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不为所动,过了许久,野兔烤熟了,肉香四溢,秦王动了动嘴唇。“我可以打退胡族,但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妻儿和她的面容在火堆上会闪,秦王冷硬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们都没错。错得是他,
夜风拂过,荒草左右摇摆,秦王握紧了树枝。“丹阳真人?”
秦王背对着来人,紧紧凭着轻微的脚步声便可以判断出来人。
萧菀显得风尘仆仆,可从她脸上,从她穿着飘逸的蓝白相见的道袍上一点也看不出她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的狼狈。
“秦王殿下。我们有见面了。”
莎莎脚步声响,萧菀走到了秦王面前,垂地的道袍底端划过矮小的草芥。秦王道;“丹阳风采依旧。”
“过奖。”萧菀风姿迤逦。在她身上有着道姑的清高高洁,又有士族女郎的傲气,不是谁能将道和俗融合得这么好。
萧菀席地跪坐,淡笑道:“儿女不省心,做父母得不操心哪成呢。”
他们两个都是为儿女操心费力的慈父慈母,两人目光碰撞到一起,同时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愁人,是他们唯一相同的感觉。
“本王没想到丹阳真人会抛下西北的一切赶回京城。”
秦王可是知道萧菀攻讦佛教到了关键时候,前期用了极多的力气,将要取得突破进展时,萧菀离开了西北,“本王以为令令爱不需要太过担心。”
萧菀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树枝,篝火映红了她的脸庞,“阿琳是不需要我担心,可为人母亲,又怎能放心她这个时候到京城?我对阿琳的心思,同拖着伤体赶回京城的秦王殿下是一样的,王爷何时放心过秦王世子?哪怕如今他成长为同司徒九郎并论的天才。”
秦王合了一下眼睛,萧菀笑道:“以我猜测有很多人不希望秦王世子如此的出色,比如陛下,比如吴郡士族,比如。。。”
萧菀目光凝在秦王脸上,“比如淑妃,比如秦王妃。”
秦王握紧了垂放在双膝旁边的手,身躯轻轻的颤抖,“都说丹阳真人是神仙一般的人,怎么,你还会关心俗世?”
“实话说,作为母亲,我不想阿琳同李炫奕相交。”萧菀很是诚实,“以前我看不上李炫奕纨绔成性,他除了有世子的位置外,还有什么?如今他出息了,长进了,我还是反对他,秦王殿下不想问什么?”
“丹阳真人,你想说什么?”秦王眉头皱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王妃金殿为爱子求情,秦王世子认罪,淑妃得陛下之令意图给秦王世子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秦王随着萧菀的话,拳头越转越紧,呼吸越来越局促,三清道统遍布大夏,掌控了三清道统世俗之力的萧菀消息比他灵通得多。
“丹阳真人。”秦王缓缓的说道:“淑妃娘娘不会伤害奕儿。”
“是吗?”
“是。”
“秦王殿下有何依仗淑妃娘娘会厚待秦王世子?”
“这你不需要知道。”
丹阳真人笑着看秦王撕扯兔肉,过了一会幽幽的叹息:“以贫道对裳姐得了解,她若是恨一个人,那人一定得死。”
啪嗒,秦王手中的兔肉落地,他丰厚的嘴唇抿得很薄很薄,突然一下他站起身,眺望远方的京城,“告辞。”
“你就这么回京是进不去的城门的。”萧菀眸光深邃,“太子被李炫奕一剑给废了,王爷以为司徒一族会做什么?王爷以为裳姐会想你帮忙?”
“她跟你说过什么?”秦王身体坚硬得像是岩石,“丹阳真人,你是为了萧琳只是为了萧琳才返回京城的?”
“我出家的时候,裳姐在三清道观观礼,我知道她在湖边燃放了长明灯,裳姐父母早亡,兄弟姐妹对她不亲,她放得长明是给谁的?”
