得有个理由罢!”
方伯沉吟道:“许是因为换帅的缘故。”
“换帅?现在吴水的玄武军主帅是何人?”
方伯顿了顿,答道:“魏长虞。”
我又是一惊,“长……魏长虞不是丞相吗?怎么领起兵来了?”
“王后忘了,魏长虞在坐在大庆禁卫军统领之职前,是兵部首席谋士。”方伯缓缓道,“他的杀伐决断能力绝不在秦松之下。”
“那秦松呢?”
“被调往雍州了。”
“雍州……”我这才想起雍州那里,三哥与大哥尚还在作战。三哥一向看重雍州这块肥地,却把长虞调离那里,仔细一联想,我恍然道:“难道玄王和白帝已经联手?雍州那里只是做个表面的样子?”
“不错。”方伯颔首,“雍州虽有战事,但大多零散,不成气候。”
我当即软了下来,气泄千里。大哥、三哥当真联手了,那云扬该怎么办?容国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他?
三哥,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
“不过是个妓女养的小贱人,也好意思住在楚府里头,”
“就是,告诉你,我们俩可是四少爷身边服侍的人,你给我们提鞋都不配,别指望我会叫你一声九小姐!”
“你还是和你那水性杨花的娘一起滚回妓院去吧!”
两个打扮得穿红戴绿无比俗气的侍女,在我眼前,叉着腰,横眉对我怒喝着。
……
“呦,这不是小贱婢嘛,八弟,你瞧是不是?”
“啧啧,你不好好在潇湘苑里待着,出来污人眼睛,是何居心?”
“四哥、八哥,我……”
“我什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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