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离愣了许久,有一瞬间好像觉得周围的世界都空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只看躺在那里的勾雪,没了呼吸,没了颜色,直到听见身后响起的一声呼唤。
“雪儿。”
是抱云。
脑子里一片混乱,手握玉笛的抱云一袭黑衣而来,脚步沉重而缓慢。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勾雪身上。身上散发着,除了初离熟悉的药味,还有另一种气息。
“你以为,世上能发挥玉笛功能的只有勾雪公主吗?只要心怀仇恨之人,都可吹奏亡国之笛。”
说罢,抱云开始吹奏,脚步不断。
大殿之中,众人隐约觉得心神恍惚,轩辕执惊呵,“玉笛不是已经毁去了吗!”此时此刻,他也不顾什么玉笛,下令向抱云放箭。
不对,这味道……
“不要!”
那只是寻常的迷香!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初离喊出话的刹那,箭矢已向抱云射去。
张开双臂,他露出久违的笑脸。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公主,她便在吹笛,吹得真是好听。
为了保护公主,他认真学武,为了能成为她的知音,他刻苦钻研琴艺。
公主一直叫他明无过,不是无过,她从不直接叫他的名字。后来,他反而喜欢抱云这个名字,因为她叫得亲昵。
公主的眼里只有复仇,他以为他也只是她的工具。不过他很欢喜。
公主喂他喝下安眠茶,独自前往大典,她说,她不想让他送命。
她好傻,她为了仇恨活着,他却只为了她活着。
绕指柔不过是他编来哄她的谎话,到头来,还是瞒不了了,送了她的性命,她死前,可否有一丝恨他。
可知道,生命真的太漫长了些。
她心里满是仇恨,可他心里只有爱,爱到她死去都以为,她可以复国。
……
走马观花,原来死前,真的能看到自己的一生。
他现在只想唤她一声雪儿,听她唤一声无过。
玉笛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勾雪的双目紧闭,或许并没有看到明无过倒下的一幕便先离去,不过这也好,或许她以为,他真的活了下来。
“你们还愣着?快将羲和剑夺回来!”
轩辕执的声音将初离拉回现实,蒙面男子在她身边,无形剑气将涌来的士兵一一退散。
“走吧,他们已经死了。”
男子提议道,谁知初离手中的羲和剑突然震动起来,一个不注意便飞了出去。
初离哪肯放手,急忙抓住刀柄,整个身体竟被一齐带了出去,可羲和剑飞的方向不是旁处,正是轩辕执所在的位置。
轩辕执握住羲和剑,初离却也不肯松手,二人僵持之下,剑身猛然发出光芒,将包着的蓝色纱布震碎,轩辕执笑,“羲和剑世代守护轩辕,只有王族才能完全使其威力,念你为轩辕恩人,现在放手,便将你饶过。”
曾问过无过,为什么叫抱云。
“青螺添远山;两娇靥稳时圆;抱云勾雪近灯看;升处不堪怜。今生但愿无离别;花月下,绿屏前;双蚕成茧共缠锦;更结后生缘!”
初离不懂诗词,只读的这里有他和勾雪的名字,然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从没有过如此厌恶自己,谁都想救,谁都也救不了。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见惯了死亡,竟然麻木了。
羲和剑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轩辕执手中却闪起一道光亮,远处与侍卫厮杀的男子见状,心知不妙,大喝一声震开纠缠的侍卫,向初离冲去,“放手!”
男子以雷闪之速拉开初离,与之同时,轩辕执完全掌握羲和剑振臂一挥,蒙面男子来不及躲闪,尽力将初离向反方向推开,可是剑芒依旧划向初离的方向。
双目一吃痛,眼前便黑了下来,初离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张纸,飘来飘去,最终落在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手臂被猛地掐住,她痛得喊出来,只觉着抓紧她的手忽然一松,却依旧稳稳将她拥着。下意识地喊了声“云彻”,来人不说话,她知是他,安心下来。
想睁开眼看看他,却怎么也张不开。
万景殿中,轩辕执挥出羲和剑的刹那,一黑一蓝两道身影闪入殿中,竟是云彻与荆流孤。他们的衣着褴褛,身上残留着血迹与尘土,不知如何千辛万苦才赶到轩辕。
二人各持一把巨剑,云彻飞身接住落下的初离,流孤在直冲轩辕执,挥剑而去。
长剑交锋,二人脚下的地面开始断裂。轩辕执毕竟不是修仙之人,短短片刻便体力不支,被迫松开羲和剑,被震了出去。
流孤的眼中满是怒火,一手躲过剑锋,愤怒的一吼,再次想轩辕执刺去。
“荆流孤?”