萧菀抬眼看着面容泛白的秦王,自嘲般的说道:“事关阿琳的将来,容不得我想不到,秦王妃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秦王殿下这么多年只守着秦王妃一人,就算是块石头也会捂化了。”
世人因为秦王好战和容貌对他多有鄙夷,可在秦王身边的人,并了解秦王为人的人,他们会看出秦王世上有难能可贵的气质。秦王很可靠,很忠厚,他可以为所爱的人付出一切。可以为愧疚的人补偿一切。
“秦王妃也是喜欢王爷的。”
秦王捂着肩头,满是厚茧的手掌上沾满了鲜血,手心粘稠,秦王苦笑:“是我对不住她。阿菀。。。别再说了。”
萧菀起身走到秦王身边,柔柔的说道:“坐下。”
“我。。。”
“你此时回京不是救儿子,而是去送死。“萧菀抬手按在秦王没有受伤的肩膀,重重的下压:“救人也得讲究方法。秦王殿下以为陛下还是从前的好兄长?还是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都可以让给救命恩人的秦王?”
“我哥救过我,我对不住我哥。”秦王合眼说道:“他要我的性命,我可以双手奉上,可奕儿。。。不行。”
秦王感觉衣襟被撕扯开。他的身体彻底的僵硬成了岩石,喃喃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萧菀挑了挑眉稍,“贫道心无旁念。秦王殿下想俗了。”
“我萧菀不会要别人的男人!”
“嗯。”
秦王的膀子露出。寸长露骨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夜风吹过,秦王感到一丝舒服的凉意,他合眼不敢看萧菀帮他处理伤口,喃喃的说道:“多谢。”
“将来若是我的宝贝女儿嫁了李炫奕,你可不能欺负她。”
“他们还小,你也不会这么顺利将爱女嫁给奕儿。”
“我家那丫头。。。。”萧菀唇边带了几许慈爱。“她主意正,靠山硬,她愣是有办法逼得我同姑姑听她的,帮她扫平障碍。”
“。。。。”
秦王突然觉得将来萧琳的丈夫会很可怜,丹阳真人够难惹了,三绝隐士更难对付,能动摇这两位决定的萧琳又是何等的可怕?
“咳咳,咳咳。“
“吓到了?”萧菀笑盈盈的问,缠上绷带后,低声说道:“内伤外伤,一身是伤,贫道实在是担心你喝不到儿媳妇的茶。”
秦王缓缓的说:“为国戍边,万死不悔。”
萧菀手指轻颤,包扎好伤口,将随身带着瓷瓶扔到了秦王手中,轻松的说道:“我家丫头最大的愿望是得一个慈父严父,所以你得活着。”
秦王没过多的矫情,握紧了瓷瓶,嘴角勾了勾:“哪怕她选择司徒九郎?”
“一日三次,按时服药,你的内伤会有所缓解。”萧菀没有理会秦王说得话。
秦王拱手道:“多谢。”
萧菀重新坐回到火堆旁,“我虽然能治得了你的伤,却治不了你的倔强。”
“我求你一件事。”秦王首次在萧菀面前低垂下脑袋,嘴唇蠕动了好一会,“给淑妃送个消息,奕儿出生在辛丑年,十月初十,巳时。”
夜风很快的卷走并吹散了秦王的话语,秦王头低得更深,似愧疚,似无奈,似哀伤,近在咫尺的萧菀愣是看不清秦王的脸庞,萧菀问道:“为什么?”
“奕儿身体不好。”
“为什么?”
