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抢到饭吃?”水纯然了然地挑高右眉。
这少年太善良也太瘦弱了,难怪他每次都被其他士兵欺负,连每人一份的饭都被别的士兵给抢了去。
“我不饿,真的!肚子叫习惯了,不饿它也会叫,真讨厌!”小翔尴尬地解释着,瘦瘦的小脸上挂着一抹无奈的笑。
“真拿你这个孩子没办法,照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饿死!”水纯然轻点了小翔的额头一记,惹得小翔傻傻地一笑。
这时,帐篷内的其他人很大声地翻了个身,想必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再扰人睡眠了。水纯然以食指在唇边轻嘘一声,继而便拉起小翔走出帐外。
作为将军私人厨师的她还是有些特权的,譬如说某膳食大帐她可以随意出入,里面的食材她可以随意动用等等。当然,如果要带外人进去的话,那就要被守卫的士兵给拦下了。
“士兵大哥辛苦了,我明日要为将军准备一味膳食,工序复杂了些,所以现下想带个人去提前准备一下。”水纯然和婉地说道。
“这么晚了,明日再准备也不迟!”守卫的士兵说道。
“我就是怕明日来不及,因为将军早上就要吃了。”水纯然继续和颜悦色道,“对了,我记起之前为将军准备的点心还有剩,不晓得士兵大哥介不介意……”
“进去吧!”那守卫的士兵一听有吃的,自然就乐得睁只眼闭只眼了。
于是水纯然便成功地将小翔带进了大帐,而她亦没有食言,端了一盘子萧翃吃剩下的点心给那守卫的士兵送了去。
手头的食材有限,于是水纯然便把白日里将牛肉和萝卜一起熬制的汤加热了一下,盛了一大碗出来,并将剩下的白饭倒进碗内做成酱汤泡饭。而后她又将熬熟的牛肉及萝卜切成片,加了作料,并烫熟了一些蕨菜、桔梗、黄豆芽等蔬菜,最后她把这些东西一齐放进泡饭内端给小翔。
小翔感激地望了水纯然一眼,继而便大口吃起来。待他吃完后,水纯然又递给他一杯自制的甜奶茶,并随口问道:“好吃吗?”
小翔连连点头,握着奶茶的小手微微颤抖。其实水纯然已经不止一次做东西给他吃了,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进到这个大帐里来,并且是第一次看到水纯然那利落的做饭动作。
他想不感动都难,因为从小到大,除了收养他的那位大叔以外,就属水纯然待他最好了。鼻头一酸,小翔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因为他低着头,所以水纯然只见到他不住抬袖拭泪的举动。
“别感动了,不就是一碗饭吗?哦,对了,这碗饭可是不简单呢,因为曾经有一位皇帝就吃了这样的泡饭呢!居然能吃到皇帝吃的饭,小翔应该感到骄傲才是!来,笑一个!”水纯然打趣地拍了拍小翔的发顶,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
(注解:水纯然说的皇帝,指的是韩国的一位皇帝宪宗【1834 ̄1849】,而她所做的泡饭就是汉城有名的酱汤泡饭。据说以酱汤泡饭配马格利酒【韩国的一种米酒】,可以很快解除赶路之后所带来的疲劳呢!)
小翔终于被水纯然逗笑,而他突然紧紧搂抱住水纯然的腰,将小脸埋在她的胸膛,口中喃喃道:“水哥哥,你真好!”
水纯然没想到小翔会抱他,所以她也吃了一惊,不过她立马又恢复之前的打趣口吻,说道:“你小子太单纯了,一碗饭就能把你给收买了!没长进!”
“小翔不怕,反正水哥哥会一直在小翔身边帮小翔的!”少年抬起天真的大眼说道。
一直吗?这个词给人的压力太大了,谁能保证“一直”呢?而这个少年同她的缘分或许是几个月,亦或许只有几日而已……
她有她追寻阙凌烟的责任,而他亦有他服从军令的义务,他所说的“一直”,仅仅是他们现下交汇的“一时”而已……
…………
水纯然在军营中呆了半月有余,其间,萧翃虽然时不时地会给她出点小题,找点小碴,但基本上还算是不错的,至少他没有对水纯然施行言词上的辱骂以及**上的责罚。
因为水纯然现下是专门负责做吃的,所以她也便在吃上下了一番功夫。譬如说她让铁匠按照她设计的图纸铸造了一个烘烤箱,专门用来烘焙饼干之类的糕点;譬如说她亲自炼奶,剔出奶油放于瓷罐内贮藏,以便烧菜或者做糕点时用到;譬如说她尝试做了好几种西式早点,其中以咸肉三明治配牛奶最受萧翃喜爱……
当然,水纯然做这些纯粹是由于自己的兴趣,至于她的行为会引起萧翃的高度关注,咳,这也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不是她太过自信,而是因为出色的人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会发光的主。
于是,萧翃以前只会在吃饭时想到她的脑子现下几乎是逮着空就想她了。于是,水纯然便成了将军面前迅速蹿红的红人,萧翃除了做饭的时候放她离开他的大帐,其他时间则让她呆在他的身边当起了他的另一名大龄书童。
对于这个现状,最开心的当属那个没心没肺的小楚了,因为如此这般他就可以经常见到他的“水哥哥”了。
然,水纯然却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很不满,因为萧翃完全是把她当做侍候他的丫鬟使唤了,当然,他并不晓得她是个女的。
譬如说,某日萧翃一早醒来,当他见到自己的脸上突然冒出的一颗硕大的红痘痘时,他不喊大夫,不喊小楚,倒喊起她水纯然来了----
“小水,你瞧,本将军脸上的这个红包是怎么回事?”萧翃神色凝重地向正等候他用早膳的水纯然问道。
小水?水纯然不禁抽眉,因为据她所知,这个萧翃才二十岁,整整小了她五岁,所以“小水”岂是他可以叫的?不过,现下他确实叫了,而她亦奈何不了他!