初离听到他的声音,问了一声。
刚刚发出声音,她也吓了一跳,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道:“放过他吧,我曾答应音音不杀轩辕族人。”
流孤的手僵在半空,剑刃离轩辕执的喉咙只有半寸,后者已是一头的冷汗。
正在流孤迟疑之际,云彻单手一挥,一层雾刀便挥向轩辕执——惨叫声来,轩辕执的双眼淌下鲜血,一只耳朵飞了出去;云彻另一只手依旧拥着初离,女子明显觉着他在颤抖,向来冷静的他怎忽然抖成这样?她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抚上云彻的手,“怎么了。”
云彻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向外走,两侧是她看不到的刀光剑影;身后的流孤看了一眼在原地抽搐的轩辕执,亦是冷着面庞跟了上去。
不远处,蒙面男子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阴狠一笑,那些已经吓傻的侍卫们根本不敢靠近,他叹了口气,像是对轩辕执说,声音又低得厉害,“现在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宿主,是让魔入她
初离被羲和剑伤了双目,流淌的鲜血怎么也止不住,凡界的医者又怎治得了这样的伤?
云彻身绕黑云,急速往桑若居赶去,流孤也是御剑于后,心急却也没半点法子。
三日后,桑若居中,九儿为初离熬药。
云彻三人赶回来的时候,初离几乎没了生机,虽然红袖他们提前一日到达,但夏九幽的阵法还未完全形成,九儿只能先用仙草为初离续命。
她看过,初离的双眼,被剑气伤了根本,该是恢复不了了。
荆流孤一直守在初离身边,云彻整日倚在小筑外的柱子旁,不说话,也没见过他吃过什么,她让他不要担心,但他不回答,静静的看着天空——九儿有时候也会看,但天上除了被风吹动的云朵,什么也没有。
这个时候,为什么白渊还是没有消息。
九儿心里急着,她没有灵力,与白渊的联系方式只有信鸽,现今平日里养的鸽子全被放了出去,却没有一个飞回来。
“噗噗噗~”药壶翻滚起来,她用布抱住手柄,小心翼翼地将药倒入碗中给初离送去。
小筑有三层,第二层是众人的住处,第三层本是放药材的地方,如今收拾了出来让九幽准备阵法。
喂完药,几人将初离的移到第三层。
荆流孤抱着她,九儿跟在后面,她探了探脑袋,吃了一惊——好大的阵势——九幽与啸天相对而坐,数十个红烛围成一圈将二人包围,众人找回的四把神剑剑柄相对横着浮在空中,燃起的的黑火不断涌入四把剑交汇之处。
九幽的脸色并不好看,原本就苍白的脸如今白的像一张纸,豆大的汗珠从啸天耳际流下,还没到脖子便蒸发不见。
流孤将初离平放在阵法之中,自己退了出来。
先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约莫过了半柱香的之间,涌入神剑的气流渐渐消失,反而从四把剑的交汇处散出金光撒在初离身上。
九儿看不太懂,只有时不时上上下下为他们煮茶,可无论是红袖流孤还是武儿,都没有心思,应了几声便将她打发了。
“我也担心离姐姐好吗。”
九儿咕哝着小嘴下楼,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们那样不吃不喝也不是办,她一面想着,脚下却一打滑,从楼梯摔了下去。
“哎哟。”她叫了一声,栽倒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竟然是云彻,连忙将他推开。未来得及道谢,云彻说:“脸红什么。”
云彻的声音很好听,她是这样想的,不过冷的让人害怕。
她退了几步,表现出一脸的无畏,“哪有这样和女孩子说话的,没礼貌。”
“小孩子。”
这下可把九儿气着了,想着发火吧,却对这个不冷不热的木头人发不出脾气来,看来看来没辙,就随口一问,“你不去看看?”
“不用。”
“你是不是也喜欢离姐姐,她可是白……”
云彻瞪了她一眼,坐到一旁,暗黑的眸子冰冷无比,吓得她不敢说下去。
“没兴趣。”
九儿歪着脑袋想了想,爬到云彻身旁的椅子上,“可是你明明看起来,比那个荆流孤还要卖命,你们还竟然真赶到了轩辕。如果不喜欢她,干嘛老跟着她。”
“谁知道。”
云彻这一回答,将九儿的话全都堵了回去,这男人根本是个无法用正常语言交流的家伙。
她挠了挠脖子,不去理他,自顾喝起茶来。
对啊,谁知道呢。
桑若居结界外不远处,女子身骑白狼,目光如水,带着微微的笑意,抚了抚白狼的脑袋,“言儿,走吧。”
白狼摇了摇头,像是很喜欢她的动作,咧开嘴一笑,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向结界走去。
又过了一炷香,三把剑的上方开始出现模糊的图像,随着时间的流逝,图像渐渐清晰——竟是人的投影——九幽陡然睁眼,看着空中悬浮的神剑,眉头堆作了小山,对面的啸天也睁开了眼,一瞬间,围绕的蜡烛熄灭了四分之一。
“怎么了?”红袖问道。
九幽摇头,“还梦烛可以引出四把神剑现世的宿主的□,借助他们的力量治好白狐。可是如今羲和剑却没有半点动静。”
众人望去,果然商羊、望舒与飞廉剑上方都显出人形,分别是一个老头、一个少年和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武儿说:“会不会是羲和剑的宿主死了?”