“是我自私。”秦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想光明正大的疼他,我想将我的一切留给焰儿。”
萧菀吹起口哨,夜莺在萧菀头顶上盘旋,取出白布,萧菀用力的挤了秦王的伤口,鲜血再次蔓延,萧菀蘸着血写了几句话,夜莺落到萧菀肩头,将白布绑到了夜莺脚上,”快去。”
清脆的鸟鸣响彻夜空,秦王不顾伤口再次崩裂,“多谢。”
萧菀问:“李炫奕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秦王叹道:“即便他不是我的儿子,他也是我的侄子,我不会没有人性到杀了他。”
“李氏皇族,真真是混乱至极。”萧菀忍不住出言讽刺,“陛下肯定是不知道了,可我不明白陛下怎会要李炫奕的性命?他就不怕错杀了亲子?”
萧菀一直以为爱着秦王的秦王妃想要李炫奕死,是想要报复,清除掉孽种!
秦王苦笑:“怕是连王妃也不知,他是谁的孩子?那一夜我醉了,因为对皇兄的失望,因为对她无望的爱恋,我恨,恨给我给了男人最大耻辱的人!”
“皇兄不会在意他是谁的儿子,因为奕儿就算是他的儿子。他也认不会去。”
压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一朝戳破,秦王也希望能像人倾诉,“上个月我中伏,受了很重的伤。可我拼命想要活着,我们都错了,只有他是无辜的。”
“没错,李炫奕是最可怜可悲的人。”
秦王手盖住了眼眸。声音呜咽:“她是那么疼奕儿,我以为她不知道。她是那么的冷淡疏远奕儿,我不想告诉她,奕儿有我同王妃疼爱。是秦王府嫡长子,拥有不弱于太子的地位,我以为足够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我会用一生补偿她们。”
秦王同萧菀更像是知己。他们两个在西北几次交锋,年轻的时候也是相熟的,秦王对萧菀的印象极好。在京郊,秦王向她吐露同谁说都不合适的心声。
“所以,秦王妃以为你不知,因为隐瞒得很好,其实你知道的。你以为能瞒过秦王妃换子。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我真的以为她不知,她很疼很疼奕儿,不是捧杀,她是真心疼爱奕儿的。”
萧菀又往火堆里添了树枝,“你不了解做母亲的女人,淑妃恨意正常,秦王妃怨恨你也正常,最最可怜得人是你们中间的李炫奕,被秦王妃利用对付淑妃,淑妃记恨他甚至想要他的命。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受这样可悲可笑的身份。你疼秦王世子只怕更多得是想补偿他。”
秦王泪水从眼角滚落,他们这些人的罪孽却要李炫奕承担,是极不公平的。
“不,我是疼奕儿,想要将最好的留给他。”
“可你没有想到你保护不了他一辈子,你给他的东西,需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若是有可能,他更想做焰儿。”
萧菀缓缓的起身,“若是你真心疼爱他,就给他个保证吧。”
“什么样的保证?”秦王迷蒙的眸子清醒了不少,“是任何人无法轻视他,伤害他的保证?”
“淑妃对三个皇子态度平平,想也知晓经历了你失信的事儿后,她的心根本不会在皇子们身上。本就是既有野心的女人,因为爱子的死,情郎的无情背弃承诺,她的心力都会放到权利上。方才那封书信,可以确保淑妃不会再伤害秦王世子。可秦王殿下,你怎能保证陛下会容得下李炫奕?”
“陛下什么性情,您应该比我清楚。”
“所以你不让我此时进京。”
秦王长处一口气,“皇兄派去的人颠覆不了戍边军,我也不再是曾经跟在他身后的秦王。为了奕儿这辈子的太平,我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李炫奕是他最为亏欠的儿子。
秦王拭去眼角的几许水渍,眸子深邃有神,端坐起身体,“本王想问丹阳真人,你是站在哪边?”
淑妃有多疼儿子,秦王是知道的,淑妃曾经说过,这个儿子是她的命儿,因为他带回去焰儿的尸体,淑妃咳血后打了他,随后她又回到了齐王府,她说过要让自己一辈子后悔当初的决定。
只要淑妃知道李炫奕就是焰儿,她只会对儿子补偿,再补偿,补偿她曾经对李炫奕的轻蔑和伤害。
秦王并不担心淑妃,那么明显同淑妃结盟的萧菀会站在淑妃这边,还是站在吴郡士族那边?
