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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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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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儿,你想不想取个名字?”
“嗯?”
“七初只不过是你的排名。”
“不要。”
“为何?”
“帝曦从不同我讲话,若你们都喊了我名字,他却不喊,我会难过的,所以,还是叫我小狐狸吧。”
“……”
龙神宫中,物非,人亦非。




☆、两世,我叫七初离

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
虽狐妖七初离悔婚,龙族依旧守着信约庇护九尾狐族,这才使得妖界大败之后万狐山有如此清闲的日子。只是碍于龙族颜面,龙王白炽令初离销了姓名,从此天地间,再无七初离,唯有最初的那只小狐狸。
狐族的传统,族中之狐修作人形后便要取一正式的姓名。如今初离被废了名讳,自然也无心思再取,便让他人称自己作“曦”。
她说,因为想记得某人。
七初之称并无什么来历,家中的姊妹都是按出生的先后换做阿大、阿二之类,唯独她和妹妹遗传了父亲双尾狐的的特性,名字便特殊了些,不过再特殊,不过一个唤作七初,一个唤作十三灵。
初离每天都会登上万狐山山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知在等些什么。
山上的小狐狸皆知她爱独处,极少打扰,唯有那呼作“紫竹”的小狐,整日尾随初离,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地跟着。
紫竹本是凡人,化而成妖,或是因为半人半妖的血统,被人类和妖类共同唾弃。那日她流落万狐山,山上的猴儿都欺负她,只初离道了句“莫再为难了”,便再无妖再敢动她。
紫竹性子烈,对于那些曾瞧不起她的妖不加理睬,只安心每日跟着初离,雨天为她撑伞,晴了为她遮阳,起风便送来衣衫,二人从不对话,她也不期待能说上些什么。
只是陪伴初离守着,她看不明白初离眼中的那分带着失落的期待。
终有一天,她问,“你在做什么。”
本以为初离会一如往常不置一词,哪知她笑了笑说:“在等一个人。”
“坐在这里就能等到吗?”
紫竹脱口而出,见初离没有反应,继续道:“你等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去找他?”

于是那日,初离随紫竹出了万狐山,化了人形来到一家药铺,看着大夫们研究讲解各种药材,初离竟听出了神,她觉着喜欢,便以学徒的身份留了下来,紫竹自是乐意,陪她一同留下。
之后的日子,初离不仅笑容多了,更是热衷于去分辨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整日就像个孩子般问这问那。
初离虽修为高过自己太多,可为人之道紫竹更是在行,反而成了初离的老师,教她凡界的礼仪;再者,妖类无需饮食,紫竹却坚持初离习惯一日三餐与作息时间,久而久之,做“人”对于初离而言,竟成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可是每至深夜,初离依旧会选择一个人爬上屋顶,静静地看着月亮,直到太阳升起。
很多事,不过是不愿记起,而非忘记。

七月初七,人界的乞巧节。
紫竹说,凡界的女孩们会在这一晚,对着明月祈祷,乞求天上的仙女赋予她们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更是乞求爱情婚姻的美满。
初离听了,觉得可笑,天上的神、仙,又怎会满足区区人类的愿望。
虽是这般说,但她还是向药铺老板告了假,与紫竹一同前往市集。
她们到时,天已全黑,不过满大街的灯火将天空照得通亮,如同白昼,初离不过出了会儿神,人群中便没了紫竹的踪影。
举目望去,袂云汗雨,街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玩件,初离看着都是极喜欢,左手提着只红艳艳的云状灯笼,右手也闲不下,一会儿挑一挑台子上的纸鸢画筝,还有被高高挂起的未点燃的孔明灯,她总要踮着脚才能触到。
她朝着孔明灯多瞧了两眼,低下头来仔细把玩着小贩的货物。不知不觉,喧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她并未意识到街道上已剩下不多仍同她这般兴趣盎然的行人。
她四下看了看,撞见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也不知紫竹去了哪里。她提着发着微光的灯笼,走过了半条街,才见着停留在一个小摊前的紫竹。
紫竹手里正紧紧攒着什么,远远看像是绣囊之类,初离不急着扰她,便慢悠悠地踱了过去。
初离走得极慢,并未注意两侧,这便使得她被撞到的时候反应不及,生生给摔了下去。
“走路看着点!”
来人嚷着急忙,跑得也是急忙,初离一愣,本不想在凡界动用法术,可这人未免也做过了些。她心里想着稍稍将他教训一番,转眼便一跃而起,顺手抓住那男子的手臂,稍稍用力,就将他反摔在地上。
“你说什么?”
初离淡淡道,地上的人却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又有一男一女跑了过来,女子上来便拉住初离一阵道谢,初离没有细听,只是深深地看着地上那只被打落的灯笼,点点的火星也将它燃了起来,那姑娘方说了几句话,灯笼已燃作灰烬,初离想的是若没有眼前这些人,她倒是可以施法救一救的,省得白费了这么好看的东西。
初离摇摇头,推开女子的手就走。
街上已经暗了下来,虽依然有形容匆匆走过,但已不是早些时候的那种悠然,初离走了几步,总是想着那只烧去的灯笼——整个晚上,那是她看着最喜欢的东西。
路边一黑,眼前便有些不清,恍惚间又亮了起来,她扭过了脖子。
初离心中一惊,面前的男子一袭蓝衣,提着另一只灯笼,红鱼的形状也是不错。只是那双眼睛,她绝对不会认错,是帝曦。
她口中念了两声,男子却没有认出她,而是将灯笼递了过来,“方才多谢姑娘了,这灯笼算作赔礼。”
初离呆呆地接过,再仔细看先前拉住她的女子,手中提着一只粉色钱袋。初离指了指她,问道:“她是?”
这女子穿着粉色小衫,盈盈而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好不温婉可人。她小步走了过来,挽住男子的手臂道:“楚平,我们回去吧。”
楚平微微笑着,手指点了点女子的额头,“叫你再不小心。”
二人相视一笑,回过神来时,初离已不见了踪迹。
楚平突然觉着有些不适,想了想又径自摇了摇头,牵着女子离去。
不远处,紫竹将一切尽收眼底。

