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出巢飞鸟,带着嫩嗽鸣声,掠过华山山巅一处四季如春的幽谷上空,渐飞渐远……
山中夜露奇重,幽谷中遍生的嫣红姹紫奇花异卉,如茵的嫩绿小草上,排满一颗颗透明的朝露,在晨曦照射下颗颗五光十色,晶莹可爱,令人目眩眼花。
蓦地,由这风景奇绝,真如人间仙境的幽谷底一幢精致的茅屋内飘出一个白色人影。
这白影面对茅屋留恋凝视片刻,喟然一声极低微轻叹,然后一闪而没。
须臾,茅屋中蓦地传出一声悲切的娇呼,接着茅屋柴门“呀”的一声响起,一位身穿彩色劲装的绝色少女如彩蝶飘出,在这绝色少女身后跟出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面貌清癯的老者。
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女,神色焦急仓惶,黛眉深锁,一双凤眼泪光潸然,柔荑中紧握一张雪白素笺,笺上字迹虽不可见,但就墨迹未干看来,显是书写不久。
这位绝色少女甫一出柴门,檀口中不住娇呼:“烟弟弟!烟弟弟!”声如春色啼鹃,闻之令人鼻酸不已。
她口中一面呼唤,娇躯却一面在虬杉古松,峻峨山石上飞上跃下,近找远眺。
那位面貌清瘦、神色黯淡的老者却一直站在茅屋门口,长眉深蹙,目光充满爱怜地注视这位飞上跃下的绝色少女,不住摇头叹息。
半晌,灰衣老者喟然一声长叹,柔声道:“成儿,你烟弟弟此刻怕不在百里之外啦!快回来吧!”
本来满腔幽怨,欲哭无泪,听到这一声柔和的呼唤,娇躯一闪,有如乳燕般扑向老者怀中,娇声微颤,悲呼一声:“爹!”随即忍悲不住,低声饮泣起来,泣声有如巫山猿啼,令人心碎泪落。
灰衣老者满头白发随风飘动,右手轻揽少女娇躯,左手微颤忧怜地轻抚少女满头如云秀发,欲语还休,舐犊之情感人肺腑。
半晌,一声长叹,轻拍少女秀肩柔声道:“成儿,这只是小别,你那烟弟弟他定会很快回来的,我们进屋去吧!”
看不见少女的表情,但见她似甚勉强地螓首微点,意似不舍地回首频顾,粉靥上泪痕斑斑,默默地随在灰衣老者身后缓缓步进茅屋中去。
这面貌清癯的老者与那风华绝代的彩衣少女,正是隐居在这华山听松谷中的神医赛华佗仲孙玉与他那爱遍性命的掌上明珠飞天彩凤仲孙双成。
那捷如一缕清烟,不辞而别,飘然离去的白影,不用说,就是那远自栖霞而来,智退六神通的柳含烟。
原来,前日柳含烟力退六神通后,天色已晚,仲孙玉在心情开朗之下,就要为柳含烟摆酒庆功,柳含烟方待婉拒,仲孙双成却一声银铃娇笑,雀跃而去。
稍时,酒菜摆上,这回却是四菜一汤,一只玉质大海碗内满盛清炖鸡汤,黄油上浮,味香四溢,四只略小精巧玉盘仍是排放四色精美野味,色香味之佳,直令人食指大动,齿牙流涎。
三人分宾主落座后,仲孙玉肃容说道:“贤侄仗义相救,大显神威,只身力退六神通,从此武林必传盛誉,可喜可贺,我父女不啻得庆重生,隆情高谊不敢言谢,谨以一杯薄酒聊表寸心,老朽先敬贤侄一杯!”说完,举杯一仰而干。
柳含烟慌忙站起,连称不敢,也举杯足饮,方待坐下,仲孙双成柔酯举杯,缓缓站起,美国深情一注柳含烟,娇声道:“烟弟,姐姐也敬你一杯,姐姐量浅,烟弟你请干杯。”说完,举杯略一沾唇。
柳含烟经此深情一注,心中微感一震,忙举杯一饮而干。
仲孙玉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一捋拂胸长髯,笑道:“坚侄日前说过‘芳醇香酒只嫌少,美味佳肴不怕多’,对我这酒囊老飨来说是座右之铭,金科玉律,千金不换,今日老朽酒虽不醇,你成姐姐佳肴依然,贤侄你我不可辜负这美味佳肴,定要尽量,但老朽这万里飘香,贤侄也不可过分冷落啊!”
