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只水水的右眼环顾一周,最终停在初离身上。
“阿姐。”
初离“啊”地一叫,捂着袖口几乎跳了起来。
流孤同白渊不明地看着她,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却立马恢复镇定,对二人展颜一笑,方弯□子将女子拉起,“红……红袖?”
红袖跪下给初离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白渊淡淡地看着,脸上却染上几分狠辣之色。
初离连忙又将她扶起,“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死,磕什么头。”
红袖却怎么也不愿起,细着莺莺的嗓子,“若非阿姐,红袖也会成为妖精的盘中餐,阿姐受得起红袖的跪拜。”
呃……初离看了一眼白渊,她很想提醒这个丫头她的面前就站着两个超级大妖精……
红袖不知她心中所想,继续道:“阿姐走时提到过‘桑若居’,如今红袖果真找着了,以后便随在姐姐身边,让红袖做什么都可以。”
初离未有反应,白渊却先一步道:“区区人类女子,竟然能隐匿气息,还破了我设的结界闯进,可是难得。”
“红袖也是误闯误撞。”
红袖的语气中没有半丝惊慌,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竟抬起来头直视白渊那对骇人的蓝瞳。
这么讲,白渊却是来了兴趣,蹲下捏住红袖的下巴,笑得有些狰狞,“那姑娘运气真是好。”瞳孔一紧一缩,红袖先是一阵恍惚,但转眼便恢复了正常,低头不语。
“此女不能留。”白渊又将红袖推倒在地,背过身,淡淡道。
初离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声说:“红袖是个……是个可怜的孩子。”
“离儿。”白渊摇头,想想又道,“随你罢。”
总之,有我在,不会让人伤你。
白渊向来如此,观点只表达一遍,也从不与你争辩,这也总让初离有些愧疚。
流孤同是沉默不语,跟着白渊走开了。
似乎在这件事上,他与这个白衣服的达成了某种默契。
初离唤九儿为红袖准备房间。
这个小丫头,方才还哭得稀里哗啦,转眼看见漂亮姐姐又咯咯笑了起来。
溢满茉莉花香的小筑中只剩初离一人,望着空寂的门外,表情变得犹豫起来。
将左袖卷起,小臂的皮肤已被藏着的玉佩烫出一块红印。
初离玉手一抹,红印便没了踪影,碧玉也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
“红袖姐姐你的发饰真好看。”
“姐姐,姐姐你绣的花样真美!”
“红袖姐姐,我们去林子里捉虫吧?”
“姐姐……”
自从红袖来了桑若居,九儿就似跟屁虫一般“不离不弃”,而红袖倒是成了第二个白渊,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除了见着初离,对谁都是不苟言笑,把牛皮糖九儿更是当作空气不存在。
不过九儿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主,想尽一切办法为博红颜一笑,最终屡战屡败。瞧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初离几度怀疑是不是和白渊这只冷冻体呆久了,九儿的取向发生一些问题。
可当她询问白渊时,只换来几个大大的爆栗。
再说轻尘,虽也很少说话,但对谁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是看不透的模样。流孤也有空便陪着这位好妹妹,初离见了总觉得不舒服,便时不时找流孤的茬,造成桑若居每日都要开好几场斗气大会。
每每初离和流孤拌嘴,轻尘只低着头轻笑,红袖始终视若无睹地发呆,九儿则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角落里嗑瓜子,白渊负责在每次初离宣告落败时上前亲昵地揉揉她的脑袋,“回头烧些好菜给初儿消气。”
听到这里,一般就是流孤直接回房,九儿也丢下她的板凳瓜子一溜烟没了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六个人平静和睦的日子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三日后,白渊突然没了踪影。
“还不是急着去见那条臭龙。”初离嘟囔着,一手打在桌上的白玉杯。
“早晨才沏的……茶……”
九儿的“茶”字还未落实,流孤已一把将初离拉到一边,一直静默的红袖竟以比流孤更快的速度,完好无损地接住被打飞出去的白玉杯,以及里面的茶水。
“烫着了没?”
“伤着了么?”
流孤和红袖一齐问出声,初离愣愣的摇头,流孤便看了眼红袖,对方却已低下头,默默地将茶杯放到桌上。
见三人都不再言语,九儿抿了抿小嘴,一跃到椅子上,学着白渊的语气干咳了两声,道:“离儿,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绝不可以踏入魔界。”
初离上前扯着九儿的耳朵下来,“你找死啊。”
“哎哟……”九儿连忙求饶,“姐姐我错了,这是白渊让我留给你的话……还有这个……”见初离松开手,九儿急从袖中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扔了过去,自己捂着耳朵退到红袖旁。
打开盒子,初离有些迷茫,“怎么什么都没有?”
九儿躲在红袖身后,露出一只小脑袋,怯怯道:“白渊说,时机到了,就会出现。”
怎么和紫竹一样打起哑谜来?
初离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一旁的红袖却似有触动,微微皱眉,但依旧不动声色。
“还有,我为什么不能去魔界?”