次日,初离便回了万狐山。
紫竹什么也没问,只是见她每日提着一只已没了光火的灯笼发呆,不由又是叹息。
一过就是三年,初离听闻近几日总有人类跑来万狐山,小狐狸们无聊着便去戏弄。那日恰巧她碰上,将那些闹腾的小家伙们散去,又觉得那人类十分熟悉,待仔细看清,才明白过来——是那个叫楚平的男人。
初离遁了形,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慢慢靠近,看清他胸口死死护着的,只是几株快被捻烂了的花锄草。
花锄草是万狐山特有的一种植物,用以保存尸体,为何他会来寻这些?

初离按捺着好奇,跟在他身后,一路驱散了不少打他主意的妖怪。
黑夜将至,她随他来到一座小丘,比起万狐山倒是幽静了许多,林子里立着一座茅屋,沿溪而筑,屋前种了几棵梨树,正是盛产之季,满枝的梨子看得她有些茫然——天上看到的梨树是不结果的,年复一年的都是飘落不尽的白色梨花,没想到那细碎的花儿能结出如此大只的果子来。
恍惚间,楚平已背着满筐的花锄草入了屋子。
她踌躇一番,跟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铺满花锄草的黑色棺木,躺在其中的人儿却是半月前还活蹦乱跳的女子——她面色苍白,明显早已没了气息,满身伤痕的楚平温柔得扶起棺木中的女子,轻轻地摆下一层层的花锄草,笑道:“萱儿,我回来了。等急了吧?”
她叫萱儿,真是好听的名字。
初离咬着嘴唇,背过身去,却又听楚平道:“你说你想看完梨花再离开,等过了丰收的季节,熬过一冬,便能看着了。”
不愿再听,初离正要离开,右手一紧,竟是被人拉住。
“帮帮我。”
轻柔的声音耳边响起,理智告诉自己不要过问,可她依旧是停住了脚步,却生生甩开拉住她的手——萱儿的魂魄若隐若现,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初离有些不安,低下眸子不去看她,“生死是定数,你若执着着留在这里,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我又怎么帮。”
当初又有谁能帮我。
“七月初七那日,看到你望着我丈夫的眼神,我知道你会帮我。”萱儿撑着虚晃的身子,看向眼窗外,浅浅一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女子。”
初离顺着萱儿的目光看去,除了那几株结了果的梨树,什么都没有。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萱儿,又看了眼楚平,踟蹰一番还是走了过去,将双手抚上楚平的脸,眨眼间,她的身体便化为虚无。
楚平眉头一皱,抬手摸了摸侧脸,刚刚好像有什么蹭了自己,却其实什么也没有。
疑惑间,他扶着萱儿的手突然觉得有些温热,低头一看,“沉睡”许久的人儿竟睁开了双目!
“萱儿”红着眼,猛地将他抱住,楚平惊过于喜,双手一直间不知如何安置,呆在那里,任由“萱儿”那快令人窒息的拥抱。
那拥抱持续了许久,楚平才缓缓将双手饶于“萱儿”身后,“你、你回来了。”
门外,紫竹侧着身子,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轻声一笑,不知是喜是悲。

“楚平,这是什么?”
“恩?那是我们成亲时绣给我的鸳鸯,忘了?”
“嗯……不记得了。”
“萱儿”复活之后,忘记了生前许多,像一个小孩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问。楚平总是笑着说她变笨了,摸摸她的脑袋,却也耐心地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一切,他从不问为何她死而复生,也不介意她判若两人的性格,只是一味地待她好,做一切能让她开心的事情。