一席话引得二人不禁大笑,宾主之欢,莫过于此。
仲孙双成一声娇笑:“爹爹总是不忘准销自己的酒,您焉知我烟弟弟多喝了您的酒,还不是用坎离真气将它迫出?”
柳含烟方要答话,仲孙玉已拊掌说道:“成儿一语惊醒梦中人,贤侄,这回你我约法三章,可不许再用神功迫酒如何?”
柳含烟豪情大发,轩眉笑道:“前辈放心,这回晚辈不但不取巧,反要多饮几杯与前辈一较酒量。”
“快哉!快哉!”仲孙王喜得连连大呼:“成儿,将酒来!今夕爹爹要与你烟弟弟饮上三百大白。”神情豪迈已极。
仲孙双成今夕想也是欣喜异常,娇笑一声,翩然飞人屋后。
须臾,她又翩然飞回,这回她拿的不是壶,而是一只尚未开泥封的酒缸。
仲孙玉哈哈一笑道:“你这丫头倒会慷他人之慨,借花献佛呢!”
随即,双手捧过酒缸顺手拍开泥封,一股浓郁酒香冲坛而出,扑鼻沁心,诚陈年佳酿也。
仲孙玉酒瘾大发,对着缸口就是一口,一抹嘴,佯怒道:“丫头,你把爹爹这压箱底儿陈年万里飘香给搬了出来,如今酒多菜少,你也不能小气,还不快再弄几样菜来,好让你烟弟弟下酒!”
仲孙双成问言,美目一白其父,佯嗔一声,又翩然人内。
仲孙玉又是一阵震天长笑。坐下身子为柳含烟斟上一杯,然后笑道:“今夕老朽心中喜极,以致过分放浪形骸,贤侄万勿在意。”
柳含烟本就心折于对方豪迈、放荡不羁的作风,闻言忙笑道:“唯大英雄能本色,前辈如此一说,岂不令晚辈感到拘泥?”
至此微顿,继道:“晚辈幼失依估,不谙俗礼,更不懂作儿女之态,前辈但请放量!”
“好个唯大英雄能本色!”仲孙玉呼道:“贤侄诚是老朽酒中知己……”
话犹未完,柳含烟已笑接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晚辈先干三杯以为前辈寿。”
说完,一口气连干三杯,面不改色,洒脱益显。
仲孙玉拇指双挑,连声赞好,也是一口气连干三杯。
饮罢,二人四目相视,又是仰天一阵长笑。
笑声甫落,仲孙双成手捧一只玉质大盘,自后屋珊珊走出,一见二人狂放形态,不由黛眉微蹩。
翦水双瞳一扫老少二人,随即黛眉一展,卟哧一笑。
这一笑,美极!媚极!直如百花怒放,看得柳含烟心头怦然。
二人一见仲孙双成人座,狂态稍敛,但双方仍是不时劝酒敬菜。
一时但见杯觥交错,其乐融融!
仲孙玉一边劝酒,一边仔细打量柳含烟。
只见他丰神如玉,英挺俊拔,豪放中不失礼数,举止中端雅洒脱。
不由越看越爱,及到后来一对老眼竟凝注在他俊面上眨也不眨。
俏姑娘秀外慧中,兰心慧质,焉能不知老父用意?
