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屋中的声音都止歇了,四周一片寂静。
长河转身,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圣女神洞
凌思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脱离了自己的躯体,在空中慢慢地飞起来,他飞到东飞到西,飞到南飞到北,比三月沐浴在阳光中的小蝴蝶还要自由自在。
最后,他飞到了一处白茫茫的云彩上,满地都是香喷喷的食物,他瞄准了一只烤猪蹄,眼泛红光狠狠咬下去——
他咬啊咬啊咬,这猪蹄怎么感觉没炖烂,有点硬啊……
长河嘴角抽搐,瞪着手抱床柱子猛啃的某人——他疯了?不记得这假死药有让人发疯的效用啊。
对面风邪的表情一时也颇为惊诧,半晌迟疑道:“是不是药性太大,伤到脑子了?”
不能吧?死光光本来就够笨了,难道真的要变成个白痴?
她这边厢还没悲痛完,凌思广的咸猪手已经摸了过来。
滴答,滴答,滴答。
“哇!”长河从床畔跳了起来,口水都粘到她袖口了!恶心死了!
“……什么?”
他闭着眼,一边流口水一边还在喃喃自语,她听了几遍都没听清。
凌思广死拽着她胳膊,脸上展露出幸福的傻笑,这次终于比较大声了:“还是这个猪蹄烤得嫩!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长河的脸色迅速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反手就是两个大耳光。
两声巨响的巴掌声之后,某人呆滞地睁开眼,然后——“哇呀呀呀呀!痛死我了!”
为什么睡一觉醒来,他的脸,尤其是牙齿,这么疼呢?
凌思广还没想明白,眼前已出现一张放大的脸,虽然五官是有点扭曲了没错,但那眉宇间的一股戾气和阴森感依稀是如此熟悉……“大,长河大人?”
长河咬牙:“认识我了?不发疯了?”她看他什么毛病都没有,纯属欠揍!
发……疯?他错愕,跟着关切道,“大人你眼睛怎么了?”怎么肿得跟桃子一样?
不提则已,一提到这个,长河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猪啊!猪都比你聪明!跟你说了是受到严刑拷打之后再自尽用的!现在都没人碰你,你自毛尽啊!”
自……尽?他再度错愕,隐约想起来自己昏睡之前的事了,“我记得当时好多武器对着我,我可紧张了,刚准备求饶,忽然又想到我是个哑巴不能说话的,然后转来转去好像就不小心咬到舌头了……跟着就……我睡着了?啊,不对不对,我,我吓晕了?”原来他心理这么脆弱的啊。
长河倒抽一口凉气!这个猪!他咬到假死药了!她就不应该把那么好的药放在这只猪身上的,让他保什么命啊?严刑拷打之类的词跟此人没有一点关系,因为他绝对是属于那种上来一鞭子就招供的人!
“大,大人?”她怎么看着看着他忽然就露出那样诡异的笑容来,很,很恐怖啊。
长河亲切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眼睛肿了吗?那是因为——”
她袖口一扬,凌思广只觉满眼白粉飞舞,顿时泪流满面。
“妈呀……”他真哭了,“这是什么啊?痛死我了……”眼睛里好像有几千根小针在扎,又辣又疼又酸。
“这是辣椒籽跟罂粟花混合制成的催泪粉!本大人昨天为了救一个蠢蛋不得不用在自己身上!到现在眼睛还肿着!”
效果倒是挺好的,看上去就好像她真的为这个蠢蛋哭了一夜!
长河转身坐到桌边,猛灌了两杯水才觉得气消了点。
紫衣的清俊男子跟着在她对面坐下,眸中略有忧色:“你的眼睛……”先前自己初见到也是大吃一惊。
她不耐道:“没事!”只是大概还要个三四天才能消肿。
风邪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的小瓷瓶:“这是清凉散,消炎祛瘀的,用了会好得快些。”
她瞥了眼,动也不动,习惯性嘲讽:“用了不会瞎吧?”
他闻言轻笑,嘴角稍稍吊起,摆明了挑衅:“这就要看长河大人敢不敢试试了?”
长河冷哼一声:“少来!”她反正软硬不吃,激将法一样无效,“这蠢蛋就先寄存在你这儿了,出了圣女宫再交还。你那些蛊啊毒啊虫的,最好都离我的人远一点!否则本大人跟你没完!”