“不明白,白渊只说了这么两句就走了,他还说要你千万保护好这盒子。”
“三句了。”红袖突然出声,漫无表情道。
九儿傻傻地望着三个人,不知道初离为什么会突然笑起来,自己明明很严肃的哎。
流孤说道:“既然主人都不在了,我们也该启程了,再说尘儿的身体也好很多了。”
“那我去看看你的,尘妹妹,身体怎么样了。”
初离笑着迎面撞了流孤一下,径自离去,后者无奈地摇摇头,再看红袖,又是一言不发地走开,九儿则瞪着发亮的双眼,故作严肃道:“她吃醋了。”
流孤抖了抖眉,没说什么,正要离去,感觉后腿吃力,竟是九儿拉住了他。
“姐姐是要嫁给白渊的。”
“嗯?”
九儿低头,小手抓得更紧了些,认真的样子,“他们有婚约……虽然……她不记得了……反正你从来都配不上她……啊!”觉察自己又差点说漏了什么,忙捂上嘴。
流孤不知道九儿说的是“她”还是“他”,不过听到“婚约”二字时,心里头明显冒出不甘和不悦,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那就变得配得上她。”
二人皆是一怔,半饷无语。
☆、玉佩,不归而相遇
桑若居中又是过了一日,众人整理的行装准备离开,却哪儿也寻不着九儿,初离道是肯定舍不得分别躲了起来,他人也不再多问,一同离开这个地方。
桑若居建于深林之中,加上白渊布下的阵法,外人是很难察觉,因此待到四人出了法阵,流孤和纳兰轻尘才惊奇这寂静之处竟然就设在落焱花冢不远处,距离十里囚与遥城也只有半日的脚程。
再往回看,桑若居已不见了踪影。
轻尘换了身绣着绿竹的裙衫,多日的调养,面容也渐渐恢复了血色,说:“给你们添麻烦了,等回了遥城,我……”
“那还要回得去才行。”
“麻烦自己找上来了。”
初离和流孤一人一句,都向前走了一步,轻尘这才看见他们身前突兀地出现一只两眼冒着绿光的巨大乌龟。
轻尘差点惊得喊出来,红袖却双手交叉胸前,走到她身旁,低声说了几句。听罢,轻尘瞪大双眼,狠狠地盯着红袖,嘴角有些抽搐,却说不出一句话。红袖也不顾她的惊讶,一副观赏的模样看着流孤与初离。
只听初离嘟着嘴,道:“好大只乌龟,喂喂,你一个人搞的定么?”
流孤没有说话,口中念念有词,身后残饮、吹别、须池夺鞘而出,红绿蓝三色交汇与上空,绚烂无比,初离忍不住惊叹一句,流孤的脸色却变得铁青。
上空的三把剑迟迟不下落,初离也觉着不对劲,想要询问,绿眼乌龟已经一掌拍来,速度之快令初离也来不及躲避。
初离现出长尾,迅速落下的巨掌却突地停住。
红袖扬起头,却见原本浮于空中的三把剑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长枪——枪长九尺,枪杆犹如环绕红、绿、蓝三色长蛇,枪尖由三条蛇尾结成菱状,红色残饮位于中心,蛇头则在尾部交叠成三层,由红到蓝,渐而转绿,透出淡淡晶莹的色彩。
长枪失去控制破空而劈,发出“嘶嘶”之声,形成一道风刃,将一跃而起的巨龟一分为二。
初离摆动着两只大尾巴,歪着脑袋,抖了斗长长的睫毛,“哇唔。”
“你还有时间感叹!”眼看巨龟的尸体就要砸过来,流孤拉起初离一跃而起,只听身后“嘭”的一声,尘烟四起,二人已稳稳落地。
流孤确认初离没有受伤,才转身探查巨龟的情况。
再看那把长枪,如今又化为三把长剑飞回流孤身后。
初离绕道流孤身后,好奇地打量着那三把剑;“喂喂,荆流孤少侠,这剑可真好玩。”
师父从没讲过会有这样的效果,刚才那究竟是……
流孤不顾初离在他身后的“研究”,心里念念道,看着巨龟身上那不可思议的切痕——那是自己的杰作?
正想着,一个近似熟悉的声音响起,“没用的东西。”
距离自己仅仅数步的红袖将右手举到半空,一个黑色齿轮状的漩涡便出现在她和轻尘的身后——轻尘不能动弹,被红袖轻易向后推去,而红袖望向初离的眼神,似带着几分愧疚,她别过头去,不带一丝感情,“若要救她,就来魔界找我。”
“尘儿!”流孤立马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即使尽力跑上前,也只抓住了钳制着纳兰轻尘的红袖。
红袖见状,却挣脱不开,初离也从另一边攻了过来。
红袖一咬牙,眉头紧锁,“阿姐……”用力将纳兰尘儿推入漩涡,右手立刻摆出与方才一般的姿势,一个一模一样的漩涡出现在流孤身后;因为方才的冲力,红袖与流孤撞作一团,正好跌入漩涡之中。
初离扑了个空,看着转眼消失的三个人,想都不想就要踏入流孤堕入的漩涡,脑海中却在快要触及时响起白渊的提醒,“离儿,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绝不可以踏入魔界。”
绝不可以踏入魔界……白渊从来不会害她,这点初离是明白的,可是……
哪来那么多理由!