粉颜上红云顿起,热透耳根,一颗芳心直如小鹿乱撞,暗喜不迭。
仲孙玉父女俩心思虽一,神色各异,却未料柳含烟这书呆子只顾低头饮酒吃菜,对二人神色竟恍若未觉。
仲孙玉对这位自己心许的俏书生,一身武学已亲眼见过,没话说,神功奇绝,技比天人,比自己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武学已见过,文才不知如何?借着酒意有心一试对方文才。
哪知,不试还好,一试之下柳含烟举人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星、卜巫、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不对答如流,并不时加以自己精辟见解,仲孙玉除医术一道外,竟一样也比不上他。
使我们这位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平时颇以一身才华自负的仲孙老先生,佩服得无以复加,顿时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仲孙双成眼看烟弟弟武学盖世,文才卓绝,人品又是直比潘、宋,自己爹爹一向眼高于顶,向不服人,今日竟吃瘪在他手里,那还能不喜?
但见她眉飞色舞,娇笑连声,梨涡时上,不住劝拣菜,忙个不停。
仲孙玉人醉心不醉,醉眼惺忪,心中雪亮,暗暗忖道:这丫头平素眼高于顶,视天下男人如草芥,不想对这娃娃竟倾心如此,自己不设法促成这段姻缘,日后像这样乘龙佳婿,打着灯笼都没有地方找,过两天先探探他口气再说。
忖至此,竟似柳含烟已成为他的坦腹东床快婿,不由越想越乐,最后竟蓦地仰天一阵大笑。
柳含烟与仲孙双成二人正在水乳交融、柔情蜜意之余,不想却被他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天长笑惊得微微一愕。
随即,二人犹以为仲孙玉已窥出他们之间的情意,二人同感面上一阵臊热,四目偷瞥,齐感心头一震,倏然垂首。
这一席庆功酒吃得杯盘狼藉,宾主尽欢,薄醉中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一早,柳含烟犹在睡梦中,俏姑娘已来催起。
柳含烟见自己沉睡如此,亦觉赧然,慌忙披衣下床。
漱洗完毕以后,趁山中早晨空气清新凉爽,俏姑娘强要缠着他教她几手绝学。
柳含烟憋不过她,只得随着她来至屋外旷地上以师门新创绝学“天璇步”相授。天璇步奇奥深绝,纵使仲孙双成冰雪聪明,在柳含烟悉心指导下学了半日,方始略窥门径,这已是不易。
日上中天俏姑娘香汗淋漓,兴犹未尽,休息片刻,方待再练,仲孙玉已含笑相唤用饭。
饭后,略作休息,柳含烟陪着仲孙双成在屋外空地上,又将天璇步从头练起。
直至日薄崦嵫,仲孙双成才将这旷世绝学天璇步学会,再加熟练即可应敌。
这一天之间,仲孙玉甚为识趣,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出户外半步,冷眼旁观二小亲呢神态,老怀大慰。
一天下来,二人情感益增,数日来柳含烟面对着这如花似玉、风华绝代的仲孙双成,人非草木,焉能无情?
加以练功之时,身子接触,在所难免,柳含烟软玉在抱,俏姑娘水葱般玉手柔若无骨,传来阵阵热流,已令他心头狂震,一颦一笑又莫不令人爱煞,柳含烟早已爱意在生,只是强加按捺不令显露而已。
仲孙双成女儿家娇躯何等珍贵,本就对柳含烟一见倾心,如今又让他抱来抱去,这不啻是说明,此身已非君莫属,柳含烟纵使再傻也应体会得出,更何况他聪明绝顶呢?
入夜,明月在天,夜凉如水,听松谷中虽是四季如春,但此时却略较别处为凉。
柳含烟脑中一片混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心中一动,披衣走出屋外,一阵凉风吹来,满脑混沌为之一醒。
随即,信步踏露而行,最后在距茅屋十丈余处一块大青石上坐下,翘首眺望中天明月,呆呆出神。
半晌,摹听身后传来一声极低微轻喟,慌忙转身,回顾之下心头一震。
原来不知何时,仲孙双成已俏立身后,身披一袭白纱轻袍,衣袂不住随风飘动,衬得绝代风华越显娇艳动人,冰肌雪肤,在银色月光下直如谪尘嫦娥,柳含烟星目眨也不眨,凝注俏姑娘粉颜,呆呆出神。
半晌,仲孙双成美国略带一丝幽怨,深情一注柳含烟,轻启檀口,娇声道:“弟弟,你是怎么啦?”