司徒一族一定会全力支持司徒贵妃的,这一点同样毋庸置疑。
萧菀淡淡的说道:“我站在我家丫头那边,她往哪里站,我就往哪里站。”
。。。。秦王愣了好一会,“我家小子算是救了她,她应该站在我家小子那边的吧。”
“看看秦王世子和九郎谁得魅力更大了,古有美人计,其实美男计也很好用的。”萧菀唇边重现笑容,她的眼眸里蕴满了对萧琳的宠溺,“裳姐以儿子为命,阿琳就是我的命,若是阿琳过得不幸福,我所拥有和即将拥有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兵者诡道也,本王以为美男计可行,多谢丹阳真人提点。”秦王洒脱般的一笑。
萧菀略微惊奇秦王所言。
秦王端正的跪坐了,在世人眼中丑陋的五官此时显得清俊了许多,秦王不是长得丑,十几年压抑的日子,让他沉闷着,苦熬着。今日秘密一旦拆穿,即是士族又是皇族的他此时必然会显得潇洒从容。
若是秦王是古板的人,淑妃也不会倾心相恋于他。
“阿琳不会等着旁人为她报仇出气,王爷且等着,阿琳必会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疼爱她的人以她为傲,不喜欢她的人,会恨死阿琳的。”
“丹阳真人。”秦王唤住远去的萧菀,郑重的问道:“你为什么帮本王?”
萧菀即便同淑妃同盟,也不会赶过来说对他说这么一番话,萧菀像是特意等着他,不想让他冲动的闯进京城,被孝穆皇帝问罪。
”阿琳说你是个好父亲,为了这句话,我来了。可结果。。。差强人意,不过,你应该算是秦王世子的好父亲,只可惜你不懂女人,差一点毁了你最疼的儿子。”
萧菀飘然而去,如同来时一般突然,她的离去同样得悄无声息。
广华宫,灯火点燃后,淑妃才缓慢的拆开了书信,她平淡自信的目光转为惊恐,攥紧书信,“怎么会?他是焰儿?”
“主人。丹阳真人有信。”
“拿过来。”淑妃声音有着发自灵魂的战栗,千万不是,千万不是。。。。淑妃看着白布上熟悉的血红字迹,李炫奕生于辛丑年,十月初十,巳时。”
、第一百八十四章 情殇
‘焰儿,他应该叫焰儿。’
‘嗯。’
‘你我在火中结缘,在火中定情。’
‘嗯。’
‘所以他应该叫焰,可以燃烧一切的火焰,可以享有一切的焰儿。’
‘嗯。’
‘除了这句,你就不会说点旁的?’
‘他是你我的命。’
往事一幕幕的浮现,淑妃死死的咬着嘴唇,焰儿没有死?淑妃又看了看萧菀送过来的白布。
淑妃因为激动而早产,秦王妃因为忧愁安胎药吃多了而晚生,她的焰儿和李炫奕竟然相差不到三日,而且他们身体都不好。
‘若是他们只能活一个,你救哪个?’这是淑妃在秦王抱儿子去三清道观求诊时问出的话。
秦王没有回答,带给淑妃得是焰儿的死讯。淑妃从小孤苦,爱一个人就会全心的爱着,恨一个人也会全心的恨着。
她打了秦王一记耳光,‘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后悔今日的选择,我今日受得痛苦,必让你十倍偿还。’
淑妃埋葬了爱情,抛弃良知,重新回到齐王府,她争宠,她努力的向上爬,她讨好侍奉根本不爱的齐王,在齐王争夺帝位的时候,她下毒让秦王病了半月,她只想着报复秦王,报复让她变成这样的秦王。
秦王越在意的东西,她越是要毁了,也许因为她天性薄凉,也许因为她将所有的疼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