“无碍的,只不过是生了一颗痘痘而已!将军还是赶紧用膳吧!”水纯然僵着笑容说道。
“是吗?可是它怎么这么大,这么红?”萧翃满脸怀疑地问道。
水纯然登时满脸黑线,心道,枉你读了那么多书,居然连熬夜上火会冒痘痘的常识都不晓得!
“无碍,过几日它就会自动消去的。”水纯然耐着性子说道。
“是吗?那有没有什么医治的法子?咝--!”萧翃一边用手去轻碰那颗痘痘,一边呼痛地抽气问道。
问她干吗?她又不是大夫?难道要她说“要祛痘找泽平,泽平泽平,一抹就平,祛痘立消,即刻见效”?鬼扯!
“真的无碍的,将军!其实在我们老家,将军脸上的痘痘是叫做‘青春痘’的,顾名思义,正是因为将军青春朝气,所以才会长‘青春痘’的!这是青春的象征,所以将军应该感到自豪才是!”更是鬼扯!水纯然在心中暗暗鄙视自己的谄媚之言。
“是吗?呵呵……”萧翃再一次朝着铜镜看了一眼脸上的痘痘,而后便舒心地坐在桌前优雅地用膳了。
再譬如说,某日晚间,萧翃用完晚膳后还是不打算放水纯然走,心血来潮地要拉她陪他下棋。
水纯然翻了翻白眼,心道,他还真是高看她呢,他是哪知眼睛见到她会下棋了?当初爸妈培养她时,琴棋书画之中,唯有棋她是一窍不通,所以在外人面前她是很懂得藏拙的,绝口不提跟下棋有关的话题。
“属下不会下棋!”水纯然诚实地说道。
“你在谦虚吗?”萧翃兴味地望着她。
“没有,属下说的是实话!属下会下的棋仅仅是‘兽棋’而已!”水纯然无奈地说道。
“哦?那是什么棋,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萧翃挑眉说道。
“请将军相信属下,您肯定是不会想知道这种棋的下法的!”水纯然十分肯定地说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萧翃不听劝,于是水纯然便将“猫吃鼠,鼠吃象”的兽棋玩法说了一遍,结果萧翃自此以后再也不跟她提下棋的事了。
又譬如说,某日晨间,不晓得萧翃是发了哪门子神经了,一睁开眼睛就嚷着要水纯然替他更衣。
水纯然无奈,只是她做饭时的利落劲儿完全没有了,笨手笨脚的样子气得萧翃的那张霸道的俊颜愣是染成了猪肝色。
之后萧翃又让水纯然替他梳头,水纯然基于对无辜公民负责的态度慎重地说道:“将军,您可考虑好了?”
“嗯,考虑好了!”萧翃说道,眼睛还颇具深意地瞟了她一眼。
“当真考虑好了?”水纯然再问。
“当真!”萧翃答,英眉则微微抽了抽。
水纯然抄起梳子,正打算动手,又不死心地再次确认道:“将军……”
“我确定,十分确定!所以,你梳吧!”萧翃没好气地打断她。
于是,水纯然就完全没有良心负担地开始梳了,于是梳好之后萧翃就崩溃了,于是那日水纯然被罚站在将军帐篷内一整日,吃的饭还是萧翃吃剩下的。
水纯然无趣地站在帐篷门旁,一双水眸盯着帐外来来去去的士兵。她听说今日黑月国与玄紫国有一场战争,不晓得战况如何了。
水纯然正想着呢,一士兵就疾奔至帐篷门前,单膝跪地报告说:“将军,此次战役我军失策,不幸被敌军击败,伤亡惨重!”