啸天否决,“不可能,若他陨落,必有另一人取代。”
流孤看了眼阵法问,“那如何解救。”
“哇哈哈,红袖小丫头你在这里!”
影像中的老头指着红袖哈哈大笑起来,红袖不明所以,打量着这个一身花布的老头说:“我不认识你。”
“我可见过你,还有你,哈哈。”老头又指了指流孤,摇摇晃晃地将手中的酒葫芦往嘴边靠。
九幽说道:“隐,真没想到你就是商羊的宿主。”
“我也没想到啊夏丫头,不你把我召唤出来的吗?”
“羲和的主人应该是被封印了。”飞廉上方的男子说道,他的衣着十分奇怪,宽袖长袍,却像更古时的某种装束,“人不齐,这阵法便无半点用处。”
“没用正好,我还要回去睡觉,好困好困。”
那抱着莲蓬的少年埋说道,整个脑袋除了嘴巴都被黑色布条包了起来,黑布从脖子缠至右臂肘部的位置,拖下长长的一条,身体的其他部分也被风衣紧紧裹住。他一张口,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竟是比寻常的牙齿长出一倍,甚是诡异。
紧接着,众人又七嘴八舌说了一通,总之是谁也想不出解救之法。
正是踌躇之际,楼下传来了打斗声。
流孤抢先道:“我去看看。”
红袖也跟了上去,武儿却疑惑地自言自语,“好奇怪;好奇怪。”
刚走到第二层,流孤便见云彻在与一蓝衣女子打斗——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钟敏。
眼下竟然还来添乱,红袖想着,抢先将二人拦下,流孤又惊又疑,“钟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尘儿呢?”
“我将她留在蜀山,安全得很,倒是这白狼,不知何时就没了踪影,原来是去找你了。”
钟敏一如既往地笑着,眼角的余光盯了云彻一眼,柔声道:“随我来,我能帮你们找到救那只狐妖的人。”
“什么?!”
红袖与流孤一口同声地喊了出来,武儿看看他们,耸了耸肩,云彻只是迅速瞟了这女子一眼,收起雾刀,声色漠然,“你想她死。”
流孤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钟敏倒也冷静,笑道:“她是死是活是一回事,不过如今我要你们助我去救个人。那个人便是救狐妖的关键。”
“我随你去。只是钟姑娘,你怎知……”
荆流孤的话没问完,身边便传来一阵怪异的呜呜声,几人朝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九儿正将白狼的嘴掰开,还不断用力的扯着,完全不顾白狼发出的痛苦的声音。
她的眼珠转了又转,就差将头伸进白狼的嘴中观看。
正在众人愣神之际,九儿猛地将白狼的嘴一拍。合到一起,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白狼的眼睛都快眯出泪来,只听九儿对着钟敏不紧不慢道:“你这宠物肠胃不好,回头我给它开些方子。”
“……”
“……”
流孤、红袖与武儿三人虽钟敏离开了小筑,云彻则去了第三层。
九幽等人正一筹莫展,穿着怪异服装的男子沉思片刻,开了口,“其实还有个办法。”
周边的红烛又熄了一半。
男子道:“‘唤神藤’乃将邪灵血注入不死藤而成,拥有吞噬灵力的巨大能量。无论是神是妖,它是任何拥有灵力生物的克星,但这也是它唯一的弱点——对魔物没有效果。”
“不可以!”
九儿不知何时跑了上来,扯着嗓子在嚷,“不可以让离姐姐入魔道。”
隐老头笑了起来,“小丫头,景大人不是让你姐姐入魔,而是让魔入她。”
啸天怕她还不明白,就又说得更加具体些,“便是让魔进入她的身体驱走‘唤神藤’残留的功效,只不过一旦有所闪失,魔物入体伤了妖之根本,即便她有十条命也再活不过来。”
九儿歪过头,不太明白的样子,“那还是很危险。”
她的话没说完,眼前暗了一下,回过神时云彻已没了踪影。
阵法之中,初离的身体兀自飘了起来。
九儿失了神,不仅仅是她,连一直淡然的那位景大人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啸天有些发愣,九幽连忙张开双臂引出黑色火焰,“护法阵。”
云彻进入初离身体已有些时候,天色渐暗,小筑中静得很,只能听见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不久前,隐老头和少年的幻影已经散去,唯独那位景大人留下。他仔细看初离脸色的变化,突然说道:“魔的寿命不如神、仙那般漫长,这一番怕要毁去他十年生命。”稍稍停顿,“此事已了,将剑还了罢。”
景大人的幻影随之不见,九儿听着跑了出去,自然也没人注意她的行迹。
她来到二层白渊的房间,毫不犹豫地取出匕首,对着手心又是一刀。
“笨蛋白渊,我非把你找出来。”
☆、苏醒,桑伊与九儿?
三天之后,云彻安然撤离初离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