她一横心,便冲入了黑色漩涡。
而在原地,两道逆向旋转的涡流静静地旋转片刻也慢慢消失,在消失的前一刻,一道红影猛地冲进轻尘进入的方向。
不远处的落焱花冢,百香居密室中,女子双目微闭,盘膝而坐。
黑色漩涡消失的一刹,蓝衣女子忽地睁开双眼,身边小憩的白狼也发觉了什么,上前舔了舔女子的手。
女子抱起白狼,轻轻蹭了蹭它的鼻子,温柔地说:“你也感觉到了?真是胡闹呢,竟然一次开启两扇魔界之门。”
白狼扬起头,暗棕色的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隐隐发出令人恐惧的气息。
“师父这次可被水师姐伤得不清,怕是管不了了。”蓝衣女子站起身,微微一笑,“那么言儿陪我走一趟如何?”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表示回应,白狼径自走到一堵墙前,右前掌按入一个凹槽,一侧的石门便打开了来。它扭过脑袋看了眼蓝衣女子,便悠闲地走了出去。
“呵,看来是乐意了。”
随着白狼同蓝衣女子的离去,密室之门再一次紧闭,一切又恢复了黑暗与宁静。
落入魔界之门的初离堕入一片黑暗之中,待她再次恢复感官,左臂的一阵剧痛令她忍不住叫了起来,情急之中挥臂一甩,墨绿色的玉佩“哗”地飞了出去,却并未像意料中的摔落在地,竟是自己向远处飞去。
“喂,不要跑呀。”
顾不得处理被玉佩灼伤的肌肤,初离踉踉跄跄地追上去,只是它的速度实在快得很,初离追得上,却吃力得紧。
一边追着,初离才发觉四周的环境真是暗得可以,连习惯了在夜间行走的狐族也觉着压抑。仔细看来,除了黑压压的氛围,魔界的建筑,都与人界没有什么太大差别;街道上也熙熙攘攘地走着“行人”,做生意叫卖的,讨价还价的声音隐隐传入耳中,就如同人界的黑夜,若不是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初离真会以为这只是人界的的夜市而已。
飞着飞着,玉佩竟飞入一座看似酒楼的建筑中。
不归阁。
嗯?好晦气的名字。
正犹豫,她又皱了皱鼻子,咯咯笑了起来,“魔界也有这么好闻的酒香。”说着便不管不顾地踏进了不归阁。
阁中与街道中不同,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只是客人少得很,准确地说,只有两个。其中一个独自饮酒的黑袍男子背对初离而坐,不停地将酒灌入口中,仿佛几百年没喝过酒一般,手边一把又宽又短的黑刀格外引人注目,初离只觉得这气息有些熟悉,碍于酒香味太重,便没太在意。
另一个是一个身穿五彩布衣的白胡子老头,手里提着一只酒葫芦,躺在与黑袍男子相邻的酒桌上呼呼大睡。
看到这老头初离才想起,似乎魔界“人”衣服的颜色都是暗色调的,就算在人界,也没见过穿这么花花绿绿的老头。
初离一时来了兴趣,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朝着老头走近了些。
“再取两坛酒来。”
初离顿足——没错,这个声音是——她谨慎地转身,看到黑袍人冷峻的侧脸。
“倒霉鬼!?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得到回答,花布老头猛地“啊啊”叫了起来。
“你喊什么!”初离被吓了一跳。
老头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圆圆的红鼻子猛地嗅了嗅,咧开嘴漫不经心道:“那你叫什么?”
“我……”
“吵死了。”
云彻瞥了初离与花布老头一眼,继续给自己灌酒,就好像忘记了初离这个“熟人”。
“哼哼哼!吵死了!”
花布老头朝着初离呲牙一吼,跳下桌子出了不归阁。
“奇怪老头。”初离嘀咕着,闻着云彻桌上飘来的香味,竟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云彻桌前,小声说道,“我可不可以……”
话到一半,一个黑衣小儿提着两坛酒走了过来。
云彻见酒来了,二话不说,提手一挥,其中一坛酒便落入初离手中。
“喝醉了,就更容易被捉住了。”
“原来还认识我。”
“喝酒。”
云彻嗤鼻一笑,更像是自嘲,整坛酒便向口中灌去。
果然是好酒呢!初离也学着云彻的样子仰头而饮,却未漏出一滴,旋即抖着耳朵说道:“我才不会醉。”
就在初离说话的空里,云彻已一坛见底,他摇了摇酒坛,脸上显出些许晕红,“若是想醉,怕也醒不了。”
初离歪着脑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目光落到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