柳含烟霞然惊喜,俊面一红,嗫嚅道:“姐姐,你……你太美啦!”
仲孙双成浑身如遭电殛,芳心狂震,颤声道:“弟弟,你……”
话未说完,娇躯似不胜负荷,向前一栽已投人柳含烟怀中,美目半阖,娇喘不已。柳含烟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俏姑娘本就单薄,触手处,但觉雪肤滑若凝脂,一股热流传遍全身,加以一缕幽香扑鼻沁心,不觉心头一震,低看成姐姐黛眉如画,风日关阖,几缕秀发云鬓飞舞,酥胸双峰随娇喘微颤,直是秀逸若仙,艳丽无伦,只看得柳含烟神驰心荡,忍不住低头轻亲姑娘鲜红樱唇。
仲孙双成倏地娇躯一颤,一睁凤目,羞得红云泛面,一颗螓首紧躲柳含烟胸前,嗔声道:“弟弟,你真……坏!”
柳含烟看她那副娇羞的神态,心中又是一荡,已是爱极,不觉捧起姐姐粉面,缓缓低下头去,仲孙双成娇喘连声,美目半阖,送来两片温润香唇。
立刻,四片火热嘴唇如胶似膝粘在一起,轻怜蜜爱,情意缠绵。
半晌,仲孙双成缓缓推开柳含烟,娇羞一笑,然后拉着柳含烟在青石上坐下。
一双凤目,凝注柳含烟使面片刻,突然面色一肃道:“弟弟,姐姐今生此身已非君莫属,姐姐心中对你爱极,故厚颜大胆向你示爱,日后你若是负心,姐姐只有一死……”话未说完已是泪光闪闪,泫然欲泣。
柳含烟心中大急,剑眉连轩,忙道:“小弟一介凡夫,得蒙姐姐青睐,永侍妆台,小弟已感毕生荣幸,姐姐仙人,小弟日后如有相负愿……”
“死”字尚未出口,已被姑娘玉手掩住,卟哧一声破涕为笑,娇嗔道:“你这人真是,姐姐相信你就是,何必要发那么大誓嘛?”
郎情妾意,情话绵绵,轻怜蜜爱,数不尽的香吻,道不尽的缠绵。
月影斜垂,二人方依依不舍地各自回房。
柳含烟躺在床上,双目半闭,俊面微挂一丝得意微笑,径自回忆适才那缠绵的情意,那数不尽的甜蜜温馨。
正沉醉在甜蜜温馨之中,蓦觉心头一震,绮念一扫而空,剑眉深蹙,暗暗忖道:自己自别师下山以来,诸多遭遇、师仇、寻母、武林奇案、追寻真经……几样正事一样未有头绪,如今自己反深陷情海,不可自拔,再这样下去师仇何日得报?将又向何处去寻母?方结识的红粉知己王寒梅又极待拯救……
几桩大事纷至沓来,恍若当头棒喝,脑中顿现一片空灵。
片刻,又复忖道:在此停留下去,实是令人壮志消沉,如对仲孙前辈言及此事,自己必遭挽留,或要什孙双成与自己并肩武林,快意恩仇,但是自己所负责任,件件未了,此去安危犹未可卜,自己自保有余,又何忍心让成姐姐跟着涉险?不若来个不辞而别再作打算。
忖至此,身子一挺,霍地坐起,披衣下床,就桌上取过笔墨,方待下笔,一股不忍情怀油然而生,颇感踌躇,迟迟无法下笔,不由掷笔长叹。
迟疑再三,几经考虑,银牙一咬,剑眉连轩,毅然重又握笔,摊开素笺,写道:
“敬致成姐妆前:黯然伤别,事出无奈,首祈成姐姐恕弟不辞之罪。
弟孓然一身,浪迹江湖,师仇新恨齐集一身,此行重任诸多,前途艰难异常,所以不辞而别者,恐姐涉险,唯望诸务早日了结后与姐早日团聚也,祈姐善自保重工体,则弟可放怀而快意恩仇也,此行弟如顺遂,必刻日赶返华山永侍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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