水纯然闻言,心内一惊,虽说是玄紫国战胜了,但当她听到“伤亡惨重”这几个字时,她的心却没来由地痛了起来……
、第111章 残酷战争
“下去吧!”萧翃面色凝重地说道。
“是!”那士兵起身正要离开时,却又被萧翃给叫住。
“伤员情况如何?”萧翃问道,而水纯然此刻亦紧张地望着那名士兵。
“禀将军,军中的两名大夫及四名伙计正在为伤员包扎伤口,只是伤员人数太多,大夫根本就顾不过来!”那士兵如实说道。
“是吗?那附近村庄中有没有大夫?火速寻来!”萧翃神色凛然。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寻!”那士兵说完便迅速离开了。
萧翃背手而立,眸光暗沉,唇边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周身亦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冽气息。
“将军,属下曾经跟大夫学过包扎伤口,请让属下前去帮忙!”水纯然微蹙黛眉说道。
萧翃诧异地觑了水纯然一眼,眸中划过一丝兴味的光芒,他发现水纯然很是与众不同,“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神秘的气息,而这种神秘的气息却对他本人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萧翃不发一语地望着水纯然,黑亮如星子般的眼眸紧紧瞅着她,似是要将她这个人完全洞穿一般,因为他直觉水纯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然,他失望了,因为水纯然面色平静,她的那双如高山雪莲般纯净的水眸中有的只是为伤员担忧的诚挚神色。
“小水,本将军发现你可真是‘多才多艺’啊!对了,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萧翃的话里满含试探的讥讽。
“哪里,将军过奖了,属下不会的东西有很多呢!”水纯然弯唇浅笑,虽未刻意反驳,但她那泰然的语气中却全然充满了不卑不亢的自信。
“譬如呢?”萧翃不死心地接着暗讽,语气中满是不屑。
“譬如说下棋,譬如说替将军梳……”
“闭嘴!”萧翃猛然打断水纯然的话,继而又敛下强硬的语气说道,“既然你会包扎伤口,那么你就到伤员大帐内去发挥你的作用吧!”
“是!”水纯然稍稍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待水纯然走后,萧翃不悦地皱紧了眉峰,心内莫名地生起了水纯然的闷气。而这股子闷气让他觉得自己那高傲的自尊受到了侮辱,所以他“唰”地抽出腰间的长剑,继而便在帐篷内“嗖嗖嗖”地狂舞了起来。
风声乍起,剑过无痕,一片银白剑影过后,萧翃方才收剑入鞘,转身向别处帐篷走去。
而在他离开后不到三秒钟,帐篷内的一张饭桌便“咔咔咔”地发出了怪声,怪声过后,桌子便轰然倒地……
…………
浓重刺鼻的血的腥味,一波又一波,断断续续的痛的哀号,一声又一声……
战争不仅带给人**上的摧残,亦让人领受到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无奈与绝望!
水纯然揪心地望着那些断手断脚,血肉翻飞的伤员,极力隐忍之下方才没有扭头狂奔。以前看着电视里演的战争场面,虽然她也曾被里面年轻伤员因痛而呼喊爸妈的场景打动过,抱着纸巾流了大把的眼泪,然,当她亲眼目睹伤员的惨状时,那种惨然与震惊的心情是无法比拟的。
水纯然对大夫说明来意,于是大夫便吩咐她替伤员清洗伤口,敷药,然后包扎。
伤员很多,且伤得都很严重,在麻药一时匮乏的此刻,水纯然无法想象伤员需要忍受多大的疼痛。通常都是她正包扎着,而伤员则因忍受不了疼痛而晕厥过去,继而再痛醒,然后又痛晕,如此这般痛了醒了,醒了痛了,直到水纯然包扎完为止。
“师父,他快不行了!”这时一位学徒伙计指着角落处的一个伤员说道。
那被称作“师父”的大夫急忙走过去探视,片刻之后,他那缓慢摇头的动作残忍地宣告了那个伤员的可悲命运。
水纯然下意识地向那伤员瞧了过去,而那一眼亦让她那本就揪痛的心刹那间停滞了一拍……
是小翔?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是他?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
水纯然一面在心内死命地摇头否定,一面向那个伤员走了去……
一支锋利的冷箭刺中了那名伤员的心脏,他的胸口染红了鲜血。他那苍白的小脸亦挂着斑斑血迹,虚弱的呼吸似有若无。
真的是他……
水纯然默然地跪坐在地上,轻轻地抱起草席上的少年,略显干涩的红唇微微蠕动,干哑的喉咙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水……哥哥,是,你吗?咳,咳……”少年努力撑着睁开他的那双曾经炯炯有神,而此刻却灰蒙蒙一片的大眼。
“……”是我!是我!水纯然在心中默喊着,可喉咙里依然发不出声音来。
“水哥哥,真的是你!真好,小翔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咳,咳……”少年虚弱地轻声道。
“……乖,是水哥哥!什么最后一面?不要胡说,小翔以后还得继续陪着水哥哥……”水纯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她的话却显得如此无力,如此虚渺……
“水哥哥,你哭了……”少年艰难地想抬手替水纯然拭泪,然而他却是无力去完成那个“艰难”的动作。
“……”水纯然轻握住少年的小手放于自己的颊边,任泪水漫过眼眶,沾湿她那卷翘的眼睫,然后又滴滴滚落汇聚成汩汩流淌的温热泪痕,浸湿了少年的小手。
少年从未见过水纯然无声哭泣的模样,而他亦从未想到过竟有人连哭泣都哭得如此美丽的!那晶莹的泪珠自她的水眸中流出,滑过她那柔美的娇颜,让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