风邪笑笑,看了眼窗外天色,“酉时快近了。”
她颔首:“你先去吧,我会准时进神洞。”
**************************
这圣女神宫位于南海之滨,常年有来往的海风,气温比上凤起安玥两国都要高上不少,倒不曾想在这地下竟然还有个潜藏的冰洞。
冰洞内宽敞开阔,左右都有壁灯照明,只不过一路行来,两侧尽是空荡净白的冰墙,除了壁灯什么也没有。
而且越往内,越有种愈来愈冷的感觉。那种冷跟寒风刺面不同,就像是有冰寒的湿气,从骨子里一丝一丝渗出来。
长河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往前往后都是深不见底,光亮在冰面上来回照射,渐渐地连眼睛都不太舒服。
她运起内力,耐着性子走下去,又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前方的过道两边出现两扇冰门。
她先进了左手边的冰室,里面只有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冰床,除此空无一物。
右边的冰室亦然。
长河又往下走了挺远,途径十几个冰室,大小布局都相差无几。
这圣女神洞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双目微微刺痛,全身发冷,心头却好像有一把火开始燃烧。
不对劲,这种冷热相冲的感觉。
长河伸手推开又一间冰室的门,眼前一道强光掠过,她痛得双目紧阖,耳中却在同一时间听到风声。
风?
电光石火之间,她十个指尖的透骨钉全部射出,屋中顿时一声惨叫。
那惨叫声近在咫尺,显见刚才若不是她反应快,现在惨叫的就该是她了。
她强忍着痛楚睁开眼,那偷袭之人摔在墙角,面容掩在凌乱的长发下,只能看到一双赤红的眼,口中还不住发出呜咽的低叫声。
这不是正常人的状况,而且相似的场景,昨天她才刚见到。
眼见那人张牙舞爪又要攻上来,长河再补出一针,刺于他昏睡穴上,他身子终于软下去。
这人的状况,跟明月圣使完全一样,眼睛发红,口齿不清,神智完全不受控制,只有一种要不断攻击的欲念。
长河快步上前蹲下,撩开他遮挡眼睛的长发,面容瞬时僵住。
三皇子!
疑团重重
三皇子在这里,那玉玺呢!
她脑中迅速想到,一时顾不上去追究这背后的根源,焦急在三皇子身上搜索过,然而除了一块能证明他身份的印章,一无所获。
那冰室内也只有一张冰床,空空荡荡一览无遗。
长河仍是不死心,趴在地上仔细摸过每一处墙壁,没发现任何暗盒或者夹层。
手中的香已燃至大半,她必须在香燃尽之前离开这洞穴,现在是时间折返了。
长河从地上那人身上尽数取下暗器,只是她这一走,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见到活着的他。
可是若带他走,必然打草惊蛇,到时候再想找玉玺更是难如登天。
三皇子与玉玺,她只能先舍一保一。
而且他现在这种状况,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治愈,更别提要带着他全身而退了。
她蹲下身,将手中的黑色药丸塞入他口中,这是极其珍贵的百毒丹,可抵御最常见的一百种毒药。
“待我找到玉玺离开圣女宫,一定搬救兵回来救你。”
不管玉玺是否由他所盗,也不管他是否有心叛国,他现在还是天朝的皇子,一切是非对错都等抓捕他回天朝再说。
************************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三皇子,跟害明月的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的话,那伤害明月最大的嫌疑人是明心,可是她害明月是为了夺位,害三皇子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冰室内没水没食物,肯定得有人每日去送东西,将三皇子安置在神洞的是圣女宫主吗?当初骗他来,如果是为了合作的话,为什么要害他发疯?如果仅仅是为了玉玺,又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非要这么费尽心思地养着一个疯子?
最重要的是,三皇子现在人疯了,那玉玺呢?玉玺到底去哪里了?
她脑中有一堆疑惑,就像是缠绕成一团的乱麻,都得一丝一丝理清楚。
首先,将三皇子安置在神洞一事,起码圣女宫主是一定知情的,否则不可能瞒过她。
其次,这天下没有那么多巧合,不管三皇子跟明月是不是同一个人所害,他们显然是被害于同一种手法。那暂时可以排除圣女宫主,她没必要对自己的妹妹下手,也没有这方面的动机。
再者,与三皇子合作的,跟害他的,未必是同一个人。
她脑中灵光一闪,这样就说得通了,或许那个害他的人,就是不希望他与别人合作!
现在看来,圣女宫主照顾疯掉的三皇子,很有可能就是当初与他合作之人,那与明月为敌的,自然也就是与圣女宫主和三皇子为敌,那么同时害这两个人就再正常不过了。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了最后两个,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明月跟三皇子,还有,玉玺现下在哪里,是在圣女宫主的手上还是在那个敌对人的手上?