那段日子过得极其美好,以至于“萱儿”忘记自己其实,不过是只狐狸,唯有到午夜梦魇惊醒时,听着身旁的男人亲昵地叫着“萱儿”,她才意识到,这些只是她自己在编织的一个梦,她不是萱儿,她是七初离。
真正的萱儿只每日蹲在角落,看着他们,每当初离看向她,她都会投来憔悴而温馨的笑容,因此,初离努力不去看她,因为每当看到那么清澈的笑,她都会无比恐惧,没由来的恐惧。
以她的妖力,一直依附尸身只能坚持五个月——五个月,或许能等到花开的季节。
白日里,初离若无其事地扮演者楚平妻子的角色,待楚平睡去,她便一个人跑到山顶,迎着月光学着人类的绣工——她想做他真正的妻子,至少,为他留下一件她亲手做的衣衫。
萱儿静静地跟着,初离不愿她总远远站着,便拉她坐下聊天,竟是出奇的投缘,她们讲着自己的经历,却都淡然得如同是别人故事。
萱儿说着许多年前她是怎样与楚平相遇,怎样对他倾心,怎样决心要陪着他走到最后。
初离却说着一只小狐狸的故事,她告诉萱儿那只机缘巧合下来到神界的白狐,告诉她关于它一切的等待和年复一年的期盼与失落。即使在白渊身边,她都未曾说过那些年的辛苦和疲惫,却不知为何能对这个女子毫不掩饰地倾诉。
好像是她们同喜欢着一个人,又好似她们如今拥有同样的心情。
时光若白驹过隙,深秋已逝,寒冷的冬季也即将离开,萱儿的躯体愈发虚弱,魂魄也渐渐没了形态,只每日同初离坐在门前,看着光秃秃的树干,期待着繁华盛开的模样。
等了一日又一日,终于盼到枝桠上开出的细碎小花,又在一夜的风雨见零落遍地。
可是时间到了。

初离将做了许久的衣裳交到楚平手中——蓝色外衣的做工显得粗糙无比,楚平见了,却是开心地紧,立马穿上了身。
“不要忘记我。”
“啊?”
初离抱紧他,眼中却是坦然与满足,“你知我本就是染了瘟疫而死,我向阎王求了这五个月的时光陪伴你,却终于无法一同看那满树梨花。对不起,我忘记了曾经的一切,若你不怪我,便用这里的花锄草为我编一个筏子,等我死后,将我的尸体放在上面,随着溪流飘去……”
“你知我本就不该喜欢上你,我在天上给了你六千年的时光,却再不能在你肩上看那满树梨花。对不起,我想忘记曾经的一切,若你不怪我,便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等我离开,也能够确定,你活的可以让我真正安心……”
初离口中说着萱儿让她转述的话,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番她真正想说出口的话。
楚平没有挽留,没有不舍,只是深深地点头,紧紧地抱着她。
不远的地方,萱儿依旧微笑着看着她,让她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皓齿咬破了上唇,渗出的血染上了楚平的新衣,印出一朵红色的梨花。

两日后,茅屋前,长溪边,楚平将载着萱儿尸体的花锄草筏推离水面,目光随之渐行渐远,却不知萱儿正在对岸望着他。
初离看着望着楚平的萱儿,突然很羡慕,却不知羡慕的是谁,萱儿,还是楚平。
不过,这样也好。
她笑了笑,有些恋恋不舍,但终归要离开。
“我知道的。”
楚平突然出声,微微沙哑的嗓音令初离不由停下离去的步伐。
萱儿却坐了下来,低头不再看他,似乎并不惊讶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
“从她醒来抱住我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不是她。我知你每日深夜都会跑到山顶,也知你一直努力地变成她,可你终究不是。我晓得你就在这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谢谢你做的这些,可是……”
楚平话未说完便突地倒地,初离立马现了形,冲上去接住毫无血色的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该这样的……”
楚平的手腕已被鲜血染红。
“我本就该与萱儿同去,却陪你弥留了这么久。”楚平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着初离,忽然笑道,“曦姑娘,果真是你,我们乞巧节见过。”

初离一怔,却说不出的难受,只是一个劲地低吟着,“活下去,我求你,活下去……” 
抱着楚
平渐渐冷去的身体,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不敢看他,只是不停地,不停地摇头,“我不要你爱我,我要的是你活着,哪怕再不想见,在你的生命中,就当曦从来没有出现过,别再,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楚平有些错愕,抬起手,却又在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时放了下来,笑道:“不知道萱儿会不会怪我呢?”
话音方落,他便闭上了双眼。
世界黑暗的前一秒,他又回到了乞巧节那天,他曾等初离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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