她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现在看来,却不得不着手调查明月的疯因了。
至于宫主那边,就交给风邪继续监视,她那二十万石粮食可不是拿来布施用的。
有人敲门。
长河将手中印章收起:“进来。”
漂亮的巫族姑娘端着托盘走进,眉目含情脸颊红润,较之昨晚的苍白简直判若两人。
看来那个安魂咒还真好使啊。
她心中这样想,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如果说曾经的灰烬在昨晚尚有过一丝火星,现在也已经完全熄灭了。
无关别的人或者事,是她自制力太差,才总让冲动有机可乘,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巫族之中,阿伊与她最为亲近,若她嫁了颜桑,日后自己有事相求,总还能帮衬着点。
阿伊神色略有些局促,显然还不知道该怎样和这难缠的小师妹相处:“嫣紫妹妹,听说你不太舒服,我,我来看看。你还没吃过饭吧?这里有些糕点……”
长河面上露出笑意:“多谢阿伊姐姐了。”
难得见她主动显出友好的态度,阿伊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还有这药膏,很好用的!你擦一些,明日就能消肿了。味道也很好闻哦,是紫兰花的香气。”
她配合地接过。
香气,越是有香气的东西越是要让人警醒,谁知道这香气下都掩盖着什么?
她没有怀疑谁的意思,只是向来不喜欢把这些药膏粉末之类的用在自己身上。
行走江湖再小心都不为过,能自行痊愈的,又何必多冒这份险呢。
******************
“三皇子疯了,玉玺没有找到。”
“哦?”他面上一时也现出疑惑,“如果玉玺不在神洞里,那会在什么地方?”
她瞥他一眼,开口讽道:“这就要问你了!你的那些情报究竟可不可靠!”
风邪沉思一瞬道:“我会尽快把宫中再搜索一遍,这段时间没有人离开过,玉玺一定还在宫中。”
“给我安排个时间,我要去明月房里看看。”
他闻言不禁好笑,她还真把这圣女宫当成他的管辖了?“你怀疑三皇子与明月圣使是一人所为?”
“起码是同一种手法。”
他点头,应允:“行,我会找时间再跟宫主提这事,到时候一道过去。”
“哼。”今天好像安静得不太寻常,长河环视了下他房中四周,“那笨蛋呢?”
风邪看向屋内侧,长河掀开帘帐走进去。
凌思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目闭合。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伸手探他鼻息,须臾眉头皱起:“你没动他吧!”
风邪扬眉:“不敢。”
“那这蠢蛋怎么了?”她抬脚踢他一下,“死光光!起来!”
凌思广依然不动,但是眼睑及不可见地抖了抖。
长河更火:“你装什么死啊!”这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她面前装死。
风邪的声音不冷不热不紧不慢从帘帐外传来:“你这手下还真够敬业的。昨天我给他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他就决定为了不在人前露馅,即时开始练习扮演死尸。”
长河一把掀开帘子,怒气腾腾道:“他除了藏在你房中,进出都躺棺材的!人什么前!露什么陷!”她忽然眯眼,恍然道,“你存心耍我们?”
他耸肩,表情无辜到底:“我可什么都没说,除了事情经过,其他都是他自己猜测的。再说,那些蛊啊毒啊虫的,可都没敢接近你的人,长河大人不会这样也跟我没完吧?”
说到最后一句,面上笑意盈盈,摆明是揶揄她了。
该死,这卑鄙小人!
风波再起
圣女使自十岁领受过神谕之后就有各自独立的院落,说是院落,大小可与京师那些郡王将军的府邸相比了。
这处阁楼临湖而造,正面是一片诺大的花田,时值冬末园内略显萧瑟,仍有好几处不知名的花朵斑驳盛放。
负责接待的宫女领他们上了二楼,到走道尽头停下:“这处便是了。”。
长河推开进去,自从明月圣使出事之后,圣女宫主便将其迁入了自己的宫殿中,所以这房间已空置数十日了。
临湖的窗子开着,屋内明亮干净,所有桌椅物品都摆放得齐齐整整,四下里一尘不染。
风邪道:“如此干净,看来老妈妈有心,刚刚打扫过了。”
那带他们进来的宫女年岁已不小,乃是自幼照顾明月长大的,与她感情非同一般,一进这房间便颇有感触,声音略哽道:“是日日都打扫的。明月大人自幼最爱干净,如今她虽然不住这边,我们也丝毫不敢怠慢,备着她随时回来好住下。”
日日都打扫,果然是她预料中最坏的情况,一些细微容易被破坏的证据只怕都不在了。
长河信步走到窗边,迎面清风徐徐,水波澹澹。
“老妈妈,平日里圣女使在的时候,这窗大都是关着还是开着的?”
“都开着,除了打雷下雨,圣女使说最喜这湖边的风,清爽舒畅,连冬日里都不爱关上。”
“我听宫主说过,圣女使是那日在宫主殿中用过晚膳后回来突然就发疯的,晚膳宫主也用过,而且事后也派人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而她从回来到发病,时间很短,中途也没有食用过任何茶点。那么,有没有人在她回来之前或者之后,点过熏香之类的?”
那宫女肯定道:“没有。因为圣女使大人一向不喜欢这些,所以这楼中连香炉都没有。就算我们将被子洗了之后薰些香气,也会在外头晒上一日才拿进来。
“那在圣女使发病之前几日,她有没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